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后颈覆上大掌,少年像是早有所料,掌中渐渐带了几分力气,阻断她的后退。
桑枝不由攥住他胸口的衣物,笨拙又青涩地探出舌尖。
姜时镜如被刺激了般,吻从轻柔的试探转为强势的掠夺,炽热的呼吸尽数扑在她的脸庞,泛起驼红。
树上的知了声越来越响盖过持续不断的蛙鸣,微风将垂下的柳树吹得摇摇晃晃,遮挡住两人的身形。
……
婚宴过后的第四日,桑枝与姜时镜打算离开京州,在中元节到来前看一看这个世界的繁华,临出发前纪宜游带着一堆东西匆匆赶来。
殷予桑跟在身后撑伞:“慢些,别摔了。”
桑枝正指挥弟子装东西,一转头瞧见本该在家的姐妹气喘吁吁地站在自己身后:“吓我一跳,你当鬼呢。”
纪宜游将护在怀里的东西塞给她:“都是我亲手做的,你要走怎的不同我说一声,我还是听下人聊天才知晓的这事。”
“游历江湖,主打一个缘分。”桑枝打趣道,“或许我们还能再见呢。”
纪宜游瘪着嘴,没一会儿就红了眼眶:“你骗人,明明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桑枝收起脸上的笑容,轻叹道:“怎么会呢,或许我中元节前夕就回京州,又或许那只是柳折枝不靠谱的谬论。”
“别小看缘分,世界那么大,我们不也找到彼此了。”
纪宜游用手扇风,试图平息即将决堤的情绪:“那你要给我写信。”
“好。”桑枝伸手勾了一下她的鼻子,“别哭鼻子啦。”
姜时镜与弟子将最后一个箱子搬上车厢,拍掉手心里的灰:“该走了。”
殷予桑看向站在屋檐下避雨的小飞鱼,叼着丑娃娃蔫蔫地望着马车,圆滚滚的身体绑着好几层布条,松松垮垮地沾着不少泥土。
“你们要带着它一起上路?”
桑枝弯眸笑道:“小飞鱼喜欢同我在一起,它不在乎路程是否艰辛遥远,是不是?”
小飞鱼:“呱。”
口中的娃娃落地,又被它叼起来一个蹦跳上了车板,用脑袋蹭了蹭桑枝的肩膀。
绵绵细雨从天际落下,宽大的马车缓缓驶离,消失于浓浓雨雾中。
起初他们并不知道去哪里,便一路向东,郊游般走走停停,后来姜时镜遣散了随行的刀宗弟子,马车便走得更慢。
又是一日雨天,桑枝穿着蓑衣同姜时镜一道坐在车板上,无聊地伸手接雨水玩:“我们这样像不像私奔。”
“像,那么夫人……”姜时镜握着缰绳,偏头看她:“想私奔去哪里?”
桑枝怔住,手心里的雨水从指缝间溜走:“你唤我什么?”
