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八零九零年代——一山复一水【完结+番外】
时间:2023-09-08 14:36:35

  一直到生好囡囡,巧娣才稍微在男女之事上通了点窍门,明白了怎么取悦自己。不过随着沈庆生对她的拳脚暴力不断升级,他俩过夫妻生活的次数也大大下降,巧娣甚至一度觉得既然生了小孩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情,干脆分床睡不是更好。
  这也是她看到现在床上的这两具身体觉得有点恶心的原因。
  这种事情就那么快乐么?不止要和老婆做,还要和别的女人做,甚至把别的女人带到家里来。
  巧娣抬起头,一片狼藉的双人床上还挂着亚非和小吴的结婚照。虽然结婚的时间相差一年,但她和亚非是在同一家照相馆照的结婚相片。新娘子的婚纱和照片背景一模一样不算,就连手捧花也差不多,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小吴本来以为被当场抓奸后会被亚非和巧娣打一顿,结果这两人只是站在床边冷眼看着他们。巧娣冷冷地瞟了一眼他们,接着就把视线移开。而亚非则是双手环抱在胸前,既不哭,也不闹,好像他不是她的丈夫,而是一个陌生人。
  赤身裸体让小吴和他身边的女人感到不安和羞愧,他把床单披在身上,哀求亚非让他们穿衣服。
  “为什么要穿衣服呢?”
  亚非冷笑。
  “你是我的男人,你身上有什么地方我没有看到过的?”
  “至于你,就更加没有必要了。大家都是女人,更加不用害羞了。是不是啊,郑小姐?”
  小吴和女人大吃一惊。
  “亚非,亚非你听我说,我和她今天是第一次……”
  小吴推了推眼镜试图辩解。
  “你们从一年前就开始了。我大约是去年八九月知道的。晓得我是怎么知道的么?”
  亚非笑笑。
  “郑小姐,以后再来记得不要坐电梯。开电梯的那个女人绰号叫做‘路边社’,别看她坐在那里不声不响的,整栋楼没有一件事情可以瞒得过她的眼睛。如果你想要知道楼里谁家的情报的话,晚上去楼底下倒垃圾的时候就可以听到了,因为那是她的下班时间。”
  小吴不知道,因为他从来没有自己去倒过垃圾。
  小吴自诩是个读书人,他的父母也一向宠他从不要求他干家务。结婚后,一切家务都被亚非包揽了,他十指不沾阳春水,儿子长到两岁多,都没有泡过一次奶粉。
  巧娣算了下时间,那时候她正开始和沈庆生闹离婚,难怪那段时间亚非总是魂不守舍。
  “郑小姐,不要怕,我不会去你们厂里告发的。我也不会去你家……你家住在什么地方来的?哦,同乐里。你爸爸妈妈都是老实人,你姐姐是老师,你还有一个快要结婚的男朋友……哎,你不要害怕,你抖什么呢?是不是冷啊?”
  巧娣看着亚非,发现自己似乎以前并不了解她这个小姊妹。
  她从来不知道她居然是搞情报工作的。
  “不要这样看着我,那么长的时间我要是不做点什么,怎么对得起你们呢?小吴,是不是奇怪我今天怎么突然那么早回来?你还以为我是按照原来的排班表在上班么?”
  “姐姐,姐姐你原谅我吧。千万不要告诉我家里人,也不要告诉我男朋友。”
  姓郑的女人几乎是匍匐地爬到亚非面前,哭得梨花带雨。
  “为什么不呢?你们不是要结婚的么?”
