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是有需要时, 现在那些正式兵还没打,怎么就知道需要田兵了。”
“就是,再说咱们跟府城,有那个打仗的必要吗?”
“咱们田兵都没个军属的待遇,这打仗还不是得上前线?!”
许县令算是闹明白了, 其实就是这群人,拿钱的时候痛快,负责任的时候退缩, 他当即怒了,一拍惊堂木道:
“好!真是一群刁民!本官问你们, 征兵时可是全凭自愿?衙差可有详细告知你们各军队的义务和月钱?”
许县令两个问题, 问的底下众人哑口无言。
许县令却尤觉不足, 怒火上涌之下, 几乎指着底下人破口大骂:“拿钱的时候一个个眉开眼笑, 打起仗来就巴不得当逃兵!
你们眼馋正式军的福利, 怎么当初不参正式军?
正式军经的是什么训练,田军又是什么训练?
正式军冲在最前面的时候, 田军又在哪里!
你们不想让
自家孩子当田兵,本官还怕你们家的男丁当逃兵呢!不愿意当兵的,现在就领回家里去!
但县衙也不能白给了你们这许久的月钱,便按普通农工的价格来算,多余的银钱,三日内补齐!
来人,将本官的话写成告示贴墙上去!一经退队,永不录用!
一群刁民!
退堂!”
许县令一阵唾沫横飞的输出,说的众人都低下了头,他自己也是震得脑瓜子响,起身时身形一晃,幸而旁边人扶了一把,这才没有发生当堂气晕的丢人事。
只是撑到后衙,许县令一个踉跄,便再也站立不住,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徐秀越跟林修为都守在他的屋内,林大夫正在开药方,见他醒来,林大夫忙嘱咐道:
“大人近日太过操劳,又感染风寒,切莫再行动怒劳神,非得静养些时日才好,说句不中听的,您年纪也不小了,”
“哎……”许县令深深叹了口气,“这县里的事,一日不管,就得出些乱子,吾儿早逝,只有个孙子尚小,也帮不上什么忙。
多亏林老板跟徐仙姑帮衬着,留仙县才有如今的面貌,我又如何能就此安歇?”
徐秀越看着许县令蜡黄的脸色,以及因着发热已经不怎么顺滑的长须,想着许县令如今的年纪,心下不忍,第一次往自己身上揽活道:
“您且安心养着,县里的事情,我也会帮忙看着。”
徐秀越一说,许县令却笑了:“难得仙姑不躲懒了。”
徐秀越也跟着笑笑,道:“只要您能安心养病,我便是勤劳个几日功夫又如何?”
“咳咳,老朽这病啊,怕是得歇个把月才能好全啊。”
徐秀越笑道:“那您就休息个把月!”
出了房门,徐秀越便嘱咐好看门的小厮,让他莫要将外面的事情说给许县令烦心,又跟许县令的家眷说好了此事,这才去找了师爷。
原先若是县令有事,都是师爷与县丞共同办事,留仙县的县丞是个敦厚人,只是工作能力一般,胜在听话,徐秀越便找来两人,吩咐他们有事直接找她或者林修为。
两人听县令身边的小厮来禀告过,当即应下,然后抱给了徐秀越厚厚一沓册子,道:
“仙姑与林老板既然暂替大人管事,这几沓册子便给两位大人过目了。”
徐秀越翻开一看,竟然是建房、研究等的每日花费,上面事无巨细地记录着每日用了多少石沙多少米粮。
只不过都是用繁体字一条条写的,徐秀越只翻了几张,便觉脑仁疼,看了后面便忘了前面。
“大人每日都要核对账目吗?”
“正式,大人说建房乃是县中大事,花费巨大,不可马虎,所以……”
许县令倒是负责,只是每日账目都要核对,未免过于谨慎了,也过于劳神。
“这册子是谁写的?”
师爷答到:“正是小人,县令大人信不过旁人,所以日日都是小的去盯着。”
徐秀越抬头看向师爷,才发现他确实黑了一圈。
徐秀越想着许县令勤勉,若是要他知道自己一接手就不对账了,恐怕要自己爬起来继续加班,为了让许县令能安心养病,徐秀越决定延续许县令的做法,只不过,这记账方式要改改。
徐秀越喊过师爷,铺了张宣纸,开始画表格。
“你瞧,这样一来,每日每种用料多少,话费几何,总费用多少,便一目了然了。而且上面标注有日期,只需要在框内填写数字即可。”
“这……妙啊!”
