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排得差不多了,我发你确认下。”段琪随口应着,先将账单放下,在电脑上操作起来。
那名同事收到后,拷进了优盘里,起身走开。
段琪继续核对账单的事。
“那是什么?什么年宴?”棠初好奇问。
“我们海兴的年度宴请。”段琪答道,“一年一度的重大活动,业内的合作方、供应商、业内大咖都要来的。”
“是么?”棠初一愣,那她,有机会参加么?
与海兴打交道的都是优质企业,如果能够进入这样的场合,势必会对她的事业人脉有所助力。
但是,她从来没听陆砚书提到过。
包括昨晚的时候。
“嗐,就因为这件事,已经忙了两个月了,邀请函一封封亲自递到人手上,一点错都不能出,我们行政这边神经都是绷着的。”段琪还在絮絮叨叨跟她抱怨。
“那,邀请函?”棠初试探,“已经送完了么?”
“送完啦,两周前就搞定了,不然怎么确定人家来不来,我们怎么安排座次。”段琪笑道,“那些大佬们行程安排可紧了,要不提前约时间,根本不可能有空的。”
棠初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心底弥漫出失望,逐渐扩散开来,脸色也一点点黯淡了下去。
这样看来,她并不在受邀之列。
她永远都无法以一棵真正的树的形象,入他的眼。
不经意间,棠初往段琪电脑屏幕上那张座次表一扫,说来也巧,正好看到“崔芷雯”的名字。
后面是她创立的公司名称,并不是她父亲的“飞凌科技”。
她现在自己创办了一家新公司,也成为了一名初出茅庐的企业家。
崔芷雯在邀请名单之列。
晚上,棠初在总店里忙到很晚,让店员先行回去,亲自将这一个月的流水进行了盘成。
突然收到陆砚书的信息:【什么时候回家?】
视线掠过这几个字眼时心里扑通一跳。
这语气,就好像他那里是她家一样。
棠初默了默,回复:【我今天不去了,想回自己家。】
发完就继续干活了。
不知过了多久,风铃叮铃作响,她闻声抬头,看到陆砚书走进了店。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以为出了什么事,”陆砚书环视一圈后,目光淡淡落到她身上,“怎么突然不去我那里了?”
棠初抿了抿唇,在电脑屏幕上盲目地点了几下,掩饰道:“我,我有点事。”
“嗯,我等你。”陆砚书拉了一把椅子在柜台前坐下。
店里灯光昏暗,屏幕的光将棠初的眸子照得忽闪。
她考虑了一下,还是开口主动问:“海兴有个年度宴请是么?”
她并不是拐弯抹角的人,也不愿意闹着别扭让别人猜。
陆砚书瞬间就明白了,对她解释道:“海兴的年度客请对象要求是上市公司资质,或者年交易额七位数以上。”
棠初想到崔芷雯,淡淡地哦了一声。
陆砚书凝视了几秒她的神情,默了默,忽然拿出手机,放到她面前。
棠初:“怎么?”
“你昨晚不是想发朋友圈么。”陆砚书语调轻缓,“你想发就发。”
棠初盯着他的手机,眼睫眨动两下。
是自己的失落太过明显,所以陆砚书在哄她?
现在她可以轻易拿到他的手机了。
但她却没有去碰。
她已经不想发了。
朋友圈里有,但如果心里没有。
又有什么意思呢?
