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每一次在训练室听到的都沉稳有力。
“感谢主席,最后一次问候在场各位。”
凌路起身,接过麦,按例先行问好,而后进行总结陈词:“您方一直在强调被举报的文艺作品对孩子的负面影响。
首先‘被举报’的作品是否真的具有负面影响,它的面世是否真的利大于弊?我们都知道,没有完美的作品,而利大于弊,弊大于利两者的界限在哪里,你方没有告诉我们。”
“其次,请让我们回到问题的本质,真正影响‘孩子’的是什么?是家庭暴力,父母吵架,校园暴力,是安全得不到保障,心理得不到释放,是深夜12点钟还没写完数学题,家长在旁边哀叹:‘看看隔壁家的某某某,你怎么干什么都不如人家。好了,哭什么,快写,我们都是为你好’。”
“前段时间,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她当家教的经历,整个过程中,孩子连自由喝水都不被允许,父母对孩子极尽恶劣的语言,而出发点是什么,是:‘我是为你好’。
是的,‘我们都是为你好’,这几乎是一把无往不胜的利
剑,我们下架举报作品,都是为了孩子好。
可孩子真的同意?这真的是孩子想看到的?我们为了孩子好,却不听他的意见,不在乎他的感受。”
“我们努力为孩子构建一个理想社会,但不要孩子本人参与,请原谅,这本身就是件很荒谬的事。”
台上拿着话筒的少年有条不紊,侃侃而谈,字字珠玑。
全场目光所向,光都集中在了他一人身上。
众人频频屏住呼吸,不想错过一个字。
涂途觉得已经不用说了。
一场辩论,逻辑通畅,架构清晰,引人赞同是最基本的。
而好的辩论,情理并重,不单单是一个人或几个人的炫技,而是真的触及灵魂发人深省。
辩论一旦开始,真理步入待定。
计时员举旗示意:还剩30秒时间。
“诚然,文艺作品有它的历史局限性,而成长需要温情和时间。
冷冰冰的举报和武断的下架肥沃不了这片土壤,有建设性的意见才能帮助构建理想社会。
花团锦簇的前提是百花齐放。
举报不是答案,漠视不是答案,单一不是答案,我们的理想社会是包容,是多元,是扶持与被扶持,改进与督促的双向谦逊,互助前行。”
最后一个字音说完,计时铃响。
凌路鞠躬,坐下。
极致的安静后便是排山倒海般轰动的掌声。
涂途跟随着人潮鼓掌,不知道为什么,双手合拢的瞬间,热泪盈眶,有种想哭的冲动。
几个月持续的训练,有颓丧有瓶颈,更多的是颓丧后继续热血挥刀。
而现在,所有努力都在这阵掌声里找到了归处。
虽然他这次没有上场,但他的人生里还有很多下一次。他相信,终有一天,他也会像凌路一样,光芒万丈地站在台上。
讨论声鼎沸。
每一声都夹杂着赞叹和尖叫。
“不是吧,长这么帅还这么有能力。我C。”
“那什么,我必须还再说一句,人家还是遥大的。”
“啊啊啊啊啊!!!”
……
短暂的点评时间后,主持人通告复会,主席宣布奖项。
冠军花落谁家毫无疑问。
主.席微笑,抬手:“让我们恭喜遥城大学代表队,成功卫冕冠军。”
涂途也被拉上去合体领奖。
主办方豪气且审美水准高,奖杯设计的非常漂亮,水晶底座,曲形杯身,斜方一颗金色小话筒。
人手一座。
后台采访人员已就位,遥大和工大两方人员汇合,握手问候。
强者相惜。越是强劲的对手,越尊敬对方。
毕竟对手的水平在一定程度上也体现自己的水平。
工大代表队队长是位女生。
女生一头直发,高挑清秀,和凌路握手后莞尔:“又见面了。”
凌路略感疑惑。
她见状,坦白道:“看来你已经把我忘了,去年我也和你对过一场,当时输得很惨,我可一直记在心上,今年发愤图强,没想到还是输了。”
“是么。”他淡声:“辩论里没有输赢。”
辩论里没有输赢,只是观点的呈现,信不信服。
不是哪方更胜一筹,所倡导的观点就是对的,而输了的就是错的。
就像这次辩论,有害社会的作品,该下架的作品在现实中还是应该下架。
观点越辩越明,而正道在于中庸和平衡。
女生愣了愣,笑说:“闻名不如见面,你本人跟我听到的不一样。”
从去年起她就开始关注他,不过那会儿连银牌都没拿到一个,搭不上话,只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他的事。
“你听到的?”
