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情绪一齐涌上来, 内心的酸楚更甚, 泪水再也止不住, 呜咽哭了起来。
她哭得很伤心。
之前那次150个订单被临时取消, 快不起房租睡大街, 又生病发烧头疼了好几天,她都没哭, 只是发疯。
埋怨他, 他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更怨他, 你怎么才来呀。
陆砚书就这样抱着她, 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没有在意周围路过之人的眼神。
他的手轻拍着她的肩膀, 安抚着她一直以来无处发泄的委屈。
棠初的脸伏在他的肩头, 他的怀里很温暖,但这种温暖似乎有可能转瞬即逝。
内心一半熨帖,一半酸涩。
突兀地想起很早以前她说的,她的命跟咖啡一样命。
现在真的是, 跟咖啡一样苦了。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 真正苦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 阳光似乎由肩膀流转到了头顶上。
棠初控制住了情绪, 抽噎着从他的怀里出来。
陆砚书拎起她的包, 一手拉着她站起身。
“走吧,帝皇酒店是么?我们一块过去。”
棠初也没察觉到他怎么对她的行程这么了解, 木然地跟随着他的脚步,
走在前往派对酒店的路上,棠初不经意间扫过一路上的风景,两旁的枫叶已经染上了绯色,地面也铺就了薄薄的一层。
路人行色匆匆从身边经过,每个人似乎都在为生计奔波。
他们也可能刚挤过地铁,也可能来不及吃早饭,也可能克服着身体上未及时就医的痛楚。
她也是其中一员。
手被陆砚书紧紧握着,带着力道支撑着她。
就像之前无数次一样,他又在身侧,陪着她朝着自己的目标一路向前。
她想,现在她和陆砚书是什么关系呢?
皮肉关系?权色关系?还是见不得光的情人关系?
是的,自从跟他在一起后,她的事业逐渐起步,直至现在蒸蒸日上。
但她不想这样,觉得自己很下贱,没比权色交易好到哪里去。
以前满脑子想着挣钱。
现在觉得,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挣那么多干嘛。
到帝皇酒店门口的时候,棠初的情绪沉到了谷底,她突然不想去谈合作了,觉得没意思。
她站在旋转门前不肯踏进去,双肩垂下,整个人的气压都低低的。
陆砚书等了两秒,开口:“那边的人应该在等你,他们不是给了你一个面谈机会?”
“我不去了。”棠初闷闷道。
陆砚书凝眸看着她,正色道:“棠初,不要因为自己的情绪不顾工作。意气用事,不成熟。”
棠初白了他一眼,就他成熟,仗着自己老,就爱教育人。
她依旧没动。
陆砚书似是无奈地轻叹了一下,微俯身对她耳语,换了温柔的语气:“乖,好好把这项工作完成,我奖励你。”
他的气息温热蛊惑,棠初耳廓一动。
棠初到达举办派对的维多利亚厅时,里面已经人影攒动。
她在上电梯之前与杰迪的助理联系过,此人正在大厅门口等她。
助理领着她一路穿过人群,将她引见给杰迪。
这位华裔艺术家样貌年轻,一副东方人的面孔,开口也是流利的中文。
棠初与他握了手,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她的妆发在刚才上电梯前已恢复了精致,泪痕消失不见,表情上已全然不见之前的脆弱和崩溃,换上职业性淡笑。
两人的交流顺畅,棠初提出的几个联名方案对方都非常感兴趣,甚至直接到旁边侧厅里让她当场细说。
棠初将随身带来的电脑打开,在这片小空间里进行了一次简短而精炼的宣讲。
用陆砚书教给她的技巧,在他家里、在客厅里、在他怀里练习过无数次的技巧。
十五分钟后,棠初看到了那位艺术家眼里的欣赏,转头直接对身后团队的人说了几句英文,
剩下的时间里,棠初是跟杰迪团队的人对接,针对联名合作更细节的几个方面进行了商议。
过程异常顺利,两边愉快地达成了初步合作协议。
之后,棠初婉拒了对面让她继续参加派对的邀请,独自离开了大厅。
门口处,棠初拿起手机,看到陆砚书给她发来的:【来楼上2218房间。】
她心里一动,朝着电梯口走去。
“叮——”
电梯门打开。
棠初抬步,却又顿住。
与电梯里的崔芷雯对视。
两人都未动。
棠初惊讶,原来她也是受邀来参加这个派对的?