  亚非翘着腿,把发丝往后捋,“小吴不是跟你说了,要和我离婚然后和你在一起么?他说你们两个是真正的爱情,他和我不过是一场错误。小吴,别这样看着我,我只是在帮你整理出差用的行李箱的时候不小心在你的西装口袋里发现了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去的情书。小郑,你也别这样看我,不然我又怎么知道你工作的单位和名字呢,我又不是‘克格勃’。”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巧娣亲眼目睹了亚非是如何冷静地让那两人签下了认错书和保证书,并且“宽容大量”把衣服交还给了他们,亲眼看着两人瑟瑟发抖地穿上衣服,末了还贴心地帮小吴把皱着的衣领摊平。
  “先就这样吧,这段时间我就回娘家去住了。军军就交给你照顾……当然,小郑姑娘乐意的话,也可以来帮忙照顾一下的。毕竟你要是将来准备给军军做后妈的话,还是需要提前实习一下的。”
  小郑姑娘闻言把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得,小吴的眼里则满ʟᴇxɪ是说不出的情愫,有自责,有内疚,还有惶恐。
  和亚非携手走出公寓大楼,踏出大门的那一刻,阳光照在巧娣的脸上让她有了一种重回人间的感觉。
  “亚非,你早就知道了,就等着这一天么?”
  亚非不说话,点点头。
  “你为什么不打他?不打那个女人?”
  早年间弄堂里也出过偷汉子的事情,巧娣妈还亲自上阵和邻居大姐一起痛殴过那对狗男女。这件事情时不时地被巧娣妈和她的小姊妹们拿出来说笑,可以算得上她们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华彩篇章之一。即便当事人的孩子已经上班,并且娶了新媳妇,也不妨碍他们在冬日里坐在马路边晒太阳的时候拿出来反复咀嚼。
  “打?如果我真的动手,只会让他们更加想在一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既愧疚又耻辱。”
  亚非咬着牙说道,“我现在有他们所有的把柄,就像是握住了一颗不定时的炸弹。这颗炸弹会不会爆炸,什么时候爆炸,一切都由我说的算。现在那两人一定在相互埋怨,甚至很快就会反目成仇,这才是我想要的。”
  “亚非,你真厉害……”
  相比自己几乎是狼狈地逃出婚姻,亚非的冷静和决绝让她叹为观止。
  “没有什么厉害不厉害的。我只是觉得做人最要紧的是姿态好看而已。”
  亚非转过头,泪光从她的眼底一闪而过。
  “我小时候其实也不喜欢读书,对英语也没什么兴趣。我只是觉得要做优等生,要做读过书的洋气女人,不然样子不好看。就跟我那时候发了决心,一定要嫁给大学生一样。”
  “我发现我其实我没那么爱小吴。如果当时班上别的考上大学的男人跟我求婚,我大概也会答应?”
  亚非有些迟疑。
  “大概……我从来就没爱过谁,只是觉得要风风光光地把自己嫁出去,才结的婚。”
  因为不那么喜欢,所以才能在发现小吴出轨后的第一时间内冷静下来,然后收集证据,就等着最终在朋友的见证下给出致命一击,并且拿到了致胜的把柄。
  “亚非,你要和他离婚么?”
  “当然。”
  亚非笑了笑,“不过,我要先让他吃吃苦头。”
第十八章
  巧娣不知道亚非准备怎么做才能让小吴再吃吃苦头,倒是从广东出差回来的双凤知道了这件事情后表现出了极大的愤怒,她说亚非实在是不把她当小姊妹,这种事情居然没有让她参与。不然她可以把那一对狗男女打得头破血流,还要拉着他们光屁股游街,从公寓的一楼走到顶楼然后再从顶楼走下来。
  “然后呢?”
  亚非问。
  “然后么……”
  双凤抓了抓头发。
  她想不出来还有什么“然后”,左右先出掉一口恶气就是。
  “然后我也跟着一起丢脸。全世界都知道我周亚非的男人出轨了他一个什么读书会的同学。他们会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小吴的老婆只会天天在家做饭带孩子,黄脸婆一个。小吴在家里得不到慰藉才会到外面去‘野花花’,找个知识女青年,是伐?”
