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里也很快赶下楼。正好撞上盛延。
“Shirley,”她爷爷看向她,“今晚也要出去约会吗?”
“嗯。”她点头。
盛延不再多说什么,只贴心嘱咐她:“今天天冷,记得戴围巾。”
盛夏里点点头,进了衣帽间从一整面墙的冬季服饰搭配中拿出条白色围巾,这才出门。
她一上车,就问他:“陈sir,今天的报道你看过了吗?”
“……”他捏了捏眉心,挺无奈地道:“我们全警署都已经看过了。今天已经有五个人来找我哭过了,让我不要离开警署‘嫁’入豪门;有两个人问我是不是已经递辞呈不干了。”
他没说的还有他顶顶头上司。
徐sir气得又一上班就把他叫入办公室,质问他:我不相信你不会发现镜头。有镜头在拍你你难不成还不知道吗?你就这样放任自己名声变差?
他无奈地笑:我又不是要去竞选警务处长。
再说了。他们又不禁止上报道。
他们每周一下午四时都有例行记者会,总警司和警司都是会出席的。同事间会受记者采访、参加电视台节目的也不是没有。
他这才哪跟哪啊。可他顶顶头上司看他的表情像在看一个不争气的阿斗。
“唉?”盛夏里正好翻出一份报纸,她摸,厚度不对,足足也八份,禁不住疑惑问:“陈sir——这是你买的?”
“同事们拿给我的。”陈不周更无奈了,“我今天一共收到了八份……”
某种程度来说,娱记追他们也是有道理的。
至少,大众都爱看八卦。尤其是豪门八卦、警方八卦,这两个一加在一起,不可得销量好么。
“有车在后面跟我们。”
他没想到不再做卧底了,却还有一天会被娱记跟车,只踩下油门提醒她:“我开快一点,甩开他们。”
盛夏里原本还没发现,等他说了,才从后视镜往后看。
他们车后面的确跟着辆鬼鬼祟祟的面包车,她意识到,说不定明天的娱记头版新闻又要换成他们“深夜猛甩记者二百里”……
等到了影院,下车,盛夏里这才松一口气,娱记早已不见踪迹。
她才发现她今天穿的是浅色系。
而陈不周穿的和她恰好刚刚相反,还是喜欢一身黑。站在一起还是很登对。
盛夏里其实觉得,他最适合黑色。
陈sir乌发浓密如鸦羽,黑眼睫存在感也很强,皮肤虽白,却并不会让他看上去脆弱柔软。
恰恰相反,正是这种黑与白的冲击感,才给他一种与众不同、独树一帜的港风味。
她觉得,他穿黑色毛衣最好看。
黑西装排第二,居其次。
黑色毛衣四个字看上去简简单单,却对人的身材有着超高要求。
肩需要宽,宽而舒展;背需要直,却又不能太厚,要薄,才能有少年感;脖颈不能短,更需要有气质。
而他又恰恰符合了这几点。
就连此时,他们走入黑暗的深夜电影院里,也很出众。
但是他们看的不是爱情片,而是《大侦探福尔摩斯》,这种一眼看上去,和情侣还挺不符的电影。
倒不是因为陈不周喜欢看。
而是她对这个有兴趣。
陈不周微微眯起眼,他很少看电影,尤其是在这种深夜场,电影院几乎没有什么人,就连这个厅也只有他们两个人,也算是包场了。
不过,这倒也方便了他们交流。
他放下爆米花,随意捏起一颗,“我以为你会喜欢文艺片,比如其他情侣在看的那部《赎罪》。”
盛夏里若有其事地点点头,“那部电影我也很喜欢,不过最近更想要看福尔摩斯。”
他好奇地看她一眼,问:“你很喜欢福尔摩斯?我工作后没看过福尔摩斯,倒是在高中看过一些。”
所有人都知道福尔摩斯,他是集天才、感性、铁血、诙谐机智为一体的名侦探,性格古怪且略神经质,常常放浪形骸,十分擅长打斗。
她点点头。
而她清楚地记得小说里有这么一句话。
“亲爱的雷斯垂德,我认为,当法律无法给当事人带来正义时,私人报复从这一刻开始就是正当甚至高尚的。所以说,这次我决定不受理这个案件。”
“……”他盯着她。
半昏半昧的影院灯光没法将人看清晰,陈不周注视着她那双眼睛,那双干净的、澄亮的、充满生命力的眼睛,突然出声,“我印象最深的是另一句台词——”
“如果能保证毁灭你,那么,为了社会的利益,即使和你同归于尽,我也心甘情愿。”
听他这么说,她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很自然地点点头,“我也记得这句台词……电影要开始了。”
“嗯。”
他收回视线,神色似乎微微一动。
看完电影,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
就连路上都没什么人,他们也没牵上爱闹腾的007,盛夏里戴着顶软昵帽,轻轻拢了拢他替她戴上的那条暖白围巾。
盛夏里天生长得冷清,不笑时总给人一种不好亲近的错觉,围上暖白色围巾,也压不住这种清冷韧劲。
但他站在她身边,两人并排走。
他偶尔微微垂下眼帘,看着她,和她说一两句话,而她脸上也少了几分冷清,也多了几分少女的柔和气质。
“陈不周,你为什么中意晚上散步啊?”
