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奶奶,小鹊喜怎么样了?”梁呈没搭理沈从,转而看向柏奶奶,向她介绍身后来人,“柏奶奶,这位是徐朦朦,她听到小鹊喜不舒服就跟着过来了。”
徐朦朦从他身后走出来,礼貌打招呼:“柏奶奶你好,我是徐朦朦,我听梁呈说小鹊喜不舒服,现在在家休息吗?我们想来看看她,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她?”
柏奶奶伸手,她立刻会意把手递了过去。两人像久未见面的熟人,握着彼此的手。
“这女娃娃长得真好看。”柏奶奶不吝啬夸奖,“你们能来看她就很好了,她心情不好,回来后一直不说话,我问她是不是肚子又痛了,她就摇头,怎么问都不肯说。”
徐朦朦回头不经意撞上梁呈投来的目光,眨了眨眼,他懂了她的意思。
“柏奶奶,我得去学校问问情况,就让朦朦在这儿陪你和小鹊喜,兴许她和小鹊喜聊会儿天心情就好了。”梁呈抬腕看了眼时间,眉头紧皱,“时间来不及了,我就先过去了,晚点再来接你回去。”
沈从主动搭话:“你去学校啊,正好咱们顺路一起过去吧!”
梁呈本就是故意提及去学校好支走他,看他乖乖上套又添了把火,说:“你去做什么?”
沈从尴尬,梗着脖子嚷:“我负责宿舍建造,可不得去现场看看,要不他们偷懒!”
梁呈仿若听到了笑话,呛他:“宿舍不是停工了?又开始建了?”
他说得太直白,当着几人面丝毫面子不给。沈从身上的轴劲儿犯了,亮着嗓门吵:“梁呈,你是不是仗着自己读过几年书,从大城市回来了瞧不起我们同乡人?茶楼不让我建,宿舍又要插手,到底你是村长还是我舅是村长?咱们以后都得听你的?”
梁呈轻嗤:“说以后听我的,不如现在也听听?”
徐朦朦微怔,她从未见过梁呈冷着一张脸,脸色难看到极点,也未曾想过他那张站在法庭为委托人辩护的嘴,有朝一日会在面对同乡人时,一忍再忍,拿捏好分寸回嘴。
沈从气不过,伸手推搡,二流的做派,嘴上仍骂着不干不净的话:“你小子现在就是飘了,什么建民宿修路,还不都是为了以后自己敛财?说我打着古侗村的名义,你小子就不是了?放着大城市工作不干了,专门回来带领村子发展,这话说出去谁信?在大城市待久了,心眼子就多起来了,看外面大老板挣钱也想回来捞一笔吧!”
“你说话别太过分!”徐朦朦用尽全力推开逼近的沈从,“到底谁心里有鬼自己清楚。”
沈从没料到她会冲过来,人向后踉跄两步,嘴上愈发不干净:“差点把你忘了,来我们村子整天穿得花枝招展,两人净干些不害臊的事都被人听见了,还在我们面前装呢?”
“是不是嫌日子太舒服了?”梁呈声音微冷,“还是要我去镇上请人过来看看你停工的杰作?”
沈从愣了一愣,身边没帮衬的人,气势上不够。接触到他冷漠的眼神后,原本指向梁呈的食指移到徐朦朦身上,“你们俩给我等着!”
他话说完,人就走了,脚步很快,像是去叫人来。
徐朦朦秀眉蹙起:“他是不是又要去找你麻烦了?”
“他哪天不给我找麻烦?”梁呈对沈从一直睁只眼闭只眼并非怕他而是给村长面子。那时候周霜拉扯两个孩子,村长帮了不少忙。他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这也是一直忍着沈从的主要原因。
沈从可以骂他,对他言语不尊重,但对徐朦朦不可以。她不欠他什么,更没有被人帮衬过,她不需要承受来自这里任何一位的嘲讽或谩骂。
“对了,我不在你身边时,别和沈从说太多。”他有所保留,“记住就好。”
徐朦朦今天算见识到沈从犹如地痞流氓般的言行,如果不是看他被欺负,她是不会和沈从有正面冲突的。
柏奶奶温声说:“阿梁说得不错,你以后见了他离他远点,他这人手脚不干净,说话做事粗鲁,阿梁不惯着他,他心里头别提多恨阿梁了。”
“我记下了。”徐朦朦记起他说去学校有事,“对了你不是说要去学校?”