“夫人。”他坦然地又唤了一声,“刀宗的聘礼早在四月中旬就到咸鱼教了,是我让柳折枝先别告诉你。”
桑枝垂下手:“可我没办法嫁给你。”
柳折枝说过若是想回去,就不要与这个世界有牵扯,她一旦嫁人,便会彻底成为这个世界的一员。
亦如当年柳折枝瞒着所有人娶瞿苒苒一样,因为跟这个世界有了羁绊和牵扯,便永远断了回去的路。
“聘礼是爹和娘早就拟好的,娘亲的意思是无论你给她当儿媳妇还是女儿,这些东西都是你的。”他放慢马车速度,眉眼间透着少有的柔软,“嫁与不嫁,好像于现在来说,不是很重要了。”
桑枝沉默地看着纷纷扬扬的雨珠,忽道:“去江南吧。”
她偏头看向少年:“我还未去过。”
“到扬州约莫七八日。”姜时镜伸手将帽檐上的雨水抖落,“外头风大,进车厢睡一会儿。”
桑枝手挽上他的臂弯:“我想在外面待着。”
姜时镜没强求她:“用内力御寒,不然容易受寒。”
“嗯。”她微微仰头,微凉的雨水扑面,路过的树叶在雨水的拍打下簌簌作响,原本趴在车厢里睡觉的小飞鱼钻出半个脑袋,靠在桑枝的腿边。
按照蟾蜍的寿命来算,十多岁的小飞鱼已然到了尾声,精力也在这次受伤后消退大半,十二个时辰有近乎十一个时辰都在沉睡。
桑枝偶尔会去探它的鼻息,再唤一声“小飞鱼”来确定它没有彻底陷入休眠。
皇权更替并未影响扬州的百姓,街道上熙熙攘攘,小贩叫卖声笼络不觉。
小飞鱼的存在让他们无法入住客栈,纵然京州一事过后,咸鱼教彻底洗白,但上百年的偏见不是皇帝一句话便能抹消。
姜时镜在靠河边的后街买了间不大的院子,与桑枝两人打扫了三日,才让破旧空置了许多年的小院焕然一新。
隔壁的徐婶得知他们是从京州远道而来,热情好客地捧着几个刚从鸡窝里拿出来还热乎的鸡蛋上门。
桑枝坐在院子里揉着面粉,准备做饺子,姜时镜则补屋檐上碎掉的瓦片,以免在落雨时打湿屋内的床铺。
“姜家娘子。”徐婶的嗓门很大,见院门没关,便自个儿推门进来,“我家老母鸡刚下的蛋,还热乎呢,给你们送几个来。”
桑枝手上沾满了黏稠的面粉,用手腕将散落到眼前的发丝抚开,眉眼弯弯道:“前几日送的那几个我们还未吃完,徐婶留着给小妞儿吃吧。”
徐婶直接将鸡蛋放在桌上的篮子里,笑道:“差不了这几个。”
她看向已经剁好的馅:“你们这是准备做包子?”
“饺子。”桑枝用力揉着面盆里的面,道:“晚些煮好了,我给徐婶家送一盆,第一次做还望别嫌弃。”
“不会不会。”徐婶眉开眼笑道,“昨日你相公做的甜茶水,小妞儿哭着还想喝呢,你做的饺子她肯定也喜欢。”
桑枝动作停了一霎,偏头望向姜时镜,只见他正从梯子上爬下来,客气道:“小妞儿要是喜欢,我将配方写下来徐婶也可以自己熬。”
徐婶脸上的笑意更盛:“那真是太麻烦你们了喂,我家里还有今早采的冬瓜,我去给你们抱过来。”
桑枝连忙阻止:“不用了徐婶,我们吃不了。”
姜时镜将梯子撤下来,去井边打水洗手,附和道:“我与夫人都不会做饭,每日的饭菜也都是酒楼送来的,徐婶不必费心。”
“怪不得我总瞧见洪清楼的人来你家,原来是来给你们送饭菜的。”徐婶忧愁道,“不会做饭可不行,总不能一辈子都吃酒楼吧,那可得花不少钱。”
她想了想,心血来潮道:“娘子得闲了来徐婶家,徐婶手把手教你。”
桑枝把揉好的面团,捏成一小块,然后用擀面杖撵皮,道:“谢谢徐婶,得空了我一定来。”
见她答应,徐婶才热呵呵道:“这几个鸡蛋,是老母鸡下的,很补,热水煮煮就能吃,你们别放太久,不然天一热就该孵出小鸡来了喂。”
“好,徐婶放心吧。”桑枝应道。
徐婶走后,姜时镜擦干手,帮桑枝把垂到手腕的袖子重新挽起来:“我今早订了糕点铺子新出炉的糕点,申时左右会送来。”
“同饺子一道给徐婶家送点过去吧。”
桑枝:“?”
“你嫌弃我的饺子?”
