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赶上,但起码,也多了一份希望。
……
钟菱在睡醒之后没有等到苏锦绣,便大概猜到了,陈王是真的要晾她一会了。
原本丰盛的韩师傅定制餐食,也变成了牢狱之中标配的清淡白粥。
钟菱还得了一点特殊优待,她比别人多一小碟咸菜。
那咸菜也不知道怎么做的,入口咸的发苦不说,大半都是渣子,根本咽不下去。
钟菱捧着白粥,小口抿着,忍不住开始自我反思了起来。
她是不是被韩师傅的手艺惯坏了?
这碗粥极薄,只有碗底有浅淡的一层米,根本不顶饱。
而且牢狱之中没有计时的工具,钟菱不知道午饭什么时候会送过来,她只能尽量蜷缩起身子,用拳头抵着胃,尽量抗争着铺天盖地就的饥饿感。
而她又无比清楚的知道,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中午只有一个钟菱拳头那么大的窝窝头。
虽然粗糙的有些剌嗓子,但钟菱还是细嚼慢咽的吃下了半个,将剩下的半个揣进了怀里。
以她前世在天牢里的那段经历,晚上是没有饭的。
而黑暗和寂静,会放大所有的情绪,也让饥饿的感觉进一步疯狂的折磨人的神经。
这种寻常到根本不足以称作审讯的手段,用来对付钟菱这种平时一顿不落,甚至吃得有些好的人,非常的有效。
在深沉的夜色中,钟菱将最后一口窝窝头塞进嘴里,细细地嚼着。
她的情绪还算乐观。
毕竟这一世的身体非常健康,只是饿了一点,并没有胃病,倒也不用承受腹如刀搅的疼痛。
而且,外面还有那么多爱她的人在为她奔走。
前世入狱的时候,钟菱就已经处于崩溃边缘了。
目睹了林听岚和温书语的惨死后,巨大的愧疚让她无法释怀,同时求生的欲望和背叛的绝望相互交织,几乎将钟菱撕扯开来。
狱中还有各种折磨人的手段,因此在被送往刑场的过程中,钟菱甚至觉得有几分解脱的自在感。
但是陈王现在并不是想要取她的命,他只是想要钟菱这个人。
用自己做筹码,换小食肆众人的平安。
这个决定,钟菱做的毫不犹豫。
但是她依旧在陈王手里拉扯了三天的时间出来。
是想要再给苏锦绣他们争取一点时间。
同时,钟菱心里,还有一点不确定。
前一世的经历,让她饱尝背叛的苦痛。
她几乎没有被爱过,也自然没有过被坚定选择的体验。
虽然这一世,有祁珩,有钟大柱他们。
但是钟菱有一瞬间的犹豫了。
如果她真的成为了陈王的侧妃,那钟大柱会怎么想,会不会将她从陈王府里救出来。
祁珩又会怎么看她?
他会不会因为钟菱头上陈王侧妃的头衔,而彻底放弃她?
虽然钟菱一再坚定的告诉自己,要相信他们。
但是这种将命运和未来,交到别人手里的感受,依旧让她感受到非常的煎熬。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这三天,钟菱只吃了三个窝窝头和一点粥。
她的脸颊是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下去,脸上也失去了光彩,像是扑了一层灰蒙蒙薄纱,唯有眼眸还依旧清亮。
“我答应你。”
钟菱的指尖搭着桌子,目光之中带着去赴死的决然和坚定。
她的表情,惹得陈王愉悦地笑了起来。
“既然是侧妃,那该有的衣裳首饰和轿子,我都要有。”
钟菱说这话时,言语之中有几分骄纵。
这般小女儿的姿态,和她之前的冷傲完全不同,让陈王舍不得挪开眼睛。
“出嫁,自然要有娘家人。我也不用回去,能不能叫锦绣再给我送一顿我家厨子做的菜?就当是践行了。”
“嫁人毕竟是大事,能不能再给我一两天的时间缓一缓,叫我好习惯一下转变身份?”
钟菱絮絮叨叨的替了很多要求。
她的每一句话,都在强调自己即将要成为陈王的女人了。
这种细微的体贴,很好的取悦到了陈王。
他笑得开心,全都应下了。
会试的阅卷工作,没有那么快可以结束的。
就算是钟菱先要拖延又何妨,陈王还是很愿意给钟菱一点时间,好叫她心甘情愿的尾身于他。
毕竟这样带着冷气的美人,若是用太强硬的手段,是容易掰折了的。
……
“你疯了吧,你真的答应他了?”
