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然,越是这样的明亮月夜,越是有黑暗遍布角落。
彼时,依旧是某处荒宅,紫藤花树开遍庭院。
“一,你在想什么?”
正沉思的柳三更回过头看了身旁少年一眼,不答反问道:“这次的任务并不困难,你唤我出来是为何事?”
见他避开不答,少年怀疑的看他一眼方解释道:“本来搜寻证据的任务是无须你出手,但有点困难需你相助。”
“我?”柳三更往背后树杈一靠,语气平平,“你们别忘了我只是个病弱驸马,连公主府门都出不去,我能帮到什么?”
组织没有名号,只给他们这些杀手探子安排了编号,依照能力大小,武功优劣从小到大的排列,编号越往前任务越难,相对的需要亲自出手的就更少,比下面的会多些休闲时间,不会时常奔赴在战线前,一般都是两三个月才会动身一次。
而自从他阴差阳错的当上驸马,组织谅他出行不易,便只有大任务才会命他出手。
“正因为你是驸马,才更方便你出手。”少年道,“探子传消息,半个月后张柬会私底下聚人图谋诡事,在此之前他很可能会通过你达成目的转移视线,所以一旦他找上你,你就要装作不知顺着应下他,事后我们才能顺藤摸瓜,找出证据。”
“他会找我做什么?”
“邀你赴宴。”
张柬乃是五品官员,主属吏部少郎将的名下,平日做事规矩,行止无误,实乃普普通通的一名官员罢了,但这也只是在外人看来如此,一旦被他们的组织看上的人,基本身上都不会多干净。
官庭政事他一向不是太清楚,也懒得管顾细节,他只负责听命任务完成做事而已,让他唯一所担忧的就是他应下那个赴宴会造成什么结果。
他挂的是驸马的名号,其身存在就和燕阳息息相关,一脉俱荣,一脉俱损,半点差错都足以要命。
其实他不太想应下这个和燕阳挂钩有牵扯的任务,但组织的命令已下他实在无法,只能执行。
幸好距离半月还有段时日,在此间时日内他可以辗转打听更多的细节内幕为那日做好准备,尽量缩减对燕阳的不利之处。
因为当夜思索难眠,次日天微亮柳三更才勉强睡去。
日上三更时他恍惚睁开眼,就见燕阳已是在外命人给她梳妆打扮,他便抽身起床,走到外室靠着桌沿边打哈欠边询问:“不是说今日百官休沐,公主也不用入宫吗?”
听见他的声音燕阳回头,柔眼看他笑道:“你醒了?瞧你这么困,昨晚没睡好么?怎么不再多睡会儿?”
又答道:“宫里传来消息,清月生病了在宫里哭闹不休,谁也哄不住他,所以皇叔让本宫进宫去瞧瞧。”说完瞄见他的衣摆下若隐若现的赤足,立马眉峰一蹙,斥道,“怎地光脚就走来了,快回到床上去!”
柳三更反驳她:“如今已近入夏,不冷了。”
“回去!”在管顾他脆弱多病的身骨问题上燕阳一概丝毫不让,严色喝道,“下次再敢赤脚走在地上,本宫就重重罚你了!”
