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很快来到警署。
盛夏里下车比陈不周晚了一步。
陈不周先一步下了车,在经过警署门卫室的时候脚步停顿了一下,兴致缺缺,却又被一道声音喊住了。
盛夏里听见声音,也转头看去。
警署保安室门口,有个穿着碎花裙的姑娘站在不远处,刚才叫住陈不周的就是她。
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那一身黑白分明西装的英俊警察,主动打招呼:“陈Sir?”
“好巧啊。”
第33章 On Call
◎“子弹”◎
Chapter 33
陈不周身边从没有任何女生出现。
除了Madam于, 和盛夏里。
他就是个性绝缘体。
洁身自好得要命。
他那件黑色西装外套在烈风中翻飞作响,站在原地,微微拧着眉回忆半晌,才想起这个女孩是谁。
是前不久被他救下来的那个人质小姑娘。她看着要比盛夏里大几岁, 大概刚开始工作的年纪。
盛夏里不知要不要过去, 就被林嘉助拽了一下袖子。
“唉, 小天才,你先别过去。”
“那个女生是谁?”
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听上去那么生硬, “她和陈Sir是朋友吗?”
“不是, ”林嘉助兴致勃勃,语气意味深长, “上次和你提到过的,这就是这段时间很痴迷陈Sir的那个女生。我们先别打扰他们。”
不远处的陈不周被喊住,脚步一顿。
他面无表情,表情太过无懈可击, 神色好像是真的没认出来她是谁:“——你好?”
那个女生并不气馁, 眼睛仿佛只住得下他一人:“陈Sir,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上次给你发错过短讯的。”
陈不周皱了一下眉毛,微微侧脸。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看好戏的他们, 语气平静:“抱歉,我工作太忙,没什么印象。”
女孩捏紧了衣角,很忐忑地看着他。
她问:“那个……请问你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陈不周单手插兜, 不知从哪翻出警署人手一只的墨镜, 戴上, 挡住此时刺眼的日暮阳光。
可能是常年闷在排爆服内, 他的肤色挺白, 眉色却很深,乌黑。一戴上墨镜,浑身气质瞬间冷硬了些,只不过语气还是很淡,“工作原因,没时间拍拖。”
他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打断道。
“抱歉,我还有事,如果你还有别的什么想要向警方求助的,可以直接去问他们。”
陈不周没用五分钟就解决了一个追求者。其实给人保留了脸面,被拒绝得还算体面。
他读书时比这还要更受欢迎,反倒是工作了之后,身上的气质逐渐孤冷寂寥下来,一般人心知没有机会也不敢厚着脸皮去搭讪。
陈不周这样一个人,别说盛夏里了,就连和他相处了几年的季家明都想象不出来他身边出现另一个身影会是什么模样。
就连于咏琪也说,陈不周就像那种会永远一个人过下去的那种人。
他身上线条流畅而笔直,身形落拓利落,从后面看背影宽广而沉默。
帅得很孤独。单木/仓匹马的。
就像一股风冷淡平静地吹过,什么也不带走,什么也不留下。
季家明如有所料:“这是拒绝了的意思吗?”
他猜就是这样。
盛夏里扯了一下唇角。
她慢腾腾抬起手抬手挡住刺眼的光,没说话。她就径直往里走,跟着陈不周亦步亦趋地进入警署内部。
严格来说,这还是她第一次踏入警署内部,她也不知自己到底算是以朋友身份,还是市民身份踏入的办公区。
这里的每个人在成为警察前都做过宣誓。
——“守护红港是我的使命,从今以后,无论是大案子还是小事,我都会时刻保持警觉,得到市民的支持和认同,才是服务于社会的动力。”
茶水间,陈不周踏入的第一件事就是倒了一杯咖啡,单手端着,靠着桌子仰头喝了口,兴致缺缺的。
紧跟着。
他顺手给她递去一杯咖啡。
盛夏里犹豫半晌,伸手接过。
她嗅见很厚重的咖啡味,整片办公区像是浸泡在咖啡杯里整整几个月,几个埋头在办公区的警探脸上的黑眼圈能挂到地面上了。
“你们平常都这么忙吗?”
“嗯。”陈不周随手将咖啡杯往桌面上一放,下巴懒散往上一点,语气轻描淡写的,“都这么忙。”
他的办公桌上并没有什么绝密资料,收拾得也挺干净,只有厚厚的两叠蓝色文件夹堆积如山。
办公桌上挂着个坠子,盛夏里看得久了,才认出那是个子弹壳模样。
她好奇地指了一下,问:“那个是什么?”
