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名士卒倒下,倒在敌军筑起的围墙前。
黑夜笼罩着飞溅的血光,浓重的气息几乎叫人窒息。
恪然首领看的乏味,嗤笑道:“负隅顽抗罢了。”
他没注意到,黑暗与血色间,将军猩红的眸子。
“受死吧!”曲唤大吼一声,凌空飞起,直逼恪然首领。
敌军同样反应迅速,连忙将曲唤围了起来,所有弓箭更是在此刻对准了曲唤。
于是曲唤的矛,只擦过了首领的脸颊,留下一道血口子。
“将军!”
“将军!!!”
曲唤身后是此起披伏的人声,他不再犹豫,趁他们等待首领发号施令时,用尽浑身解数将长矛狠狠插进他的胸膛。
“啊!!”
一时间,所有人都慌了神。
曲唤被夺走了兵器,他泄力倒下,看见围过来的恪然士兵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
他闭上眼笑了。
而刘浛那边被缠斗的脱不开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曲唤被围住,痛喊道:“救将军!”
千钧一发之际,林中忽然传来马蹄声。
“驾!驾!”
骏马奔腾,踏过满地的落叶,马身上的少女飞身而下,以一柄青色长剑,很快杀出一条路来。
“爹!”
敌兵因防备曲甯而不断后退,露出了倒地的曲唤,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大刀,鲜血染红了甲胄。
曲唤在昏死之际,竟隐约听见了曲甯的声音,鲜血的颜色在眼前模糊,随即,他唇角的笑意更甚。
想不到死之前还能听见女儿的声音。
——
恪然军慢慢往后退,他们看不出眼前这个逼近他们的女人的底细,只知道方才她杀伐果断,如同女罗刹。
她未着战袍,只身一人,眼神中的决然却莫名的给人以压迫。
曲甯回头道:“将我爹扶起来。”
刘浛震惊的看了曲甯一眼,随后立马扫开身前的人,直奔曲唤。
而曲甯,冷冷的盯着眼前的敌人。
她怒道:“都给我去死!”
首领被害,无人指挥,他们本就慌了心神,眼下更是直接喊道:
“撤退!”
“快!撤退!”
一时之间,剩下的所有恪然兵尽数往后退。
曲甯早料到会如此,身后是他们的营地,若是他们真的退了回去,便再难找到这么好的时机,于是她立刻将剑举过头顶,号令身后剩下的士兵。
“所有将士随我追击敌军!”
刘浛知道曲唤的伤势不能再拖,当即附和道:“听小将军的!”
曲甯领军乘胜追击,击破敌营,势如破竹。
至此,恪然族驻守枫阳城外的军队,全军覆没。
五日后,枫阳城城主府内。
“曲小姐如何了?”胡璟年着急的守在院外,眼见有丫鬟出来,立马上前问道。
“曲小姐还没醒呢。”绿衣丫鬟如实回道。
“医者怎么说?”
“曲小姐的身子康健,却昏迷不醒,医者认为是曲小姐自己不愿意醒。”绿衣丫鬟说完这些,胡璟年便没有再问。
那夜,他们抵达后,曲甯将他藏好,嘱咐他保证自己活着。而她自己则义无反顾的驾马冲进战乱中。
胡璟年想起刚认识曲甯那会儿。
她总是闲不下来,总爱找人请教,最后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回家擦药,还屡教不改,总爱带着他野玩儿。可渐渐的,她越发的厉害,在他离开谟城前,她早已独当一面。
阔别多年,他执意于幼时的约定,固执的认为曲甯应该成为他的太子妃。
他们似乎认识了多年,也似乎只短短相识在谟城的那一年。
曲甯这样的
女子,实在是太好。
不配的人是他。
“太子殿下。”
胡璟年抬头,发现是商媛从曲甯房中走出来。
“曲夫人。”
商媛受父皇所托照顾他一年,胡璟年心底一直十分尊敬她。
“甯儿一直有人照料着,若是她醒了,一定第一时间告知您。”
“多谢。”胡璟年知道他多日来此守着不妥,即便知道商媛的意思,他也只能应下。
“我夫君今日伤势好转,太子殿下随我一同过去吧。”
“好。”胡璟年要将京中局势尽数告知,商讨对策,此事确实不能拖下去。
第94章 纷争始
暗红的天空笼罩下, 是万人堆成的一座座尸山,血流淌成了一条大河, 森森白骨嵌在其中。
他们个个瞪着没有眼白的眼睛,凄惨骇人。
曲甯置身于此,素白的长裙被染成血红色,仅仅只是走在血河旁,便觉得痛苦万分。
抬头看,似乎连乌云漫步的天空都将倾下,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她不知在这里待了多久, 走了多久。
终于,在她仰躺着倒在这血泊中时,她感觉到有人朝她走来。
“甯儿……”
“甯儿,你受苦了。”
是爹娘的声音。
她用浑身最后一丝力气坐起来。
那明暗交界处,或许是这里唯一干净的地方, 曲唤和商媛便在那里,一声一声的唤她的名字。
而他们之中,还有一个人。
那人脸上除了忧伤悲痛, 还有一些委屈,他道:
“曲甯,你不要我了吗?”
