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他高烧不退,昏厥在永和宫门口又如何?
无论他是生是死,额娘永远不会为他打开门。
小时候他每回受委屈,就会去找额娘。
可她说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胤禛,你莫要惹皇贵妃娘娘生气,连累额娘和弟弟妹妹受罪。
后来,他渐渐不再去找额娘。
即使后来时常生病,也不敢让人知道,只摸索着自己看些医书,久病成医。
皇贵妃最爱惜名声,容不得传出她没照料好养子,让他体弱多病的谣言。
他已经习惯被额娘抛弃,被她遗忘。
福晋今日是为了成全他的体面,才与额娘虚与委蛇,强迫她自己吃下要命的牛乳。
她在紫禁城内过得并不如意。
胤禛深知,以她散漫跋扈的性子,根本无法在紫禁城,这种规矩繁多的地方左右逢源。
“你再忍忍,等来年开春,我们就能搬到自己的府邸。”
逸娴闻言,险些喜极而泣。
她盼着离开紫禁城许久,恨不得现在就搬出去。
开府别居后,她再要入宫,就得递请安折子。
得到应允之后,方能入宫拜谒德妃或者太后。
以她的性子,恨不得窝在府邸里,当个坐吃山空的米虫。
她也只会在必须出席的千秋节,或者万寿节之类的重要场合,来紫禁城点个卯。
逸娴欢喜之余,见四爷忽然眼角泛红,默不作声,心想四爷定是因为德妃的冷漠而伤心难过。
不知如何安慰他,逸娴犹豫片刻,鼓足勇气靠近四爷。
“爷别怕,不论荣辱,妾身永远都会陪着爷。”
这句话是肺腑之言,她是嫡福晋,死生都要和四爷绑在一起。
到最后,她也会死在四爷前头...
“这可是你说的。”胤禛颤声道。
逸娴不假思索点点头,猝不及防间,四爷忽然伸出一手,环紧她的纤腰。
撑在二人头顶的玄色油纸伞,骤然压低许多,瞬间遮挡住外界的窥视。
二人躲在伞下,四爷忽然低头去吻她,逸娴无法挣脱。
四爷的吻技生涩极了,依旧是用蛮力撬开她的唇齿。
逸娴气窒,这男人吻技奇差无比,却又爱撩拨人。
倏然一阵荔枝清甜果香,弥漫于口中,唇齿相依间,她口中多出一颗荔枝。
逸娴意乱情迷之际,忽而察觉出四爷的异常。
她惊得推开四爷。
可他桎梏她手却越攥越紧,她已然陷进四爷的怀里。
“疼...”她染着哭腔,娇声呜咽着。
禁锢着她的大掌,瞬间松开。
“方才,你说荣辱与共,爷不想食言。”
胤禛气息微喘,沉声说道:“荔枝,分你一半。”
紫禁城内人多眼杂,此刻他恨不得早些搬到新府邸,然后...顺从本心,对她为所欲为。
逸娴伸手捂着发烫的唇,真没想到四爷开窍起来这么可怕。
“咳咳咳...爷分的很好,下次别再分了,都给爷。”
嘴里的荔枝甜的发齁,逸娴头一回被甜给呛着。
“妾身还要回屋去准备午膳,妾身告退。”
逸娴捂着嘴,惊慌失措从四爷伞下逃离。
胤禛眼含笑意,看着那拉氏娇憨的模样,煞是可爱。
今年的荔枝,倒是比多年前尝过的味道,更为香甜,就如他此刻的心情一样。
眸色渐深,他定会不折手段,将这份独属于他的甜,攥在手中。
胤禛指尖捻着一颗荔枝核,负手回前院。
苏培盛和春嬷嬷躲在回廊处,把爷和福晋二人间的亲昵举止,看的一清二楚。
虽然看不清爷和福晋在伞下做了些什么,但二人贴那么近,福晋还红着脸颊跑了。
定是做了些欢喜的事情。
苏培盛见爷走了,忙不近不远悄悄跟着四爷的脚步,回到前院。
见苏培盛出现,胤禛将他叫到面前。
“去准备个大木桶来。”
“哈?奴才愚钝,爷要木桶做何用处?大概要多大尺寸的木桶?”
“种荔枝。”胤禛摩挲着指间的荔枝核。
“爷,这荔枝过了秦岭淮河就无法存活,即便勉强存活,也长得瘦小,无法开花结果。和南柑北枳一个道理。”
“爷偏要勉强,去找些侍弄花草的能人异士来。”
“嗻。”
说话间,小太监恩普垂首入内。
“爷,方才钦天监差人来回话,建议爷改改搬新府邸的时辰,明年可能有危月燕冲月,于福晋命格相克,主大凶。”
“最近的良辰吉日是何时?”
“今年底。十月初一。”
胤禛扶额,还真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搬家的日子,不得不提前。
“让内务府抓紧布置,爷明日会禀报汗阿玛,将搬府邸的时辰定在十月初一。”
“苏培盛,将这荔枝核拿到新府邸种下,若这荔枝核发不了芽,你就要发芽。”
“呜呜呜...奴才这就去找侍弄花草的能人异士!”