苏锦绣背着手,焦急的在牢房前来回踱步。
和苏锦绣的慌乱不同,当事人钟菱一声不啃地低着头,几乎将脑袋埋进了饭碗里。
看着钟菱明显凹陷下去的脸颊,苏锦绣心疼地死皱着眉。
“接下要要怎么办?”
“唔……”钟菱费劲地咽下了嘴里地饭,满脸舒坦地眯起了眼睛。
她实在是饿过头了,只是拨了几口饭,胃里便有了很充实的饱腹感。
“我有又争取了两天时间,后天一早,陈王府的人来接亲。”
来这牢狱里接亲,也实在是荒唐。
苏锦绣错愕的张了张嘴,问道:“如果这两天,还是没办法救你出去呢?”
钟菱抬起头来,眼眸清澈明亮。
她说:“那我就嫁到陈王府,做他的侧妃。”
她的语气平静,但是很显然,苏锦绣并不能很好的接受这个接过。
苏锦绣腾地站起身来,像一只困兽一般,在原地转了两圈,最后一拳砸在了栏杆上。
她死死咬着牙,眼中通红。
“锦绣,锦绣。”
钟菱小声地喊着她的名字,轻轻握住了她翻红的指节。
“你会介意我曾经做过陈王侧妃吗?你会觉得我就这样变得肮脏了吗?”
苏锦绣带着火气,脱口而出:“当然不会!”
“那不就好了。”钟菱扬起嘴角,语调轻松,尾音微微上扬:“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啊,而且你不介意,我就更没有什么好难以释怀的了。”
她的语气实在是太轻松了,苏锦绣愣了一瞬后,便挣脱开了钟菱握住她的手,背过身去。
眼泪瞬间就掉落了下来,她背着身,无声的嚎啕大哭。
“锦绣,不要难过啊。暂时嫁人,虽然有些难以接受,但是我想,它不会成为我人生的绊脚石的。我的未来,也不会被这一段经历拖累抹黑的。”
“所以,它只是我暂时脱困的手段,而不是我要背一辈子的包袱。”
……
两日后。
清晨的清水街,晨雾氤氲。
一个挺拔颀长,身着着灰褐色僧袍的和尚,大步地行走的路边。
他提着一口大袋子,脚步稳健,最后在紧闭着的小食肆门口,停了下来。
在敲门前,怀舒还是有些忐忑。
毕竟他年前答应过钟菱,要多来京城的。
可这一晃已经开春了他才过来,也不知道,钟菱会不会不高兴。
不过他真的带了很多的山货下来,应该可以消一消小钟的不悦。
除了山货,那一把剑也被带下了山。
想到这里,怀舒忍不住地扬起嘴角,心中久违的升腾出了些许的期盼来。
他准备抬手叩门。
清晨的阳光落在他修长如玉的手指上,宛若一件艺术品。
就在指节离着门还有一寸距离的时候。
小食肆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我不同意!难道就这样看着她踏入火坑吗?”
第95章
尽管钟菱努力争取了两天时间, 但是在这两天里,祁珩依旧在贡院里、钟大柱没有一点消息、苏锦绣也没有找到把消息递出去的方法。
一切似乎已经成了定局。
在钟菱和陈王约定的那一天,苏锦绣一早就去给钟菱送了早饭。
她到的时候, 睡眼惺忪的钟菱已经在陈王派来的侍女的伺候下, 开始沐浴梳妆了。
虽然钟菱哈切连篇, 面无表情地嚼着韩师傅烙的煎饼,冷静的仿佛要出嫁并不是她。
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穿过窗户, 在空气中凝出一条光柱。
肉眼可见的尘埃和灰絮在光中盘旋, 缓缓地上升又落下,时间仿佛静止于此。
在临时拼装成的梳妆台旁,挂着一件粉色的嫁衣, 鲜嫩的颜色和这牢狱格格不入。
作为一个在京城里拥有一家小有名气的绣坊的人, 苏锦绣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件嫁衣从面料到款式, 都充满了敷衍。
像是随手从哪个秀坊的仓库里扯出来的库存成品衣, 别说是侧妃了,就是做陈王的妾, 也不应该穿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嫁衣。
陈王这分明是在折辱钟菱!