是她的夫君,沈书行。
就在她想要伸手抓住那三道飘忽的人影时,眼前忽然陷入黑暗。
再次睁开眼时, 曲甯头痛欲裂, 眼前一片模糊。
“呃……”
“是曲小姐醒了!”外头守着的丫头听见屋里的声音,立刻站了起来, 朝院内正洒扫的丫头说道:“你快去告知城主大人和曲将军。”
说完后她便推门进去准备伺候。
“小姐,可要喝些水吗?”
陌生的环境, 陌生的脸,陌生的声音。
曲甯顿时觉得茫然。
“你叫我……小姐?”
“是啊曲小姐,您可是枫阳城的大英雄,如今您总算是醒了,想必大家得知了这个好消息,都会很高兴的!”小丫头的年纪不过十三四,说话时眼睛闪着光,显然是对曲甯十分崇拜。
“这是枫阳……”
她竟下意识以为在沈府的清兰院中。
“对呀,此处便是枫阳城了。”
“你方才说我总算醒了,我睡了很久?”曲甯拭去额头的冷汗,却还未从那可怕的梦中困境中缓过神来。
“小姐昏睡了快五日了。”小丫鬟如实答道。
“五日……”曲甯喃喃道。
头痛之症渐渐缓解,她的记忆也清晰了起来。
那日,她几乎是丧了理智般带人冲进了敌营,不过她虽负伤,却不至于昏睡不醒……
到底是何时倒下,她没有印象了。
“我爹怎么样了?”曲甯想到曲唤的伤势,忙问道。
“曲将军的伤及时医治,现已开始好转了,小姐无须担心。”
两人说话间,院外便传来脚步声。
“甯儿!”
商媛走在最前面,一进屋便到曲甯床前,轻轻握着她手。
“娘。”
见商媛眼眶发红,曲甯鼻尖一涩,随后扬起一抹笑容,“我没事儿啦。”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看看你爹,拗不过他,听见你醒了,非要过来亲眼看看。”商媛带着一丝幽怨的眼神看向在门口杵着的曲唤,曲甯随之一笑。
一时间屋中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胡璟年同曲唤站在一起,多日的奔波并未让他失了贵气,即便是脱去了那一身锦袍,仍然不减气势。
他若不是未来的君王,也定有一番成就。
两人隔着人群对望,曲甯冲他颔首。
胡璟年回以一笑,眼底却有些晦暗。
他虽有许多肺腑之言还未言明,但在此刻,见她一眼足以。
“曲将军!曲将军!我们回京送信的……”
就在此时,屋外忽然有人急冲冲的跑来。曲唤脸色一沉,知道京中长安王恐已兵变,比他们想的还要急迫。
“甯儿,你好生歇息。”曲唤落下一句嘱托抬脚往外去。
“曲将军,我随你去。”胡璟年看了曲甯一眼,便紧随曲唤出门了。
原本喜悦的气氛又因这一突发之事消散,连商媛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甯儿,娘陪着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商媛心知女儿的心性比她想的稳重的多,可在她心里,一直只希望曲甯活的肆意洒脱,不要被乱世所影响。
“娘。”曲甯握住商媛的手,“如今父亲被奸人陷害,天下百姓被蒙蔽。我们暂时击退了恪然军,在枫阳得了这几日的安生……但是,剩下的曲家军早已不能与长安王麾下的暗卫以及朝中投靠他的乱党抗衡,皇城已大乱了。”
商媛听完,只是替曲甯将落下的发拢过耳后,她说:“总觉得你还是在我面前闹着要出去玩儿的小姑娘,但是你早就长大了。娘并非不懂,只是有时候宁愿不懂。身在局中,如何独善其身?”