  “你也不能说不上进,你不是还在学英语么。”
  双凤很尴尬。
  “学了几个月,一百个单词都没背下来。不是军军的爷爷病了要人伺候,就是军军得了手足口病要照顾。小吴一回家就钻进书房,除了出来吃顿饭,外面天塌了也不管。我要管老的,要管小的,我倒是想读书……我有空么。”
  巧娣点头。
  她说她过去也是这样,也只有离了婚了,家务和孩子都交给妈了这才松口气,可以做点自己的事情。
  双凤看看亚非,又看看巧娣,算了算谈恋爱结婚要花费的时间和精力,越想越不划算。
  她如今钻进钱眼子里,口头禅变成了“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金钱”。一想到过去在小赵的身上花了那么多时间,最后什么都没有得到还要被他威胁,双凤就懊悔到不行。
  她心想自己决定这辈子都不结婚果然是个正确的决定。看看师父,比自己贤惠一百倍,又吃苦耐劳,还不是照样被老公打。再看看亚非,读过的书脑子又好,家里还有钱,老公还是一样要出轨。
  结婚?结个屁!
  谁都知道亏本的买卖不能做,明明结婚只对男人有好处,怎么还有那么多女人跳火坑?
  上海话里说“结婚结婚,热昏热昏”。果然只有女人热昏了,才会跑去结婚。说以“婚姻”的“婚”就是一个女人脑袋晕了,“婚姻”的“姻”就是把一个挺好的人困在别人的嘴里。
  亚非的策略是对的,她回到娘家住了好几天,弄堂里一直风平浪静。哪怕是最喜欢传闲话的那几个老太太也对亚非的婚变一无所知。她爸妈那里,她只说小吴最近要考一个证书,要在家里用功,让她也不要打扰。亚非妈妈问儿子怎么办,亚非说婆婆说要带,她妈妈也就不多话了。
  巧娣赶在月中交掉了这一季度的货,她开始为衣服的新花色筹买布料。双凤从广州回来带了很多新玩意。
  巧娣手里的这件铆钉牛仔服就是双凤从广州带回来的最新款。她把这硬邦邦的衣服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并不能感受出它好看在哪里,然而双凤却一口咬定这样的衣服将来会大火特火,如果巧娣也做不出来,她就准备从外面搞一批到上海来卖,保证一抢而空。
  “你到底是从哪里搞来的衣服。还有这个弹力裤子,真是夹屁股,吊裆。”
  “这个么,不能说。”
  双凤笑得眉眼弯弯。
  从广州回来,双凤最大的变化就是脑门上的刘海变成了黄色。但并不是很明显,只有在阳光格外好的时候才能稍微看出那丁点色彩的变化。双凤对此很不满意,她说她在中英街这边朝香港那边瞧,那边女人的头发长的短的什么颜色的都有,也不用像她这样偷偷摸摸。
  巧娣笑着摸了摸那被摩丝揉过而显得硬邦邦的发丝开玩笑说,“黄毛丫头就是黄毛丫头,看上去果然显得年轻。”
  “对了师父,下班回来的时候路过‘向阳红’。喏,你自己的照片怎么忘记拿了,我在橱窗门口看到了就帮你拿回来了。”
  双凤把一个白色的信封放在缝纫机上。
  “你知道伐,照相馆的老板把你夸的花好稻好,说自从在橱窗里放了你这几张艺术照,每天都有小姑娘来问。想要拍得和你一样,照相馆的生意一下子好起来了。”
  巧娣低头笑了笑,打开信封。
  里面有七八张照片,都是她之前去工厂附近的照相馆拍的。
  和上回匆匆忙忙拍的证件照不一样,这一次她化了精致的妆,把她前段时间做得最受欢迎,最洋气的衣服带了三四套过去。照相馆老板兴奋极了,抱着相机前窜后跳,又是站在台上,又是趴到地上,真把巧娣当做专业的模特对待,前前后后拍了三五个小时。
