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咏琪没开车,而是和盛夏里一起坐在后座,漫不经心地说:“每年这两天他都会消失,我们都已经见怪不怪的了。”
盛夏里对这个回答半信半疑的,没再多说。她怕自己再问下去,会被看出那点少女心思。
可哪知她和于咏琪看到孤儿院,就看见了那道孤寂开阔的身影。
陈不周的肩很宽,宽得能搭桥,所以几乎没办法和人认错,实在是太鲜明了。
于咏琪和盛夏里对视一眼,两个人没先去找院长,而是慢慢靠近陈不周。
陈不周对于背后的动静总是反应得很快,仅仅是脚步声便让他意识到什么转过头——
他难得没穿西装,也没穿警.服,一身干净白衬衫被风吹得闲散而冷淡,太平洋宽肩将衬衫落拓地架住。他站在那,转头时黑发被风吹得松散慵懒。
他眼神又随意又慵懒,脱下那身西装,整个人充斥着一股既松弛又轻松的气息。那个场景,总让人想起文艺片画面。
风直面吹来,盛夏里只觉得心脏里砸下一颗小石,泛起涟漪。有反应的不止她一个,甚至还有小女孩。
她还没到陈不周的大腿,用手拽了一下陈不周的衣角,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而陈不周也果然回头,向来淡漠的眼睛很包容地看着小女孩,她扎着羊角辫,说话有点结巴,但是很认真很真诚。
“大哥哥,你能不能等我长大啊?”
“等我长大了你可不可以娶我?”
于咏琪噗嗤一笑,笑陈不周人格魅力太大,上至八十岁老太太,下至八岁小妹妹都被他而俘虏。
“陈Sir,你这人格魅力也太强了。”
陈不周又再次慢腾腾蹲下来,用手笼着风,面无表情地击碎少女心,“不是哥哥了,叫叔叔。”
“大哥哥。”
“叔叔,我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
话是这么说,可陈不周看上去还是很年轻。
他身上一点也没有油腻的中年气质,只让人觉得是成熟淡然的青年人,帅得干净利落,是很正宗的港风帅哥。
人小鬼大的小朋友眨眨眼睛,从善如流地改口,继续问:“叔叔,那你会不会来娶我?”
“为什么?”
小朋友歪歪脑袋:“因为大哥哥你好帅哦。靓仔哦~”
小小年纪,还是个颜控。
陈不周表示冷酷拒绝。
他不太能应付小朋友,只能又塞给人一个棒棒糖,连小朋友的脑袋都没敢摸,塞完糖抬脚就走。
他声音松散随意。
“你们怎么会来这?”
原来没有工作、在平时生活里的陈不周是这样的。
他身上既有老派的真诚与稳重,又有新式的随意慵懒,两个时代的做派缩影在他身上。
盛夏里怔忡了片刻,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回答说:“我来办个慈善基金。”
于咏琪接话:“我陪她来的。”
“是吗?”他递过来一眼。
盛夏里有些无措地摆摆手,耳根子都发烫,不敢去看陈不周的眼神。
但是陈不周只是很温和地看她一眼,若有所思地问:“是什么基金?我可以帮忙吗?”
陈不周他这个人吧,是一种善良的成熟,知世故而不世故,哪怕被打压也理想永不褪色,一直有清晰的人生目标,也一直在追寻自己人生的意义。
盛夏里之前听过他说过一句话,不要执着于其他人都认可与赞美,过自己的人生,我们都是朝着未来而活的。
他说话看似平常简单,其实一直很有深度很有思想,这也是他这么沉寂孤单的原因之一。
盛夏里清了清嗓子,声音有点沙哑地问:“你是来孤儿院——?”
“来看看。”
陈不周眼底神色似乎微微一动,又转瞬即逝,“以前有个朋友是孤儿院长大的。”
他的目光有些空洞,落在盛夏里身上时,在她的衣物上停顿了一小会。
她穿得很有少年气,宽宽大大的白衬衣,水蓝色牛仔短裤露出笔直修长的长腿,还戴着一顶深蓝色小熊牛仔鸭舌帽。
没有首饰,也没穿奢侈品。
小朋友们显然是和陈不周很相熟,没有陌生情绪,反而很依赖他,他们很热情地叽叽喳喳地接话,黏糊在陈不周身边。
“大哥哥经常会来看我们,给我们送零食的!”
“我长大也要像大哥哥一样做警察!”
盛夏里被一个小朋友拽了一下尾指,低头一看,就看见小朋友期期艾艾的眼睛。
小朋友声音细小:“姐姐,你几岁啦。”
盛夏里眼神一点点亮起来,难得露出柔和真切的笑容,眼睛也像是在笑,“我再过几个月,就十九周岁了,你呢?”