陈不周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眼,声音冷淡有磁性,“子弹壳。”
“那是警校的第一颗子弹壳吧。”林嘉助插入话题,“我的那颗也留下来了,送给了我女朋友。”
“第一颗子弹壳,很有保存价值。”
那是他人生的第一木/仓,是他第一次摸上木/仓管。
陈不周身子往前倾了倾,后颈棘突明显,冷淡而勾人,嘴角难得冷淡地勾了一下:“不是。”
“我当初警校练木/仓留下的第一颗子弹早就腐朽坏了,这颗是前年中弹后医生取出来的,就是至今都没找到是谁开的木/仓。”
“中弹?”
盛夏里顿了一下。
“——不会是差点要了你的命的那颗子弹吧?做手术的时候,离你心脏就差两公分的那个??”季家明结巴了一下。
陈不周淡定一点头。
他语气不太在意。喉结微微滚动,“可能是报复吧,得罪人在我们这行挺正常的。”
这颗子弹,曾经离他的心脏只有两公分。差点要了他的命。
那应该是,最靠近陈不周心脏的子弹。
他这么留着,不是想找出凶手,就是想留着做纪念。
季家明看着陈不周的眼神有些复杂,“你身上可不止一颗子弹,前两年那颗子弹你说什么也不肯取出来,现在肩膀里还埋着一颗……”
盛夏里的声音有点发紧,嗓子眼沙哑一片,“为什么不取出来?”
“拆了影响手的灵活性。”
陈不周冷不丁出事,轻描淡写道,“我还想继续拆弹。那颗子弹在肩胛骨的位置,不能动。”
子弹残留在体内,如果不是致命伤也不会死,一段时间后人体组织会将其包裹。
它会成为身体的一部分,火化后也能在骨灰中看到弹片。
不拆就是会长在肉里。
所以不拆也没关系。
陈不周说什么也不拆。
盛夏里像是被烫到似的霎时收回视线,垂下眼帘,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有她自己知道,就在刚刚,她的心像被蛰了一下。但她不爱表现出来,也只眉眼压着,默不作声盯着那在风里微微摇曳的子弹壳看。
“那就别拆弹了呗……”
虽然是这么说,但季家明也知道这对于陈不周来说不可能,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留着也有好处。”陈不周扯了一下唇角,随口一说,“哪怕人都烧成骨灰了,弹片也还在。”
陈不周这话的意思很简单,就是万一他牺牲了,他们还能通过弹片知道哪具尸体是他的。
季家明嚷道:“呸呸呸!”
“呸呸呸!!”林嘉助也插了一嘴。
就连于咏琪听见了,也在大老远重复:“呸呸呸!”
“不对。”盛夏里很认真地反驳。
她黑眼睫翕动,似有烟灰在她心头簌簌地落下,声音慢腾腾,喉咙又哑又涩,说出时却看似很如常:“陈sir,像你这样的好人,一定是会长命百岁的。”
好人都要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
陈不周也只扯起唇角,哼地笑了声,淡淡地朝她看去一眼,但也没说话。
他黑发松散垂落,侧脸线条被灯光勾勒得很明晰,高眉骨,深眼窝,直鼻英挺,笔直线条所形成的夹角标准得像是拿量尺画出来的。
陈不周大概是很典型的风象星座,又炽热、又冷淡,一意孤行,毅然决然,像风呼啸而过。
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第一眼不是冷冰冰的,而是一种不属于这个世间的冷,没有烟火气,给人距离感。
没意义的事他不做。
没意义的话他也不多说。
让人忍不住怀疑,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他非在乎不可的。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真的这么完美。
“陈警官,你是什么星座?”
陈不周显然并不了解这种小女生了解的东西,皱了一下眉毛,偏过头看她:“什么?”
盛夏里只好换一个说法,“你几时生日?”
“六月二十一日,夏至。”
果然,他就像一场捉摸不透的风。
整体给人的感觉就很舒展,独具一格的气质,仿佛他在哪,整个世界就安静了。
“怎么?”他余光捕捉到她的神情。
“是双子座。”
陈不周微微一顿,旋即递去一个眼神,像是在问:“那你呢?”