崔芷雯神情有些低沉,但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要走了?”
“嗯。我要谈的事谈完了,没必要留下来。”棠初实话实说。
其实她发现,并不是每一种聚会都要去参加的。
似乎,应该有的放矢,将时间用于更重要的事上。
崔芷雯只哦了一声,没再多说,便从她身侧走出电梯,朝着派对大厅走去。
棠初与她错身而过,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
崔芷雯在大厅门口止步,回头,静静地看着电梯旁的led屏幕显示数字逐渐上升。
嘴边再也挂不住的弧度终于平了下来。
她是如此嫉妒那个女人,却不知道有没有资格。
两小时前,在大厅,她猝不及防地看到了两人亲密地站在一起,陆砚书俯身在棠初耳边轻哄,姿态间尽是妥协与纵容。
仿佛他能容易任何事,只为博红颜一笑。
她想起那次,她终于忍不住去找陆砚书。
提出一个拥抱。
不,是恳求一个拥抱。
她奢望从他那里获得一点带私人色彩的温暖。
为她这么多年来无疾而终的感情画上一个句号。
但是陆砚书拒绝了。
仅仅一个拥抱而已,他都拒绝了。
当时他几乎没有犹豫,对她说了两个字:“抱歉。”
是有多可悲啊,才会在自己深爱的男人那里得到一声抱歉。
这次海兴年度宴请,她在受邀之列,却不是因为陆砚书徇私,甚至都不是他个人的意思。
只因为他父亲的公司是上市企业,海兴的大合作方而已。
而陆砚书,对她是没有私人感情的。
其实她能不明白么?
他之所以对她以礼相待,有时候也会答应她的相约,只不过是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回报知遇之恩而已。
她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陆砚书,好多年前了,久到她已经记不清了。
好像是,跟父亲一起去参加一个商会。
宴会厅里那么多人,她一眼就看到了陆砚书。
只记得,他那么耀眼,站在哪里都像自带光芒一样。
在那之前,她是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的。
但讽刺的是,或许正因为如此,才一眼看懂他对棠初的感情。
走廊上,棠初的步伐越来越快。
一步一步踩在细羊羔毛地摊上,如同踩在云上。
说不出是什么心理,想见到陆砚书,欣喜,兴奋,期待。
这样的心情,在她之前一周里每日返回房间时从来没有出现过。
一打开门,看到玄关墙壁处映照着的红光。
一股木头的特制香味扑鼻而来,空气中有融融的暖意。
棠初往前走了几步,越过影壁,看到套房前厅里的光景。
正中央的壁炉燃起了火,木炭被烧得猩红,时不时有几点火星窜起来。
整个房间温暖又有生气。
棠初扫视了一圈。
他们第一次时,是她精心布置了房间。
而现在,他也愿意为她大费周折。
视线落到前方,看到陆砚书站在厅中央。
唇角噙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开口的语气是疑问也是笃定:“谈成了是么?”
“嗯,当然了。”棠初撅起唇角,带点骄傲。
陆砚书上前走来,张开双臂将她拥进怀里,低头看进她映着火光的眸子:“这些天,有没有想我?”
