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约定好给多少钱?”绮兰侧头问道。
书院掌事见绮兰问话,连忙上前
,不自觉就恭敬了语气,“回姑娘一共八十两白银,约定好先给七成的订金,尾款等工程完工之后再结。”
王麻子一脸委屈,“您也看到了,他们这个破地方,就只拿得出八十两,您是懂行情的,这八十两连材料费都不够,何况我还有人工费,这要是不偷工减料,我也做不下去啊。”
绮兰沉吟一声,“这样好了,我再补上二百两白银,加起来已经是市面上的一倍还有余了。”
掌事闻言,连忙出声道,“姑娘,这如何使得!这些钱加起来已经是市面上的一倍有余了,不说建个学堂,建两座也是可以的啊!”
“对呀对呀,这如何使得!”周围的学生见状,也纷纷劝阻,
绮兰用目光先安抚好他们,继续对王麻子说道,“不过订金我一文钱都不会给你,那二百两,必须得等到我验收通过了才会给你。你可同意?”
王麻子没想到事情竟出现了如此转机,被这天上掉下的馅饼砸懵了眼。
他深知眼前此女子的身份,二百两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天文数字,可对于眼前这位,那可真真是九牛一毛。
即使他全部都用好料,到最后也能赚一大笔,这天大的好事他如何能拒绝?别说不给定金了,就是让他倒贴钱干,他也得干啊。
王麻子丝毫不怀疑绮兰话里的水分,于是忙不迭声道,“同意!同意!”
“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
此时王麻子看绮兰已经是看向财神爷的态度,绮兰此刻提出任何要求他都不会拒绝。
绮兰神秘一笑,而后上前,附到王麻子的耳侧,“不可将我的身份透露出去。”
王麻子高兴的连连点头。
一旁的掌事忍不住插嘴,“姑娘,你与我们书院毫无关联,何况这二百两白银,也不是小数目啊。”
白砚也是沉默的目光扫过绮兰。
绮兰轻笑,目光又看了白砚一眼,“虽与我无直接关联,但是若能让诸位学子住上广厦千万间,那我也是极为欣慰的,这二百两白银,不是区区身外之物罢了。”
一番话引起赞颂无数。
“这位姑娘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姐,真可谓是蕙质兰心,人美心善啊!”
“这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小姐,这是仙子吧,仙子才会不计回报的帮助我们。”
“古人云,惟吾德馨,不外乎如是。”
绮兰一哂,神态淡泊而又惬意。
元宝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深深的感叹于他家主子的演技。
“此事不可。”
突然有一道清朗的声音打断了大家。
众人一看原来是白先生。
白砚继续出声道,“这本是我们书院内之事,与你无关,你不需要参与此事,更无须因此浪费钱财。“
众人心下觉得有理,但不免觉得可惜,这可能是唯一一个解决办法了,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一个有钱才,又善良不计回报帮助他们的人。。
但绮兰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卖他面子的好机会。
她灵机一动,“书院外的人不便参与,意思就是书院内的人可以参与咯?”
绮兰看向书院掌事,“不若给我一个挂名的职位,这样我就算是书院内部人了,这样我去介入这件事情就没问题了吧?”
书院掌事眼睛一亮,“这倒是有道理,不若姑娘可以挂名书院老师,姑娘此等德行,足以为众人师,若是姑娘愿意来,书院荣幸至极。”
掌事一马屁拍的绮兰通体舒畅,正要谦虚的说两句。
但是却被白砚叫住,“赵掌事!此举不合规!”
赵掌事一脸为难的看向白砚,不明白到这时候他有啥可拒绝的。
书院缺钱,兰姑娘缺名,这本就是互惠互利的好事,双方既得了好处,有没有什么损失,天大的好事,他不明白白白先生为什么非要阻拦他们。
正在双方僵持的时刻,绮兰主动走到白砚跟前,两个人的距离不能再近。
在白砚下意识准备后退之前,绮兰凑在他的耳侧,吐气如兰“我用这二百两银子买你一个承诺怎么样?“
绮兰侧头,眨眨眼。
白砚也回过头,视线交接,两个人差点鼻尖擦到鼻尖。
白砚有些狼狈的后退。
绮兰站在原地噗嗤一笑,如同天上的月亮皎洁美好。
她回过头,对着众人,声音朗朗,“你们白先生答应了!”
