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三郎也许正好是个练大锤的材料, 不过学了几日, 已经武的像模像样虎虎生风, 就连他师傅看了都拍手叫好。
唯一的缺点就是何三郎的石锤太丑了, 而且虽然用木头固定住了, 多少还有些不稳当,他练习的时候, 必须得四周留出个二十米距离,看着才放心。
林师傅看他武的带劲,心理痒痒,扛起自己的大锤便要跟何三郎比试一番,不成想,不过三招的功夫,林师傅就被何三郎打的连连倒退。
林师傅虎口震的发麻,脸上也严肃了起来,不肯认输道:“再来。”
林师傅不敢再跟何三郎硬刚,边躲闪着边抽冷子给何三郎一锤,不成想何三郎身手灵活,一转身甩锤就挡下了他的攻击。
两锤相交砰砰作响,围观的人群唯恐伤到自己,离得远远的拍手叫好。
不过几下,林师傅的虎口处已经渗出了鲜血,人也脸色苍白喘着粗气,何三郎忙停了手,不过脸上带着得意,道:“师父,咱们歇歇吧。”
林师傅哪里忍得了,“哼”一声又冲了过去。
徐秀越也在旁边看着,就见何三郎的大锤,每跟林师傅的铁锤相碰撞,多少都得掉下点碎屑,这么打下去,恐怕等他们分出胜负,何三郎的大锤也要四分五裂了。
徐秀越又看了一会,眼见着林师傅明显不敌仍在硬撑,徐秀越才喊道:“好了,停手吧,三郎你的石头锤子要散架了!”
何三郎一听,忙后退几步离开战场,再看自己的锤子,原先就不规则的表面,现在更是坑坑洼洼。
头回拥有武器的何三郎心疼的不行。
林师傅哈哈大笑道:“你的锤子更像个狗屎橛子了!”
何三郎才不听什么狗屎话,宝贝地摸了摸自己的锤子,安慰道:“咱不打了,不打了,都打疼了。”
围观的村民见不打了,这才围到何三郎身边,一个个吹捧起来。
那边林修为已经走到了林师傅身边,徐秀越也才看到林师傅受伤的虎口。
林师傅却不以为意道:“小伤,哎,没想到,三郎留有余力之下,我却三招都走不过,真是给老将军丢人了。”
林师傅原先在军中效力,老将军去后,他才解甲归田,进了林府,给林家少爷当个武师父,他是真正征战过沙场的人。
林修为劝慰道:“都说一力降十会,三郎天生怪力,一般人难以应付。”
林师傅深以为然,点头道:“确实如此,三郎来日若是能从军,必然是战场一大杀神。”
徐秀越却道:“他能有些能力保护自个儿便够了,真上了战场,可不是谁力气大就能赢。”
就算不是专研历史的,徐秀越也知道,战场上比的是心眼子,项羽那么勇武,还不是打不过刘邦?
林修为若有所思道:“仙姑说的有理,倒是我忘了给他们加这些课程了。”
徐秀越:……
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那个……他们不学也没关系,本身让他们学点武艺,也只是想让他们多点自保能力。”
林修为低头看向徐秀越,目光幽深,道:“仙姑觉得,以何家几兄弟的资质,若是咱们县里有难,他们真的能蜗居在家吗?”