她不会用擀面杖,撵了一会儿皮实在撵不圆,索性用手一点点拍圆,然后放馅,再叠起来。
姜时镜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奇形怪状的饺子,默默道:“我吃的比较多,怕徐婶家不够吃。”
桑枝把饺子放在撒了面粉的案板上:“这盘面团能做几十个呢。”
姜时镜拿起一张偏厚的不规则面皮道:“教我?”
桑枝愣了下,然后兴致勃勃地开始一步步地教他,最后包了个似汤圆又似饺子的物件出来。
“我们那边会在饺子里放硬币,吃到硬币的人未来一年大吉大利,但是这里没有硬币,我便放了碎银代替。”她把最后一个饺子捏起来道。
姜时镜:“不怕把牙磕了?”
“不会。”桑枝揉了揉手腕道,“我去烧水,你去徐婶家要几根葱和蒜呗。”
“好。”
小飞鱼从屋子里出来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迈着四肢腿爬到姜时镜的脚边,喉间发出鸣声。
它不吃熟食,姜时镜便偷偷喂了它一个生饺子。
煮完饺子已是一炷香后,桑枝将饺子全部捞出来,再把徐婶给的鸡蛋放入水里煮。
正巧糕点铺子的人来送糕点,桑枝将留出来的大碗和分出来的糕点一道递给姜时镜:“我要回屋换套衣服,你先给徐婶送去。”
少女的脸上沾染了不少面粉和黑烟,好看的双眸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微光。
姜时镜俯身亲了下她的鼻尖:“小花猫,辛苦你了。”
桑枝微怔,伸手迅速地在他脸上留下三道痕迹:“大花猫。”
小飞鱼蹲在一旁,金色的横瞳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叼着丑娃娃默默钻到桌子底下。
桑枝换好衣服出来院子已经收拾干净,桌上整齐的摆放着碗筷,姜时镜正在陪小飞鱼玩我扔你捡的游戏。
“怎的不吃。”
闻言,姜时镜笑道:“等你。”
他把娃娃还给小飞鱼,重新浸手才动筷子,一整盘饺子下肚,两人都没吃到含有碎银的饺子。
桑枝沉默了半晌:“我们俩运气这么差吗?”
姜时镜将糕点递给她:“应该说是你运气太好,能从这么多饺子里精准地捞出那一只送给了徐婶。”
“早知道我就多在几个饺子里放碎银。”她咬了一口软糯的糕点,含糊道,“下次再包一次,不然这事我能记一年。”
姜时镜收拾着桌上的餐盘,失笑道:“下次包汤圆吧,更容易些。”
“也行。”
天色渐暗,月亮缓缓爬上枝头,星光点缀在夜空中闪着耀眼的光。
扬州的日子异常安逸,两人默契得谁也没有提起即将到来的中元节,如一对平平无奇的未婚夫妻般,在小院子里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小飞鱼的身体越来越差,长时间躲在阴暗处昏睡,最长时睡了整整三天,醒后吃了两条鱼,清醒了约半炷香又沉沉地睡去。
桑枝给小飞鱼盖了一条薄毯,弯腰抚摸着它的脑袋:“我好像等不到你下一次醒来了。”
今日已是七月半,虽不知柳折枝口中回去的路是否真实,但她一整日都莫名地惴惴不安,连院子里的鸡都多喂了两把口粮。
“小妞儿在院门口等你。”姜时镜轻敲了一下门槛。
桑枝动作一顿,直起身道:“来了。”
她走到门口,忽然回望着鼻息渐渐变弱似要进入休眠的小飞鱼。
轻声道:“再见,小飞鱼。”
小妞儿是隔壁徐婶家的孙女,四岁的年纪已经能说会道,总是缠着桑枝陪她玩过家家的游戏。
“姐姐。”小妞儿一见到她,立马跑到她面前,兴奋道,“娘亲说姐姐要去灯会玩,是不是真的呀。”
桑枝俯身抱起她,温柔道:“真的,你娘亲带你去吗?”
