脚上的小皮靴不争气,关键时候掉链子,害她踉跄了一下。
糟了,要摔。
一股力量从后拉住了她,力挽狂澜。
她眼前旋转,什么都没看清,人就被搂进了怀里,被逮住了。
她颤着,脑里空白,心跳又急又响,呼一口气喘一口气,全是松木香味。
“跟我赛跑?”陈家岳的低笑声从脑顶传来,“你铁定输。”
裘盼心里闹轰轰的。岂止赛跑,不论赛什么,只要对手是他,她觉得自己迟早都会输,完蛋。
陈家岳搂着她腰握着她手,推着她往回走,往老雅阁走。
裘盼走得被动,不想走,又挣不过他的力气,脚步浮浮沉沉。
“我,我没想好。”她喘着气说,求情一样。
“是你要玩赛跑的,输了还想讲条件?”陈家岳说,“天真。”
他把人带至车前,塞进副驾位,替她系上安全带,上车踩油,开走了。
他车术很棒,一路开得又快又稳,但走的路不是回家的那一段。
最后车停下来了,四周无光也无声,裘盼神奇地记得她和他曾经来过这里。
车熄了火,昏暗中陈家岳转头看她。
副驾位明明很宽敞,如今坐着却觉局促,裘盼手脚不敢动,脸也只敢往车窗那边别,不敢看人。她不喘气了,有些冒汗,微微地感觉热。
下巴被人捏住转了过去,陈家岳的脸凑了过来皱着眉心盯着她看。
裘盼低着视线,壮胆一样冷着声问:“你干什么?”
陈家岳学着说:“你干什么?”
裘盼:“……”
“我有话问你,”陈家岳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裘盼犯嘀咕,不知道他要问什么。如果问得太深奥,她怕找不到答案。
又想,谁规定他问了她就要答?不答就不答。
陈家岳问了:“说,你是从哪个星球偷摸着来的?”
裘盼:“……”
啊?
陈家岳接着道:“我发现了,你不是地球人。”
裘盼:“…………”
啊??
陈家岳看着她,很认真地问:“你住的星球离地球有几亿光年?你坐的太空船呢,藏哪了?”
裘盼不会了:“你说什么胡话?”
陈家岳松开她的下巴,食指尖轻轻地点着她的眼皮,问:“在你们星球,这里黑白分明,里面有光的,叫什么名堂?”
裘盼不知拿什么眼神瞧他了,他是陈家岳吗?他在说中文没错,可为什么她一句都听不懂?
陈家岳催着:“问你呢,回答。”
裘盼一头雾水,无语道:“这是眼睛啊。”
“哦。用来做什么的。”
“看东西啊。”
陈家岳的指尖轻轻点着她的鼻子:“那这个呢,高高挺挺的像座小山。”
救命!裘盼不得不问他:“你到底胡说什么!”
“你回话就是。”
“是鼻子!”
“做什么用的?”
“嗅东西!”
陈家岳的指尖绕到她的耳下,轻轻捏着她的耳垂:“这呢?”
耳垂被他捏得有点痒,裘盼躲痒地歪了歪脑袋。
“耳朵。”
“怎么用的?”
“听东西。”
陈家岳的指尖又绕回前面,落到她的唇上,干燥的指腹轻轻按摩她柔软的唇,温声说:“这呢,跟地球一样也叫嘴巴吗?”
唇在他手上被来回轻抚,又像挠痒痒,连心也跟着痒,舌头不太会动了,裘盼“嗯”了声。
“嘴巴长来做什么的?”
“说,说话。”
陈家岳:“那你为什么不说?”
裘盼:“我……”
“我”不下去。
“我知道了,”陈家岳低眼看着她的唇,似自言自语:“在你们星球,嘴巴只是用来接吻的对不对?”
问着,他贴脸过去,吻住了她。
第105章
裘盼不自觉地闭上眼。
她和陈家岳的别扭细数的话其实没有闹了多少天, 就裘姥住一趟院的时间。
上回在他家俩人做了些什么,历历在目。
如今被他吻住,裘盼却生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慨。
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 由浅入深, 攻至舌根,一个吻天荒地老。
但他只是温柔地贴着她的双唇, 没一会就退了回去,放开了她,声线微哑地说:“尊重你们星球的习惯, 用嘴巴接吻。轮到你了,入乡随俗学学地球人,用嘴巴说话。”
裘盼暗自失落, 得不到便渴望, 心痒难耐,无措地看着他, 又苦闷地怀疑他是故意钓着她。
她有些赌气:“说什么。”
陈家岳:“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裘盼:“……”
问得太直白, 她心里怯了怯。
陈家岳看着她, 不紧不慢说:“你要知道,我在市场上很受欢迎。你如果决定不要我了,那就尽快把我放回市场上流通。”
裘盼愣了愣, 不用思考地下意识摇头。
陈家岳皱眉:“不要?”