柳三更无可奈何,只得回屋穿好鞋袜再来。
见溧光等丫鬟们给燕阳兢兢整理衣裳时,柳三更忽然心血来潮,走上前主动提出替她更衣,燕阳亦觉惊讶,但这般小事也由得他,便挥退丫鬟们让他来。
当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病秧子多年,别人替他穿衣是常事,他还是第一次帮别人整理衣物,所以柳三更认认真真的给她更衣,而燕阳则是认认真真的趁他贴近自己时便行轻薄之举。
“公主!”周围都是丫鬟们瞧着,柳三更偏身躲开燕阳的动手动脚,眼带恼羞的瞪她一眼后便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低声说道,“莫要逗弄我了,再闹你入宫就迟了。”
燕阳的心就在他这一句无心的低语诱惑里沉靡非非,哪里还舍得离他而去,可宫里的亲侄子也等不得,思虑片刻后索性就把他带上同入宫中。
柳三更没想到她说做就做,再想拒绝也拒绝不得,只得跟随入宫而去,燕帝见到多出来的柳三更亦是一惊。
粗略一算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本人,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位陌生的侄女婿,时逢禀报国事的官员在外连连催促,与他简短说了几句家常话后便把清月交给了她们小夫妻二人就急忙走了。
燕帝一走,在场众人都轻松许多,目光皆是纷纷看向哭闹啼啼的小太子。
燕阳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抚摸男童毛茸茸的小脑袋,柔声耐心的询问道:“清月,你生病了该好好的吃药治病,为何又哭又闹呢?是嫌药哭么?”
“不,不是……呜呜,清月没嫌药苦……清月想去摘莲蓬,可是,可是皇爷爷不准我去,还凶我呢!”清月哭的委屈极了,“我,我就想摘莲蓬……姑姑,皇爷爷为什么不准我去啊?”
说到摘莲蓬,燕阳顺势就想起一事,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身旁的柳三更,而柳三更正低头颇为新奇的看着床上哭闹委屈的小不点,一点没有意识到燕阳投来的微妙视线。
那夜一场醉后再醒来他似乎就完全忘了昨晚之事,未有再提及过,应该是他全然忘却他对她说过的话了。
忘了呀。事后燕阳想起来说不清是失望多还是庆幸多,忘了不愉快的那些事,对他也是件好事吧。
“这多大点事啊。”于是燕阳笑着拍了拍清月的头,温声道,“既然姑姑的小清月想摘莲蓬,那姑姑就陪清月去摘莲蓬,这可好了?”
“真的吗?”清月瞬间转悲为喜,瞪大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欣喜看着燕阳,“姑姑要陪我一起去摘莲蓬吗?”
燕阳笑着颔首,果然得到小太子的大声叫好,哈哈笑着从床上爬起来就激动的抓着燕阳的手往外跑。
好歹是把人家的宝贝外孙带走了,燕阳便对旁边的宫女们吩咐几句,让她们把事情告知燕帝才领着柳三更一道跟随清月去了御花园的莲花湖。
小孩子就是此一时彼一时的三分热情,前一刻还高声嚷着要摘莲蓬,没得到手就嚎啕大哭,下一刻一旦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莲蓬高高兴兴的拿着玩了会儿就很快没了兴趣,又因为生病未好洋洋闹了一场,转头就在燕阳的怀里闭眼沉沉睡了过去。
于是柳三更逛了圈回来时,看见的就是一大抱着一小在妙手花廊下静静坐着,燕阳山眉河目深深凝视怀中小小的一团,眸光深邃如月光,温柔尽显,这幅情景美的就如同一幅画。
他看后心里亦是有种世态静好如初的安稳感,便走上前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了小太子的身上。
他小心翼翼为怀中孩子盖上外衣的举动被燕阳看在眼里,便轻声问他:“你喜欢孩子么?”
