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堇青的热情,桑枝反倒显得拘谨了许多, 她放下手里的筷子, 疑惑道:“你们少宗主呢, 你不用伺候他吗?”
堇青扶着她站起身,带着她绕过屏风走到床边:“我们是暗卫, 不需要伺候主子。”
她顿了下, 又补充道:“况且少宗主不喜欢别人伺候,我们只有杀人的时候才会出来。”
桑枝被她按在床上, 眸中透着不解:“你要做什么?”
堇青理所当然道:“我瞧瞧姑娘后腰处的伤, 若是太过严重, 便让哥哥去请女大夫来诊治。”
说着便伸手去解桑枝腰间的带子,她下意识地往旁边挪, 避开堇青的手,婉拒道:“我自己来。”
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人,她褪下外衣只留下里面贴身的小衣, 露出白皙光滑的后背, 蝴蝶骨上鲜红的蛊蛇印记映入堇青的瞳内。
她露出诧异的神色,娃娃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暗色, 连带着软糯的嗓音也沉了少许:“姑娘背后的这个胎记可真好看。”
桑枝愣了下,想起来她后背上的确有印记, 那是被褚偃种下蛊毒后形成的蛊蛇印,每个人形成的位置不同,她的在后背上, 属于自己瞧不见的位置, 时间久了就把印记的事情给忘记了。
含糊应道:“嗯。”
堇青伸手触摸了下, 她的指尖偏凉,肌肤上很快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印记清晰鲜红,正常胎记不会长成这种模样:“姑娘喜欢养宠物吗?”
桑枝觉得有点冷,她扯过一旁叠好的被子盖住胸口:“你是想说猫狗?以前有想过养一只小猫,不过它脾气不好,不愿意跟我回家。”
也不知宿舍楼下的那只小玳瑁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堇青看着蛊蛇印沉默了许久,哥哥今夜特意嘱咐过她,遇到身上带有蛊蛇印的咸鱼教人格杀勿论。
可她又受了少宗主的吩咐,是过来疗伤的。
难不成少宗主已经知道这个姑娘的真实身份,故意带在身边是为了试探或引蛇出洞?
她脑中思绪万千,圆润的杏眼皱了起来,连着眉毛也一起弯成了八字眉。
桑枝见她久久不说话,偏头疑惑道:“我后腰的伤很严重?你怎得不讲话了。”
堇青瞬间回过神来,她看向青紫了一大片的后腰,靠近尾椎骨的位置有一点红肿,她伸手轻按了下。
桑枝立马就身体前倾躲开了她的触碰:“你别按,很疼。”
堇青顿时收回手,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盯着鲜红的蛊蛇印:“可能伤到了靠近尾椎的骨头,但看起来应该不严重,你后腰的淤青很严重,需要用活血药推揉开。”
想了想又道:“扎针也可以。”
桑枝微怔,眼前出现了苏淮之满身银针的模样,她下意识地想把后者规避掉:“推揉痛吗?”
堇青觉得可以忍受的疼痛都称不上痛,坦然道:“不痛。”
桑枝:“那便揉开吧。”
堇青摇了摇头,将搭在她臂弯里的衣服提起来盖住蛊蛇印:“姑娘这种情况得扎针,贸然推揉很可能会让尾椎的骨头伤上加伤。”
桑枝把衣服穿上,系上腰间的带子:“可我们明日不是要赶去襄州,怕是来不及再看大夫。”
堇青眸内隐隐透着一丝疏远:“无妨,我哥哥今夜会将大夫带来客栈,不会耽误行程。”
再一次听到这个称呼,桑枝忍不住好奇道:“你哥哥是……”
堇青:“唤云母,姑娘见过的。”
她看着面前这张无辜可爱的娃娃脸,始终无法把云母那张不苟言笑的冰雕脸关联起来,在她看来两人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的长相。
“少宗主说姑娘身上有多处擦伤,我帮姑娘把药上了。”说着她从袖子里掏出了好几瓶瓶瓶罐罐全部抖在床上。
桑枝又往旁边挪了挪:“只是淤青,不严重,过几天或许就消了。”
堇青拿起其中一罐,郑重其事道:“若是不推开淤血,时间长了会留下暗色痕迹,可能需要一两年才会慢慢消掉。”
“姑娘不用同我客气,我手法可好了。”她把罐子的盖拔掉,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桑枝。
这种眼神,桑枝在谈弃那里见过一模一样的。
她无奈地褪下长裤,将膝盖和大腿上的淤青指给她看:“就这两处。”
她将腿搁在床上,看着堇青熟练地把药倒在手心里揉搓,而后按上她的大腿,炽热和掌心贴在肌肤上,下一刻是钻心的疼痛。
桑枝揪住被子痛叫出声,她颤巍巍地缩起腿,眼里是少有的胆怯:“留痕迹就留吧,丑点也没事。”
堇青愣了下,迷茫道:“不疼的,很快就好。”
说着硬是按着她的腿,将淤血揉开。
短短的半刻钟,她觉得自己的腿被一劈为二,不再属于自己,后背甚至痛到冒了一层冷汗,打湿了衣物。
门被“砰。”的一声踹开,巨大的动静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堇青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把被子拽过来盖住桑枝白嫩纤长的双腿。
下一瞬,姜时镜就绕过屏风出现在两人面前,桃花眼内还有未消失的担忧:“在杀人?”
