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行似乎还未注意到曲甯这边,脸上的笑意比之前更甚,他道:“不过举手之劳。”
曲甯想起往日的种种,气得抓心挠肝,面上平淡无波,手指早已攥的白中透青。
这该死的沈书行!
不愧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纨绔公子,当真当得起朝三暮四几字。
前脚才跑来与她撇清关系,后脚就找上了别的官家女子。瞧着那副眉欢眼笑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多么温润的一位翩翩公子。
她莫名觉得有些酸楚,心中的气更是直达肺腑。
菱烟顺着曲甯的目光往沈书行的方向撇了一眼,试图拉回她的思绪轻搡了她一把,低声唤了句:“小姐。”
她家小姐与沈书行的事她是知道个七八分的,眼下看到这样一副光景,她实在担忧小姐会气大伤身生出心结。
若不是今日夫人在,她真想冲过去替她家小姐好好打抱不平。
到底是怎样的狼心狗肺?才会放着她家小姐这么貌美性子又好的姑娘不珍惜,跑去大大摇大摆的招惹别人!
哎,这么一想来,昨晚小姐让人把他打出去,两位巡夜的妹妹还是下手轻了。
要再有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她一定亲自动手。
势必要打得沈书行皮开肉绽开口求饶,给小姐解气。
曲甯回过神后并没有上马车,而是走到在一旁侯着的车夫前,抬手指着沈书行一脸认真的说:“我瞧着那处有一个黑影碍眼的很,你待会儿驾着马车撞上去,清清道。”
车夫扭头看了看沈书行,又转过来看了看曲甯,为难的说:“小姐……那,那是个人。”
“这样啊?我还当是一只狗呢。”曲甯转身提着裙摆踩着马凳上了马车,吩咐菱烟说:“近来我眼神不是很好,让厨房给我做些明目的吃食补补。”
“好……”菱烟回道。
商媛在马车中已等了多时,曲甯掀开帘子坐到她身旁后,她赶忙询问:“甯儿,外头怎么了?”
“无事,就是亲眼目睹了一场话本子里的官家小姐和一个花里胡哨的男狐狸精相识的老套桥段,一时好奇多看了两眼。娘,我瞧着天色暗沉,待会儿应该是要落雪了,山路不好走我们快些回去吧。”曲甯道。
商媛怕落雪之后路面湿滑不好走,于是在菱烟上了马车后,对车夫高声说:“福良,待会儿在路上注意避开石子,尽量在雪落下来之前赶回去。”
车夫熟练的拉扯缰绳,恭敬的回道:“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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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府清芍院内,曲甯解下身上的狐绒披风,交由菱烟挂在外室的木架上。自己踱步进了内室,坐到了丫鬟们早已生好烧的正旺的炭盆前。
花花许是闻到了曲甯身上的香味儿,摇着尾巴跑到内室来用小脑袋蹭她的脚。
曲甯抱起它看了一眼,转头对刚进来的菱烟说:“我看花花这几日吃的太好了,都长成个圆球了,罚它三天不准吃肉。”
说完又对着手中的小狗说:“你记住,你是被那个姓沈的连累了。日后见到他一定不要犹豫,直接冲上去狠狠的咬他一口,咬的他哭爹喊娘,就当是为自己报仇。”
“汪汪汪。”怀中的花花似乎听懂了曲甯的话。
看着花花这副乖巧的模样,曲甯越想气越想越气。
天杀的沈书行!
“菱烟,拿纸笔过来。”
“欸,好咧。”
曲甯抄起笔火速在纸上写完,然后转身取出回京后好久不用的弓箭,朗声道:“我亲自给他送这信!”
“阿嚏!”沈书行已经连打了三个喷嚏了。
要不是昨夜在大街上躺了一夜,他这一等一的好身体怎么会不舒服!
看窗外,雪又落下来了。
他撑着下巴,喝下一口温酒,顿觉舒爽不少。
而正当他想要倒下一杯时,一支箭矢从窗口打开的缝隙里精准无比的穿了过来,沈书行根本来不及反应,那支箭就已经穿过了他的发冠,可见射箭之人的狠劲。
他先是愣了片刻,而后立马站起身打开窗户去看。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王八蛋大庭广众之下敢对他行凶!
鹅毛般的大雪趁着有些灰暗的天光下的越来越密。
对面的会丰酒楼,他所正对的那一间房的窗户大开,沈书行只看见一女子潇洒离去的背影,不带半分犹豫。
这个背影怎么这么像……
沈书行心有余悸的坐回了原位,将窗户关的死死的,然后立马取下自己头上的箭矢,才发现上面还穿了张信纸。
如下写道:
三日后月上湖见,我们好好分说一回往日种种。这是最后一回,分说清楚了就一笔勾销。你也知道我是曲家的独女,家中双亲向来疼爱我,仗势欺人的事我也不是做不来。若到时侯你敢不来,就等着被沉湖吧,说到做到。
曲甯
曲甯!果真是曲甯!
