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微醉好入眠——谢小禾【完结】
时间:2023-09-07 23:12:41

  他吐得脸色发青,仍不忘回我一句:“恩,以后还得多多练习。”
  “已经进步了好不好,我以前炒的蛋炒饭真的是喂给狗都不吃。”我挑眉。
  “听到批评也不用把我比作狗吧……”江一念为难地道。
  我扑哧笑出来:“大人您想太多咯。”转身倒杯热茶给他漱口,我嘿嘿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的用意不外就是将我早早变成黄脸婆,天天只知道在家里洗手做羹汤,让你每天回来无须动手就有热菜热饭吃是不是?”
  “诶,这么隐晦的想法都能被你猜到……”江一念做诧异状。
  我扮个得意的鬼脸。
  旁边眉头皱得死紧的医生也不由笑着摇摇头。
第13章
  小时候写作文有一句很土的话万用万灵--某某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到现在,这句话又贴切地派上用场--江一念的病房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常常有可爱的小护士美丽的女医师,走进来话没说两句就先涨红面孔,眼神闪烁,我在一旁真是看得兴味十足。
  不过我目前还没有时间去向那一干白衣天使阐述花痴的危害--有另一件事让我非常头疼。
  想我从小到大都是健康宝宝,连医院的门往哪儿开都摸不分明,而今才知,这地方端的是个销金窟!一天天,银子水一般灌进去,再是金山银山也难抵消耗。
  我和江一念的积蓄迅速用光。
  顾子嫣留下的支票也告罄。
  江一念卖掉了他的BUGATTI和一些私人收藏--但大凡奢侈品都是有价无市,卖出去的价格相当不理想。
  眼见我们预付的医药费已经支持不了多久,我日日为之忧心如焚。
  江一念提出他想要出院,结果是被他的主治医师韩医生严厉地骂了一顿,骂完后韩医生向我示意:“席小姐,请跟我来。”
  我跟进医生办公室,他取出几张片子给我看。
  我茫然看不出个所以然。
  韩医生只能耐心解释:“江先生现在的状况虽然从Ⅳ级心衰恢复到了Ⅲ级心衰,但各项指标仍非常不稳定,现在出院具有很大的危险性,作为他的主治医生,我的意见是坚决反对。”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我深深吸口气--没有什么比江一念的身体更重要,其他问题--总有解决的办法!
  我一边盘算怎么说服他一边推开病房门--咦,他有客人,女客,一位面容圆润的女士。
  我一震--莫不是?
  忽听得江一念唤她“许阿姨”,我方松了口气,走过去斟茶与她。
  只听得那位许女士细细声似是自觉理亏地说:“我也知道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找你,但一白他想参加一个洋教练办的足球训练营……报名的时间就快截止了……”
  “没关系。”江一念拿下腕上一块百达翡丽递给她:“一时也没有那么多现款,只能给你这个了,看能不能换点钱救急。”
  “啊,这怎么好……”她慌忙推辞,但一双眼睛早看得专注--我敢肯定她已经把表面上镶嵌多少颗钻石都数出来了。
  “不过一块旧表,也不值多少。”江一念温言道。
  许女士诺诺接过,连声称谢。
  我抱着手臂看戏一般,直看得她面上一红,匆匆告辞。
  听得她脚步走远,江一念看着我一笑:“席,过来。”
  我闷闷地走过去,坐下不吭声。
  “不要生气。”江一念拉住我的手。
  “我生什么气,你送的又不是我的表。”我一开口就尖棱棱。
  “一白毕竟是我弟弟。”
  “没见过这样的弟弟,盘剥哥哥救命的钱去参加足球营。”我犹自愤愤。
  “哪里至于那么严重。”江一念失笑。
  “怎么没有?你说,治病与踢球哪个更重要?”我气呼呼地问。
  江一念看向窗外吁了口气:“我只知道能够在足球场上奔跑是很棒的一件事。”
  --他真是懂得打击我的软肋,一句话就说得我立刻心软,再不忍与他赌气。
  又过一个礼拜。
  我与韩医生商量后,回病房向江一念宣布我的决定:“江,我准备再去找工作。”
  江一念放下手里的书问:“可是我们预付的钱用得差不多了?”
  “没有没有,早着呢。”我双手乱摇,“只是如果有一份稳定的收入会更好一点。”说完后见江一念面色不善,我上前蹭蹭他:“要知道我好歹也是职业女性,不工作非常有罪恶感呐!”