其实原本是故意提起去学校支走沈从,但梁呈想起来还真有事需要去处理,点头应下:“我先过去,一会儿回来接你。”
他走几步又折回,看了眼柏奶奶,低声叮嘱她:“别乱跑,等我回来。”
她脸一热,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咕哝:“我又不是小孩子。”
放在平时,梁呈指不定要和她说笑几句,今天地点特殊不便玩笑,交代了一句便匆匆离开了。
“阿梁这孩子听话不说,人好又有本事。”柏奶奶慈祥的笑容溢满整张脸,问,“你觉得阿梁怎么样?”
徐朦朦垂下眼眸,柏奶奶的目光太过炽热,有种她不回答会一直问的错觉,只道:“挺好的。”
老人家莫名笑了,拍拍她的手,“挺好也不错,你们都好就好。”
她没懂,想问问是什么意思,听到房间里头传来微弱的叫声,问:“是小鹊喜吗?”
“应该是醒了。”柏奶奶要过去,奈何人老了,想要走快点也是有心无力,“朦朦丫头,你先进去瞧瞧。”
她应了一声,利落走过去推开了房门,屋子里头有微弱的烟味,房间只亮了一盏小台灯,放在床头位置。
徐朦朦借着昏暗的光线勉强看清了小鹊喜,脸色微白,营养不良的样子,睡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被。
她听到了有人开门的声音,说:“奶奶,我起来煮粥。”
“先休息吧。”徐朦朦快她一步摁住她的肩,“你奶奶更希望你身体好了再做事。”
小鹊喜舔了舔干涸的唇,好奇:“你是谁?”
“我是梁呈的朋友,正好和他一起过来看看你。”她也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说是梁呈的朋友更易懂。
果然,小鹊喜展露笑颜:“原来你是阿梁哥哥的朋友。”
徐朦朦微笑点头,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给她,解释:“这个就是你最近几天可以用的东西,通俗来说就是卫生棉,这几包应该够你用了。”
小鹊喜解开袋子,愣愣盯着里面一包一包粉嫩颜色的东西,圆鼓鼓的,问:“这是要我用吗?”
徐朦朦才发现小鹊喜似乎对卫生棉没有任何概念,甚至对这次初潮的到来也是云里雾里。梁呈和枣叔他们带她去了医院,医生肯定告知了病因,但到底是两个大男人,他们和小鹊喜解释初潮的可能性也不大,医生估计以为这两人和她解释了。
小鹊喜做错事的表情,低垂着脑袋,小声说:“姐姐……我没用过这个。”
“没关系,都会有第一次。”徐朦朦怕触及她敏感的内心,耐着性子解释卫生棉使用方法,确定她真的听懂了把东西放进她手里,“你现在用的是什么?”
小鹊喜红着脸:“卫……卫生纸。”
“啊?”徐朦朦又问,“那你换了吗?”
“换了有一会了。”
“快起来!”她是真的着急,“现在就换成这个用。”
小鹊喜听话起来,刚动一下,脸颊红至耳根,“姐姐,好像……弄衣服上了。”
第34章 Chapter 34
“没事, 先起来,换个衣服的事。”徐朦朦看出她扭捏不愿起身,给足尊重, “那我出去等你, 你按照我刚才教你的用就行, 真弄衣服上了记得换下来用冷水泡一会儿, 血渍容易清洗。”
徐朦朦交代完走出房间,顺手把门关上,刚好和柏奶奶打了个照面,“小鹊喜在换衣服。”
柏奶奶见怪不怪, 说:“这有什么, 你进去就是嘞!”