堇青顾不上手里的药,行礼道:“见过少宗主。”
桑枝则是默默地把被子往上拉,盖住了自己的脸,装鹌鹑。
堇青解释道:“属下在给姑娘揉淤血,姑娘怕疼,惊扰少宗主了。”
姜时镜扫了一眼床上如死人盖白布一样的身形,担忧的神色渐渐消失不见,他声音淡了下来:“后腰的伤如何了?”
堇青把最开始跟桑枝讲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姜时镜:“去把大夫请过来。”
堇青:“是。”
人离开后,他走到床边看着一动不动的人:“打算闷死自己?”
桑枝闷闷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出来:“嗯。”
姜时镜沉默了一会儿,上前掀开被子一觉露出她被闷的乱糟糟的脑袋:“整个客栈都能听到你的痛呼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堇青在分尸。”
少女眼尾泛红,眼睫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像是饱受折磨的囚犯。
她想起刚才的痛苦,瘪了瘪嘴:“太疼了。”比她拔智齿还痛。
“既然怕疼,就别让自己受伤。”他看向她因疼痛而冒出的汗打湿了额间的碎发,嫣红的唇上还留有牙印。
桑枝慢吞吞地坐起身,把被子扯到腰间盖得严严实实:“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丫鬟,不会什么防身之术,被你丢到地窖里,能活着出来就已经很庆幸了。”
姜时镜:“…………”
“普通丫鬟可没有能平安从地窖里出来的本事。”他靠在床头的圆柱上,语气轻而淡,“我给你三条路选。”
桑枝抬起头看向他。
只听他轻描淡写道:“一回京州颜府继续安分的当丫鬟,二回蜀地不再踏入中原半步,三挑明身份目的。”
桑枝眼里的微光渐渐消失,她弯起眼眸轻笑道:“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想要半道将我赶回去?”
姜时镜靠近她几分,桃花眼对上她的眼眸:“你觉得我会把致命的砒/霜随身携带?”
桑枝装作没听到他的言外之意,仰着脖子直视道:“你不把砒/霜放入口中,怎知它一定会要你命。”
少女笑起来会露出左侧的虎牙,明艳的样貌隐隐透着几分无辜可爱。
姜时镜微微俯身,意味深长道:“你想不想知道接近我的魔教人最后都如何了。”
桑枝弯着眉眼巧笑倩兮:“我不想知道。”
少年视线下滑停留在她纤细的脖子上,似乎一拧就断,他语气幽深:“如你上次所说,脖颈断裂,眼睛外突,据说这种死法还会保留人的一丝痛觉,直到彻底断气。”
桑枝不由得身体一僵,她故作害怕道:“你说得真吓人,人都死了怎么还能感受到痛觉。”
姜时镜看着她的脖子,目色沉沉:“三条路你都不想选的话,我可以帮你选第四条路。”
桑枝:“…………”
第四条路,送她上路。
她不动声色地后挪了些,无辜道:“我母亲是徐州人,我是为了寻亲才离开的蜀地,几经漂泊好不容易寻到母亲她却早已病入膏肓,将她的尸骨安葬后,我为了生计一路流转才进的颜府。”
坦然地对上姜时镜的眼:“我的确是蜀地人,若说有什么目的……”她垂眸想了想,才道,“也就只有攀富贵。”
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两人轻不可闻的呼吸。
桑枝明面上看着淡然无辜,暗下却紧张到心跳加速,姜时镜怀疑她的身份只是时间问题,在没有十足的证据面前,她不可能会承认。
景叔只要一日没有果子的消息,她就必须跟着姜时镜,一是为了糊弄褚偃的任务得到解药,二是通过姜时镜最大限度地拿到果子。
这样她才能全身心地去寻纪宜游那个冤种,以及回现代的方法。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放到受害者的位置,委屈道:“公子若是觉得桑桑手无缚鸡之力只会拖后腿,带着桑桑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嗓音渐渐染上哭腔:“桑桑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姜时镜无动于衷地站在床边,看着她表演,甚至还提示她:“这有柱子。”
桑枝:“…………”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她藏在被子里的手用力按了一下大腿的淤青,顿时痛得泪眼婆娑,抬眸望向他指着的床头柱子。
想着撞完后还能讹人,一咬牙真的打算撞上去。
衣领被猛然拎住,她茫然地看向少年,只见他按了按跳动不已的眉心:“罢了。”
桑枝心下松了一口气。
下一刻门却被猛然推开,堇青热烈的声音响起:“少宗主,大夫请来了。”
话音还未落地,桑枝的身体比大脑更快的做出反应,蓦地伸手勾住少年的脖子,用尽全身力气把他带下来,压在自己身上。
姜时镜常年习武,形成了条件反射掐住她的后颈,差点就要用力拧断。
然而这一幕在堇青与大夫的眼里赫然变成了姜时镜将少女压在床上,两人身体紧贴密不可分,少女双手攀着他的肩膀,指尖用力到几乎要扣进肉里。
堇青站着的角度还能看到自家少宗主单手撑着床,另一只手握住桑枝的后颈,两人脖颈交缠,画面一度让她脸红。
她默默地拽着大夫离开房间,声音如蚊般轻:“打扰少宗主……少,少夫人雅兴,属下告退。”
第36章 晋江
◎白日失踪36◎
出去后还贴心地关上门, 心下暗想进展到这一步,少宗主应该早就发现少夫人后背的蛊蛇印了。
虽说少夫人是魔教中人,但往后嫁入刀宗便是一家人, 她没必要多此一举再禀告蛊蛇印的事情了吧。
屋内的气氛似冰窖般凝固, 桑枝维持着动作一动都不敢动, 生怕少年一用力真的把她脖子掐断。
她攀着他的肩膀,无望地看着床幔:“我不是故意的, 你信吗?”
