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咏琪好奇,于是随口一问。
为什么不不跳了。
因为必须去国外。
因为开始中意上芭蕾舞鞋带来的痛苦,因为只有痛苦才能让她清醒,提醒她仇恨。
因为开始学各种其他
技能,去增强腿部力量,去骑摩托,去练射击……
以前跳舞对她来说是个爱好,她只需要跳舞就可以。
可现在不一样,未来她还要继承公司,身上压着的担子让她不能只顾爱好,她是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必须承担起她的责任。
那么偌大一个集团,那样一个国际银行,一个小小的动荡就会对无数员工、无数股民、无数家庭造成打击。
可能将来,她连芭蕾都没时间跳了。
盛夏里想了想,主动开口说:“下次我邀请你们,去看我的古典舞演出。”
“好啊。”于咏琪很快应下。
陈不周停顿了一会,才说:“如果没有工作的话,我会去的。”
于咏琪的目光上下扫过盛夏里,唇角微微弯着,眼神柔和地说:“这条芭蕾舞裙挺漂亮的。”
“这件?”盛夏里转了一圈,指尖提着裙摆,全方面展示了一遍舞裙的魅力,透着血色的指尖轻轻地抓着布料,柔软,像陷入绵云中,她声音也柔软,“这件是法国高定大师Anastasia Lacroix的作品。”
裙摆随着年轻天鹅的旋转而蹁跹。
那是盛夏光年里极具生命力的,灵动的,以生命为代价换取一朝盛开的花。
“陈Sir,”于咏琪看向陈不周,“以你男士的眼光来看,漂亮吗?”
陈不周听见声音。
抬头。
他坐在那,姿势也挺端正,向来不驼背,背脊笔直,衬衫扣子也一丝不苟地系到了最高,目光只是浅浅地从裙身上一点掠过。
紧跟着,他开口,声音不紧不慢,很他这个人一样:“很好。”
盛夏里不敢去看他的眼神,一撞上,心头就慌了起来,便问于咏琪:“我还有百来套舞裙,要不要去我的衣帽间转一转?”
于咏琪欣然答应。
两人往衣帽间的方向走去,盛夏里纤瘦白皙的手掌搭在门把手上,微微一转,就像推开了秀场大门。
她的衣帽间设计地尤其大,大约有百来平米,那是父母还在世时特地设计的,从古典舞裙到芭蕾舞裙,从日常便服到秀场高定,甚至还挂着几件好莱坞的戏服。
于咏琪有些惊讶:“这不是那个好莱坞著名电影里的戏服吗?”
盛夏里看了一眼,神色平平,直接拿起那件拖地蓬蓬裙,递去,给她仔细展示:“这件?是原品没错。”
“这也是买来的?”
“这是我还小的时候,大概是十四岁刚看完那部电影,久久震撼。随口说了一句好中意女主角。但爹地听岔了,误以为我是中意裙子,就派助理飞去大洋彼岸找了好几周,也废了不少工夫,辗转各国,最后真买到了这件原版。”
盛夏里的目光轻轻地落在裙子上,似乎想起了点什么,指尖轻轻贴上那高档布料,丝滑,微凉,声音小小,“全世界,也就这么一件。”
“真的很漂亮吧?”
“当然,简直就像艺术品一样。早些年的审美是真的不一样,像仙裙似的。”
于咏琪点了点下巴,仔细一一看过流光溢彩的布料纹理,如天边低垂长云般的大裙摆,点评道:“看上去应该是放在博物馆里展示的。”
盛夏里只是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那时候,她比公主过得还要幸福,想要的都得到。
她的衣帽间实在有太多高级定制,相比各类奢侈包包,更多的是高定礼裙,胸针、项链、甚至是冠冕。
以前小时候每过一次生日,爸爸都会送她这样一顶皇冠,由白金与各色宝石打造雕琢而成,款式不同,宝石不同……但都一样昂贵。
于咏琪难得调侃一句。
“从今以后我也是见识过公主衣帽间的人了。”
公主…
盛夏里神色微微一动,又转瞬即逝。
“小时候爹地告诉我过一句话。”她说,“公主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只会在意自己裙摆的弧度,以及头顶的王冠。”
“你爹地说的没错。”于咏琪若有所思:“果然是有钱人的教育方式。”
跟在两个女人后面的陈不周靠着长柜,眼神放落,也跟着点头,开口道:“说的很对。”
从衣帽间逛完回来,经过一扇门,于咏琪疑惑问那是什么房间,盛夏里才解释,那是书房。
“专门练字用的。”她推开门。
那扇门打开,Madam于只扫了一眼,视线落在墙壁上诸多装裱的书法作品上,眼中兴趣转浓:“你书法也是从小培养的吗?”