“我今年七岁了。”小朋友乖乖回答。
“我还以为姐姐你是高中生呢,我们这有个姐姐看上去和你差不多大耶……那姐姐,你和那个阿Sir哥哥,差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八岁唉。”
“是九岁。”
陈不周坐在不远处,一条长腿曲着,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石桌桌面,声音有些随意地纠正她。
“好好学算数吧,小朋友。”
盛夏里还想说什么,但是院长很快就出现了,要洽谈的事情不仅需要刘秘书出场,也需要盛夏里本人出面,她只能先离开一会儿。
刘秘书向来做事缜密,所有条项都拟定得很严谨,所以他们没聊多久就差不多结束了这次会面。
院长阿姨是个四五十岁的女人,长着一张很和善的脸,盛夏里向来观察人很仔细,观察了一个上午便看出来她是真的对孩子们好,也是真的很受这些孩子的爱戴。
从房间里出来时,她差点抓住盛夏里的手不停地说谢谢。
她的手有茧子,但是很温暖,是说不出来的温暖,和所有妈妈一样的温暖。
盛夏里被抓住手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也没立刻抽回手,最后还是刘秘书替她解的围。
而陈不周就站在走廊尽头,身形落拓,双手随意懒散地插在兜里,微微仰着头在看屋檐外的天空,喉结线条清晰明显。
听见开门的声音,他才缓缓转过头。
“聊完了?”
“嗯……”盛夏里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眼底有点闪烁着的期待,“你是在等我们吗?”
他回得很干脆:“嗯,我送你回去。”
于咏琪出声打断他们,有点疑惑地问:“这么早回去吗?我今天答应过要带夏里去音乐广场转转的,最近音乐喷泉附近鸽子挺多的。”
陈不周微微拧眉:“去那片音乐喷泉?”
“是啊,音乐喷泉不是你最常逛的地方吗?我之前有次凌晨一点,还看见你在那散步遛狗。”
陈不周凌晨一两点还在散步这件事,盛夏里也知道。
是那天,她递给他信封的那天,他像个真正的朋友一样安慰她劝她时说过的话。
他说,“一天里,我最中意一二点的凌晨。大部分人都在睡觉,很安静的凌晨,空气也还算干净新鲜,氛围很安静,天空虽然暗暗的,没什么星星,但我很中意。在那个时间段慢慢散步,能够好好感受生活,思考更多的事情。”
盛夏里还记得那天陈不周说:“你也可以好好思考很多事情。”
“最重要的不是过去,也不是现在,而是未来。过去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的你怎么样,都比不过未来的你的想法。”
他还说,“你还在人生的春天里。”
一直到他们抵达音乐喷泉时,盛夏里都还没从那段话里出来。
宽广而具有艺术气息的喷泉水池随着音乐的波动而起伏,花洒一般落下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不一样的光芒。
无数只白鸽伴随着风从天而降,一只鸽子停落在盛夏里手臂上,她一动,鸽子随着鸽群唰地一下从陈不周背后飞旋而起。
她不知该怎么形容,但这一瞬间的陈不周看上去不仅很温柔而且很慵懒。
他手上拿着份文件,明明帅得很有锋芒的一个人,在此刻,在大片白鸽的背景下显得那么温柔。
陈不周盯着那大片白鸽看,声音有点漫不经意地:“其实这个时间段人还挺多的,还是凌晨安静些。”
盛夏里没说话,神色有点愣愣地。
她不知是在看白鸽,还是在看人。
但其实国外艺术广场也有很多白鸽,甚至很亲人,但盛夏里还是觉得她现在见到的才是最好的。
陈不周见她没说话,侧过头朝她看来。
盛夏里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失措,飞快地收回视线转过头,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假装自己要拍照。
“在拍白鸽?”
盛夏里点点头,摄像头对准它们,接连拍了很多张,有的在地上站着,有的正好刚收起翅膀落在地面上,还有的正展翅高飞。
天空是一望无垠的蓝,音乐喷泉的音乐声如流水般温柔地匝着人。
而每张相片里都藏着一个背影。
他就坐在水池边,黑色短发被鸭舌帽压着,他身后是一大片正在飞的白鸽,画面美得像是文艺片海报。
陈不周的背影看上去宽阔而沉默,像是被海水冲刷的黑色岩壁,肩很宽但却并不突兀,不是健身房硬练出来的那种双开门宽肩,背也不像练出来的那么厚,反而很颀长利落。
照片里没有他的正脸,只有侧脸线条。
好几张照片连在一起,就像是一段模糊视频里的一帧帧画面。
他随手将黑色鸭舌帽微微往下一压,似乎要回头看向镜头。
鸭舌帽其实会遮住大半眉眼,叫人看不清他的上半张脸,但是陈不周的鼻梁却在鸭舌帽下愈发瞩目,骨骼线条流畅笔直,像是古希腊神话里的雕塑鼻梁。
陈不周的长相帅就帅在他的T区要比一般人立体得多,不像真人,更像建模,眉峰立体清晰,随意慵懒的眼睛让他看上去不那么有压迫感。
于咏琪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只是表面上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冷不丁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们陈Sir挺帅的?”