她将手塞到他的大衣口袋里,望着他修长韧劲的脖颈,视线再微微往上,和他对视一眼。
他递给她一个眼神。
没计较她现在没大没小的称呼。
“凌晨的空气其实也很清新,很适合思考各种问题。”
“路上行人比较少,我不大中意有太多人的场合,也许未来退休了,成为了老头子了,也会中意慢悠悠地走在路上散步。”
她仰头,去看他。
“长大成人后的世界,真的就会有那么多的烦恼吗?你有这么多这么多的问题要思考。”
他微微低着眼帘,和她对视一眼。
“倒也不多。”
“倒是你,真的想好未来了吗?真的不打算继续跳舞?”
他之所以会这么问,是有原因的。
不太想看她,放弃爱好。
盛夏里却表现得很清醒,很理智,往前迈了一大步,站到他身前,和他对视。
“跳舞随时都能跳。”
“比如当下。”
凌晨十一二点的广场,空无一人。
除了他们。
这个时间点,没有了白鸽,也没有了阳光,这里不是舞台,没有强烈到一把抓住观众视线的聚光灯,有的只是冷冷清清的月光,从云下浮现,美得像是谣言。
她在哪里都能跳。
这只是个爱好而已。
陈不周站在那,下颚线清晰分明,后颈棘突明显,冷淡得很勾人,目光无不柔和的、纵容地看着她的身影。
红港的十二月并没有冷到要穿呢子大衣的份儿上,她的衣着打扮也常年取决于衣帽间,今晚挑的也是一件丝绒风的杏色长裙。
她一转动,裙摆就飘逸翩翩。
她只是随便转了几圈。
跳了两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却充满生命力,生机,美好得无法形容。看上去,比上个世纪的月亮还要迷人。
她向他伸出手,用邀请舞伴的那种姿势。
他的表情有些古怪,略微一抬眉毛。
他出声,“你是,想要邀请我,来跳女步?”
盛夏里没忍住,噗嗤一笑。
她一把攥住他的手,故作严肃地摇摇头,“当然不是。”
她的手还挺冷的,像是冰块似的。
陈不周微微拧眉,“这么冷怎么不说?”
他垂下眼帘,看一眼左手手腕上的手表。
“天气冷了,现在也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盛夏里没拒绝,跟着他上了车。
一上车,发现副驾驶座的座位有些不一样,似乎是被人调过,她下意识看向他一眼。
陈不周对视线有敏锐的观察力。
她一盯着他看,他就明白其中意思,抬了一下眉峰,“没人坐过这个位置。”
她悄悄压了一下唇角,尽量不让自己高兴得那么外露。
他有些好笑似的看向她。
“副驾驶座一直是你一个人的。”
“Shirley小姐,您的专属保镖现在就送你回家。”
她偏过头,嗯了一声,偷偷弯了一下唇角。
他微微一顿,想起什么。
“对了,晚上会有门禁吗?”
她摇摇头,停顿,又点点头。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最近挺不太平的。”他略微无奈地低笑一声,“虽然这段日子没有什么危险,但还是尽量小心一些吧,晚上少出门。”
她点头,“我知道。”
车内开着暖气,她轻轻拆下围着的那件纯白围巾,随手叠好。
从和陈不周做了几年同事的林嘉助,再到自称是陈不周最中意的亲表弟图迩,都一致认为,他的车技不去开F1是屈才了。
但盛夏里几乎从来没体验过这一点。
她坐在他的车上时,他总是沉稳的,行驶得平稳,也不过于快。
她忽然想起那天,她喝醉酒后。
他憋屈地开着车,怕她不舒服,开得慢腾腾的,比街头骑两个轮的大爷还要慢,任由一辆又一辆的车超过,留下一屁股的车尾气。
温柔的,洒脱的,什么关心都藏在心底的。
陈不周。
他刹车,“要我送你到家门口吗?”
