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皇位的第一顺位人是在位皇帝的儿子们,想要兄弟继位除非无子无孙,皇帝目前有近二十个儿子,连孙子都有十来个了,怎么都不可能轮到兄弟坐这个位置。
假设康王是七年前陷害白家的人,那么暗养私兵要造反的人一定是他,白家犯的最大的罪是养私兵,而当年也的确找到了大量私兵,这种确凿的证据无法作假。
白家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康王怕事情败露才会一不做二不休将罪扣到了白家头上,既能除掉隐患,又能洗白自己。
但七年后又得知姜时镜暗下不停地查白家案,不管是否要翻案,对于康王都是一个定时炸弹。
潜藏筹谋那么多年,成功近在咫尺出任何一点差错都会搭上半生心血。
所以姜时镜四个月前在颜府暗中查案,无意间让整个颜府都处在风声鹤唳中。
等等……那与李刺杀牙儿又有什么关系?当时他们吃饭时讲的什么来着?
时间久远,她隐隐有些记不清了,但依稀记得好似与幕后人有关。
她好像探到了答案,又仿佛答案面前还笼罩着一层雾气,遮盖真相,如何剥开都看不透。
小飞鱼趴在床边渐渐陷入沉睡,喉间的鸣声随之消失,屋内再次变得极其安静。
橘红的烛火在钻进来的寒风内摇曳,映在墙上显得张牙舞爪,似要爬满整个墙壁。
桑枝把叶景留下的信折起来放在火苗上点燃,炙热的火焰卷上纸张不消一会儿就吞噬了整个纸张,甚至差点灼伤她的手指,她把燃烧的纸扔在炭火盆里,任由它变成灰烬。
然后取出笔墨纸砚,将自己的猜测尽数写到信上,打算等明日一早用信鸽传到昆仑。
做完一切后,她又出了一身虚汗,后背的伤口没有包扎起来,无意间与被子相蹭,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取出蛇缕蛊,褚偃就没了能威胁她的武器。
明日她就带着小飞鱼喊上开心,先把那条臭蜈蚣打一顿。
昆仑,玄天刀宗。
层峦叠嶂的雪山峰藏在白雾中若隐若现,常年不化的积雪让整片山头覆着薄纱,在阳光下散着金光。
山腰间凭借着地势伫立着极为庞大肃穆的山庄,上山路隐在雪色中,蜿蜒而上。
第123章 晋江
◎武林大会06◎
错落有致的房屋建立在稳固的岩石上, 山峰最中间空出了一块用于练武的椭圆形场地,场地周围沿山搭建了两层半包围式的观景台,连接着后山的天池, 化开的雪水会顺着汇集到天池内, 再通过挖掘开的通道流向山脚。
大量的刀宗弟子聚集在练武场, 围观着一场极难遇的比武。
少年袭一身红衣劲装,马尾在寒风中肆意飞扬, 手中的重剑所到之处会有强劲的剑气冲出, 地面铺的青砖石被砸得四分五裂。
与他交手的是一位白衣青年,手持长柄大刀, 兵器碰撞的声音一迭连声。
有的弟子站在最外围瞧不见, 索性轻功上了观景台。
半烛香后, 白衣青年手里的刀在重击下脱手,向后飞出插进了地里, 胜负分出,围观的弟子皆鼓掌叫好。
姜时镜走到后方拔起大刀,两把加起来近乎一百斤的武器, 在他手里轻若羽毛, 他将长柄大刀递给青年,桃花眼弯成一条弧度:“承让。”
“半年不见, 你的武功又上了一个台阶,想来这次武林大会头筹, 必然是落在你身上了。”青年接过刀微笑道。
姜时镜将重剑抵在地上,轻笑道:“我不一定参加。”
今年的东道主是刀宗,而他身为刀宗的继任人, 一旦参加不管是否夺得头筹, 都会留下诟病。
赢了会有人心生不服, 暗下造谣,反之输了亦有荒谬言论。
青年:“可惜了。”