  巧娣不好意思耽误他那么长时间,老板却又旧事重提,请她允许他把相片放在门口的橱窗里。这回巧娣不再拒绝,大大方方地答应下来。
  这段时间巧娣一直忙着筹措新款,加上又出了亚非这档子事情,她一直就没想起要去取照片,也不知道那艺术照放在橱窗里多久了。想到周围的三四个工厂里的工人们还有街上的路人们来来回回都能看到自己的照片,巧娣觉得既害羞又自豪。
  “这几张好,我帮你交给金姐。”
  双凤从里面抽出两张照片,准备塞进坤包里。姓金的女人催她要巧娣的照片好几回了,说万一什么时候外国姻缘就来了呢,机不可失。
  “哎……你让我再想想。”
  巧娣去抓她的手。
  “怎么师父,咱们不是说好了的么。你做衣服,我跑单帮,攒下钞票出国呀。”
  金灿灿跟双凤说,不止国营厂子可以搞劳务输出,私人也是可以出国干活的。比如可以到日本去当研修生,包吃包住还有工资可以拿。
  双凤虽然对这个不是很感兴趣,觉得没有做生意来的有意思。不过她想着多一条路子也好,于是也跟着巧娣一起存出国的费用。
  “我……我还是放不下囡囡。我出国了,我妈先不说,孩子怎么办。”
  巧娣低下头,“我觉得现在这样蛮好的。做做衣服,贴补贴补家用。就当以后给囡囡筹学费。只要沈庆生不来纠缠我,这样过下去又有什么不好呢?非要背井离乡……说实话,我有点怕的。”
  她毕竟不是双凤,一个人无牵无挂的。她有女儿,女儿就像是一件小棉袄,又像是一条甜蜜的锁链,把巧娣心甘情愿地锁在此地。她不贪求大富大贵,只要岁月静好。
  “师父,你也太容易满足了。”
  双凤叹了口气。
  两人正在说话,突然听到楼下传来喧哗声。巧娣妈抱着囡囡上楼,慌慌张张地ʟᴇxɪ说,“巧娣,快下去看看,有人来找你。”
  “是不是又是沈庆生那个畜生?好呀,可算遇到他了!”
  双凤精神为之一振,撸起袖子,“师父,你别怕。你家后门在哪里。我现在就去打电话,不管沈庆生带来多少人,这次都叫他有来无回。”
  双凤现在不得了,在厂里进进出出的时候手下都领着一群男业务员,很有些大姐头的味道。双凤讲义气,又能喝酒,关键时刻豁得出去,把这些原来很看不起她的男人们收拾的服服帖帖。要他们来给巧娣撑场子,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不是,沈庆生是带人来了。不过不是那些小流氓……哎,你们自己下去看了就知道了。”
  巧娣妈急得话都说不清楚。
  巧娣和双凤走到楼下,就见着客堂间里站着四五个人,有男有女。为首的自然还是那个人嫌鬼恶的沈庆生,其他的几个人则清一色戴着大盖帽,袖管上别着红袖章。
  “你们谁是杨巧娣?”
  其中一个女同志走到楼梯前高声问道。
  她的声音像是拉到最高音的胡琴,刺得巧娣耳朵疼。
  巧娣妈站在楼梯的拐角处更是吓得脸色发白。
  这样的人,这样的说话腔调,让她想起了二十年前“向阳红”裁缝铺被砸掉的那一天。那天就是这么一个差不多说话声音的,穿着绿色军装,腰上捆着粗粗牛皮皮带的女人带着一群人冲进了他们家,摘下了店铺的招牌。
  “我就是。”
  “她就是!”
  巧娣和沈庆生同时说到。
  巧娣挑起眉毛,一双杏仁眼里顿时盛满了怒火,她死死地盯着沈庆生,把后者看得陡然心虚。
  “干,干什么?你还瞪我?告诉你,我今天就是揭发你来的。这几个都是公家的人,是不怕你这个刁女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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