第17章 第17章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苏培盛苦着脸,正要抬腿去花房,忽而四爷又唤住他。
“去将这颗鸡蛋用冰封存。”
苏培盛转身之际,惊诧地看到四爷竟从马蹄袖里,取出一颗...一颗剥了壳的熟鸡蛋?
这鸡蛋定是在永和宫之时,福晋亲自给爷剥的那颗鸡蛋。
爷到底在何时将这鸡蛋藏在袖中,还如珠如玉似的,藏了一路?
压下心底惊涛骇浪,苏培盛小心翼翼,接过爷手里尚且带着温热的鸡蛋。
“嗻。”
.....
福晋院里,逸娴脸颊发烫,坐在梳妆台前出神。
嘴里还残存着荔枝的清甜,和男子特有的凌冽之气。
一颗荔枝就能让四爷欲罢不能,这男人也忒没定力。
想起她和四爷抠抠索索分食一颗荔枝,逸娴想着若能自己种出荔枝就好了。
可荔枝根本无法在北方正常开花结果,甚至连存活都成难题。
苦恼之际,翠翘正拿着鸡毛掸子走到她面前,开始打扫屋内陈设。
只见翠翘正拿起博古架上一扇缠枝连理玻璃小插屏。
逸娴登时眼前一亮,要让荔枝在北方存活,也并非无计可施,只要不计成本即可。
如果她能借鉴后世大棚,在新府邸里建造一座四周保暖,顶部采光的玻璃大棚,说不定还真能种出荔枝来。
只不过所要耗费的钱财,估摸着都能买好几片荔枝山头。
逸娴决定试试,于是唤来春嬷嬷。
“嬷嬷,咱大清朝的玻璃市价贵吗?”
“福晋,奴才听说万岁爷年初之时,赏赐给宜妃娘娘一块二尺长宽的玻璃镜子,清晰的丝毫毕现。”
“内务府光是造价,就需五百多两银子。”
逸娴咋舌,晶莹的玻璃在康熙朝算是舶来品,历史上要在康熙三十五年后,朝廷才会兴建琉璃厂,即便如此,也并非寻常百姓能用得起。
真是难以想象,大清的玻璃竟然如此昂贵!
二尺长宽,换算下来,就是不到2平米的玻璃,五百多两银子折算一下,都超过十万块了!
一块小玻璃就能在京郊买下个三进小院落。
可惜康熙爷早就盯上玻璃制造,否则她一定要悄悄开个玻璃厂。
逸娴走到书桌旁,取来细羊毫笔,在宣纸上仔细描绘。
春嬷嬷走到桌旁伺候笔墨,见福晋画了一间没有屋顶的房子。
咿,不对,是一间透明屋顶的房子。
福晋还在透明屋顶上画出一个小天窗通风。
“嬷嬷,这屋顶约莫总共需要二十尺长宽的玻璃,我要在新府邸福晋院里,阳光最好的空地上,建个暖房。”
“暖房四周需有水池与地龙,寒冬之时,需点燃薪火,保持暖房四季如春。”
算下来她要用二十多平方的玻璃,逸娴粗略估计,光是玻璃,就要耗费五千多两雪花银,幸亏是内务府花钱。
不对,建府邸肯定要有预算,不可能无上限,还得四爷点头同意才行。
“嬷嬷你把图纸送到四爷面前,问问四爷的意思,对外你就说,我建来当花房之用。”
“若是超府邸预算,你悄悄带些我的嫁妆首饰,拿到外头变卖。”
逸娴咬唇,又嗫喏道:“嬷嬷,今年荔枝贡那些摘了果子的荔枝树,放着也活不长,你去选两棵品相好的,等玻璃房建好后,挪到这玻璃房里。”
春嬷嬷应了一声。
“福晋若喜欢吃荔枝,奴才去拿些荔枝蜜饯子来给您解馋。”
“不必,我有些乏累,再歇息歇息。”
逸娴合衣就躺在贵妃榻上,永和宫之行,着实精疲力尽。
春嬷嬷又让人替福晋扇风纳凉,这才拿着福晋画好的图纸去前院。
苏培盛正火急火燎,准备去内务府找些侍弄花草的匠人来,拐个弯就与春嬷嬷打个照面。
“苏公公留步,福晋寻思着,想在新府邸福晋院里,建个玻璃顶的花房,这是图纸,您帮忙呈给四爷,让四爷定夺。”
苏培盛好奇展开那图纸,倒吸一口凉气,他心中腹诽:爷和福晋果然是夫妻,玩的花样可真多。
“福晋说要在这玻璃房里种荔枝树。”
春嬷嬷意味深长提醒道。
“嬷嬷,这都是小事儿,莫说是这玻璃房,就算福晋要建个金屋都成。”
苏培盛转身小跑着入了四爷的书房。
春嬷嬷在门口等消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见苏培盛喜笑颜开踏出书房。
“成了,奴才这就去内务府知会一声。”
春嬷嬷又见苏培盛手里多出一张纸,好奇问道:“怎么多出一张纸来?”