两人一时陷入了僵局中,像是在无声地对峙。
沉默了一阵后,棠初道:“我今天想回自己那里休息,你也先回去吧。”
“我送你。”
“不用了,一会江庭月会来找我,我跟她一起。”
刚说完,就看到江庭月那辆小白车停在了路口,滴滴朝着店门口按了两声喇叭。
棠初起身,示意她要关门了。
陆砚书沉沉地看了看她,也没再坚持,走出了店。
棠初将门锁好,上了江庭月的车,从后视镜里看到陆砚书坐上了车,却没有发动。
车窗很暗,看不清他的神情。
渐渐的,他的轿车越来越小,最终消融在夜色中,她轻叹了口气。
明明想把话说开的,却还是没能完全剖白。
其实,不仅仅是因为这一次宴会的受邀资格,她并不在意是否获得了一次人脉资源提升的机会。
而是很多种种,混杂着她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她想要在他那里,获得一种身份,一种认可。
棠初觉得,自己似乎魔怔了。
她突然想要离开一阵子,不想每天都面对他。
现在,她已经成功注册了自己的商标品牌,下一步想跟一位初露头角的年轻华裔艺术家杰迪·李合作推出联名款,打造名声。
之前她曾发邮件联系过,一直杳无音信,却在这个思绪烦躁的晚上突然收到了那名艺术家助理的回信,说那名艺术家今日在京市办展,如她有意向可以亲自去面谈。
她行动一向迅速,再加上内心的推动力,当晚便在家简单整理了一下,又交代了店里的安排,第二日一早拖着行李箱出差了。
因此,第二天上午十点,陆砚书听到了半糖少女前来送货的人提到老板最近一周可能都不会在的消息。
他眉头蹙紧,表面未动声色,看了一半的文件却再也看不下去了。
知道她因为年度宴请之事有情绪,但他没明白她为什么不高兴。
这并不是他举办的私人宴会不邀请她,而是公司的公关客请。
什么体量,成交额多少,系统里都是有明确的数据规定的。
而且宴会邀请人员实际上与她的行业隔海隔山,并没有太大关联。
创业要有的放矢,并不需要面面俱到。
更何况,这种饭局有什么好参加的,如果他不是负责人,他根本不想出席。
一周后,海兴的年度盛宴如期举行。
整整一个五星酒店全部包下,排场盛大,装饰奢华,各处布置无一不精心。
宴会现场灯光通明,衣香鬓影。
陆砚书在场内游刃有余地应付着各式各样的人,却有些心不在焉。
熟稔地跟那些人推杯换盏,赏味品茗。却觉得,食之无味。
甜品照例是棠初的店提供的,空隙之际,他走向甜品台,拿了一个小蛋糕在手上。
没有立即入口,而是在指尖把玩凝视着。
奶油味扑鼻而来,清香又馨甜。
忽地想起将她拥在怀里时的感觉,他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
另一边的京市,棠初到达后并没有马上约见那位艺术家,而是自己一个人好好地在这座城市里转了一圈。
每天在古色古香的小巷里穿行游览,步数平均两万起,一天下来累得只想倒头就睡。
唯有这样,夜梦中才异常踏实安稳。
一周后,她才联系了杰迪先生的助理,得知他明后两日都会在帝皇酒店举办展后派对,邀请她届时前往,可有机会当面相谈。
转入正事,棠初也收起了放风的心绪。
她利用晚上的时间,再次确认了自己想要呈现的内容,并演练了几遍。
她希望自己能做到绝对的专业,不为私人感情所左右,以一种冷静的姿态应对生意上的场合。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棠初在闹钟响起第一声时便起床了。
没有用早餐,服装妆容齐备后,拎着电脑包出了房间。
她所居住的酒店离会场有一定的距离,提前让酒店的工作人员预订了车辆。
但到达楼下大厅时,才得知因为今日全市范围内的大型活动,之前定下的出租车临时被征用了。
棠初看了眼时间,七点过,距离派对开始还有两个多小时。
她没有为难那名大堂经理,提出自己去路边用打车软件叫辆车就行。
原以为非常简单之事,在等待了十多分钟仍无人接单后,她意识到了那项大型活动的影响范围不仅限于出租车,开始焦灼了起来,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
棠初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时看到了崔芷雯。
她正从酒店大门出来,朝着路边停着的一辆私家车走去。
棠初一怔,她居然没有去参加海兴的年度宴请。
崔芷雯倒不意外,对她打招呼:“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你。”
“好巧,可是你不应该在海兴宴会上么?”棠初有话直说。
崔芷雯极淡笑了下:“那种宴会没什么意思的,我决定不参加了。对了,你要去哪里,我捎你一程?”