沈书行气的把纸揉成一团,他昨夜莫名被打了一通就算了,还被扔到大街上睡了一夜,好在被冻醒的早,不然他这一世英名彻底没了。
他还没找曲甯算账呢!
她倒好,竟然还光明正大的射箭!要是那箭不准,不就射中他了吗?
良久之后,沈书行也冷静下来了。
他再次打开那团被揉皱的纸,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敲打着他。
曲甯这说打人就打人,说射箭就射箭的性子,真的是想好好跟他分说一下吗?
他怎么隐隐觉得,是想把他约出去狠狠揍一顿。
可是不去,曲甯好像也真的做得出来把他沉湖这事儿来……
烦死了烦死了。
林子涵周平生二人才刚到,沈书行便已经喝倒了过去。
“他最近是不是有些不正常啊。”
“哪里不正常?”
“哪里都不正常啊,你看他现在像什么?”
“像什么?”林子涵疑惑道。
“像一条垂死挣扎的大红鱼。”
“那叫红鲤鱼……”
二人走近,才发觉沈书行红的有些吓人了,他平日里喝酒都不上脸,顶多是有些红润,今日这模样明显不一样。
探手一摸,才发觉他烫的吓人。
“这不到一个月生了两回病,以前可从未有过啊。”周平生琢磨着不对劲,“不简单,不简单,自从他遇到曲甯,就不寻常了。”
“我看曲甯就是沈书行这花孔雀的克星。”
嘴上开着玩笑,两人还是把沈书行带回了曲府,他这样不省人事,还是回家去休息治病最好。
下人通知后,何艽亲自出来接沈书行。
身为沈书行的血亲,她自然一眼看出自家儿子的不对劲。但碍于有外人在,她冷静的吩咐下人去请大夫回来,而后又将沈书行交给跟来的小厮。
周平生和林子涵将人送到了,自然也就想着走了。
“伯母,我们先走了。”
“等等。”
何艽一出声,两个人像做了坏事的孩童一样,当即不敢再往前走。
沈书行的
爹他们是知道的,不苟言笑一板一眼,怎么他娘也有一种不容分说的威严在身上啊。
沈书行吊儿郎当的性子是怎么在这样的家中养成的!!!
“伯母,您还有什么事儿吗?嘿嘿。”林子涵嬉皮笑脸的拉着周平生转过身面向何艽,以此缓解身体僵硬的尴尬。
“是啊伯母,您还需要我们尽管说,我们都是沈书行的挚友。”
“嗯。”何艽点了点头,“你们既与我儿交好,我有些话想问你们。”
“啊好的好的。”
怀着一颗忐忑的心,他们跟着何艽踏入了沈府。
沈家他们不是头一回来,但这还是头一回从正门进,原因很简单,沈书行也不喜欢待在家中,以前他被他爹罚禁闭,每回都是他们偷偷溜进来给他送吃的送喝的。
“欢儿,给二位公子奉茶。”
“是,夫人。”
“不用了伯母,不用喝茶了,嘿嘿嘿。”林子涵连忙摆手道。
“你们亲自送书行回来,若是连口茶都喝不上,倒是我沈家不会做人了。”何艽淡定答道。
“伯母太客气了哈哈哈,我们帮沈书行那是应该的。”周平生苦笑。
喝喝喝,他们喝还不成吗?
“请你们进来,一是为了感谢你们送书行回家,二是想问问你们,书行近日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何艽平静之下的忧色掩盖不住,沈书行的异常她都看在眼里。
昨夜,四七慌慌张张的跑来说公子喝醉酒偷跑了出去,不知去了哪儿。她其实明白,书行当真想要出去,任谁也拦不住,因此她也怪不得四七没有看住人,况且以往他也常常如此,不打一声招呼便走。
直至现在,她再见到书行喝的烂醉如泥还染上了风寒,才将一切串联起来,他这孩子,明显是有了心事,拿酒买醉呢。
“你们与书行认识多年,时常待在一处,应该知道许多我这个当母亲的不知道的,可否告知我?”
“这……”
“伯母,您稍等啊。”接收到周平生的眼神示意,林子涵立马意会,两人一并走了出去,小声交谈。
林子涵:“怎么办?要将曲甯的事儿说出去吗?”
周平生:“肯定不行啊,若是被他娘知道了,这事儿还能平息吗?”