徐朦朦快一步阻止了柏奶奶想要推开房门的手,小声解释:“奶奶,小鹊喜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了,她可以照顾好自己, 给她点私人空间吧!”
“家里又没有外人,况且都是女人, ”柏奶奶只觉孙女不懂事,说,“这娃娃一点都不懂事, 回来后就闹脾气, 肚子不舒服也带她去医院了, 也不知道是在闹什么脾气, 我进去看看。”
“柏奶奶……”念着对方是老人, 徐朦朦有所顾忌, 没能阻止她进去。
房门一打开, 小鹊喜刚好把换下来的衣服拿在手上还没来得及收拾, 瞪大眼看突然闯进房间的两人,憋了许久的委屈终于没忍住,放声大哭。
哭声吓到了徐朦朦,却点燃了柏奶奶的怒火,抄起搁在柜子上的蚊虫拍冲过去。
啪——
清脆地落拍声,拍打在徐朦朦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道明显的红痕,任谁看了都觉得疼。
柏奶奶愣在原地,蚊虫拍拿在手上微微发抖,苍老的脸上快速掠过一抹难堪,是打错人的尴尬,“你……跑到那儿做什么?”
徐朦朦忍着疼,伸手把小鹊喜往身后揽,护着她的姿态,说:“奶奶,我能问问你打她的原因吗?”
柏奶奶收了手,被晚辈当面问,面子上有点挂不住。想打便打了,不听话更要打,无非就是这些理由。换作平时她一定是挺直腰板照实说来,可今天面对温声询问她为什么要打孙女的女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奶奶,我是晚辈,本不应该质问你,但是小鹊喜是你的孙女,正因为是家人,很多事如果不说清楚,只会让祖孙俩以后有隔阂。”徐朦朦举起被打的手臂,“你看,就像这个痕迹,要很久才可以消失,那是因为它不是伤口,如果是伤口呢?会流血,愈合以后会留下疤痕。亲情也是,用心维护才不会出现伤口。”
小鹊喜轻声啜泣,紧紧握住身前保护她的手。
徐朦朦感受到手腕处的束缚,说:“柏奶奶,你比我更了解小鹊喜,你说她今天闹脾气,她以前也这样吗?”
柏奶奶被问得哑口无言,冷着脸摆手:“我不管了,这孩子现在越来越难管了。”
说完转身就离开,好像对这唯一的孙女失望至极。
小鹊喜想出声辩解几句,又觉得是自己的原因才让奶奶这么生气。抚养她长大,还同意让她去上学,她却因为一点小事和奶奶置气。
“觉得是你的错是吗?”徐朦朦直白问她,“现在想去和奶奶道歉?”
小鹊喜低着脑袋不肯说话,意思很明显了。
徐朦朦微微叹气,伸手摸摸她的头发,说:“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让你去找奶奶道歉。”
小鹊喜轻轻点头。
她问:“你去找奶奶道歉的原因是什么?不许说是因为哭了惹奶奶生气。”
小鹊喜刚张开的嘴巴又紧紧闭上,摇头,意思是说自己也不知道了。
“可是一味地道歉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只是为了让奶奶不生气,那以后呢?”徐朦朦弯着腰与她平视,“长大了离开孚山,去了大城市,遇见欺负你的人也打算不管对错都先道歉吗?”
小鹊喜抿了抿唇,说:“我只对奶奶这样。”
徐朦朦理解地点头,却不认同:“习惯是最可怕的,它会刻进骨髓,刻进你的脑子里,下意识就会向你传输过去的思想,这些习惯或许还能更改,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接受你的道歉,心思重的人会觉得你是故意的,把自己置于受害者的位置,让大家同情你,还有一种人会直白地不接受任何道歉,甚至会当着众人面毫无顾忌让你下不来台。”
小鹊喜软糯反驳:“也不都是坏人。”
徐朦朦捏捏她瘦小的脸颊,笑了一下:“这个世界就像黑白斗兽场,没有绝对的白也没有绝对的黑,但我在告诉别人道理时,总喜欢将坏的一面先告知,那是因为我希望你了解黑暗的一面,即使以后很不幸遇见了,心里也会有准备,不至于慌乱。”
小鹊喜似懂非懂,乖顺的性格不喜欢说反驳别人的话,只是今天破天荒愿意敞开心扉,怯生生问:“姐姐,你遇到过坏人吗?”