“不用啦,就几步路。”
而且,她怕又被明叔抓包。
免不了被明叔卖给爷爷。
他嗯了一声,没几多什么,下车,替她打开车门,看着她朝着家门口的方向走去。
他靠着车,漫不经心地目送着。
想起那次宴会,她从两排罗马柱下走来的那一幕。
夜风的确有些冷。
包中手机嗡嗡作响,盛夏里拿起,打开,看了一眼简讯。
回了简讯后,她才继续抬脚。
她走了两步,隐约听见亦步亦趋的脚步声,忽然意识到什么,反应极快,抬腿朝身后的方向猛地一扫,动作急遽。
快到就像是她的本能。
接连一个肘击加旋身、随着身体旋转,右腿猛地跟上一踹——
动作做到一半,她才看清楚来人的脸。
而他已经动作迅速地一把抓住她的腿。
反应好快。
比她还要快得多,格斗本能很标准。
她硬生生停止攻击到一半的动作。
“——怎么是你?”
他还抓着她的小腿。
手掌很大,几乎轻而易举地攥住她整个脚踝,存在感很强,体温也比她要高,贴在那,引起一小片战栗。
“你把围巾落在车上了,我才给你送过来。”他把车停在了大门口,是走进来的。幸好她还没有进家门。
像这样的别墅庄园,配套设施齐全完善,而他们两人,目前就站在泳池附近。
陈不周声音平静,一只胳膊上还颇为随意地挂着她的围巾,一只手还“扶着”她,看着她,问:“反应这么快,练过格斗?”
“我……”
盛夏里话还没有说出口。
眼前人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他的眼睛总是雪亮,仿佛透着刀锋一样的光,能看破一切虚伪。
陈sir正儿八经地看着身前嫌疑人,手还握着她的弱点。
“Shirley小姐,袭警并非好选择。”
盛夏里飞快收腿,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没有,我没想……”
她一收腿,身形不大稳。
鞋跟一歪,手肘立刻搭在他的胳膊上,往前一倾身体,脸砸到他温热的、硬邦邦的胸膛上,破有三分投怀送抱的姿态模样。
就连牙齿都不小心磕到了阿sir胸肌上。
有人被撞得轻轻地嘶了一声。
英俊阿sir的语气更严肃了,垂眼看着她:“投怀送抱,也算是袭警。”
“……”
盛夏里的脸瞬间红得滚烫,火烧一样,在黑夜里都能看出她的羞恼。
谁投怀送抱了。
虽然她现在确实是……被阿sir抱在怀里。
她贴近他的后腰、手肘、肩膀,仿佛每一个接触到的部位都无火自燃,不可向迩,一万根神经末梢倏地战栗。
——不过他这身材,从学生妹、师奶到富太
太都是通杀,痴恋对象无数。
盛夏里也不例外。
连续两次被说是袭警,她摆烂了,不再动弹。
“阿Sir,”盛夏里在他胸膛前,微微仰起头,竟品出几分楚楚可怜、委屈巴巴的神态来:“别拷我走行不行?”
“美人计?”
“也算是袭……”警。
他最后一个字还没落下,就消失了。
还真是美人计。
一触即分。
盛夏里退回身子,眼睛澄亮地看向他。
女孩子身上有男人没有的清冷香气。
她是不大中意甜香的,中意那种冷冷清清的,薄荷般的香气,无论做出怎样一副冷清面具,人却是柔和的,唇也是柔软的。
他有试图抵抗诱惑,但却没成功。
他胳膊上挂着围巾的那种手撑在她的腰上,支撑着她泛软的身体。
她大半身体都压在他身前,胳膊挂在他的肩膀上,声音破碎地,柔软地,诱惑地,如莉莉丝般在他耳畔低语:“阿Sir,我错了,还不行吗?”
正直如警官先生当然是完美抵抗诱惑:“晚了。”
陈不周低头看一眼腕表。
而盛夏里就这样看着他不知从兜里掏出来了什么,往她手腕上一拷。
那玩意质地坚硬,冰凉,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他接下来的一长串话:“十二月二十日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成功逮捕。”
他掏出的是——手铐?
银色手铐,搭在少女纤瘦白皙的皓腕上,微凉,看上去像是纯银的,在月光下漂亮得闪烁着银光。
盛夏里微微怔忡,微微支起身体去看他。确实是手铐没错。
这手铐是怎么回事。
“自己都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她还是没有懂,“……什么?”
陈sir分明拥有一张恃帅行凶的脸,却低着头,好脾气地,纵容地,无不宠溺地看着她,重复一遍:“现在是十二月二十一日,零点零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