这句话,他第一次出差时也问过。
后面发生了什么,棠初想起来仍会不自觉耳热。
陆砚书垂眸看着她通红的耳垂,弯腰,咬了一口。
棠初嘤咛了一声。
随后,被他横腰抱起,卧室的床上终于不再是她一个人。
壁炉里的木炭噼里啪啦地熊熊燃烧着。
干柴烈火,摧枯拉朽。
屋内暖意弥漫,温暖如春。
陆砚书深深地看着怀里刚经历过一次高涨的棠初,雪白的肤色上桃花盛开。
棠初喘着气,眸子里氤氲着水汽,触觉和视觉都是极致体验。
突然觉得,自己下贱个鬼,明明每次都是躺着等他伺候,
比大爷还大爷。
她手臂收紧,脸埋进了他的怀里,语调带着娇嗔:“陆总,你就丢下那一大帮金主,跑来跟我钻被窝?”
陆砚书淡淡嗯了一声,嗓音沉哑:“本来原定我出席宴会就够了,后续安排是带着他们在海市游览,有专人去招待。”
“哦。”
棠初蓦地怔神,觉得好像问题还是没有说明白。
工作结束后,棠初没有立马离开京市,陆砚书也没有。
他将她之前的酒店退订,又将这间帝皇酒店的套房续了期,两人在那里多呆了两天,一起过了个周末。
其实整整两天都没有出门,连订餐都是送到门口。
之前闹别扭,素了好久没开荤,要一次性补回来。
疯狂又不节制。
棠初觉得,以前真是没看错,陆砚书这高岭之花的皮囊下面,隐藏着汹涌的热烈和激情。
周一清晨,陆砚书去健身房锻炼,棠初懒懒地躺在床上,看着阳光透过白色窗帘照耀进来的光束发呆。
突然,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
她接起来,是江庭月给她打电话:“在哪儿呢?”
“出差呢。”
“去哪儿?”
“来京市了。我想搞个联名,跟一个艺术家面谈。”
“谈完了么?我这两天想约你逛街呢。”
“还要再呆两天。”棠初想了想,补充,“陆砚书也来了。”
“哟,跟你家陆大总裁在一起呢。”
“嗯。”
“难怪乐不思蜀啊,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知道呢,再看吧。”
“切,搞得这么难舍难分,爽完还不是各睡各的。”江庭月在那边酸溜溜的。
这话让棠初心里一动,突然想起,好像不是哎。
每次情/事结束后,陆砚书都是搂着她睡觉。
基本上每个早晨,她都在他怀里醒来。
刚挂电话,陆砚书便从外面进来。
棠初也从床上坐起身,闷闷地开口:”我们这两天次数太多了……”
陆砚书直视她:“我记得,有好几次都是你勾引我的。”
他以为是她在抱怨。
“不是,”棠初道,“我是说,我看到科学研究,说安全套的概率也不是百分之百的。”
“所以?”
“所以,如果我真的怀上了怎么办?”棠初问。
她暗暗咬着唇,不确定陆砚书会是什么反应。如果他说打掉,她就把他一脚从这21楼踹下去。
陆砚书倒很平静,理所应当的语气:“那就生下来。”
“私生子?!”棠初惊呼。
陆砚书哼笑了声:“他爸妈都好好的,怎么就是私生子了?”
说完拿着浴巾进浴室冲凉去了。
棠初不做声了。
其实,她想问的不是这个。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答案。
有时候觉得,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就这么过也挺好。
有时候又觉得,其实自己也挺贪心的,人也想要,名也想要。
陆砚书洗澡出来,两人第一次打算去楼下餐厅吃早餐。
棠初踏进餐厅时,意外看到那位艺术家杰迪先生在水果自助台前,正拿着盘子挑选。
他竟然还没离开京市。
对方也恰巧朝这边看了一眼,立马大步走了过来。
棠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那人热情喊道:“Hi,Lu。”
陆砚书也叫了他的名字打招呼。
两人甚至拥抱了一下。
棠初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第一反应是,他们原来认识?
第二反应是,原来陆砚书的英文名这么平平无奇,这也太随意了吧。
还不如叫路由器呢。
杰迪跟棠初问了好,又转向陆砚书热切地交谈起来。
棠初听两人谈话,才知道原来他们在美国的时候有过交集。
而且,陆砚书收藏过杰迪好几幅代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