第8章
两个人回到凉亭,绮兰见白砚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于是给身边的元宝使了个眼色,元宝立刻机灵的退下,临走前没忘了给主子把茶盏续上。
“你为何要帮我?”他神情夹杂着轻微的不解,但是显然没有了一开始赶客的气势。
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软,她刚刚才贡献了二百两白银。
银钱可真是个好东西、绮兰美滋滋的想。
但是面子上仍做出云淡风轻的模样,“我只是顺手而为,即使不是你,我也不会袖手旁观。这二百两对于我不过区区黄白之物,但是若能够给众多学子提供一个庇护之所,对于我来说,会是一件非常喜闻乐见之事。”
绮兰的嗓音轻轻柔柔,如同空谷笛音,温柔和煦。
“可这与你没有半点干系,你这二百两白银除了打水漂,什么也得不到。”他面上无半分动容,冷静的陈述出事实。
你这就错了,我要不投这二百两白银能坐在这跟你说话?绮兰不屑的想。
我就是花钱买个跟你相处的机会,没别的。
绮兰的指尖轻轻点了点青瓷杯,脑子里迅速组织好语言,缓慢而又坚定道,
“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一定要有回报才会去做的,我做事大部分凭心,不求收到回报,但求无愧于己,无愧于心,率性而为,顺其自然,人不应该太功利,但也不应该过于冷漠,若是在我所范围之内,那就对人施之已慷慨,若是超出我能力范围,那我也无能为力,今天这种事情刚好被我遇上,又恰好我能够帮的上忙,自然就不会冷眼旁观了。”
绮兰觉得自己的语气语调拿捏的十分到位,此时他应该被自己的说的话感动的无以复加,她会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富有且最善良的女子,达不忘兼济天下,不说要引为知己,至少也会有所动容吧?
绮兰悄悄分出一丝余光看向他,却并未看到自己期待的样子。
他轻敛着眉目,看不出心中在想什么。
绮兰拿捏着语气,又试探道,“再者,我也并不是什么条件都没有的。”
绮兰故意提醒他,他可是还欠她一个承诺呢。为了甩掉自己花钱买他承诺的嫌疑,绮兰又说,“我见你当时不肯同意,只能出此下策。”
是为了让他答应她的捐缮才提的要求,她可不是故意的,而且他还答应了。
绮兰看了一脸他的脸色,又故意道,“我也并非为了你这么一个承诺,若是你不愿意,尽可当我没说过。”
她就不信他真能反悔,绮兰笃定的看向他。
等着他同意给她的承诺,到时候他便可借机顺理成章提出要求,让他跟她回家,做她的赘婿,啊不,那样太急了,她不着急,她想想要提什么要求比较好。
绮兰看向他的眼神莫名的热切,仿佛已经看到了他给她当赘婿时的样子,心中愈发的火热。
片刻后,她看见他抬起头,眼神淡淡,完全没有她意料中的感动或者其他。
绮兰心中顿感不妙。
他轻启朱唇,眼神带着些微的嘲讽,“我有答应过你吗?”
“你与赵掌事二人不顾我阻拦,商议好捐缮之事,你若是需要什么承诺,也应当去问他才是。”
“我提醒过你,你即使参与此事,得不到半分回报。现在反倒问我要承诺,这是何道理。”
!!!
绮兰胸腔气血翻涌,多年来的社交本能让他勉强维持住基本的体面,她捏紧手中杯子,笑得一脸尴尬而又僵硬。
仰头倒尽一杯茶水,勉强挡住自己有些狰狞的面目。
她就没见过如此不知好歹的男子!她生的漂亮又有钱,还这么不计回报的帮助他,正常人早就感动的无以复加要以身相许了,只有他这个蠢货,翻到还怪罪起她来了,他到底长没长脑子?
他这么得罪自己,自己可以随时收回对学堂的捐助,让他跟他这个破学堂早日完蛋!
绮兰控制不住下一秒就要说出收回捐缮的话。
但
是他似乎察觉到了她接下来的话,赶在绮兰开口之前,轻描淡写道,“你不会因为我没有应承你的要求就放弃修缮学堂吧?”
绮兰一滞,收回捐缮的话也就没有顺利的说出口。
白砚带着打量的目光扫视完绮兰,而后又像是自言自语道,“你说你做事随心,帮助别人不求回报,想必你应该也不是这种人。”
一顶高帽子压在绮兰的头上,让她内心扭曲,难道他还想让她白白掏了这二百两白银不成?他想都别想!