“要。”裘盼说。
陈家岳笑了, 弯着双眼看她:“要就多要点,别客气。忽冷忽热的我会没有安全感。”
裘盼低下眼:“我也没有安全感。”
“为什么?”
裘盼抬眼看他,俩人四目相对, 他在等她的回答。
裘盼学着地球人用嘴说话:“你去年圣诞节是不是去相亲了?就在我们碰面的那家餐厅。”
陈家岳看上去挺意外, 他身体靠进驾驶位的椅背,望着车前方抿着唇不哼声了。
仿佛这是一个不可提及的敏感话题, 他不愿与她诉说。又像是某处圣地,只属于他和另一个人,她不配踏足。
原来她的不安与犹豫都并非捕风捉影吗?
裘盼耳边有鸣声,似乎听见哪里的玻璃在一片片地碎落,崩毁。
陈家岳转过脸看她,诧异了,伸出双手凑过去擦她的脸,她才知道自己掉了眼泪。
裘盼拨开陈家岳的手,不接受,自己拿手擦,强忍着喉间的哽咽声。
陈家岳从她副驾位前的抽屉翻出纸巾,执意替她擦脸,又捉住她的双手低头给她擦,边叹气:“看吧,我有话不说,你这么难受。你有话不说,我也同样这么难受。你不说,我就只能猜,猜到不好的,心情就跟你现在一样。你明白吗?”
裘盼有些明白,流着泪说:“你刚才耍我?”
陈家岳抬头看她,苦笑:“你又何尝不是耍我?”
裘盼生气:“我哪有!”
车外一片漆黑,老雅阁里亮着昏黄的内灯。
她看着陈家岳,男人脸上的苦笑没有消退,直直盯着她的眼神里有难得一见的,她没看错,是委屈。
裘盼意识到什么,不禁握上他的手,用最端正的语气告诉他:“我没有耍你。”
陈家岳问:“那为什么?因为去年圣诞节我去的相亲?”
“是。又不是。”裘盼缓缓止住泪,低声说:“我们困电梯那天,我去见过你的姥爷和继父。”
她停下来了,陈家岳往下问:“接着呢?他们为难你了?”
“没有。他们很随和,也没反对我们的关系,我很高兴。”
“继续。”
裘盼闭了闭眼,一鼓作气:“后来我不小心听见他们提起,你之前去过相亲。”
她努力笑了笑,“相亲很平常,去年的时候我们没有确定和公开,家人不了解给你安排了,我理解的。只不过,你姥爷说你对那位相亲对象很上心,对方却对你不感兴趣,所以你很失落。我听了很难受,非常非常难受。我以为我们去年圣诞节那天是偶遇,但原来你是去相亲,看上了别人,然后顺路瞧了我一眼而已……”
止住的泪又流下了,裘盼低下头,那时候的心情她没忘记。
陈家岳说:“所以你在电梯跟我提分手?”
裘盼哽咽:“一直以来我都有一份直觉,不管将来有没有结果,至少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是挺认真的。医院里传言你跟便利店员工的绯闻,我听了也没有太在意,就是因为那一份直觉在起作用。但我知道你去相亲又对相亲对象上心之后,我觉得自己错了。你心里有人,人不理你你才找我是不是?我只是备胎,又何来认真不认真呢。直觉也不可信了。就像以前,以为顾少扬多好,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出轨,等真相了,才发现自己的处境和信任都是假的……”
她握着陈家岳的手,微微颤抖,陈家岳反过来握她,双手握紧。
裘盼抬起脸,笑看陈家岳:“后来你说给你一个机会,我的直觉又起来了,很强烈。我想也不是不可以,人总有过去,以前喜欢过谁,不代表以后就不能跟别人一起了。也许你把相亲对象放下了,也许我有那么一点点吸引你,我们可以重新开始试一试的。”
她脸上都是泪水,双眼通红,陈家岳拿纸巾给她擦,说:“继续。”
裘盼苦笑:“又后来我知道了跟你相亲的人叫于嫣。我认识她。”缓了缓,说:“她曾经是我的好朋友,也是顾少扬的出轨对象。”
陈家岳给她擦泪的动作顿住了。
裘盼望向哪里远处,无力地说:“顾少扬告诉我的时候,我巴不得他是在撒谎,我希望他只是在挑拨离间无中生有。但我又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你姥爷和继父就说你喜欢精英女性,于嫣就是精英女性。去年圣诞节在那餐厅,除了你,我还跟于嫣碰上面了。我当时就挺奇怪,怎么这么巧合呢,人都集中在那餐厅了。”
深深叹气:“原来不是巧合,你俩约好了,只有我是意外。”
陈家岳继续给她擦泪,听着她说:“我觉得就像一个轮回。顾少扬和于嫣,我跳出来了,又跌进你和于嫣之间。”她的眼泪流得更凶,自言自语:“我是不是要在同一个人身上输两次?同一个地方摔两次?我好怕,不是怕输怕摔,是怕失去,怕失去第两次。”
“好了,别说了。”陈家岳温声道,不忍心见她如此。
裘盼看他:“我没说完。”
陈家岳淡声失笑:“那你说。”
裘盼又缓了缓,继续:“虽然我怕,我又想冒险,直觉告诉我这个险是值得冒的。姥姥出院那天我想着给你打电话,找个理由把你叫到跟前,聊两句有的没的,然后顺其自然再重新开始,想得挺好。谁知我看到你跟于嫣在一起了。”
裘盼问陈家岳:“你俩干什么呢?在门诊大楼拉拉扯扯的。”
陈家岳说:“没有拉拉扯扯。我那会想去信息科找你,不小心被她撞到了,给你买的鸳鸯也洒了一身一地。她坚持要赔给我,我无所谓。跟她去了便利店,鸳鸯卖光了只剩奶茶,我没要。就这样。”
裘盼说:“但你们说说笑笑挺开心的样子,她还给你擦白大褂。”
陈家岳说:“行,下次我摆黑脸。你还有谁看不顺眼的,列个名单,我照着名单摆脸色。”
裘盼:“……”她低了低眼,问:“你跟她到底怎么情况?”