“见过宗主夫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弟子们一瞬间安静,跪到一片齐声道。
两人望向不远处缓缓走来的方婉,寒风肆虐,吹起绣有芙蓉刺绣的裙摆,她穿得很单薄,连斗篷都没有披,露出的肌肤被冻得隐隐泛红。
“慕盂。”方婉走近后,先是唤了一声青年,眼尾弯起,透着温柔。
石慕盂是石家的嫡子,石家掌管着玄天刀宗全部的经营,与各方势力合作,包括朝廷,长期供应铸造的兵器,是刀宗最主要的收入之一。
他点了下头,眉眼透着浅浅的柔意:“夫人有何事。”
“不是什么大事。”方婉看向姜时镜,神情微微严肃了几分,“你跟我来一下。”
姜时镜接过弟子递过来的白色布条,单手提起重剑,一边缠绕重剑,一边对石慕盂道:“下次再切磋。”
石慕盂:“好。”
方婉嫁到刀宗后,姜悔特意开辟了一间院子专门给她用于医药研究,与漫山遍野的积雪不同,整个院子仿如被四季劈开,只留下满院的春意凛然。
篱笆内郁郁葱葱地开满了各色草药,在雪山内格格不入。
青石砖一块块地嵌入泥地,蜿蜒在草药堆中。
姜时镜把用白布缠绕起来的重剑绑到身后,小心翼翼地避开蔓上石砖的枝丫:“禁药有新进展了?”
方婉推开半拢的大门,屋里浓重的草药味扑面而来,直冲鼻息,她用手扇了扇气味:“不是,是之前你送回来的那只休眠蛊,研究出具体作用了。”
姜时镜一愣:“五个月前同信鸽一起回来的那只?”
屋内里墙放着一排梨花木柜子,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晒干的草药和药瓶,侧边两架矮柜,放着盆栽,养着珍贵稀有的草药。
屋子左侧窗口边的桌子被草药汁水浸染得变了色,五彩斑斓的叠在一起,桌角隐隐生出了霉菌。
方婉在柜子上翻找了一番,取出一个透明的瓶子,递给姜时镜:“休眠体的蛊虫没有激活时,无法显出特定的作用,因而我费了一番功夫才知晓。”
姜时镜后背靠在桌上,举起瓶子看了一会儿干煸的蛊虫,淡淡道:“种下后在一个月内逐渐失去神智,变成由母蛊操控的人形武器?”
方婉愣住,口中的话咽了回去:“你知道?”
她没疑惑很久,气愤道:“你知道为何不早说,我辛辛苦苦待在药房里研究了这么久,你轻描淡写两句话总结完了。”
姜时镜:“…………”
他摸了摸鼻尖:“在边境时桑桑说的,我忘了给你传信。”
方婉瞪了他一眼,拿过他手里的瓶子,语气里带着少许的愠意:“咸鱼教此次确实过分,他们残害本教的弟子,我们管不着,但算计到你身上,是全然不把刀宗和神农谷放在眼里。”
姜时镜平静地提醒她:“与咸鱼教无关,严格来说是咸鱼教内乱分裂出的另一支派系,左长老褚偃为了复兴十几年前的毒刹教而研究出的杀器。”
他把在庙宇里偷听到的消息挑重点跟方婉说了下,隐去了桑枝接近他的真实目的。
方婉的脸色随着他的话语渐渐变得凝重,两人极其相似的眉心紧紧皱着,好半晌,她突然问道:“小姑娘是否知晓这件事。”
他点了下头:“知道。”
方婉沉默了一下,试探道:“你们在边境分开前,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姜时镜:“?”
“直说。”
方婉犹豫了下,她先前答应过小姑娘不会随意插手两人的感情,更不会多嘴,但有些话不说她憋着心里格外难受。
想了想,委婉道:“就是身份之类的……”
“算了,没事。”她讪讪作罢,把透明瓶子放回了架子上。
姜时镜品着她的话,忽然意识到什么,桃花眼微微眯起:“你早就知道她是咸鱼教的圣女?”