一句话把徐秀越问懵了。
徐秀越转头看向远处练习臂力的何二郎,此时他已经能在三十米开外百发百中,却依旧在练习臂力。
何大郎因着在箭术和气力上不如另外两个兄弟,练起双刀来便格外勤奋。
这样的三个郎,若是有一日真的有人打到了县城门口,恐怕不会再如她以前所想,转道找个避世的地方安居。
时移势易,就连她自己,如今让她放弃这个好不容易建设起来的山谷,放弃留仙县,也不乐意了。
于是,何家众人的文化课重新提上日程。
只不过林修为并没有学习过这方面的知识,而林师傅虽然上过战场,大部分时候也只是个听指挥的,于是只能由林修为寻摸点相关书籍,再让他们自己看着琢磨了。
可惜的是,林家众人原先的扫盲课程只进行到一半就夭折了,时隔许久,何大郎他们几乎都忘的差不多了。
因此众人的文化课,便从林修为安排的学习相关知识,变成了继续认字,而何四郎又重新充当了启蒙先生。
一晃几日过去,上溪村人已经习惯了山谷的生活,这里虽然远离县城交通不便,但山清水秀邻里和谐。
每日晨起做工,再跟着何家练一练手,聊聊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样的日子仿佛进入了世外桃源。
月底的时候,一阵马蹄声打破了村里的宁静。
上午大家都聚在村后看何大郎他们训练,忽然听见一声锣响,那是村子有事召集众人的声音。
很快大家赶到村头,就见安福爹身边站着个穿着衙役服装的男子。
安福爹扫了眼众人,见来齐了,才道:“官爷,人都到了,您吩咐吧。”
衙役点点头,展开一张纸,宣读道:
“本县决意扩充兵丁,凡十六
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者,皆可报名。
本次非强制征兵,自由报名,分为三种。
其一为精英队,择优录取,限五百人,每人月银二两,粮补一斗。”
其二为常驻兵,月银……”
衙役先介绍了三种兵丁的月例,又详细阐述了他们的职责,最后道:
“三日后,县衙会派人前来登记。”
他念完之后又将县衙发的告示递给安福爹,道:“告示放在这了,有不明白的可以再看。”
徐秀越倒没想到,许县令还专门派人来了他们村子一趟。
那衙役办完了事却没有走,而是走到徐秀越面前,躬身道:“县令大人让我代他问仙姑的好。”
许县令竟然专程托人给她问好?徐秀越有些诧异,不过还是笑道:“许县令客气了。”
衙役的态度十分友善,道:“县令大人说,仙姑闲暇之时,还望多去县衙坐坐。”
徐秀越暗道许县令真客气,便也没放在心上,点头应下了。
衙役走了,徐秀越感念许县令记挂着自己,可惜山谷中没什么好东西,便给他带了一小包山上的野果子回去。
衙役一走,山谷中的众人便沸腾起来。
“这咋忽然要征兵了?”
“人不说了吗,不是征兵,是自愿!”
“还有三种兵,那什么精英队,一个月竟然给二两银子!”
“别光看见钱了,也说了有战事,他们得冲在最前头,那银子就是拿命换的!”
“几个月就是……那么多银子,谁的命这么值钱,我这辈子也赚不到那么多。”
众人吵吵嚷嚷的,安福爹便问徐秀越:“您看呢?这去当兵的有没有危险?”
徐秀越想起了林修为之前同她说的话。
若是当真有人打到了县城下,他们真的能一走了之,袖手旁观吗?
至少徐秀越已经做不到了。
当初想的,只不过是找个避世的地方安稳度日,也如今与县里的牵扯越来越深,这里也越来越像他们的另一个家园。
甚至对徐秀越来说,她穿越而来的那个上溪村,是早就存在的,她就像是一个过客,而这座山谷,是她眼看着一手建造起来的。
甚至留仙县,也是她与林修为许县令一起,渡过难关,才有了如今平安祥和的日子。
她已经在这里找到了归属感。
可她终究只能代表自己,若是其他人并不这么想,也情有可原。
毕竟对他们来讲,上溪村才是他们土生土长的家园,这座呆了没多久的山谷,充其量只能算是他们逃难途中,意外发现的暂居地。
徐秀越想了想道:“以之前收到的消息来看,如今战事一触即发,当兵自然危险重重。”
徐秀越这么一说,周围因为银子兴奋起来的汉子都冷静了下来,静静听着。
“咱们虽然只是一个小县城,也难免会有兵临城下的一天,拿钱越多,责任也就越大。”
安福爹听得眉头紧皱,点头道:“是这个道理。”
徐秀越继续道:“我原先想着,咱们住在山谷中,避世而居,尽量不被人发现,若真有战乱或是危险,咱们再整村迁居别处。
然而如今水车建好了,地也耕种了,房子也建好了,而且我与许县令相交,他也是个难得的好官。
事到如今,我却不想再离开了。”
众人看向自己一手打造的家园,若是可以,谁又愿意离开呢?
“不过,若是大家伙想要离开,也是可以的,我并不会限制大家,至于这次征兵,我只能说,当兵保家卫国,是一种荣誉,同样也伴随着危险,大家按照自己意愿填报即可。”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更是拿不定主意了,有些单纯馋银子的汉子听到会有生命危险,心中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又有一些汉子,想到徐秀越所说的话,若是他们不再逃走,等兵临城下的一日,谁又能够幸免?
