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菱把小猫揣进怀里抱着, 扭头看向唐之玉，她的目光坦然，只是眼神中有些许迷茫。
“你做个厨子，就做成现在这个样子？真是丢人现眼！”
唐之玉的声音尖锐，被寒风一吹，更显得刻薄。
她自动就代入了长姐这个角色，语气不免就高高在上了起来。
钟菱还在唐府的时候，也经常这样被唐之玉说教。那个时候的钟菱并不会直接和唐之玉起冲突，大多时候都只是忍气吞声咽下这些恶意。
今时不同往日，更何况，钟菱还喝了酒。
就在钟菱想要开口反驳的时候，卢玥大步上前，伸手捂住了钟菱的耳朵。
“她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乖，咱不听昂！”
卢玥的这番举动把唐之玉气得直瞪眼。
最可气的是，钟菱还点了点头，一点也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卢玥触碰到钟菱脸颊的时候，指尖一片滚烫。她询问地看向祁珩，在得到他目光中的指示后，毫不犹豫地揽过钟菱的肩膀。
“走吧走吧，别在这浪费时间了！”
祁珩顺势走在钟菱的另一侧，将唐之玉的目光遮挡的严严实实的。
苏锦绣和汪琮到底还是保留了几分体面，和唐之玉见了个礼。也不等她有什么反应，便也紧跟了上去。
看着被拥簇在中间，消失在视线里的钟菱的身影。唐之玉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眼眸里闪着森冷阴仄的光。
她一直站在原地，周身的气压很低，没有人敢上来打扰她。
这份沉默，是被靴子踏过石板的沉闷脚步声打断的。
唐之玉回头，在看见那一抹绛紫的时候，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忙低敛下视线，朝着来人屈膝行礼。
“陈王殿下。”
“嗯。”陈王随意的抬手，示意唐之玉免礼。他的目光若有所思的沿着羊肠小径，望向钟菱一行离开的方向。
“那个红色衣裳的女人，就是唐家的已经离开的养女？”
“是的。”
陈王嗤笑了一声。
他上次派人去查青月楼那个惊鸿一瞥的女子之后，处处碰壁。不知道是祁珩在护着她，还是皇帝出手了。
总之，并没有什么进展。
而今日，陈王来着山庄，是与唐之玉谈些事情的。
没想到，就又碰见了她。
“你来和本王说说，你这妹妹……是个什么样的人。”
……
钟菱脸上烧成这样，众人也不敢再叫她在外面吹风了。
收拾了一下后，便各自返城去了。
一直到上了马车，祁珩才发现，刚刚钟菱捡回来的那只白猫，居然一直窝在她的怀里。
那猫也是机灵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一直到马车驶出了山庄，它才探出脑袋，睁着一双异色的眼眸，朝着祁珩“喵”了一声。
……
钟菱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暗了。
她挣扎的坐起身来，脑子里有些乱糟糟的。
脑海中的画面，停留在了后山的那片红梅林。只是勉强有个画面，至于说了什么，钟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她光记得自己能喝，却忘了，对酒精耐受的不是她现在的这具身体。
这个年纪的钟菱，应当是没沾过几滴酒的。
钟菱轻啧了一声，扶着额头准备起身，找个人问问在她断片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她刚侧身，被子里突然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发出哼哼唧唧的叫声。
钟菱的顿时不敢动弹，她的脊背僵硬，死死盯着那团蠕动挣扎的被子。脑子里已经出现了不少极为恐怖的猜想。
一直到和一双异色的圆瞳对视上，钟菱才卸下那一口紧绷着的气。
小猫蹒跚着，粉色的肉垫踩在被子上，一颠一颠地朝着钟菱走过来。
钟菱一把捞过小猫，将它摁在被子里一同揉搓。
惹得小猫直叫唤，尾巴一甩一甩的。
虽然小猫很可爱，但是为什么她的床上会有一只猫？