“我从东宫救出太子,长安王必定会迫上位,但正因为如此,他不能叫天下百姓信服。即便是占了皇宫,也只会落得弑君夺位的名号。为今之计便是集整个北域的军队,由太子殿下主领,反攻京城。娘,您替我同父亲转达。”
“娘明白。”商媛点头答应,嘱咐她好生休息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甯儿,你此次前来,可有与书行交代?”
曲甯愣了片刻,记忆回朔至曲府外的那夜。
沈书行不愿同她和离,就这么流着泪跟在她身后走了许久,不敢太过靠近,也不敢停下片刻。他们在无人的街道小巷淋着凄冷的月色走着,一语不发。
最后,是她将沈书行打晕送回了沈府。
多日的飘摇,她的心从未落到实处,发生的所有竟如同幻梦一般,再次回想时,已经看不清了。
直到手上沾上了血,才清醒一些。
须臾,她终于开口道:
“嗯,交代过的,他会等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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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僻狭隘的角落里,一女子正紧紧攥着手中的饼,警惕的向四周看去。
她的衣裳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沾满了泥土灰尘,甚至稀稀拉拉的掉着布条子,只是勉强能将身子遮盖起来。
头发全部打结,大半披散着,遮住了面容。
从远处看,只是个可怜的乞丐。
而她正是逃亡了几处的被宣告死讯的蕙宜郡主胡湘毓。
胡湘毓确认没人后,放心的将饼子拿出来,狼吞虎咽的开始吃。她已经快三日没碰过一口吃的了,饿了连树皮都啃过。
眼下在这个名为落阳镇的地方,她才总算讨到了一张大饼。
吃着吃着,胡湘毓便不受控制的流起了泪。
她从南平寺离开时本带了曲甯给她的干粮银钱,却在途中遇上了一群难民,她争夺不过,全被抢了去,才落得现在这般模样。更委屈的是,一路上,她还听了不少自己的死讯。
明明没有寻到尸骨,她的生身父亲却宣告了她的死亡。
这些日子她不是没想过其他可能。
但现实总是如此的叫人心伤,她回不去了,她再也不是原本的蕙宜郡主,甚至不是胡湘毓,不再存活于世间。
她所爱之人,竟都对她如此残忍冷漠!可笑的是,最后救她的却是她所厌恶之人。
是她太过天真罢了!
没来由的,胡湘毓再次想到了齐明松,她在想齐明松以为自己死了时的心情,会不会有一丝难过?
泪水打湿了衣襟,胡湘毓只抬手随意一擦,将最后一块饼咽下。
她一定要活着回去!
胡湘毓扶着墙起来,觉得喉咙有些干涩,正想去找些水喝时,耳边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如涓涓细流,徐徐清风。
“喝
些水吧。”
来人递来水囊,许是怕她害怕不喝,又说道:“是在下自己的,若是不嫌弃……”
胡湘毓不敢抬头。
她知道自己这幅模样,齐明松不会认出她来,更何况她本就是“已死”之人,可她不想让自己的这副丑样子露出来。
她将头埋的越发的低,只伸出一双手将水囊接了过来,压低声音回了句:“多谢。”
齐明松看她转过去喝水,提醒道:“慢些,太急恐怕呛到。”
听到齐明松的声音,胡湘毓便更委屈了。他这样的人,对谁都温和有礼,甚至是一个小乞丐,也能得到他的温柔。可偏偏对她不行。
只要是她,他总是拒之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