“我可能跟你之间有个熟人,”女生说:“我男朋友叫仲家荃。”
尽管只短短交谈了几句,但她确认仲家荃口中的是假的了。
她补充:“很快可能是前男友了。”
旁边的林一朝差点笑出来。
凌路没做回应。
熟悉的人能看出,他兴致缺缺,甚至是心不在焉。
工作人员布置现场,准备采访。
凌路和大家走进通道。
“凌路!”
蓦然。
女孩子脆生生雀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甜滋滋欢喜到爆炸的声音。
两个代表队,穿着正装的一行人同时回头。
被叫的人也是。
拐角处,孟羽林捧着比她宽的硕大花束,笑容灿烂,头一偏,大声:“凌路!”
“祝贺你们,我在外面看到你们的现场了。”
紧赶慢赶,终于赶到。
稍微有点气喘吁吁。
工业大学队的人问道:“她是?”
方才过来的时候就有几个找凌路要联系方式的女孩,这位也是?还是在外面看的?心不诚啊。
凌路迈腿,向她走去。
通道亮着壁灯。
他从逆光的方向走来,面庞清冷,看不清神色。
孟羽林先竖起两根手指发誓:“我没违反跟你的约定喔。第一,我没逃课,正正经经请了假。”
“第二!”
很近了,他离她只有两步之遥。
“第二嘛,”孟羽林清清嗓子,把花伸出去,“你也要考虑考虑我的忍耐力嘛,对你这么重要的时刻,让我缺席。真是太为难我——”
一阵风拂过她的脸颊,他在她面前站定。没接花。
方才问这个女生是谁的人合上嘴,又微微张开。
他看见凌路蹲下,刚拿过奖杯奖杯的手,系起女生的鞋带。
孟羽林穿着黑色短靴,一路风尘仆仆急急慌慌,鞋尖灰灰的,鞋带散开也不知道。
涂途带着孟羽林过来的,站的近,看得更清楚。他分明记得凌路有洁癖来着。
凌路低头,系的很认真,修长白皙的指节绕过黑色鞋带。
他后悔了。
后悔让她不要来。
他很少想炫耀什么,然而当他站在领奖台的时候。他只在想,如果她在该多好。
第37章
“好了。”凌路接过花, 轻声:“谢谢。”
孟羽林呆呆的,全力压制体内乱窜的洪荒之力。
采访时间紧张,工作人员在等待。
凌路把奖杯留给她玩, 请人带她去休息区,“我等会忙完了来找你。”
他转身和工作人员离开。
几分钟后, 拥挤的通道变得空荡。
孟羽林抬头, 刚缓了缓,猝不及防和一个女生对视。
女生站在距她两三米远的位置,定定地盯着, 等待她抬头。
“啊——”
“啊啊啊啊——”
唐媛溪不敢相信,“真的是你!!!”
她作为辩论爱好者, 自然不会允许自己错过这次比赛。老早就抢了票,给何院长请了假过来看现场。
看完颁奖后准备到后台认识认识大佬们, 结果看到了目瞪口呆的一幕。
凌路,孟羽林。
两个完全不相关的, 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要说有什么关系。
唐媛溪脑子里飞速转动,她给羽林看过凌路经验分享会的照片。
当时孟某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思及此, 唐媛溪很认真:“孟羽林, 你不是颜狗。”
孟羽林眨了下眼睛:“啊?”
“你是颜狼!”唐媛溪激动地抓住她摇晃:“有帅哥,你是真上啊!”