  他揉揉我的头发,没有说话。
  世道艰难,不知为何工作越来越难找,况且我对薪水要求不低,奔波了三天竟然一无所获。
  眼见天色已晚,我抱着一叠资料慢慢往回走,一路不停拍拍捏捏自己已经笑得僵掉的脸颊。
  大街上人潮汹涌,熙来攘往,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
  他们是否也有很多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他们是否也会觉得力不从心彷徨无措。
  是谁说的,并非我不想热爱生活,只是寂寞和贫穷这两个敌人的力量太过强大,无可抵挡。
  无可抵挡。
  我蹲在街边不顾形象地哭了三五分钟,忽然看到一个小店撑出刚做好的糖葫芦,立刻不哭了,蹬蹬蹬地跑过去,挑了大大的两串提起精神往医院一路小跑。
  病房的门虚掩着,我轻轻推开一线,先把糖葫芦伸进去用力摇晃。
  “席,别闹了,进来有好消息告诉你。”江一念捉住我的手拉我进门。
  “什么好消息?”我非常振奋。
  “韩医生说我可以出院了。”江一念微笑。
  “真的?”我心中大喜,转头却见一旁护士小姐一副大不以为然的表情,再细细打量江一念面青唇白的样子--失望像一桶冰水淋下来,我不禁怒从心头起:“你给我坐下!我亲自去问韩医生。”
  韩医生正好推门进来,板着脸道:“今天江先生私自拔掉针头,拒绝吃药。”
  我转头怒视江一念--他的倔性子也上来了,冷冰冰地只道:“我一定要出院。”
  “先吃药。”我深呼吸,强忍住怒气,把放在一边的药和水递到他面前。
  他侧开头去,不接,削薄嘴唇抿成一线。
  “江,先把药吃了。”我继续按捺怒火。
  他一动不动,恍若未闻。
  我终于忍耐不住,一连数天的焦虑、沮丧、失望齐齐涌上心头,气得把水杯往桌上重重一顿--气愤之下用力颇重,砸出“砰”一声大响。
  江一念眉头随之一皱,手不自禁地捂了捂胸口,但立即放下,咬着牙死撑。
  我又是后悔又是生气,转头对旁边的护士小姐道:“陈小姐,麻烦你发挥你的专业技能,把药给我灌下去!”
  结果,护士小姐灌药灌得干净利落,他吐也吐得毫不含糊,一张脸孔煞白。
  我气昏了头,一掌拍在桌上大声咆哮:“江一念!你简直幼稚得像个发神经的小孩子,你--”
  韩医生急忙把我拖出病房:“席小姐,请你冷静,情绪起伏对病人绝无好处。”
  “他真是气死人了!”我顿足。
  韩医生没奈何地叹口气:“既然他这么坚决,倒也不好硬跟他拧着来,不然你们就先回家住几天吧,但一定要记得定时回来复查,一有不舒服立刻就要来医院。”
  我叹口气,绷着脸回到病房,简单地收拾了东西转身就走。江一念一语不发跟在我身后。
第14章
  BUGATTI卖掉了,我们只能坐出租车。
  公共交通工具都有不甚清洁的气味,而且出租车向来比较闷,实在并不舒服。
  我瞥一眼江一念,见他皱着眉头依然坐得笔直--这家伙,还在硬撑。
  陡然车一个转弯,他身子一晃,面色直发白。
  “过来。”我没好气地扳过他的肩,让他靠在我身上,为他按摩太阳穴。
  “好些没?”我问。
  “如果你再高二十公分,我会靠得更舒服。”江一念笑一笑。
  我轻轻一拍他的头,也笑了。
  “席,我不愿你太辛苦。”江一念坐直身子,握住我的手。
  “你放心,没有什么比与你的倔脾气作斗争更辛苦。”我长叹一口气。
  “好吧,我承认,”江一念低低声道:“还有一半目的是为了自己,天天躺医院里如同等死,实在难过。”
  我心中一恻,伸手抱抱他:“开心点,我们这就回家了!”
  回到家,我把江一念推到沙发上去休息,自己衣服也来不及换就钻进厨房迅速做好一杯热柠檬茶塞到他手里。看着他恹恹地喝茶,我呵呵笑:“乱没出息的,左右不过半小时的车程,居然会晕车,笑死人了。”
  江一念半合着眼睛往后靠:“你这个女人,真是欠同情心。”
  我就着他的手喝一口茶,自觉口齿噙香,不禁得意地道:“我欠同情心有什么关系,我做的茶可不欠,多清香啊,喝一口就让人神清气爽……”
  那厢他却兀自皱眉头:“嗳,做柠檬茶居然不去柠檬皮,也不知道加一点点盐,难怪这么涩……”
  我毫不客气一个抱枕丢过去。
  奔波的第四天,我把薪水标准略降一降,立刻很顺利地找到工作--在一家文化传播公司做外语编辑。
  兴致勃勃地回家,江一念与我庆祝,开了一瓶家里存的香槟--我一个人喝,他乖乖喝果汁。
  “为美丽的职业女性席艾小姐重出江湖干杯。”江一念举一举杯子。
  “啊,今后又要开始打落牙齿和血吞的职场生涯了!”我连连感叹,非常的言若有憾。
  “本应由我来照顾你。”江一念甚歉疚。
  “呵呵,你当然要照顾我,得每天为我洗衣做饭铺床叠被,相信我,你会很忙……”我嘿嘿笑。
  旁边正在擦窗户的常姨听了我的话,立即紧张地冲过来问:“席小姐,你要辞退我了?”