“嗯。”盛夏里淡淡点头。
“除了书法、芭蕾、古典舞你是不是还会别的?”
“女孩子果然要好好培养……”于咏琪近来越看盛夏里越像妹妹,甚至有种很想好好养她的冲动,希望她吃得更多一点,别再这么瘦弱。
以后她要是有了孩子,也得让孩子从小培养兴趣爱好。
“我们其他人都会别的。我甚至还没有其他人会的多。”盛夏里倒是不骄傲。
“骑术、滑雪、乐器、各国语言……比我厉害的人有很多,我还有个混血同学会三十六种语言,其他人给他取了个诨名 ,就叫三十六变。”
“我只会两种。”于咏琪严肃地数数,“国文和英语。”
后者还是他们所有人都会几句的。
走进练舞房,盛夏里又开始跳舞。
像这样的一幕,其实经常发生在盛家山顶别墅里——
她在练舞室里跳舞。
而他在门外站着,或是在门内坐着,偶尔会接接电话,办公,黑西装黑领带白衬衫,黑色短发被风吹得有些散乱。
盛夏里很中意看这样的陈不周。
像风一样,随性的,慵懒的,游刃有余的。
陈不周。
但当然,她更中意看工作时的警官先生。她偶尔也会去警署,只在会客室坐着,是为了减轻陈不周的工作。
一连好几天,都是这么过去的。
这周周五,他们从警署出来。
还是由陈不周亲自送她回家。
刚从警署出来,经过门卫室,他们正好撞上了一个中年妇女。
陈不周脚步一顿,主动和对方打了一个招呼,点头说:“薛太太,好久不见。”
被叫做薛太太的女人穿着一身灰色针织外套,眉宇间有深深的沟壑皱纹,神色总是戚戚然的。
她听见陈不周的声音,就转头看了过去。扯起一个笑,眉眼舒展开了些。
她问陈不周:“你这是要回家了吗?”
“不是回家。”他说,“只是出去一趟。”
薛太太看了一眼他身旁的小姑娘。
她才刚刚到陈不周肩头的位置,很年轻很漂亮。水绿色的绑带套衫搭着米粉色短裙,长长的米色袜套正好到达膝盖下方的位置,银色裸色系的小皮靴,衬得双腿笔直修长,走的是很日常的芭蕾少女风。
浑身上下都是她这个年纪才有的灵气。
薛太太神色微微一顿,紧跟着问:“小周,这是你的同事吗?”
盛夏里神色没变,眼里也没什么端倪。
她在等陈不周的回答。
陈不周回答得不慢,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地介绍说:“不是同事。是朋友。”
他没有用“小朋友”或是“工作对象”这类词。
盛夏里撇头去看他,显然是没料到。
他竟然会这样介绍她。
不是工作对象。
不是任务。
是朋友。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不会用,这个营养液感谢总是没法显示。再试一次。
第36章 On Call
◎“刀锋”◎
Chapter 36
盛夏里还没有反应过来。
陈不周就淡淡地朝她看来一眼, 又给她介绍道:“这位是薛太太。”
“……薛太太。”
盛夏里很快喊了对方一句,声音有点发紧。
“是陈sir的朋友啊……”
听见朋友这个词,薛太太的目光明显在盛夏里身上落得更久了,似乎带着打量的神色。
看得她越发不好意思。
直到告别完人坐在车上, 盛夏里还是一副恍然的模样, 她轻轻拉了一下安全带, 指尖轻轻敲了两下安全带,来分散注意力, 半天才开口:“陈警官。”
“嗯?”
“那个薛太太, 是你的阿姨吗?”
陈不周没什么情绪地垂着眼,说:“不是。”
“那她是?”
