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冠礼成后已是傍晚,沈书行觉得疲惫不已,用过晚膳便拉着周平生到了竹轩。
“哎。”
“为何唉声叹气?”
“还能干嘛,不开心。”
“可是我一路过来,见你都挺开心啊,脸上这笑就没下来过。”
“你也学会胡说了,我乏累的很,哪里开心?”
沈书行不再争辩其他,从房中取出《阑波风掌》交予周平生看,“这本秘籍我已经摸透了,总觉得没学着什么有用的,但又说不上来,心法口诀倒是背了不少。”
“怎么会呢?那你学会了什么?”周平生还未好好翻看过这本秘籍,当即翻开两页仔细读来。
“糖炒栗子。”
“什么糖炒栗子?”周平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嗯,学会了怎么炒糖炒栗子。”
见沈书行说的这么认真,周平生不信邪的翻看起来,很快便看到了冬日食词,越看越不敢相信。
“怎么会?这不是本武功秘籍吗?怎么看着像食谱……”
“起初我也有疑虑,但还是照做了,哪想后面越发的不对劲,前面是心法口诀,后一页便是食词,还有什么冰糖雪梨膏,南瓜花生酥。”
“还真是!”周平生往后继续看,眉头都皱成了八字,“这还不是更离谱的吧。”
“当然了,后面还有呢。”
“不,我是说,更离谱的是你还照着它学了这么久?”
“……”沈书行哑然。
“老沈,你平常的聪明劲儿用哪儿去了,怎么犯这种糊涂,这一看就是一本食谱啊,不对,这里头还掺杂着一些不知道何处来的心法口诀,只能算杂食谱。”
“话虽这么说,可你如此信任那位道长,这又是花了五十两银子买来的,我没有不学下去的道理。”沈书行自然不会承认自己笨。
“好吧……这件事上我也有错,我的确很相信高人,毕竟是他治好了我,可是……可是单看这本秘籍,实在是荒谬啊。”周平生放下这本跟《阑波风掌》毫不沾边的杂食谱,叹道:“是不是一遇上曲甯,你就犯傻。”
“周平生,你信不信我真抽你?”
“行了行了,不开玩笑了,我说真的,你现在还想跟曲甯和离吗?”周平生这话倒是真的想问沈书行,今日他见了曲甯如此用心打点好的一切,忽然有些内疚。但此前他信誓旦旦的承诺要帮沈书行跟曲甯和离,又
不能打自己的脸,那便只能再问问沈书行的想法了。
他这么个局外人看着都觉得有些感动了,沈书行身在其中难不成没有任何触动?
作为沈书行这么多年的好哥们,他还是自认清楚沈书行的秉性,看着最贪玩不羁,实则却是最重情重义之人。
“问你话呢?”
一刻后,方才听到沈书行回答。
“要。”
“其实今日你似乎真的挺开心的…”
周平生话还没说完便被沈书行打断。
“我以前更开心,你想啊,我若是自由了,日日夜夜都是欢喜的。总之,在不伤害她的前提下,我要和离,想来她也会厌烦这种日子的。”
“行吧,我会继续帮你想办法的。”周平生也只能作罢,毕竟旁人劝解都是无用,况且沈书行此话也有道理。即便是周围所有人都说好,只要他一人不愿意,终究是强求不来的。
周平生走后,沈书行还是宿在竹轩。
一整日都是好天光,便是入了夜天边也是一轮圆月,几颗繁星点缀在侧。这几日已经有了回暖的气象,但夜里还是霜寒露重,冷气逼人。
此时洞开的窗棂边,裹了层被子的沈书行坐着,时而看星星时而看月亮,分明一日疲惫,却莫名的辗转难眠。
“吱呀。”
突如其来的推门声让他一哆嗦。
第60章 梦魇
曲甯只着一身素白衣裙, 外罩一件毛领披风,此时她倚靠在门边, 身上如同笼罩了一层清冷模糊的光影,仔细看去,她的脸似乎也有些过分的白了。
沈书行未从心惊中回过神,转头恰好与曲甯相对视一眼,她头发尽数散下,两缕发丝经风拂过鼻尖,有些像他在月上湖第一次看见她的模样。
她明显是将要睡下了,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突发奇想到此。这让才与周平生会面相谈不久的沈书行有些心虚。
好像每次他原以为无所谓的事情,都会在遇见曲甯后,觉得心虚、慌乱。
“曲甯,你来就来了,为何不说话?”沈书行拢紧了被子, 出声打破这份沉寂,“难不成你是还记着我装鬼吓你那次,故意想来吓我一次?”