方婉装作研究架子上的瓶瓶罐罐,故作糊涂道:“啊?桑桑是咸鱼教的圣女吗?”
“怪不得如此好看。”
姜时镜盯着她略显慌乱的背影,无奈地扯了扯唇:“你的演技还不如桑桑,她至少顺利地瞒了我四个多月。”
方婉闻言,颇为不服:“分明是你猪油蒙了心,不愿去寻真相,宁愿稀里糊涂地瞒着自己。”
类似的话桑枝在身份暴露的那一晚也说过,姜时镜垂下眼,似鸦羽的眼睫隐隐遮住了眸内的晦暗,人在遇见不想面对的事情时会下意识生出逃避心。
怕结果不是自己心之所想,便在还有余地时,后退着蒙蔽自我。
他在京州初见起就开始怀疑桑枝的身份和目的,只不过日渐相处中,最初的探知欲被捅破窗户纸的害怕取代。
即使明知道幕落山庄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她的所有信息,也装作不知不问不插手。
好像只要这样他们就能维持着平衡的关系。
方婉许久没等到回应,疑惑地转身看向他,少年垂着脑袋沉默不语周身被浅浅的落寞环绕:“你很在乎她的身份?”
姜时镜视线转向桌上的草药:“不在乎。”
方婉犹豫了下,娓娓道:“毒刹教的圣女桑婳,你应该有所耳闻。”
“她当年被中原武林称为魔教妖女,所有正派无一不恨她入骨,就好似她祸了国,又杀了他们亲人般有滔天的仇恨,恨不得抓到她后挫骨扬灰。”
她转回身,指尖在瓶瓶罐罐上一一划过。
语调缓慢:“但其实,她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只不过是为了自保把来杀她的人全部反杀罢了。”
“很少有人会对来取自己命的人抱有善意,即便是我也不例外。”
姜时镜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伸手艰难地去够上层架子的草药罐,他上前站在身后轻而易举地取下罐子递给她。
方婉的话停了一霎,拿着罐子走到桌前,用放在桌上的小刀撬开密封的塞子。
“我从来没同你说过,他们口中所谓的妖女在我最落魄无处可去的时候收留了我,我们一起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同普通的姑娘一样,爱笑又明媚,像盛开在花田里的曼陀罗。”
她用夹子把晒干的草药夹出来,放在圆形的小托盘里。
“大部分魔教行事的确残忍,可正派也并非光明磊落,那些嘴里喊着正义,实际敛财虐杀的正派弟子,同魔教又有何分别。”
姜时镜会在方婉需要工具的时候,默契地递上去,他的大部分医术都是旁观加解说一点点学来的。
“小姑娘是桑婳的女儿。”方婉边说着边打开桌子下的抽屉,里面装的是各种草药浓缩的汁水,取了四五个透明瓶子出来。
轻叹了一口气:“她接任了她母亲的圣女之位,你祖父不会接受小姑娘的身份。”
姜时镜轻嗤了声:“你觉得我会在乎他固执偏见的想法?”
方婉停下手里的动作:“若是小姑娘在乎呢。”
空气安静了很久,窗外有风簌簌拂过,吹散一室浓郁的草药味。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道:“爹是否知晓此事。”
“自然是知道的。”方婉继续调配草药,抽空抬头看了一眼他,“话说,当年若不是有桑婳的帮忙,我跟你爹走不到一起,连你也不会有。”
“你祖父一向看重身份,他当年认定了风清门的姑娘,除此之外谁也看不上。”
姜时镜凉凉道:“他现在不也一样瞧中了风清门的二姑娘,就等着人家及笄后让我去提亲。”
他拿起桌上的空瓶放在掌心内把玩:“祖父当年是欠了风清门的人情,还是与门主达成了什么协议,一定要有一个女儿嫁到刀宗?”