发出猫叫感叹的是林修为,他看着那张纸,难以置信道:“林某行商多年,却不及仙姑瞬间便能相处如此绝妙的记账方式!”、
徐秀越被夸得有些尴尬,道:“我也是从杂书上看到的。”
林修为也不知信没信,只是道:“我可否将这种记账方式,交给林家账房?”
“自然。”
“多谢仙姑!”林修为拱手,十分恭敬地行了一礼。
徐秀越这边盘账,城外,于副领队已经带着人与府城官兵战在了一起。
大道上,成片成片的将士都穿着府城官兵的服制,只有一百人的精英队,几乎是交手之际便且战且退。
一时间,已经分不出是佯败还是真败。
好在他们收到的命令就是引得府城大军追击,所以也不恋战,交手不过一片刻,见有人受伤,于副领队便大喊一声:“撤!”
似乎是觉得自己败得太快伤了面子,临走于副领队还叫嚣了句:“今日若非何领队不在,你等安能苟活?待我回城喊来何领队出战,你等必然如上次般困死山间!哈哈哈哈!”
猖狂的笑声伴随着急切的马蹄声向远处奔走,府城领兵的武将军一听之下,想起了当初百人追击只余数十人的耻辱,当即大怒,爆喝一声:“追!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杀——!”
震天的喊杀声震得于副领队后背寒毛直竖,呼哧给了马屁一鞭子,加快了速度。
精英队都是骑马来的,逃走的时候几乎是不要命地狂奔。
追在他们身后的府城官兵就不同了,他们前排是小队骑兵,充其量也就有个四五百人,后面跟着的便都是步兵。
可步兵和步兵之间也有素质差异,追击一起,前面的骑兵狂追,后面的步兵猛赶,然而人的两腿到底比不上马的四蹄跑得快,这一赶路,府城兵马的队伍便拉开了。
前面是紧锣密鼓追击的骑兵,越往后,越是稀稀拉拉的步兵,长长的队伍,拉了足有几十米。
就在最后排步兵通过一个路口的时候,两侧树丛内,忽然传出震天的喊杀声。
没等后面摸鱼的步兵反应过来,一大批府城兵已经身首异处。
眼见着同伴身死,这些步兵有的奋起反抗,却奈何力有不逮,几息功夫便被砍倒在地。
而有的步兵,则直接慌乱逃窜起来。
显然,这些兵丁要么是平日里没经受过多少训练,要么就是开战前紧急征来的。
他们也是谁家的儿子谁的丈夫,但在战场上,于敌人的仁慈,便是送自己的死路。
埋伏的正式军们丝毫没有因为敌人的弱小而懈怠,更没有因为他们的逃窜而手下留情。
他们必须趁着府城军前排还未反应的空档尽量耗损敌人的人数,才可以让后面的计划更顺利,也才可以让后面埋伏的兄弟,少死几个。
这样的喊杀直杀到步兵中段才有所减缓。
此时的大路上,鲜血遍地,尸横遍野,武将军才发觉自己被人抄了后排,当即大怒,转头向后冲杀。
可惜的是,骑兵与战场之间隔着人山人海的步兵,就算想要冲出去,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而正式军的领队,则时刻观察着战局,眼见对方骑兵将要突出重围杀过来,当机立断喊了声:“撤——”
瞬间,所有正式军停止了冲锋,转头便向三个方向的小路逃窜。
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刚才被杀的鬼哭狼嚎的府城士兵一个愣神,耳朵听见后面将军“追”的命令,脚下却仿佛扎了根,不敢向前。
待骑兵队伍越过他们率先追击而去,他们才敢跟了上去。
马儿跑的到底比人快上许多。
正式军们没命地奔跑,即便已经提早开逃,两队之间的距离却也是越来越近,甚至已经有受伤颇重的兵士落单被追上砍于马下。
这是他们第一次经历战争的生死,说不怕是假的。
可人已在战场,他们脑中的第一反应,就是拼死完成命令。
于是顶着对死亡的恐惧,顶着对同伴的担忧,三队人几乎跑的口吐白沫,即使跑过了埋伏点,他们也不敢停下,生怕被敌人看到破绽。
埋伏在树丛中的何安正眼见有自家兵士跑得几乎晕厥,握了握锤子,问身边的何安卓:“咱们啥时候动手?”