“沈书行, 你想跟我和离?”
曲甯的声音听着有些空灵,沈书行不禁打了个哆嗦,干嘛这回曲甯是真来找他算账了,那他干脆直截了当的承认吧。毕竟长痛不如短痛,早死早超生呐。
“曲甯, 我早已对你说过的, 你心里应该也很清楚吧。你若是不明白,那我便再说一次, 我沈书行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浪荡子,说的不好听些, 我只愿自由,不会对你负责的。”
“那你为何要替我去找蕙宜郡主出气?难不成你也能说你是玩性大发吗?”
“那是因为……”
“沈书行,你没有心,我要掐死你。”曲甯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沈书行面前。
“欸欸欸,掐死我不至于吧!等等……曲甯,你怎么没脚步声?”沈书行低下头去看,才发现那飘荡的衣裙下根本没有脚。他咽了咽口水,完全不敢抬头,心跳也陡然加快。
难不成这根本不是曲甯,而是只鬼?他怎么就遇上真鬼了?原来林子涵说晚睡容易撞鬼是真的吗?那时不该嘲讽他胡说八道的……
“沈书行——”
“沈书行,我恨你!”
近在咫尺的空灵之声让沈书行完全不敢动弹了。
“曲……哦不,鬼姐,你换个人折腾吧,我很容易被吓死的,真的,别叫我名字了。”
“抬起头来,你抬起头来看看我啊!”
“抬抬抬,立马抬。”
话虽这么说,但沈书行哪里敢抬头,他紧闭着眼睛,直到好像有一只手勾住他的下巴。
他猛的睁开眼,勾住他下巴的手根本不像是人的手,而是一只没有掌,只有手指的手,手指长的骇人,隐约泛着绿色的光。
“抬起头来吧,抬起头来吧。”
逼到这个份上,沈书行只有抬起头来,动作却比蜗牛爬的还慢,他嘴里不断求饶道:“鬼姐,我听您话,您可不能吓我啊。”
下一秒,一张满脸血丝瞪着双可怖的绿色眼睛的脸出现在他眼前,嘴唇似乎还冒着血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这是梦魇了吧。”曲甯嘀咕着,取来一张巾帕替沈书行擦着额头的冷汗。
四七是跟着曲甯过来收拾沈书行带来竹轩的东西的,他站在门外都被少爷这惊天动地的嚎叫声吓了一跳,没想到少夫人竟然面不改色,像个没事儿人一样。
沈书行猛的睁开眼,一把拍开正给他擦汗的手,喘着粗气。
他的意识尚还在被女鬼追杀之中,紧绷着的心也始终没落下来,一睁开眼就紧张的环顾四周,但现在哪里还是什么黑夜,天已经大亮了。
难道是做梦?
“沈书行。”曲甯看他才从噩梦中惊醒,意识恍惚,也不顾被甩下去的帕子,打算先让沈书行清醒过来。
但这一声又让沈书行陷入被女鬼追着喊名字的时候,实在是太真了,他害怕的问道:“曲甯,你是鬼吗?”
“我是不是鬼,你抬头看看不就知道了。”
抬头?又是抬头?
“不要,我不要抬头,你就告诉我,现在我是在做梦吗?”
“不是。”
“不信,我不信。”
沈书行仔细回想起来,他明明没睡着去窗边坐着了,即便是后来瞌睡了,也不应该出现在床上啊。梦不都是错综复杂一会儿变一个地方的吗?倘若他没遇上真鬼,那就一定还在梦里。
眼前坐在他床边的曲甯,说不定也是起初正常,然后……
沈书行趴下去盯着曲甯的裙边看。
咦,这只鬼竟然有脚。
“四七,你先出去,把门关上。”曲甯见沈书行还是一副神叨叨没清醒的样子,想着干脆换个法子让他彻底醒过来。
“夫君,我这鞋子好看吗?”
“曲甯,你说话别这么瘆人……”
“你不是说我是鬼吗?鬼是这样的吗?”曲甯一副认真求教的态度。
曲甯的声音这么正常,难不成他真醒来了?沈书行半信半疑的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好痛!”
“这要真是梦也太真实了,痛都那么……唔”
独属于曲甯发丝的香味飘进了沈书行的鼻间,他瞳孔一缩,这一瞬间仿佛将要窒息。而这种感觉消去时,才后以后觉的体会到什么是酥麻。
“鬼会亲你吗?”