“爷画的图纸,爷要在前院墙根种草莓。”
苏培盛急的直跺脚,爷这草莓种的不是地方,若能在福晋身上..咳咳咳咳。
“嗐,也不知咱何时才能盼来小阿哥。”春嬷嬷跟着着急。
“哦对了,福晋身子骨可好些了?”苏培盛关切问道。
“早就好了,方才还在画画呢,刚吃过午膳,这会儿说乏累,睡一会就该起来用晚膳了。”
苏培盛又道:“嬷嬷回去准备一下,晚膳之后,爷要去户部,顺便带福晋出去散散心。”
春嬷嬷连连点头,晚膳之后去户部?爷这是找借口,想哄福晋开心吧。
福晋只有在紫禁城外,才能真正快活。
晌午之后,逸娴睡过午觉,醒来后整个人都松快不少。
“福晋,爷要出宫去趟户部,顺便带您出宫散散心。奴才伺候您梳洗。”
“好。”逸娴心中雀跃,只要不在紫禁城,在哪都畅快。
她换上一身天水碧色常服,梳着轻巧的小两把头,来到前院。
四爷的朱轮马车已经候在门前。
逸娴心情忐忑,掀开马车帘子,马车内却空空如也,四爷并不在内。
“福晋,爷让奴才和您说一声,让您先去南锣鼓巷逛逛,爷在户部忙完差事,就去与您汇合。”
“爷忙差事要紧。有劳去和四爷说一声,妾身自己逛逛即可。”
逸娴压下心底欢欣,踏入马车内,径直坐在主座上。
春嬷嬷跟着入内,屈膝跪在车厢内,伸手打开了座椅下的抽屉。
但见春嬷嬷从抽屉里,取出那套在南锣鼓巷买的小袖长衫。
“嬷嬷这衣衫怎么...”
逸娴凝眉仔细端详,这才发现春嬷嬷手里拿的,并非是同一套衣衫。
百裥裙上的刺绣比她那件更为精致,一看就是宫里绣娘的手艺。
“这是爷替福晋准备的微服,逛街之时,也方便些。”
春嬷嬷熟练替福晋换上衣衫,又按照四爷的吩咐,给福晋挽发,依旧是汉女的荷花髻。
连她鬓边的海棠绒花,脚下的软底绣鞋,都与之前一模一样。
四爷到底想做什么?
逸娴压下心中疑惑,乘着朱轮马车离开紫禁城。
等春嬷嬷通知已到达南锣鼓巷之时,逸娴掀开马车帘子。
好家伙,连停马车的地方,都与上回一模一样。
南锣鼓巷里让她眼熟的花车还在巡游,若哥哥和纳兰在出现在面前,逸娴都以为自己穿越到了昨日。
她正要走进南锣鼓巷,忽而身后传来疾驰马蹄声。
转身回眸,就看见四爷穿一身石青色马褂长衫,坐在飒露紫骏马之上,正单手控缰绳,宗之潇洒,风驰电掣朝她奔来。
马蹄靠近,四爷勒紧缰绳跃下马背,径直走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
“抱歉,户部的公务积压过多,爷现在带你逛逛。”
逸娴被四爷牵紧手,二人踏入南锣鼓巷内。
春嬷嬷和苏培盛跟在二人身后伺候。
四爷一路上都在买东西,逸娴反应过来之时,口中已经塞了一块臭豆腐。
手里还拿着马蹄糕,还有没吃完的包子。
这些食物莫名熟悉,逸娴心中一惊,这些东西,竟然是那日,她与哥哥和纳兰在南锣鼓巷里吃的食物。
连她进食的顺序都一模一样。她顿时哑然失笑。
这男人霸道至极,那时她没带四爷逛街,他心里不痛快,所以现在连她的回忆,都要强行占据。
此时四爷正在亲自买梅花糕。
那卖梅花糕的大娘,不是说最后一次出摊,卖完就要回乡下带孙子吗?
苏培盛挺了挺胸膛,他可真是个大聪明。
这卖梅花糕的老大娘,可是他今儿让人追回来的,又给了她丰厚的报酬后,让她强行出摊。
片刻后,四爷将梅花糕递到她唇边,逸娴轻咬一口,见四爷将她吃剩的梅花糕,塞进他口中。
她满眼诧异,还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四爷又带着她,来到花想容胭脂铺里。
“哎呦,二位贵客,今儿我们花想容新出了十种口脂,买一赠一。”
逸娴兴致勃勃,走到放满口脂的匣子前,宫里的口脂品种不多,远不如花想容的款式新颖。
一旁的女伙计则站在她身侧,殷勤介绍。
“这位娘子,这些口脂从左往右,依次是石榴娇、大小红春、嫩吴香、半边娇、万金红、圣檀心、露珠儿、洛儿殷、淡红心、媚花奴,您的肤色白皙细腻,用石榴娇或露珠儿,最是衬气血。”
女伙计将两盒颜色清新淡雅的口脂盒子,递到逸娴面前。
就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男子的低声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