何安卓也是心焦,不过面上还算沉稳,道:“咱们带的是田军,抄他们的后排,才好杀个措手不及。”
何安卓的意思很明确,田兵单兵力量并不如正式军,但胜在人多,直接打前排或者中路,可能反而会被包抄,打后排,才容易出奇效。
这个何安正也明白,不过他还是着急道:“要是他们前面那群骑马的,不回头帮忙呢?”
“这……”
何安卓皱眉,他其实想过这个问题,他思考过其他的方案,最终都不如这样埋伏稳妥。
何安卓语
气沉沉道:“那就看做引子的兄弟们,跑的快不快了,至少包抄后排,能保证他们不会白白牺牲。”
何安正当即骂了句脏话,紧接着便听见一阵马蹄声想起,很快一对骑兵从他眼前跑过。
何安正隐忍片刻,看着大队人马往前追去,当即恨得咬牙切齿,再忍不住,说了一句“娘说了,这次我带队”,紧接着便高声道:“兄弟们,随我杀出去!”
“你!”
此时对面最后一个骑兵才跑出去二三十米,何安正这一冲,冲的几乎是府城兵士的中前排,这个位置的士兵,战斗力跟后排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可已经暴露,何安卓也是无法,也跟着冲了出去。
何安正此时已经大锤抡起,击飞了十来个兵丁,一间何安卓也跟了过来,当即怒道:“你个动脑子的跟过来干啥,快回去藏着。”
何安卓却只是砍倒一个兵丁,才瞟了何安正一眼,道:“我也是当兵的。”
何安正无法,此时也不是劝的时候,只得道:“你跟在我旁边,比乱跑!”
“知道了。”何安卓还是惜命的,对此毫无异议。
因着冲杀的位置太过靠前,跑在前面的骑兵很快发现了中路受损,当即放弃追逐逃跑的零星兵士,转头杀向何安正他们。
左有骑兵冲击,右有源源不断的步兵,何安正这才体会到何安卓决定攻击后排的原因,可此时已晚。
何安正来不及后悔,眼看着自己带的兵士一个个倒下,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尽快占领优势。
就在此时,一个衣着铠甲的男人进入他的视线,何安正虽未见过府城来的武将军,但单凭那人□□的马和不凡的穿着,就知道这人必然身份颇高,瞬间,何安正便做出了决定。
他看了眼身边的何安卓,低声道:“你且慢慢往后退些,自个儿护好自己!”
说罢,何安正便抡着大锤拐着弯往那男人身边冲去。
何安正的大锤杀伤力太大,而且他抡起来几乎密不透风,府城兵士见之闻风丧胆,这一路何安正竟没受多少阻碍。
可惜他个头太高,刚走到骑兵队伍里,就引起了对面的注意。
不过个头高也有好处,直直站立的时候,马鞍才到他腰间偏上,他只需略举起锤子,轻松就能将一个骑兵打落马下。
眼见着露了行踪,何安正也不再掩藏,左右抡锤先将附近的骑兵砸于马下,而后直接冲到了那衣着不凡的将士面前,给了他轻轻一锤。
“噗——”
武将军当即一口鲜血喷出,落下了马。
“哎!这咋死了?!”
何安正大惊失色,赶忙上前提起武将军,见他还有一口气在,这才放心,扛着一锤一人翻身上马,压的马腿几乎一个趔趄。
好在武将军的战马是真正的名驹,这才站住了,免于背折的命运。
何安正则单手高高举起还能挣扎的武将军,大嗓门吼道:“你们将军已被我生擒,快快放下武器,就地投降!”
第104章
接连喊了三遍, 何安正的声音几乎传入了每个兵士的耳中。
一时间,敌方军心大乱,士兵抵抗的力度越来越小, 甚至本来占优的他们已经有了逃窜的意思。
而居于武将军之下的领将如今也是进退不得。
若是武将军身死沙场, 他们即可便能取而代之,指挥战斗,但如今武将军被活擒,类比人质。
他们若是轻举妄动, 伤了武将军的性命,日后回了府城, 恐将承受武将军家族的怒火。
但若是这一仗打赢了,或许不仅能将功补过,免去害了武将军的错,说不定,还能取而代之。
副将握着刀柄, 一时有些难以抉择,转头瞧见遍地的尸体以及已有退意的兵士,心中叹气, 如此士气,哪里还有转败为胜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