沈书行停滞了好久,才发觉自己已经被曲甯偷亲了,而且还是……还是嘴!
“曲甯,你果然色心不改,你趁虚而入!”
“嗯,这下真的醒了。”
“……”沈书行拉过被子闷头倒下,浑身都开始发烫。
“夫君,今日搬回我们房中住,快些起来吧。”
“我不要,你这是霸道。”闷着被子的声音哑哑的,还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霸道,但管用,再不起来,连床带人扛回去了。”
“你!!!”
沈书行自己乖乖的坐了起来。
曲甯被沈书行想打人又不敢打只能憋着的样子逗的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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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次掉入荷花塘出丑后,胡湘毓装病不愿外出,这也是她这么多日第一次出府。
“郡主,那边有您最爱吃的李记枣子糕,奴婢去给您买些回来吧。”
“嗯,去吧。”胡湘毓的确有些馋了。
自她幼时就极爱吃李记的枣子糕,后来长大,总觉得寻常铺面的糕点配不上她的身份,便只遣下人偷偷去买回来。这些日子她吃腻了府中吃食,遇上枣子糕,必然是要买上些的。
“郡主,您也许久没去福玉轩了,不如进去买些首饰吧。”另一名丫鬟提道。
“那你买完枣子糕便来福玉轩吧。”胡湘毓吩咐另一个要去买枣子糕的丫鬟道。
“是。”
胡湘毓正要往福玉轩走,却突然看见一个熟
悉的身影走过,她停下脚步细看这个背影。
“郡主,怎么了?”
“先不去福玉轩了,去这里。”胡湘毓指着那人进去的地方,丫鬟抬头看店名,有些犹豫的问道:“郡主,这好像是一间极为普通的成衣铺子啊。”
“让你问了吗?走。”
“是……是!”
齐明松今日是想为谢拂买身衣裳,原先的那身实在破旧的不行,磨破的洞虽然都已用布补上,但过不了多久又重新破掉,再加上谢拂长个子了,裤脚已经短了不少,他便省了些银子上街给谢拂买衣裳。
“掌柜。”
“客官是想买谁穿的衣裳?我这儿上到耄耋老人,下到新生稚童,都能买到合适的衣裳。”掌柜稍微打量一番,见齐明松衣衫陈旧还缝了补丁,认定是他要买,立马拿出几件长衫,“您看看这几件?最适合公子这样的……读书人了。”
“多谢掌柜的好意,我是想为吾弟买一身衣裳,他约莫这么高,劳烦掌柜了。”齐明松用手在自己身上比量了一番。
“您客气了,我这就去拿。”
“等等!”胡湘毓瞥了齐明松一眼,心道果然是他,立马朝掌柜说道:“这里所有的衣裳,我都要了。”
“都要?可是这……这……”
“废话什么,难不成你还想卖给那个穷书生?”胡湘毓没有耐心看掌柜犹豫,她向来说一不二,身边几乎没有人敢忤逆她,即便是她爹和姑姑,也都是宠着她的。
“这位姑娘,即便你都要……我也得先卖给这位公子一件呐。”掌柜不晓得胡湘毓是郡主,但凭她这满身的富贵也能猜到她是哪家的贵女,所以说这话时心里还在打鼓。若是得罪了人,他这间好不容易开下去的老铺子就得关门了。
往日来他这里买衣裳的都是普通百姓,哪里见过这贵小姐愿意踏足,心里实在是慌。
“你若是敢买给他一件,我保证日后无人再敢来此。”
齐明松自然认得胡湘毓。
他心中虽不喜胡湘毓的跋扈,也知道胡湘毓是专程来为难他,但转眼看见掌柜为难的神色,他只能先忍下心中这口气,让步道:“掌柜,不必拿给我了,我换家铺子便是。”
“公子,你……这……好吧,我这就让人去包衣裳,姑娘,可需要我派伙计送到您府上?”掌柜心头松了一口气,立马对胡湘毓说道。
见齐明松要走,胡湘毓哪里会这么容易放过他,立马追上他,一把扯住他的袖子。
“不许走!本郡主让你走了吗?”
郡主?
听到这个名号,掌柜吓得腿一软,也不敢再去问话。他这平头老百姓哪里招惹的起郡主?
齐明松不想在店里生事,砸了掌柜的生意,抬步继续往前走,胡湘毓抓不住他的袖子,着急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