  江一念笑出来。
  我瞪他一眼,正色对常姨道:“不,我的意思是多分派一个任务给你,以后每天给这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江同学上一堂家政课。”
  “不要冤枉我,我明明会洗碗。”江一念不服气,拿了我手机去翻找我以前在他洗碗时拍的照片以作证据。
  我哈哈笑。
  公司里的工作并不算太辛苦,中午有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
  虽然一来一去只剩不到半小时,但我依然每天中午玩命地往家里赶。
  老板察觉后表示关怀:“为什么中午不在公司睡个午觉?”
  我老实回答:“男朋友在家,不放心。”
  从此,我成了公司里公认的一号管家婆,同事们纷纷对我的男朋友表示同情--有够衰的,掉到我这种残酷的铁腕统治之下,连个中午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我回家讲予江一念听,笑得他。
  江一念离开医院后,较之从前有了一个很大进步--开始学会自觉地吃药。精神也还好,可以每天晚饭后裹好外套绕上围巾,与我手拖手出去散散步。
  从我们住的地方西侧出去,是一条异常安静美丽的小街,一路有不计其数的卡爱小店让人流连往返。
  一天,我刚买了一条民族风的石头手链,正美得不行,江一念突然道:“诶,差点忘记了……”
  “忘记什么?”我问。
  他神秘地笑,解下围巾蒙住我眼睛:“你跟我来。”
  我数年没有玩过这种把戏,哭笑不得地蒙着眼睛被他拖着手走,边走边忍不住念叨他:“谁许你走那么快的,慢一点!”
  大约五分钟后,停下,左传,耳边听得几声玲珑笑语和江一念压得低低的说话声,我好奇得心里好似猫抓。
  终于,江一念温柔解下蒙住我眼睛的围巾,我当场就傻了--眼前根本是每个女孩子都曾幻想过的DREAM HOUSE--乳白的格子门窗,地上毛绒绒的地毯上铺一层厚厚的干花花瓣,所有的桌椅橱窗都是清香的原木,层层叠叠的蕾丝窗帘上绣小朵小朵的玫瑰花--而在这样一间屋子里,到处站着坐着的都是布偶娃娃,有的穿精致丝裙正在弹琴,有的穿工装裤手放在衣兜里吹口哨,有的头发卷曲背上一对小翅膀,有的性感妩媚身材绝佳……我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啊--慢着,我面前这个--穿大毛衣,格子裙,长羊毛袜,头发梳两个辫子,怀里抱一大束SUNFLOWER,鼻子有点扁,笑容有点傻--我呆呆看着,惊得说不出话来。
  “很早就为你订了这个娃娃,我第一次见你,你就是这个样子。”江一念道。
  “每一块布料每一种材质都是这位先生亲自确定的呢。”旁边可爱如娃娃的小女孩店员大是羡慕地说到。
  我俯身轻轻抱起那个娃娃,转身抱住江一念,在他耳边悄悄声问:“我的鼻子真的那么扁吗?”
  ……
  江一念差点昏倒,恨恨地捏捏我的脸颊:“死丫头。”
  “死丫头都要乐疯了。”我不顾有人在旁,踮起脚在江一念面颊上印上一吻,抱着娃娃挽了他欢呼雀跃地往外走。
  幸福如同花开放,我忍不住想大声唱歌。
  兴致高昂,不觉一出门差点撞上一位中年女士,我急忙告了声:“对不起。”等着她走开。
  可是她不动。
  我莫名其妙,却见她双目灼灼看住江一念,神情一如贪婪小童看见糖果。
  江一念怔住,面色很难看。
  “念,我居然还能再见你……”那女人迫切地上前,眼中闪现骇人精光。
  江一念退了一步,猝然道:“对不起,我不认识你。”
  不想那女人珠宝累累的一只手急切地就往江一念胸前印去,嘶声道:“你忘了我了?你不记得我了?你有了新客也不要不理我……”
  江一念面色白成一张纸,挡住她的手,拉住我转身疾走。
  走过一条街,我调整僵硬的面部肌肉挤出一个笑容,拍拍他的手道:“好了好了,休息一下。”
  江一念茫然停步,俯身一阵猛喘。
  我扶他到街边长椅坐下,飞快地去买了杯热饮,逼他吞下两粒药丸。
  江一念吃了药,对我勉强牵出一个歉然笑容。
  我亦不知该说什么好,所有的话到了唇边都觉虚伪异常,只得走开去召出租车。偶尔回头,只见江一念靠在椅背合上眼睛,笑容已经撑不出,面上神情无限疲惫厌倦。
  我久未见他流露如此神色,心一沉又一冷。
  那天晚上,江一念早早睡了,但我知他整夜辗转。
第15章
  也就是从那天起,江一念--他虽然尽量表现得好端端行若无事,但整个人总是有点倦倦的,不再愿意出门。他也都在笑着,可是话变得更少,晚上睡得很勉强,常常会被噩梦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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