这时候他的脸上突然荡漾出一抹极其细微的笑,如同青松上的残雪,霜意清新冷凛但是却莫名醉人。浅灰色的眸子看向她,带着平时难见的几分认真之意,
“兰姑娘,你说是吧?”语气跟平常一样不急不缓,但是却莫名多了几分缱绻的味道。
尤其是兰姑娘几个字,他的咬字十分的清晰,每一个的发音配合着他好听的嗓音,数出来就像是在心尖挠痒痒。
胸腔间翻涌的气血像是突然被这青松残雪带来的霜意抚平,怒火也被瞬间熄灭。
理智回笼,绮兰想了想自己刚刚那么费劲演的戏,若是自己控制不住破功可就全白费了。
绮兰看着他那张仿佛能降火的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怒气随着气息被吐出,她的语气又变得温柔娴静无比,“那是自然。”
绮兰在夕阳的暮光上了回家的轿子。
一进轿子,绮兰原本挺直的脊背突然想被抽了筋一样软绵绵的躺了下来。
整个人就突然从风高亮洁风贵女变得妖妖娆娆,没个正经。
元宝也习惯了这幅场景,她揉捏着绮兰的腿,嘴里心疼道,“奶奶装了一天,实在是太辛苦了。”
绮兰绞着帕子,心中忿忿不平,可不止辛苦,还被诓了二百两白银,结果半分人情都没得到。
想了想还是没把这件事情跟元宝说,要是让她知道她家一向精明能干的奶奶吃了这么一个亏,可就太丢人了。
绮兰脑海中复盘着今日发生的事情,分析着自己是怎么从大好优势地位转变为如此被动的局面的。
本想让白砚欠她一个人情或者承诺,但是又不知怎么的成了如今这个样子,帮人解决了燃眉之急,但是实际的一点好处都没捞着。
越想越不对劲,尤其是他,她总感觉他是故意的。
故意找言语里的漏洞,故意给她戴高帽子,哄的她把这个大善人继续当下去。
但是回想起他那张圣洁的如同冷面菩萨一般的脸,心中的想法又变得动摇起来。
他不像是这种心眼多如蚁的人。
绮兰心里思绪转过千遍,最终得出结论,还是因为自己太着急了,这事急不得,得徐徐图之。
元宝看见明显出神的绮兰,忍不住问道,“这么一个男人,值得奶奶花这么多的心思吗?往常奶奶看上哪个人,不都是勾勾手就行了。”
若是真的只要凭借美色勾引就好了,绮兰心里想,只是这个人并不吃□□这一套。
从她故意引诱白砚给自己系小衣的事情就可以看出来,美色对于他来说并不管用。
他是自己遇到第一个对自己的美貌完全免疫的人,整个人一站在哪,就跟个不沾染尘俗的天仙似的,勾得她更加心痒痒了。
绮兰舔舔唇,觉得愈发口干舌燥了起来。
“元宝你说,如果一个男人,他不被美色金钱所动,那你说还有什么可以打动他?”
元宝外头说道,“这世上哪有不贪图美色金钱的男人,若是有,那也定是装出来的。”
绮兰这才一笑,点了点元宝的额头,“就你能说,你认真回答我。”
元宝这才细细思索一番,“那应当是这位姑娘的温柔善良,能干体贴,才情似水了吧?”
“若是还能有一番像奶奶一样的美貌,那可就真的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女子,没有男人能拒绝的了了吧。”
绮兰嘴里细细咀嚼着元宝所说的几个词,温柔善良,能干体贴,才情似水。
这都跟她八杆子打不着一块去。更准确来说,她是这几个词的极端,她自私凉薄,虚荣虚伪,庸俗浅薄,除了一身好的皮子,里子烂的是一塌糊涂。
绮兰忽的一笑,笑容中带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但是没关系,如果这样的女子能吸引他的话,她就给他装出来。
绮兰也不担心日后被他发现真面目了该怎么办,因为——
他一个穷书生,一无权,二无势,落到了她手上还不任她拿捏?
而且她求的本从来就不是天长地久的真心,她只求短暂的拥有。
就像乏味寡淡的人生里突然升起一座挑战性的高峰,绮兰对于跨过这座高峰跃跃欲试。
自从捐擅修筑书院后,绮兰就多了很多机会光明正大去书院。
她一得到机会就拉着元宝忘书院跑,她觉得创造更多的见面机会总归是利于情感的。
绮兰不知道,这几日,她已经成为书院这几日讨论的重点。
她雪中送炭,不求回报帮助书院的无私行为已经传遍了整个书院,众人对于这位小娘子充满了好感,更何况这小娘子更是生的一副冰肌玉貌。
绮兰也发现了这几日氛围不对劲,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暗地里偷看她,还有些人有意无意总是从她身前走过,然后掉落一些东西。
这已经是今天第十九个人在她眼前故意掉落佩环了,除了一开始她还会捡起来礼貌还给别人,后面她干脆就装没有看见了。
她对这些人的心思门清,只是懒得理会而已。
眼前这个青年生的还不错,掉落佩环的动作实在是过于刻意,而且掉落后也没继续往前走,反而在原地故意停顿了一瞬,看起来像是在故意等她一样。
绮兰心底发笑。她正准备转身离开,却看到青年身后远远走来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身形挺拔削痩,气质如同雪松。
那日她吃了哑巴亏的记忆涌入脑海,绮兰看着那道身影,愈发觉得如鲠在喉。
他还是第一个让她吃闷亏的人,她所有的挫败感都源自于他。
但绮兰向来不是一个好惹的性子,她若受了气,势必是要想尽办法报复回去的。
即使她不确定那日他是不是故意的,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谁也不能让她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