徐朦朦浅笑的嘴角渐渐凝固,短暂的僵硬后,重新展露笑颜:“经历过,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平安顺遂,不要经历那些污糟事。”
她轻轻摇头:“可是班里的同学都笑我,他们说我得了怪病才一身的血。”
徐朦朦错愕:“是这次的事吗?他们这么说你的?”
小鹊喜不说话了,耷拉脑袋,好似又回忆起那天同学们对她的嘲笑和指指点点。
“你别怕,这是生理问题,每位女性都会经历的事情,他们不懂是因为没有人给你们教授生理课,误以为你是生病了。”徐朦朦柔声宽慰,“所以这就是你回来后一直闷闷不乐的原因是吗?”
她不吭声。
徐朦朦有点心疼眼前的小姑娘,她在初中时已经有专业的生理课老师科普,不论男生女生,大家都习以为常。到了大学,男朋友帮女朋友买卫生棉这种事屡见不鲜。只是她忘了,在大山深处,多的是上学都成问题的孩子,何谈生理课。
“姐姐和你保证,等你肚子不疼回到学校,他们一定不会笑你了。”徐朦朦向她伸出小拇指,“盖个章。”
小鹊喜盯着眼前白皙干净的手指,真好看啊,不像她的手黑黢黢的。
徐朦朦看她信任的眼眸,主动勾过来她的手指,“说话算话。”
骨节摩擦的温热让小鹊喜感受到了温暖,胀疼难受的肚子神奇般好了许多。
徐朦朦叮嘱她先上床休息,余下的事情她会和柏奶奶说清楚。小鹊喜听话躺下,在徐朦朦转身离开前牵住她的手,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充满了感谢和对她的信任,“姐姐,谢谢你。”
徐朦朦当下忘了回应,有种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这件事或许对她而言只是帮个忙解释一下,对小鹊喜而言,是可以让她免除别人误会的唯一办法吧?柏奶奶自是不会为了这种小事跑去和学校,梁呈呢……他大概也不便多说吧。
徐朦朦关上房门,透过缝隙能瞧见小鹊喜望着窗外,颧骨微微凸起,像在笑。她像被寄予了厚望,油然而生的责任感促使她无法将这事当做寻常小事略说几句就过去。
柏奶奶坐在门前矮凳上,手上拨弄着菜叶,问:“娃娃怎么样了?”
徐朦朦听出她的意思,走过去蹲下,隔着一个人的距离,说:“她心情不好是因为有人不了解情况造谣。”
柏奶奶手微停,继而说:“这些娃娃们,让他们去上学成天没个正形,之前来过一位老师,就是被他们闹走的,好不容易来了一位不怕吃苦的男老师,现在只怕待不了三个月也要走了。”
徐朦朦盯着她篮子里的菜,微微出神。
“算喽!咱们这儿的孩子对学习不感兴趣,这些多年了也就阿梁出息,花这么多钱建学校还不如给咱们老百姓。”
徐朦朦沉默片刻,轻声反驳:“柏奶奶,你也说梁呈出息,可他出息的前提是考上了好的大学才有了好的工作。国家大力扶持乡村建设,为的就是希望有更多的孩子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将来可以为国家发展再添力量。举个常见的例子吧,家里每天用的电,以前隔三差五容易断电,现在除非维修或自然天气恶劣造成供电影响,是不是稳定了很多?这就是国家在朝好的发展迈进,但这些发展的基础离不开专业人士,而这些人他们可以做成这件事,是因为当初挑灯夜读的辛苦和努力,换来了所有人生活质量的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