姜时镜手微微用力, 恨不得直接掐断她的脖子:“你觉得呢。”
炽热的呼吸随着话音拂过耳畔。
桑枝欲哭无泪,她有时甚至觉得原主还在身体里没有彻底离开, 动作快到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是现在的场面了。
还不如一头撞柱子上。
她微侧了下脑袋, 视线内是少年通红的耳垂, 她能感觉到握住她后颈的手正在一点点用力,商量道:“大夫还在外面, 要不……你先放开我。”
话落,后颈的束缚顿时消失。
没有借力点后,她上身无力地坠在床上, 少年精致的脸一瞬间映入瞳内, 近到彼此呼吸交缠,她甚至还能看清他鼻侧上那颗极淡的黑痣。
姜时镜眸色很沉:“这就是你攀富贵的方式?”
桑枝愣了下, 距离太近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眸,微微侧开了一些脸, 想起先前的话,沉默了一会儿笑道:“我倒是想攀,也得看公子给不给这个机会。”
少年伸手将她脸上的碎发挽至耳后, 嗓音喑哑:“三条路你都不想走, 这是第四条路?”
两世加起来她都从未与陌生男人距离这么近过, 特别是现下他们还保持着男上女下的姿势,她心跳极快,连着呼吸都急促了些。
“公子若是愿意娶我过门,带我回昆仑,无论哪条路我都愿意试。”
他看着少女视线慌乱,说这番话时连直视他的勇气都没有,桃花眼微弯:“你若是能拿出诚意来,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桑枝怔住,诚意?什么诚意。
她对上少年的眼,在里面看到了揶揄,大脑顿时轰的一声炸开,绯色从耳垂一路蔓上脸颊,染上眼眶。
这一瞬她突然觉得把携带母蛊的褚偃杀了也不是行不通。
近在咫尺的少年指尖轻触上她的脸颊,语气幽深:“你出了很多汗,你在紧张什么,桑桑。”
桑枝大脑嗡嗡地响,一时做不出反应,手却无意识地攥成了拳头。
下一瞬,手腕被大掌箍住,固定在头顶,姜时镜单手撑着身体看着指关节用力到泛白的拳头,轻笑道:“这种喜欢近身打人的习惯可不好。”
桑枝不管他在说什么,抬起膝盖用力往上撞,他反应迅速地从床铺上翻身而下,床上的少女亦如上次在颜府一样,浑身散发着不爽,烦躁感攀升到了顶端。
他气笑了:“攀不成富贵,想灭口?”
桑枝拥着被子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脸颊连带着脖颈通红一片,眼眶也隐隐泛着微红,眸内含了层薄雾,像是真的被欺负了般。
晚风从半开的窗户内钻进来打破一室的浓稠,烛火的影子摇曳生姿地攀爬到墙上。
她嗡鸣的大脑逐渐变得清晰,只要异性距离自己过近,头脑失去理智变得混沌,就会下意识打人。
这种毛病在现代就有了,也因此她对恋爱一直都没什么兴趣。
她抿了抿唇:“你不是不让我攀吗。”
姜时镜看着她像是真的被欺负了的模样,一时语塞:“你以前也这样同别人攀过富贵?”
桑枝摇头,堂堂圣女只有别人攀她的份。
少年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他面色缓和些:“你若实在缺钱,就找堇青拿。”
桑枝抬头望向他:“拿多少都可以?”
她的表情昭然若揭,姜时镜一言难尽道:“每个月拿你丫鬟的份额。”
桑枝:“…………”
她垂下脑袋:“哦。”
分明什么都没发生,但姜时镜看着她的模样,罪恶感不由绕上心头,他转身往门外走:“我去喊大夫进来。”
桑枝无意间瞟见了他似血滴般的耳垂,似乎都快熟了。
这才反应过来,少年其实跟她半斤八两。
堇青再次带着大夫进来时,头都不敢抬一下,生怕再看到自己不该看到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