徐秀越看气氛有些紧张,众人皱眉不展的样子仿佛已经上了战场一般,便笑道:“不是还有三日的功夫嘛,大家可以自己想想。
不过若是当兵,前两种兵丁可是要常驻军营的。”
最后这一句,让一些本就不愿意的媳妇更反对了,吵吵嚷嚷的想让自家男人打消当兵的心思。
反正只要有口饭吃就成,人没了,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使?
徐秀越也不再听他们吵闹,挥挥手道:“回家商量吧,还有三日的功夫呢。”
众人这才边说着边散了。
待回了家,何家众人已经等在了屋里,徐秀越进门的时候,田氏正哭哭啼啼的抹眼泪,一见徐秀越进来,便控诉道:
“娘您快说说三郎,他得要去当兵,还要去当那个劳什子的精英队!就那二两银子,值当的咱拼命嘛!有娘在,多少银子赚不来?!”
徐秀越:……
徐秀越横了田氏一眼,道:“我赚多少银子,那也是我自己的,你都多大了,孩子都两个了,要花钱自己赚去。”
徐秀越余威仍在,田氏被这么一说,也不敢再犟,连哭声都变小了。
徐秀越转头看向何三郎:“你怎么想的。”
何三郎似乎被田氏哭的有些心虚,说话都不怎么硬气了。
“娘,您看我这些日子练的,现在咱们整个县能有几个打的过我?!”
徐秀越:……
好家伙,这是一开口先吹嘘自己一顿。
徐秀越怕他保持着这种心态迟早要吃亏,便道:“俗话说的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若是这么自大,娘还真不敢让你去战场上白白送命。”
“嘿嘿。”何三郎呲牙讨好一笑,道,“儿子就是这么一说,不过就儿子这把子力气、这武的大锤,若是不当兵,岂不是埋没了人才?您说是不是?”
不得不说,何家几个兄弟,除了何四郎,似乎都比旁人要力气大些,经过这些日子的锻炼,要说去了军中,只要他们想,都能进精英队。
徐秀越却没有顺着何三郎说,而是道:“甭管埋没不埋没,你自己说说,为什么想去当兵。”
“这……”
何三郎挠挠头,这些日子,他听林师傅说了不少当年在战场上的事,他也想像那些将军一样,战功赫赫。
又或者说,越是与林师傅一起学习、切磋,他越明白自己这把子力气的天赋有多么逆天,他感觉自己天生就是要上战场当将军的。
若是不去当兵,他就只能一辈子种地,他的力气,也就是再耕种的时候,比别人更轻省些、动作更快些,没什么大的差别。
他不甘心。
何三郎思考良久,说道:“娘,我就是不甘心,我是能当将军的!”
徐秀越笑道:“当将军可不是只有武力就行,只会抡锤子,充其量也就能当个前锋。”
何三郎脸色一红,道:“我知道,我这不是还在学嘛,要是当了兵,肯定能学到更多!”
徐秀越没说行或者不行,而是道:“都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厨子,你有这个志向,娘也不打击你,不过,你可是做好了心理准备?”
何三郎总感觉他娘的话里掺了点什么奇怪的东西,不过他娘在询问他,何三郎也就没再多想,而是回答道:“当然准备好了!”
“上战场,可是会死人的,一着不慎,就会埋骨战场,你的妻儿,也无人可依。”
何三郎沉默良久,道:“我准备好了!不怕死,也不会死,更会多攒银子给家里。”
徐秀越没有对他的回答做出评价,而是继续道:“上战场,不是比试谁的武功好坏,要眼也不眨地杀人,但凡你心软了,死的、断手断脚的,就可能是你。”
这话说的何家几个郎都垂下了头。
他们都是良民,在此之前,从未想过要害人性命,可战场之上,必定是你死我活的。
“想好了!不是我活,就是他死!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徐秀越又道:“上战场,你会看到许多断手断脚,无首尸体,满是鲜血。这些残肢,甚至可能是你的兄弟,你的朋友,他们都可能会死在你的眼前,而你,也许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