“射手。”
“问你生日。”
盛夏里敛了敛心神,“十二月二十一。”
于咏琪从百度百科的星座匹配前抬起头,调侃一句:“这么巧?听说双子和射手挺配的。”
“……”
盛夏里卡壳。耳根好烫。
“聊点正经的。”
陈不周眼神颇为警告,他不知从哪拿来一支笔敲了敲文件夹外壳,递了一个眼神给于咏琪:“现在是做笔录的时间。”
Vickie假装自己没看到。
埋头处理自己的工作。
不熟悉盛夏里的人或许会以为她真的是传闻中的恶女大小姐,脸冷脾气坏。
可于咏琪知道,这都是表象。
其实她是很好很好的小姑娘。
像她这样年轻、没入过世、干净得像一张白纸的公主,当然是适合被人宠着。世界上不怀好意的男孩那么多,多少穷小子都做着拐带富家千金的白日梦。
他们前不久经手的一卷案宗,就是豪门大小姐遭情杀。
公主就应该被人捧在手心。
而不是被那种混蛋骗财害命。
反正在于咏琪看来。
只有成熟冷静如陈sir才算得上让人信赖,且能够与Shirley般配。
作者有话说:
又是你。vickie,我的磕学家!!
不同的人称呼Shirley感觉也不一样,林嘉助就纯属阳光开朗大男孩,喜欢调侃公主啊老大啊头儿之类的,称呼很夸张。
但是像Madam这样很喜欢Shirley的,心底称呼她、叫她公主的时候就没有一点嘲讽的意思,有种大姐姐看妹妹的感觉。(她们年龄也确实差了八九岁。)
第34章 On Call
◎“幸好、幸好”◎
Chapter 34
“Shirley, 已经有警探按你说的形象去调查监控追人了,不过走流程,还是需要做个笔录的。”
“刚才看过了,案发现场没人受伤, 只是一个简易的自制炸/弹。现场唯一受伤的就是垃圾桶。”
陈不周站了起来, 把文件夹递给于咏琪, 语气很淡,“让Vickie来给你做吧。你们最熟悉。”
做完笔录, 由他又亲自送她回家, 黑色大G不紧不慢行驶在道路上。
整个车程,盛夏里都挺安静的。
一直到最后下车, 她都只对陈不周说了一句谢谢。
回到家,盛夏里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内练了一整个晚上的字。
她写得一手很漂亮标准的瘦金体,整张桌面都铺满了草稿纸。练毛笔字,能让人的心一瞬间安静下来。
盛夏里身上什么奢侈品都没有。
除去手腕银色珐琅兔子手镯, 她只戴着父母留下的十字架项链, 穿着一件单薄的米白色开衫。夜风吹过,瀑背黑发随着薄款开衫微微浮动,倒有几分古典冷淡的气质。
她的字迹并不圆润, 也不柔和,笔笔都是风骨峭峻,嶙峋得锋芒毕露。
她的字和她这个人一样,并不那么柔和。翻来覆去, 写的都是一句话。
玻璃晴朗, 橘子辉煌。
一直写到了第十七张, 盛夏里才放下毛笔, 有夜风吹过, 没有经历过任何烫染的纯黑长发就柔顺地披散在肩膀后,甚至隐隐拂过腰部。
她的手机一直就放在一旁的桌面上,粉色外壳,小巧玲珑,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也是管家替她买的。
她想了想,还是拨去了一个电话。
给刘秘书的。
刘秘书是盛延的助理,已经在他身边工作了二三十年了,相比于忙碌于工作的盛延,盛夏里和刘秘书交流的反而更多。
盛夏里站在米白色窗边,望着窗外的洋房草木,声音被风一吹就化入夜色中:“我想了解一下,给孤儿院设立一个慈善项目需要哪些流程?”
“孤儿院?大小姐,你前两年不是已经……”
盛夏里做起决定来比谁都要理智,“那时候是公司成立的,我现在打算从我名下的资产拨出一部分。”
她这么说,也就这么做了。
刘秘书一向不会过多询问她的隐私,在通知过盛延后,他就开始着手准备盛夏里提出的慈善计划了。
不过名字还没定下,他提出的几条建议都被盛夏里一一否决了。
她小时候去过几次孤儿院,但这次回国之后再也没有去过,也不知红港孤儿院如今发展的怎么样了。
几天后,盛夏里在饭桌上也和盛延提过这件事,虽然盛延醉心于事业,但在慈善方面也从来没有吝啬过。
只是盛延本人不大高兴孙女把自己私房钱里拿出来做慈善,说用不着她出钱,直接走他的账。
盛夏里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孤儿院转转。
盛延虽然有心要去,但是他的工作实在是太忙了,这段时间他有开不完的会议,忙着海外合作,实在是抽不出身,也只能拒绝了。
她只能一个人去孤儿院。这两天陈不周也没来盛家山顶别墅,只有于咏琪陪着她。
她甚至开始怀疑陈不周这两天没有出现是在刻意避着她,刻意和她拉开距离,也许他不中意和人传出亲密关系,也许他讨厌她。
盛夏里试探性地问了于咏琪一句。
后者像是什么都不知,语气不太在意:“陈Sir这两天没来好像是请了假,不知道去哪了。我都唔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