凌路,那可是凌路。
长得无可挑剔就算了, 实力还强,感情方面更是清清白白。
唐媛溪在辩论队没少听过他的八卦。
工作人员带她们去休息区等候。
孟羽林窝沙发里,两手细细的手臂靠着扶手捧着脸。
唐媛溪来来回回走动, “你们什么在一起的?”
“未来。”
“我听说凌路为人很冷淡, 追他的多得一批,他都巨冷淡的。”
孟羽林捧着脸。
“你知道你俩那一幕, 对我幼小的心灵是多大冲击?!”她简直感觉次元壁破了。
一个是她热爱的领域顶层遥不可及的人,一个是她晚上睡一间房天天一块摸鱼的室友。
孟羽林捧着脸笑眯眯。
“你真的是我室友孟羽林?是不是被夺舍了?”唐媛溪叨叨:“还是说我一
铱驊
脚踏进异时空了”
……
两人各叭叭各的,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唐媛溪回头,注意到,“你怎么一直坐着?”
“我缓缓,有点腿软。”
“……”唐媛溪真的很搞不清楚状况。
她忽然猜测的冒出句:“溪溪,你说,凌路是不是喜欢我?”
“啊?”唐媛溪,“他都那样了,你问我这?”
哪个男的会帮不相关的女生系鞋带,你又不是他妈。
孟羽林想,是有点?
不管了,肯定是有点点点点!
“不是,”唐媛溪踱步,坐到她旁边,“不是,你俩真的还没在一起?”
谈话间,有几个男的也进了休息间。
仲家荃走在第一个。
她们的谈话转为低声。
然而孟羽林的话一句比一句劲爆。
唐媛溪嘴巴张成O形,一直没收回来过:“什么?你每天晚上都跟他在一块?”
“你不是说去提高文化素质了?”
“你俩还没在一起?”
“这都不算在一起?”
……
将近两小时后,采访终于结束。
大家一起去KTV庆祝,工大的也一起去。
不知道采访期间发生了什么,大家似乎突然熟悉孟羽林了,不仅知道她的名字,还故意把她和凌路凑到一块。
孟羽林很欣慰,大家不愧是文化人,懂得成人之美。
女孩子一头羊毛卷,笑起来两个甜甜的酒窝,毫无攻击力,非常讨人喜欢。
一群刚与热爱击掌的少男少女走出体育馆,广场仍旧游人如织,方才LED屏里的人融入人群。
这里离KTV有点距离,他们打车过去。
包厢里开着空调,孟羽林脱下外套,随手放在一边。
工大队的一个男生麦霸唱了几首歌,让孟羽林唱。
她接过麦,唐媛溪犹记她那让人跪求闭嘴的唱功,拉住她,在耳边低低道:“你再考虑考虑?”
孟羽林被人推上去。
“快快快,来一首!”
是一首知名度很高的《七里香》。
她范儿起得超足,摇晃律动。
自信开嗓,“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院子落叶跟我的思念厚厚一叠——”
似割床腿声又似喊麦。
唐媛溪捂住额头,不忍直视,悄悄看周围人的表情。
周围人听着听着,扬起的嘴角逐渐僵硬。
明明孟羽林长了一副很会唱歌的样子,怎么一开口……
不过大家很有风度,很好的藏住意外的表情。
也没打断,只坚持听了会,不约而同地挠挠后颈,说想去外面透透气。
很快走的只剩两三个人。涂途也坚持不了了,路过凌路的时候小声问:“去透透气?”
“不用。”
多停留的几秒,又被破音声刺到。涂途委婉望了眼孟羽林沉浸式K歌的背影。
意思不言而喻——这你都忍得了?
唐媛溪在听到凌路淡淡的一句“挺好听”之后,知道自己也‘该’出去透透气了。
她跟着涂途出去。
“你出现在——我诗的每一页页页——”
一曲歌毕,孟羽林拉长尾调,拉远麦克风。
心满意足回头。
回头。
人没了,空了。
只有凌路一个人在沙发边缘。
辩论队的人也太好了,全都是她素昧谋面的挚友。
如此撮合她和他。
她四处张望,故作遗憾:“咦,他们怎么都走了,是不是我唱得不好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