“等等。”陈家岳拿纸巾给她再擦了遍脸,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接通后他按了免提跟那边说:“姥爷,你战友那位孙女,于女士,有联系电话吗?”
“啊?我哪有。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对人家没兴趣吗?”老丁的话音从手机听筒传出来,听着很精神。
陈家岳:“托你的福。给我找一下,急用。”
老丁:“都几点了,人家说不准都睡了,明天的吧。”
陈家岳:“没明天,就要现在,立刻马上快!”
老丁:“……”
老丁挂了电话,几分钟后他给陈家岳的微信发去了一串数字。
陈家岳拨过去,对方不接,连拨了三次,电话才接通了。
陈家岳又按了免提,说:“于女士你好,我是陈家岳。”
电话那端的话声很惊讶:“陈医生?你好。”
是于嫣的声音。
两年了,裘盼仍记得于嫣的电话号码,正是陈家岳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那一串数字。
陈家岳对着手机说:“于女士,我女朋友知道我去年圣诞节跟你见过面,有些误会了,劳烦你给解释一下。她在听着。”
电话那端笑了:“原来如此。你好啊,去年圣诞节我和陈医生是见过面,不过那是家里长辈给安排的,没办法,走个过场。陈医生交代了有女朋友,连饭都没吃就走了。给你造成了困扰,实在对不起。”
裘盼听见那声“对不起”,拿手捂脸。
电话那端又说:“如果你不放心,哪天我请你俩吃饭,当面解释。千万不要造成误解才好。”
陈家岳说:“不用,多谢了,再见。”
挂掉电话,他拿下裘盼捂脸的手,见她又一脸的泪,一手的泪。
“怎么了?”陈家岳有些焦急,“解释不够清楚?”
裘盼摇头。陈家岳的行动她看在眼里,有时候不需要太多言辞,要的是一个态度,他做什么就代表了什么。于嫣的解释不是主要,是锦上添花而已。
“那你还哭。”陈家岳不知如何是好,只知拿纸巾给她擦了又擦。
“我只是,”裘盼笑着流泪,“好奇她怎么做到的。对陌生人客客气气,对我却绝情绝义。我把她当好朋友,当姐姐当亲人。但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跟我说过一声对不起。可能她不在乎,我对她来说微不足道,伤害了就伤害了,失去了就失去了。”
“错过的人就算了,别再浪费情绪。你应该看看眼前的我,听听我的建议。”
“什么建议?”
裘盼看着陈家岳,陈家岳也看着她。安静昏黄的车厢里,男人目光柔和,言简意赅:“我们结婚吧。”
第106章
裘盼以为听错:“你说什么?”
陈家岳不带犹豫地重复:“我说我们结婚。”
裘盼消化着, 止住眼泪,茫茫然问:“为什么?”
陈家岳看着她:“你刚才说了那么多,总结起来就是对我们的关系不够确定, 不够信任。你的直觉都是对的, 你只是缺一个砝码去落实,所以才摇摆不定, 不敢定断。‘女朋友’的定位对你来说欠缺份量,那我们结婚,当你成为我的太太, 我的妻子,我的老婆,你就有砝码了。”
裘盼听了动容, 但仍维持理智:“结婚是大事, 你的决定会不会草率了?”
“我不觉得。我们能在一起,早晚都要结的。”陈家岳反问:“抑或你不敢?”
裘盼低头苦笑:“又敢又不敢。我们开始的时候就糊里糊涂, 总觉得根基太浅, 容易塌房。”
陈家岳失笑:“你糊涂我没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