小妞儿摇头道:“娘亲说妞儿今天不能出门,会被坏人抓走的。”
中元节孩子不出门是大多数地方的习俗,扬州也不例外,桑枝看着孩童脚腕上的红绳,轻笑道:“等你长大就能去了。”
“姐姐能不能带龙须糖回来给妞儿。”小妞儿从怀里掏了许久,摸出两个铜板道,“这是妞儿帮嬢嬢洗碗挣的。”
桑枝看着两枚铜板哭笑不得:“姐姐不需要你的钱,除了龙须糖还想要什么?”
“娘亲说了不能白拿姐姐的东西。”她把两枚铜板硬是塞到桑枝的手里,然后在脸颊上亲了一下,“谢谢姐姐。”
桑枝把小妞儿放在地上,摸着她的脑袋道:“那你在家里等着,姐姐回来后就来找你,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章的内容比想象中的多很多,写完后又觉得有些流水账,删删减减又大改,本来想放一起发,但是还差最后一部分还没改完,明天应该能正文完结。
第185章 晋江
◎终章(下)◎
“嗯, 妞儿哪里也不去。”她朝着两人挥手,“哥哥姐姐再见。”
桑枝看着跑回家的孩童,忍俊不禁道:“古灵精怪的小家伙。”
“走吧。”姜时镜关上院门, 撑开伞遮住刺眼的阳光, “再晚些人会非常多。”
桑枝将手里的两枚铜板递给他:“给你。”
姜时镜微愣:“小丫头给你的, 为何要给我。”
“不是说好了你管钱,我负责花?”
“你可以留下来当个纪念。”姜时镜并没有拿走那两枚铜板。
桑枝歪了下头:“也行, 再攒三枚就可以做五帝钱了。”
街道上人流熙熙攘攘, 各式各样的花灯挂在小摊上,河流里飘着栩栩如生的莲花灯, 承载着生者的缅怀。
桑枝第一次逛灯会, 对路边小摊上的东西很新奇, 每个摊位前都会停留很久。
“喜欢这个兔子面具?”姜时镜见她盯着动物形状的面具许久,出声道。
桑枝摇了摇头:“只是觉得很有意思。”
她晃了晃相牵的手, 拉着少年往下一个摊位走:“中原一直会有这么大型的灯会吗?”
姜时镜解释道:“每个地方不太一样,灯会和庙会都需要通过当地太守的审批,再以拨下来的银子为准。”
桑枝拿起一盏月亮形状的灯笼:“我还以为是百姓自发组织的。”
“没人管辖的大型活动, 很容易发生□□。”姜时镜取出碎银递给摊主道, “这里的所有摊位都需要提前登记,以免有人为了争抢更好的地段而打起来。”
一队巡逻的守卫刚巧从他们身后走过, 押着两名闹事的百姓。
桑枝举着月亮灯放在阳光下端详了一会儿:“如果在晚上举办,应该更好看。”
“中元节落日后不出门, 是默认的习俗。”姜时镜看向她手里的灯,“可以等晚上再点燃。”
话落,月亮灯忽然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一道灰色人影擦肩而过极快地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桑枝呆了一瞬, 蓦然反应过来:“柳温茂。”
“?”姜时镜,“毒刹教教主?”
“对,他还活着。”
两人朝着灰色身影消失的方向追去,全然没注意屋顶还有两道极快的身影掠过。
转过巷子后,受阻的视线徒然清晰,三三两两的百姓路过,那抹灰色身影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抬头。”口哨声遽然响起。
桑枝仰头才看到屋檐上立着两人,瞿苒苒朝她挥了挥手,轻功落地:“桑桑,好久不见。”
柳折枝视线淡淡地从两人交握的手上扫过:“马上就要日食了,你们还有闲工夫逛灯会。”
桑枝皱了皱眉:“你们怎么在扬州。”
瞿苒苒一言难尽道:“为了追杀柳温茂,短短两个多月跑了大半个闻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