“不用了,”路程有一定距离,棠初不想麻烦他人,更何况她与崔芷雯本身关系尴尬,“我打车就好了。”
崔芷雯应了声,转身坐进了自己的车里。
棠初仍站在路边,看着那辆车远去汇入车流中,忽然很羡慕她的洒脱。
同样都不去参加宴请,心态却截然不同。
可能因为,一个有选择权,一个没有。
但她没那么多时间自怨自艾,当务之急是及时赶去派对现场。
派对通知时间为九点半,路上的车程需要四十分钟。
要尽快打上车才行。
待到棠初又在路边站了半小时后,她突然就后悔了,为什么意气用事拒绝了崔芷雯的顺风车。
面子重要生意重要?
她不是一向能屈能伸的么?
能屈能伸。
想到这个词时,她脑海里突然蹦出个念头——她为什么不选择公共交通?
一开始预订车辆是为了以体面的姿态出现在合作方面前,但现在比起体面,明显守时更重要。
对呀,简直傻了,在这里一门心思想要打车。
其实去挤地铁就好了呀。
棠初简直想捶自己脑袋,怎么早点没想到这个解决方案呢。
她踩着细高跟,急匆匆朝着最近的地铁站奔去。
早高峰的地铁如同炼狱,棠初几乎是被人流推进车门,又被人流压得无法动弹。
打车四十分钟的路程,地铁相距二十几个站。
一路上人数只见多不见少,一点点蚕食着周围本就稀薄的空间和空气。
棠初紧紧拽着自己的电脑包,掌心勒出了深深的红印。同时头部竭力与旁人保持距离,以免妆容被蹭花。
身体艰难地保持着平衡,没过多久,小腿肚便开始打颤,脚跟处似有钉子在钻。
待到终于从车厢中出来时,她的腿已经几乎站不稳了。
趔趄了两步,扶上站台的墙壁。
但棠初没有时间休息,这番辗转耽误,时间已经直直指向九点了。
只剩半小时,后面还有一截路需要步行。
她朝车厢的玻璃看了一眼,上面映出她的影子。
此时境况,与她的预期大相径庭。
因为拥挤,之前精心打理的妆发不再服帖,头顶的发丝浮起来些许,整个人显得有点狼狈。
更甚的是,早上未进食,加上体力消耗过大,胃开始隐隐作痛。
但她顾不得这些,匆匆顺着人流出了站。
朝阳已升至半空,一到地面上,阳光刺眼,让她晃了一下,没注意到面前一块翘起来的砖石,正正踢了上去,脚踝往旁边一歪,一股钻心的疼痛瞬间袭来。
这个意外几乎是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将她打倒。
她再也强撑不住了。
她不明白,是自己运气不好,一早上将所有的倒霉都碰上了。
还是离开了陆砚书,就会变得如此艰难。
身体和心理上的疼痛和酸楚,如排山倒海汹涌而来。
她像是被巨浪吞噬进了海里,起伏颠倒,胸口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她不顾路人眼光,在大街上蹲下,捂住脚。
她想,自己走不动了,再也无法往前迈一步。
突然,泪雾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了一条笔直的长腿。
棠初心里一跳,抬头,果然对上陆砚书的面庞。
“你、你怎么来了?”
“坐飞机过来的。”
“我不是……”
她不是在问他这个。
但话说了一半,陆砚书的手已经握住了她的脚踝。
掌心的温热传递过来。
“很疼么?”陆砚书声调温和,对她张开手臂,“我抱抱。”
第56章 奖励
棠初有一瞬间的恍惚。
甚至有种似梦似幻的错觉, 周遭的时间流淌都缓慢了下来。
双眸中的雾气愈加浓重,眼眶里一直打转的泪终于落到了唇角,有点苦又有点涩。
下一秒,她扑到了陆砚书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