钟菱带着一肚子的困惑和不解，穿上袄子准备去小食肆看看。
她原本打算把猫扔在房间里的。但是小猫见她起身，跌跌撞撞地就追了上来，然后从床上跌了下去。
无奈，钟菱只好把猫抱在怀里，推门出去。
小食肆的后厨依旧火热忙碌，拴在院子里的蛋羹看见钟菱，兴奋的摇着尾巴，唤了两声。
被小狗的声音吸引，宋昭昭从后厨里探出头来，在看见钟菱后，小跑着奔了过来。
“姐，你醒了啊！”
宋昭昭抬手，摸了摸她怀里小猫的脑袋。
钟菱忙问道：“这哪来的小猫啊？”
“啊？”宋昭昭有些诧异地开口：“不是你抱回来的吗？”
“啊？”
很显然，宋昭昭也并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俩人面面相觑，好一会都没人说话。
这种记忆有短暂空缺的感觉很不好。
好像脚下的路，有一块空洞，但是却不知道具体是哪块，不知何时就会踩上去。
为避免丢失樊城那段经历的事情再次发生，钟菱思索着时不时应该去找一找苏锦绣或者卢玥，又或者，却找祁珩问个清楚。
宋昭昭捏了捏钟菱怀里小猫的爪子，突然想起了什么，忙道：“啊对了，姐，孙叔来了，他们在前面坐着呢。”
“行，我知道了。”钟菱点点头，将小猫递给宋昭昭。
钟大柱从来不踏进店里的，这是钟菱印象里，钟大柱第一次在营业时间在店里。
她刚往前踏了一步，又回头追问道：“你在后厨，那谁在店里啊？”
“阿旭在呢，钟叔说要锻炼一下他。”
这倒是让钟菱有些好奇了起来。
她穿过厨房，和韩师傅、周芸打过招呼。
在踏进店里的时候，她一眼就看见了系着围裙，背着手站在钟大柱面前，不知道在说什么的阿旭。
店里客人不多，今日冬至，有家室的，大多都早早回去了。
小食肆今日出售生的饺子和汤圆。因为馅料美味，价格实惠的缘故，卖的特别好。在这个节日里，食客们都还是更愿意带回去煮，和家人一起享用。
钟菱蹭到了阿旭身边，喊了一声：“爹。”
她又笑着和孙六打了招呼。
孙六和钟菱相熟，他笑了笑，给钟菱介绍了一下对面坐着的两个人。
“这是食肆的掌柜，钟菱。小菱，这是位也是赤北军的士兵，董宇，这位是董夫人，也是从樊城幸存下来的眷属。”
那个叫董宇的男人，身材匀称高壮，他脸上有一道很明显的疤痕，贯穿过他的半边脸颊，让他的面容看起来异常的狰狞。
他身边的中年女人，五官锐利，看起来并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他们的衣着朴素，打着补丁，显然日子也过得清贫。
但是钟菱一点也不敢小觑，敬重的开口打招呼。
“董叔、董姨。”
既然是赤北军的将士，董宇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自然不用多说。而寻回樊城的那段记忆后，钟菱对城中的眷属们，有了更深一层次的认识。
毕竟，她欠那些不知道名字的叔伯和哥哥姐姐们，一句谢谢。
钟大柱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钟菱坐下。
他沉声问道：“头疼吗？”
虽然钟菱揣测不清楚钟大柱有没有生气，但是她还是有些理亏。
于是尽量装作乖巧的模样，摇了摇头。
钟菱的那些小心思，钟大柱看得是一清二楚清楚，他轻哼了一声：“放心吧，那小子说，除了硬抱了一只猫之外，你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情。”
闻言，钟菱方才松了口气。
一旁的董宇开口问道：“这就是你女儿？”
他的声音很低，有一种很不正常的沙哑，很可能嗓子也受过伤。
“对，我女儿。”
董夫人瞥了一眼董宇，董宇便立刻从桌边拿去一个匣子，站起身来要递给钟菱。
这突如其来的见面礼，让钟菱有些措手不及。
她忙站起身，推脱道：“您太客气了，用不着这样，真的。”
董宇沉声道：“小菱啊，你既然喊我们一声叔姨。你就是我们赤北军所有将士的女儿了。”
他的声音低哑，并不好听，却叫钟菱心下一暖。
董夫人看向钟菱：“是啊，小菱，是你不能和我们客气才是。”
他们实在是真诚，钟菱无奈，只得扭头看向钟大柱。
在钟大柱颔首之后，钟菱才再三道谢，接过了那匣子。
董宇是个有些不善言辞的男人，似是因为声音的缘故，他不怎么爱开口说话。于是钟菱留下来和董夫人聊了几句。