柳三更顿了一顿,顺势在她们身边坐下,含笑答道:“我其实不是太喜欢孩子。”
燕阳执拗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便接道:“我喜欢安静,孩子太小了,总是又哭又闹的不安宁,有时还很任性调皮,就像家里兄长们的孩子,每次都吵得我头疼,后来有次还撕了我的画呢。”
“倘若本宫没有孩子,你也不在乎么?”燕阳盯着他的眼睛,一字字郑重的问他,“你要知道,本宫已经生不出孩子,你今后就再也没有孩子了。”
为了皇权稳定她早年前就喝下了药,否则这么多年她与一府男宠厮混胡来也不可能一子未有诞下,也因此安抚了朝中极大多数的臣心。
为此她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原本这本该是她一人的事,可现在又多了个柳三更,容不得她再安枕无忧了。
“没有孩子对于我不算什么。”柳三更依旧平平静静的笑道,“我本来就身子不好,倘若有了孩子像我一般时刻药罐缠身,怕是他长大了就会恨我的。何况已经有了公主,我很满足。”
“胡说八道。”燕阳压声不赞同的反驳他,“倘若有了孩子像你才是最好,你性子好,画画也好,再没有谁会比你更好了。”
柳三更便是偏头一笑,不予置否,那倘若这些都是假的呢?生出个如他表里不一,藏藏掩掩的孩子,你还会觉得他好吗?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他们也不会有孩子。
她生不出来,他也不能有孩子。
她们果然是绝配的一双人啊。
“没有关系的。”他低声笑道,“无论有没有孩子,只要有公主,我再别无所求。”
听完这些话,燕阳自是十分感动,又看他眼眸中皆是温情脉脉,自是情难自禁的凑身轻轻覆住他的唇瓣,周围无人,小太子又睡着了,柳三更便不躲避,任由她贴近与自己亲吻。
这是独属于他们的脉脉时刻。
十丈多开外,正好走过回廊站在拐弯处的燕帝一眼看见不远处花廊下的这幕,幽幽叹息一声,扭头吩咐身后的宫仆摆驾回宫。
泼出去的水收不回,嫁出去的女儿心在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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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二十九章(有配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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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展的意外总是人算不如天算。
究其原委就是上次老六对他说的那件事。
半月后的一日那官员张柬果然找上门,公主有事出府不在,唯剩下柳三更这个男主人亲自待客。
张柬是个长袖善舞的人物,说话机灵讨喜,若非他别有心思而来,或许柳三更真会对他生有几分好感,愿意替他事后向燕阳说些好话。
可惜天不从人意。
因着组织早有命令,柳三更又是长居公主府的病弱驸马,理所应当的不会怀疑张柬的别有用心,所以当对方故作无意的说出府中有前朝多位大家的遗传画作,正准备盛开宴席请众人入府观赏时,他便佯作惊喜的爽快应下了张柬的顺势邀请,答应他明日定会参加赏画宴。
送走了笑眯眯的张柬后,柳三更一回身笑脸就瞬变冷漠,心头发重的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等到燕阳回来他就减轻捏重的提及明日他想出府一趟,燕阳受不住他的苦苦哀求,只以为他是在府中闷得太久便准了他,只要他早些回来,不能在外久侯。
翌日燕阳又早早入宫,才离府不久张府派来接他的马车就停在府外,柳三更早有准备,随便带了几名侍从就入车赴宴。
一场美名其曰是赏画宴,真正赏的是满座不怀好意的人心。
到了张府,柳三更才明白张柬原来打的是要他背黑锅的注意。