方婉摇了摇头,眸内隐隐升起一抹嘲讽:“他只是觉得以玄天刀宗的身份地位,只有同为百年世家的风清门才配得上。”
姜时镜:“迂腐。”
他直起身将空瓶放回原处:“我去雪崖了。”
方婉盯着手里的动作,将汁水分别滴在空瓶里,头也不抬地道:“有一封从蜀地来的信,我让人放在你屋里了。”
姜时镜神色瞬间变得柔和:“那我先回屋。”离开前,他迟疑了下,“之前要的果子,你让人送去蜀地了没?”
方婉:“放心,桑桑的事,我比你上心。”
姜时镜:“婚事也麻烦你上点心。”
方婉耸肩:“做不成夫妻,也可以做兄妹,我不介意。”
姜时镜:“我介意。”
方婉:“哦,关我什么事。”
第124章 晋江
◎武林大会07◎
蜀地。
二月初的气温透着沁人心脾的凉意, 寒风如细密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肌肤上,桑枝提着一盏弯月状的小提灯,步履缓慢地穿过曲径幽深的树林, 繁茂的树叶遮盖皎洁的银月, 只剩下提灯微弱的光勉强照亮地面的路。
树林后是一大片沼泽地, 潮湿让大量植物疯狂生长,栖息着不少毒虫, 雾气弥漫, 稍不注意踏错一步就会陷入,吞噬生命。
桑枝一手提着裙子, 压低提灯看清脚下的路, 身上佩戴的银铃在动作间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 与夜色里鸣叫的虫音相呼应。
砖石搭建的别致建筑在雾气中若隐若现,顶端是大小不一的毒蛇雕像, 俯瞰沼泽地,桑枝踏上上百层的石阶。
永巴沼泽里关押的是咸鱼教犯下弥天大罪的弟子,有的弟子会暗无天日地关到死, 尸体扔到沼泽地里, 成为毒虫和植物的养料。
大门敞开,没有任何弟子看守, 但桑枝在踏进门的一瞬间,两侧的柱子上蓦然出现了两条网纹蟒蛇, 吐着蛇芯子危险地盯着她。
竖瞳拉成一条直线,在黑暗中冒着光。
她后退了一步,取出骨笛单手放在唇间吹响, 尖锐的笛音只响了四五秒, 网纹蟒蛇卷在石柱上往下游动, 悬着蛇头在她身上嗅了下,便没了动作。
桑枝试探着往门内迈了一步,它们没有继续拦着自己,才放心地走进去。
殿内漆黑到没有一丝光,痛苦的呻/吟声和呼噜声混合在一起,她取出火折点燃墙壁上的引线,橘红的火光破开黑暗绕上墙壁,蔓延出一条长龙。
刹那间整个大殿灯火通明,牢房由栅栏隔开变成四四方方的笼子,每个笼子里关着一个弟子,火光亮起的一瞬间,几乎所有弟子都朝门口望了过来。
此起彼伏的求饶声响起,空气中的血腥味极重混着尿骚味。
虽然记忆里原主来过这里不止一次,但场面真实地展现在面前,桑枝依旧感到强烈的震撼。
她微微吐出一口气,取出钥匙瞧了一眼悬挂在上面的号码,走下台阶。
笼子按顺序编排,每个笼子上面的都挂着相应的号码,桑枝一路往里走,很快就找到了缩在角落里的谈弃。
衣衫褴褛,鞭伤遍布全身,长期得不到治疗的伤口已然发炎甚至还有蛆正在烂肉里钻游,若不是教主向她保证小狗还活着,她感觉面前的很可能是一具早就没有呼吸的尸体。
她用钥匙打开锁,弯腰钻进笼子里,轻声唤道:“谈弃。”
缩在一起的人微微有了反应,睁开眼勉强瞧了一眼桑枝,眼内的红血丝重到充血,脸色苍白如纸,全身上下只剩一张脸还完好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