苏锦绣咬了咬牙, 她环顾一圈四周,这昏暗、破败的牢房里, 没有一点生机。
唯一鲜活的,只有偷偷打瞌睡的钟菱。
苏锦绣有些不忍看下去,她背过身去擦拭眼泪。
似是注意到她还站在这里,陈王府上的侍女客客气气的上前, 态度强硬的要将苏锦绣请出去。
苏锦绣自是不愿。
若是钟菱今日真的嫁入陈王府, 做了侧妃,那这一别,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上面了。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抱着手臂打瞌睡的钟菱睁开眼睛,小声喊道:“锦绣。”
她朝着苏锦秀笑了笑,道:“会没事的,真的没事。”
和接连目睹死亡、活在滔天的愧疚里、挨了刑房里的鞭子……和利刃抵上脖颈比起来。
不过是嫁给陈王做侧妃,算不得什么。
起码,人还活着呢。
……
苏锦绣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小食肆,齐齐等在店中的众人看见她的表情,没有人开口询问,但也都明白了。
气氛陡然间冷了下来。
所有的希望在苏锦绣缓缓摇头的一瞬间,都破灭了。
韩姨已经背过身去,倚靠着周芸的肩膀,偷偷地抹眼泪了。
他们这几日没少打听去打听陈王的事情,只是越企图深入去了解陈王,就越是替钟菱感到担心。
在这样压抑死寂的沉默中,温谨言艰难地蠕动了一下嘴唇。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众人朝着他看去。
“我们难道不能去截了陈王府的马车,把小钟姑娘救出来吗?”
小食肆确实还有一定的战斗力,江左江右和留在赤北村的几个将士、还有结束会试的汪琮可以提供人手、卢玥虽不在京城,却也能调动一些武力来。
他的话,叫众人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只有苏锦绣始终保持着沉静,她微抬眼眸,冷冷开口道:“救出来之后呢?等着陈王来店里把我们都一锅端了吗?”
“若是放弃小食肆呢?救下小钟姑娘就出京城?”
“你不参加殿试了?”
温谨言被问得一愣,但随后坚定地摇头。
“小钟姑娘的安全更重要。”
一个书生,寒窗苦读十余年,等的不就这这金榜题名的一刻?
他头脑清晰且重情义,又是此次科举钟菱唯一看好地种子选手。
若不是眼下的情况太过于糟糕,苏锦绣或许会对温谨言生出几分的赞许来。
“没用的。”
苏锦绣叹了口气,语气之中有些无力:“你以为钟菱没有想过吗?可就算你们真的抛下一切跑了,你能保证每个人都能躲开陈王的眼线?能永远都不再踏入京城吗?只要有一个人落到陈王手里,钟菱她还是得乖乖任由陈王摆布。”
“那……”宋昭昭怯怯地开口道:“姐姐有其他的指示吗,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她什么都没说,一切还是按照原计划。”
按照他们的计划,温谨言去备战会试、宋昭昭等着祁珩出来后将账本给他,而钟菱,会嫁进成王府。
“难道就这样看着她踏进火坑吗?”
温谨言再也难以压抑胸中的愤懑,他双手撑着桌子站起身来,肩膀轻轻颤抖着。
苏锦绣瞥了他一眼,“这是钟菱自己做下的决定。”
“那我去换钟菱好不好,我去把她换出来!”
林听岚抓着衣袖,眼眶通红。
“陈王若是对小钟没有想法,也不会留她到现在。”苏锦绣看向林听岚的目光柔和了几分,也多了几分耐心地解释道:“她救你下来,不是为了让你再去把她换出来的。”
林听岚的眼中有几分的迷茫,她喃喃道:“那要怎么办……”
“我和钟菱认识了这么久,从未见过她做亏本买卖。”
苏锦绣顿了顿,她环顾了一圈,和所有人对视了一眼,方才重新开口道:“所以,都听她的安排。”
这是钟菱特意拜托过苏锦绣的,除了要镇住场子,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让温谨言定下心神。
除了祁珩,他是唯一有机会接触核心政权的人了。
也是掰倒陈王的,最锋利的一把剑。
苏锦绣也并不能完全看透钟菱的打算,只是,小食肆是在是缺一个能镇住场子的人,她只能用强硬一些的语气,来压住众人那些慌乱之下的不实际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