“我们是在警署认识的, 那天她正好来警署报案。失踪案——她的女仔失踪了,她找了很多很多天。”
他们警方也找了很久。
失踪地点没有监控,附近地区唯一出现过的可疑人影也是全副武装,根本无从找起。
“找到女仔的时候, 只剩下一具尸体。”
担心吓到盛夏里, 他掩去了后半部分。
从河里打捞上来的女尸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法医检测出尸体生前遭到过侵犯,身上有几十处殴打痕迹, 死前进行过剧烈挣扎。
这个社会对女性无疑是带有一种天然危险的,从胚胎开始面临堕胎的危机,蹒跚学步的儿童可能会遇到□□,已经上学的学生有可能遇上暴露狂, 步入社会开始工作可能会遇上性骚扰。
哪怕是对象仅仅只是一个还在读高中的女孩, 黑暗脏手也并不会因此毫不动摇。
可怕的是恶人不信报应不怕鬼敲门。
夜晚睡的还比受害者家属沉稳。
“后来薛太太精神就出了点问题, 她总认为自己的女仔还没出事, 只是放学了还不回家。隔三差五的都会来警署报案找女仔……”
失去女仔对一个母亲的打击能有多大。
他们都见证过。
一个干净体面、得体从容的女人一瞬间就衰败下来, 挽得一丝不苟的发鬓多了不少白色痕迹,脸也在短短几天内垮了下去。
她站在警署里,手上抓着手机,抓住每一个警察的手痛哭:“阿Sir,我女仔失踪了。快去找我女仔,能不能快去找我女仔。”
“我女仔平常这个时候都应该已经下课了的,怎么今天都已经放学了六个小时了,她怎么、怎么还没回来……”
“我给她打了电话,也没人接。做的饭热了三遍了,她还是不接电话……”
……
陈不周的思绪从回忆里抽回来,嘴角微微绷着。
“后来,久而久之,警署上下的人都和她熟了起来,我们也就都喊她一句薛太太。”
“她有时候能记得女仔已经走了,有时候,还在热她的晚饭。”
那顿她女仔没吃上的晚饭,这个女人已经热过千百遍。
陈不周手掌搭在方向盘上,声音淡淡的,飘进风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小朋友如果还活着,现在大概和你年纪差不多。”
——这大概也是薛太太盯着盛夏里微微失神的原因。
“……”
盛夏里陷入了静默,没说话。
她侧过脸,目光紧紧地顶着车玻璃,像在看什么有趣的事物似的,握住安全带的指尖却有些僵硬、发麻。
盛夏里只是想起了妈妈。
如果妈妈还活着的话,和薛太太也是相同年纪。
陈不周说完这句话,又接到一通电话,急匆匆地又要赶回警署,幸好林嘉助今天也在,最后就由他送盛夏里回家。
他再三叮嘱林嘉助要小心谨慎。
“别出岔子。”
林嘉助接过车钥匙,随口道:“放心吧,头儿,我能出什么岔子。不就是这么一段路而已吗?”
“你放心好了。我会替你将人安安稳稳送回家的。”
……
傍晚七八点的时分。
盛夏里仅仅只穿着件较单薄的白衬衫,黑长直,透着一股疏离又清纯的气质,安静地趴在车窗玻璃上,往外看,手点了点夜里冰冷玻璃,视线落在窗外一掠而过的风景里。
这会儿天已经全黑了,所乘坐的车子行驶过的路段又较暗,路灯坏了两盏,她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但她不在乎。
忽的。
她听到了一声尖叫,声音细细的,很像是幻觉,但她视线一扫时,就明白了,这不是幻觉,是有人在求救。
有女生在求救。
细细的、颤抖的、恐惧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盛夏里自然不会装作没听见,她立刻喊道。
“停车!”
虽然停车有风险,或许这只是一个利用她同情心的陷阱,但女人的尖叫声,让盛夏里并不能做到坐视不管。
林嘉助猛地一刹车,“怎么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车门已经啪的一下被人关上,而那个位置已经空荡荡的。
夜风里,她身上那件白衬衣被风吹得鼓鼓的,盛夏里没扣上前两个扣子,显得有些松散宽大。
她没顾得上被风吹乱的长发,也没顾得上灌满了风的白衬衣,一暗一闪的路灯下,她攥着手中的手机,一面小跑着一面打了一个电话。
报警电话。
她和林嘉助两个人不见得能对过他们。
林嘉助甚至刚跑下车,在她后头边追边喊,“盛夏里,你跑这么快做什么,等等我!”
生死关头可等不了人。
也许是十秒,或是五秒。
盛夏里一瞬间就跑到了刚才发现人影的地方,但是这儿什么都没有,孤零零的树枝,黑漆漆的、没有灯光,甚至还有些阴冷。
她低下头,看了一眼草地上的痕迹。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厉风横扫的声音,盛夏里以某种不可思议的反应力一旋身,刀光劈过她刚才站着的那片空气。
而她在昏昧的、不清晰的、甚至有些黑漆漆的树林内,看清了手持利刃的一个男人,他衣衫不整,还喘着气。
这是别墅区,来往人烟稀少。
能在这里逞恶的,不会是普通人。
盛夏里没顾及教养,在心底骂了一句脏话。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
刀光贴着她的脸一闪而过!——
盛夏里皱起眉,借着转身的动作朝着男人的胸膛飞踹去一脚。
那男人显然是没料想到,抑或是扛不住这么强的力道,在她收回腿的时候,已经被踹飞在了地面上。
不提别的,芭蕾舞演员就向来纤瘦修长又极具肌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