自从陈啸死后,朝中为了举荐何人为庭中校尉一事各执一词,这职位不高不低,但涉及到皇城禁军的一派调度权责,自有无数人觊觎已久,燕阳亦是其中一员,但为了避嫌她明面上没有太多表示,很多跟风之人就拿不定注意。
恰巧宰辅与太傅两人也在分庭力争的推举自己的心腹,燕阳又横插一脚,三方居高难下,这事就一直耽搁下来。
张柬作为宰辅的一名门下弟子,官坐五品,职位虽算不得高却惯会投机钻研,便私下与宰辅商量一番把注意打到了燕阳的驸马,也就是柳三更的身上。
他借机把柳三更邀到府中精心款待,故作与他亲近的行事姿态,府中多人都是朝中眼尖的官员,瞧他能把一直长居公主府不出的驸马都带入府中说话亲昵,难免不会认为公主其实有意把他推上位。
一场有心无意的赏画宴席下来,许多人心中便有了定数。
至于表面上瞧着是一无所知被人无辜利用的柳三更,纵使他顷刻明白自己本身就是这场设局的主要棋子,即便一字不言这局面就已然成了定果,实在别无他法。
果不其然,没出两日朝堂久久不定的校尉将职忽然被定,还是个众人都不太熟悉的五品官员。
一时间朝廷哗然。
原本想要推举的吏部少郎忽然被换成了宰辅一个不出名的门生,燕阳得知此事后便觉不对立刻派人细查,得知真相她登时大怒,当日怒气汹汹的提早回府找驸马算账。
当时,柳三更因为近日烦躁无意画画,便去书阁借以看书安抚紊乱心神。
书阁内,柳三更一人正抱着本书随手翻动,却是眼神飘忽,显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不知怎的,今日他的眼皮一直频频跳动,似有不好之事将欲发生。
“驸马。”
一道金戈冷声突兀响在身后,吓得柳三更拿书的手一抖,忙是回头,门边正站着一袭艳袍宫装的燕阳冷冰冰的看着他,眼下的泪痣不见往昔的风情,唯有明显的几分狰狞怒意。
一见她这幅忍怒未发的模样柳三更便知她是知晓了那事,面上却不显分毫,仍做旁日轻声带笑的温柔姿态欲迎向她,自然笑问道:“今日怎么回来的怎么早?”
燕阳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便不吭一声地反手关上屋门大踏步走上前,伸手一把将他拽向书阁的排排书柜间。
燕阳拽的莽撞大力,柳三更没拿稳的书砸落在地,他连顺手捡起的功夫都没有就被燕阳狠抓着手腕往前走。
明知她此刻怒火汹涌,显然是要同他私下问罪的样子,柳三更只能仍然装作无辜无知的疑惑反问:“公主,怎么了?”
燕阳仍是没有答他,只闷声不语的紧紧拽着他走到了中间的书柜里,然后甩手把他按上了书柜前,凤眸冷寒的盯着他:“驸马,你知错了么?”
“我错哪了?”柳三更背后细汗冒出,而面色无辜的诚恳询问,“我可是哪里做的不对?公主但可直说,我下次改了便是。”
“下次?”燕阳嗤笑出声,“本宫还能让你再有下次?”
燕阳的表情实在吓人,这么久以来她从未舍得对他冷言厉语,表情可怖,柳三更吓得一惊,还欲再问时就见燕阳伸手一把狠狠的撕开了他的外襟!
“公主!?”柳三更吃惊,慌忙要捂住大开的衣领,却是刚抬起手就被冷着脸的燕阳反手掐住他的手腕顺势往里一折,另一只手往他肩上猛力一推,柳三更就被她逼着反身撞上了前面的书柜。
被迫迎面直直撞上实木打造的书柜令柳三更受了痛,还未反应过来就觉身上一凉,他的衣服竟被身后人毫不留情的撕裂扔到地上,露出下面大片的苍白肌肤!
被无情撕坏的衣物可怜兮兮的挂在他身上,底裤也被燕阳扯下,这下柳三更哪能不知后面即将发生的事是什么,登时惊声反抗起来:“公主!公主不可,这是书阁!”
青天白日的就要宣淫不说,这还是在外面,书阁门外就有无数的侍卫丫鬟来回走动,他如何还能安心理得的再任由燕阳摆弄!?
别说脸皮薄读佛经的纯情柳三更万万不能接受,就是手刃无数人命的他也接受不来。
柳三更着实是被她吓到了,忙声认错道:“公主,公主你说我哪里做错了,我改便是,但这还是在外不能胡来啊!公主!”
燕阳还是闭口不言,甚至还有愈发生气的恼怒意味,只见她随手把柳三更扯得不剩两件衣服后便转手一把也扯开了自己的华袍宫装,然后又拿出了某件物什捣鼓着。
身后传来衣物簌簌落在脚边的声响,又依稀听见有细细的绳索穿过东西的声音,不知这次燕阳又会拿何物怎样的玩弄他,心里怎惶恐二字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