恰好，韩师傅给钟菱开了小灶的暖胃汤煮好了，钟大柱就催促着她去后厨吃饭。
董宇一直目送着钟菱离开，方才压低了声音询问道：“将军，这就是副将的女儿？”
钟大柱点了点头。
“那您，可准备将计划告诉她？”
……
后厨里，钟菱捧着汤，不安分的四处走动。
她的目光落在角落里多出来的一袋什么东西上。
“这是什么啊？”
“山楂。”韩师傅回头看了一眼，“你那个和尚朋友送来的。”
钟菱诧异地开口道：“啊？他今日来过？”
第63章
钟菱是第二天才知道, 董宇是听闻了孙六这边的消息，从西北赶过来的。
和孙六不一样，董宇的年纪比钟大柱还大些。当年在赤北军之时, 他便是赫赫有名的中军督卫, 一手剑法出神入化。
他的夫人当年在赤北军中也小有名气, 性子直爽，善用长枪。
可能是因为超乎常人的身体素质, 让他们二人在樊城一役中存活了下来, 虽说董宇身上带伤，但好在夫妻二人相互扶持，日子倒也一天天的好了起来。
在钟大柱的支持下, 孙六暂时在禁军中协助陆青做事。
而作为曾经赤北军将领的董宇, 他的思想境界显然要高得多。
当听闻钟大柱的消息和皇帝要光复赤北军的消息的时候, 董宇想都没想, 直接带着爱人直奔京城。
“董叔……没有儿女吗？”
钟菱一边洗着山楂, 一边问阿旭。
阿旭现在是每天都跟着钟大柱，钟大柱在小食肆里, 他就在小食肆里打杂。钟大柱出去, 阿旭也就跟着。
像一个小副官。
“董叔有一个儿子？”阿旭思索了一下：“好像去浪迹江湖了？”
？？？
钟菱满脸困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
侠客！这是处于她知识盲区, 但是听起来真的很酷的一个职业。
“不过，董姨说他们来京城的时候留信了。所以侠客过年的时候可能会赶过来。”
这可太有意思了！今年过年肯定热闹！
周芸很早就和钟菱打过招呼了，她想要趁着过年，回一趟川蜀。毕竟当年离家嫁人时, 闹得并不愉快, 此时终于想通了之后，还是想回家去和父亲和解的。
而韩师傅和韩姨自然也就跟周芸一起回去。
钟菱是一早就和苏锦绣说好了的, 她并无什么亲友了，会一起来小食肆吃饭。
这下多了董宇一家，想想都觉得热闹。
阿旭给钟菱去了一盆子的山楂核后，被起身去练剑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阿旭已经改口喊钟大柱师父了。
董宇说还要试探一下小皇帝的态度，因此，他这些日子有些空闲，便开始教起阿旭骑马和剑术。
虽然和赤北军相关的人和事，钟大柱从来都不露面。但是钟菱总觉得，他一直站在背后，运筹帷幄的操控着一切。
从分析过皇帝的态度和重建赤北军这个消息的真伪，再将流散四方的赤北军将士们重新召集回京城。
仔细想想，钟大柱的城府和手段，可能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厉害。
钟菱端起处理好的山楂，思来想去，还是回了一趟房间。
她又取了一袋银子，递给了阿旭。
“我去后厨了，你一会把这个交给你师父啊！”
钟菱自认为自己没什么心眼。要不然她上辈子也不会就，莫名其妙背了个黑锅惨死刑场了。
至于钟大柱要做什么，钟菱也并不在意。
他们这些人，心中的家国责任实在是太重了。不可能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的。
钟菱能做的，就是给足了钟大柱支持。
小食肆这段时间的收益很好，好到钟菱这样并没有野心的人，都想扩张一下店面了。
恰好卢玥有些不放心钟菱，特意踩着中午的饭点来探望她。
钟菱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山楂可以做什么吃的。留了大半的山楂给周芸熬山楂酱后，取了一把山楂，做了一锅山楂排骨。
这和梅子排骨，是一个原理。
山楂本就开胃，烹煮之后，那酸甜的香味，更加的明显。
尤其是山楂自带的一股草药般的独特清香，炖煮进软烂酥香的小排里，让这本来应该有点油腻的一道肉菜，一下子变得开胃了起来。
这菜看似新奇，实则没有什么新意。
可能是昨天喝酒吹风的缘故，钟菱颠了一会锅，觉得腰背有些酸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