林子涵:“你说得对,况且那可是曲家……”
周平生:“若是牵扯到长辈身上去,沈书行他娘觉得得罪不起曲家,一定会去曲家提亲的,我们不能再出卖老沈第二次了!”
林子涵:“那现在怎么解决啊。”
周平生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我知道了!”
“最初我们不都以为曲甯是王家小姐吗?沈家虽然得罪不起曲家,但王家他们又不必担心,我们只需说,老沈是因为王家小姐的事情忧心,这也不算作扯谎骗人。”
“行,就这样!”
何艽见两人商量完了走进来,才开口道:“你们不必骗我,我与你们一样,是为书行着想的。”
“……”
两人脚步一顿。
难道他们满脸写着我要骗你了吗?!
“伯母,这事儿说来话长,但是我长话短说了。”
“嗯,你说。”
“其实沈书行他……是因为王家小姐的事儿忧愁的,但其中缘由我们也不好多说,您还是自己问他吧。”
他们只说是忧愁,可没说忧的是什么,愁又的是什么。即便沈书行的娘真的盘问他,一定也问不出来什么,这事儿就算了了。
“王家,哪个王家?”
“城西钦天监监副,王柳王大人家。”
第23章 王家小姐
城西王府。
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传来“踏踏踏”的脚步声, 坐在秋千上的紫色衣裙的少女激动的仰了仰头,往小路那边望去, 眼底带着期望。
果然是青儿回来了。
她从秋千上下来,一只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声音仍在轻微颤抖。
“青儿,怎么样?”
“小姐,打听到了。”青儿俯下身在王嫣耳畔道:“是沈侍郎家的大公子,沈书行。”
王嫣闻言便有些失落了,沮丧的坐回了秋千上, “既是侍郎家的公子,那想必看不上我这个六品小官家的女儿。我即使生了想要嫁与他的心思,也实在高攀不上。青儿,我该如何?难道真要就此死心吗?”
“小姐,我瞧着那沈公子对您是有意的。不然他昨日带了一众小厮也不会亲自过来给您拾帕子。而且与您说话时笑容亲近, 语气温柔。只要您下足功夫,不怕他不拜倒在您的石榴裙下。”
王嫣点了点头,叹息声却随着鼻息而出, 她往年生了一场大病,身子也因此变得虚弱,几乎是口不离药,她不常出门不喜见人,渐渐的心中也平淡了。
可最近, 她的气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即便当日不喝任何药也能来去自如,连请来的大夫把脉后都说, 她的身子很快便能好全了。
这其实是突如其来的。
但王父深信去祈求佛祖保佑才能够尽快痊愈,便有了昨日她去南平寺遇见沈书行的事。
她手中的帕子被一阵风吹到了马车外面, 没想到竟然有一位公子将它拾起,帘子拉起来时,她看清那位公子的相貌,心也在那一刻猛然缩紧。
她平淡的几年里,第一次因为看见一个人有了这般强烈的感觉。
甚至于回想起来,她认为她的病突然好起来,以及到南平寺为自己祈福,都是为了遇见他而安排好的。
无聊时王嫣经常翻看话本。
她认为这就是她的真命天子。
“只是……”她在忧心,即使能拿下沈书行,沈家那样的大户人家,能应允他迎娶自己这样小门小户家的女子吗?
怕是不能吧。
况且,她还有一桩心事,这桩心事于她而言是个大麻烦,对她嫁入沈家极为不利。
“小姐,您是在担忧与齐公子的婚事吗?”
“嗯。”
王嫣早年在迟州老家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婿,是两家长辈在肚中就定了亲的。八年前她父亲升官,举家迁来京城,因此便断了联系。
后来听说齐家生意做垮了,一夜之间家财散尽,齐父醉酒栽进蒲阳河里淹死了。齐母心中悲愤,在家中挂了条白绫也跟着去了。
整个齐家只留下独子齐明松尚在人世。
王嫣若是真的依照婚约与齐明松成婚,往后只怕是要住一辈子的碎瓦破院,年复一年的吃粗茶淡饭。
这样清贫的苦日子她哪里受得住?
思来想去。
与其认命,不如再搏一把。
“青儿,你出门替我买些脂粉首饰回来。”
“小姐,奴婢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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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书行烧的一塌糊涂。
他浑浑噩噩的想要睁开眼,眼皮却有千斤重。
正打盹的四七见沈书行醒了,立马将送来的熬好的药端了过去,“少爷,您喝药。”
“我怎么……算了,扶我起来。”他对于这种醒来就在自己家的情景,应该见怪不怪了才对。
“好的。”
沈书行十分不喜病痛之感,因此喝药他也丝毫不犹豫,只想着喝完立刻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