盛夏里只干巴巴地说了一声:“啊。”
“告诉你个小道消息,陈Sir以前还被林嘉助那笨蛋问过是不是对女人没兴趣,陈Sir当时整个脸都臭了,说像话吗。”
于咏琪语气意味深长:“陈Sir只是忙着工作,但当然,对女生还是有兴趣的。”
盛夏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耳根子发烫。
而于咏琪却丢下了她走向了陈不周,不知她和他说了什么,陈不周单手插兜,接过于咏琪递去的手机。
他乌黑的眉梢眼角对比鲜明,给人的审美冲击感很强,很有港味。
而盛夏里愣在那里,听见他说。
“Shirley,抬头。”
盛夏里就抬头,正巧撞入他的镜头里。
相机记录下的少女美得像是无数樱花花瓣碾碎而成的春天三月,原来人世间还这么美好,幸好她没有腐烂在冬天。
盛夏里忽然想起一个理论,那个理论指出,宇宙可能在不断轮回,而他们的每一次相遇都是重蹈覆辙。
从量子理论来看,一个粒子想要回归到最初的位置需要十分漫长的事件,甚至是万亿年千万亿年也不止,而这样一个粒子回到最初位置的过程,就被称为“庞加莱回归”。
他刚好出现在这里。
她恰好与他相遇。
是因为在此一百三十八亿年之前,所有不可思议的巧合偏偏又全都恰好撞在一起,无数机遇与可能性的撞击就像整个宇宙中粒子和随机性的共同合力。
一切都刚刚好。
所有巧合恰好聚集,造就他们都相遇。
幸好幸好,幸好有这么一个人出现,降临在她的这个世界。
而她那尘封已久的心脏久违跳动,仿佛干涸已久的湖在渴求着一个、属于他的吻。
作者有话说:
两个人互相觉得对方好善良。
小情侣。戳戳点点(x)
有人强调了两次他们相差了九岁,是不是察觉自己的心出现了一点小状况?!
第35章 On Call
◎“朋友”◎
Chapter 35
不知为什么, 今天的气温尤其热。
他们也没出去逛老街探老店,盛家山顶别墅冷气一直开着,练舞室的门没关上,音乐声从里面缓缓倾泻而出。
盛夏里在房间内跳舞。
她常年练舞, 背脊也总是挺直的。这一点和陈不周很像, 久而久之, 也就形成了刻入骨子的习惯,其实一眼看过去便能看出她的气质很不一样, 鹤立鸡群。
而陈不周就一身板正西装在门外站着守着, 偶尔也坐下,稍稍休息。
他坐下来的时候, 也会偶尔很给面子地安静欣赏一会,正巧盛夏里也刚好在一支舞。
她穿着并不简单的芭蕾舞裙,那是由高定大师专门定制的,兼具繁复的工艺和奢华的材料, 剪裁立体漂亮。
裙摆重重叠叠, 旋转起来像一朵花,但又不会太过华丽,很符合她这个年纪。飞逸浮动的裙摆谱作盛夏的歌, 轻盈而飘逸,灵动而优雅。
陈不周就只是眼神温和地看着,一直到一舞结束,他才不紧不慢地鼓掌。
虽然不懂芭蕾, 但是视觉上的美感没办法说谎。
她跳得的确很好。
盛夏里的面孔是典型的精致面孔, 小头小脸, 不笑的时候倔强清冷, 眼神又有故事感。
做完最后一个收尾动作, 盛夏里立着的脚尖才终于放平,脚跟才着地,小腿被芭蕾袜勾勒出笔直修长的线条。
她走到角落,从椅子上拿起水杯。
她仰头,喝了一口。手指微微攥紧水杯,声音有些轻:“这支舞,是我自己编的。”
“叫什么名字?”陈不周问。
盛夏里停顿了一下,出声:“名字,大概叫《花与爱丽丝》。”
他黑眼睫翕动了一下,有条不紊地说:“挺不错的。虽然我不怎么了解芭蕾舞,但是你真的跳得挺好的。”
盛夏里却摇了摇头,“其实我芭蕾跳得没有古典舞好。”
陈不周视线忽然停留在落地镜某一处,微微一顿,脑海里似乎闪过什么不对劲,还没来得及抓住就一闪而过。
盛夏里走了两步,正好挡在了那面墙前。
于咏琪从门外走进来,正巧听见这句话。她随意撩了一下短发,插入话题说:“已经很好了。”
盛夏里其实是因为古典舞而年少成名的,从四岁跳到了十六岁,只是可惜在后来没有坚持下去,出走国外的时候,各大报刊杂志都纷纷叹息一个天才少女的坠落。
她一回国,盛延就大手一挥,花了大把钱雇舞蹈演员,替她办了一个舞团。
“那为什么后来不继续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