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的羽箭接踵而来,相继穿透车壁,桑枝推了一把小飞鱼,将它赶到门口,催促道:“快下马车。”
小飞鱼跳下后,她迅速披上斗篷,拿起骨笛,在下一批羽箭来临前跳下马车,几乎在一瞬间马车被羽箭射成筛子,像是有意逼着马车上的人全部下来,几乎每辆马车都被扎成了刺猬。
弟子们操控着随行的毒物,与蒙面黑衣人缠斗,小飞鱼下马车后拍飞了距离最近的一个黑衣人。
见到伤口伸出长舌头去舔,毒素从唾液里混入血液,不消片刻蔓延至周身,僵硬而亡。
桑枝轻功上车顶,借着月色扫了一圈,来袭的黑衣人约有五十多人,而咸鱼教因兵分两路的缘故只有寥寥十几人,抵抗得异常艰难。
褚偃操控着巨型蜈蚣,只要被咬到顷刻间暴毙,尸体呈现诡异的青紫色,痛苦扭曲地倒在地上,未完全消失的肌肉反应还会抽搐,在夜色中更显诡谲。
桑枝将骨笛放在唇边吹响,晦涩难懂的笛音交织在一起,混乱地响彻耳畔。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林间响起,随着越靠越近,无数条色彩缤纷的毒蛇从枯叶里冒出头,竖瞳在黑夜中泛着光亮。
同时黑衣人也找到了目标,集体朝着立在车厢顶的桑枝袭来。
小飞鱼挡在马车前,跳起来就是一巴掌,力气大的能把人扇飞几丈远。
但杀手人数众多,很快就有弟子被一刀击杀,手里的骨笛劈成两段,滚落在地。
褚偃有心保护弟子,却自顾不暇,巨型蜈蚣的弊端比蟾蜍大很多倍,混战中,身上的刀口越来越多,蓝绿色的血溅射在树叶上,发出刺啦的腐蚀声响。
第126章 晋江
◎武林大会09◎
黑衣人躲闪不及接触到蜈蚣的血液后连衣服带肉一起腐蚀, 冒出大量血泡,不消片刻深到见白骨。
桑枝一边操控从树林里唤来的毒蛇,一边躲着黑衣人的进攻, 笛音曲调一变再变。
大量的毒物纠缠下, 黑衣人也同样损伤惨重。
其中一个瞧着像头领的人轻功攀上树枝,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桑枝,冷淡道:“若是不想这批咸鱼教弟子全军覆没, 麻烦圣女束手就擒随我们走一趟。”
桑枝按曲调的手停住, 骨笛在指缝间转了一圈背在后腰处:“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举起手里的刀,银光一闪, 碧绿的竹叶青被砍成两段才从树上摔下去。
“奉命行事, 除了你之外, 其他人是死是活都不在我们的考虑范畴内。”他扫了一眼还在缠斗的两方人马,随着时间流逝, 死伤越来越严重,“圣女要等所有人都死了,再做出选择吗。”
他这话携着道德绑架, 桑枝冷下脸:“我可以随你们走, 但你得告诉我,地点。”
她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山头, 隐藏在树林里的巨物正在苏醒:“不然,今日到底是谁全军覆尚且还不得而知。”
空气的血腥味逐渐浓稠, 连寒风都无法吹散,小飞鱼身上也渐渐添了伤口,巨型毒物的血液大多也都带着剧毒, 因而小飞鱼聪明地把身上流出的血往黑衣人裸露的肌肤上蹭, 不浪费任何一滴。
褚偃守在蜈蚣的身边用夺来的刀, 斩杀黑衣人,但咸鱼教不重武,没有毒物的辅助像脆弱的鸡蛋。
黑衣人沉默了许久,咬着牙吐出了三个字:“伏音宫。”
伏音宫是目前江湖最大的杀手门派,几乎没有他们杀不了的人,只要付得起价,他们甚至还能帮你篡位。
金钱可谓摆在最重要的位置。
桑枝握着骨笛的手不由收紧,先前在边境时,前右长老临死前说她的父亲在伏音宫,再则景叔说过康王买了她与姜时镜的命,伏音宫又是专门做这档子生意的人。
“让你们的人收手,我随你们走。”
黑衣人迟疑了下,似乎在怀疑她话里的可信度,见她跳下马车顶主动走向人群,才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还在浴血奋战的黑衣人们刹那间收刀脱离,轻功退到安全距离,原先的五十多人现下只剩下三十不到,而咸鱼教这边也同样死伤大半,还有不少毒物被一刀两断,死相凄惨。
突然的撤退让弟子们皆是一愣,后退挡在车厢前,虎视眈眈地盯着杀手,部分弟子手里的曲调始终没有停过,毒物四处攀爬,隐藏在树叶和车厢壁上。
桑枝淡然地走到褚偃身边,道:“他们的目标是我,我离开后,你给教主传封信,让他抽空来伏音宫赎我。”
褚偃脸上溅满了鲜血,玄色的外袍染得发暗,血液顺着手腕蜿蜒至刀上,从刀尖一滴滴地坠落。
他面无表情道:“赎你的尸体?”
桑枝扯了下唇,无语道:“算了,你爱传不传。”她扫了一眼还活着的弟子,语气严肃了几分,“带着剩下的弟子继续前往昆仑,护好他们,我们之间的争斗没必要牵连弟子。”
褚偃扔掉黏腻的刀,冷哼道:“老夫活了大半辈子还用不着你一个小丫头来说教。”
他的左眼被血染红,漆黑的瞳色上覆了一层红:“伏音宫为何要抓你。”
小飞鱼爬到桑枝的身边大脑袋蹭了蹭她的后腰,它的身上有三四道刀口,血已经凝固堵住伤口,桑枝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它。
“不知道,许是有人买了我的命,想抓我回去交差。”
褚偃轻嗤道:“怕不是你在中原的四个月惹是生非,得罪了人。”
小飞鱼享受的扬起脑袋,嘴巴微微裂开。
黑衣人等得不耐烦,用刀敲了下树干:“该走了,圣女。”
桑枝把小飞鱼托付给她门下的弟子,嘱咐他们照顾小飞鱼的事项,然后孑然一身地走向黑衣人,身后却蓦然响起褚偃的声音:“若是他们要杀你,在伏音宫内找一个姓殷的人,兴许能保你一命。”
桑枝愣了下,转身看向一瘸一拐的褚偃走到蜈蚣身边,处理它身上密集的伤口。
没再多说一句。
她那个陌生的便宜父亲……姓殷?
桑枝主动去往敌方如同赴死般的行为,激得活下来的弟子皆热泪盈眶,满是不舍。
他们没弄清楚状况,误以为是桑枝以圣女的身份换剩下弟子的性命,起初部分弟子义愤填膺地拦着她,拼死也不让黑衣人带走,两方本存有未消的仇恨,差点再次打起来。
场面混乱到桑枝试图解释,却没人听得进去。
“撤。”黑衣人直截了当地捞起桑枝轻功往东边飞,足下借着树枝的力,一跃便是几丈远。
桑枝倒挂在黑衣人的肩头,底下的风景快速倒退,脑袋充血让她眩晕无比,身上的银铃配饰在寒风中不断响起,丁零当啷了一路。
其中一个铃铛距离黑衣人的耳朵极近,他被吵了一路,到达落脚地后,手一松将人摔在地上。
桑枝猝不及防地后仰,后脑勺磕在石头上,闷痛传来的那一刻眼冒金星,她摸了一把后脑勺,没瞧见血,才放下心,撑着地面坐起身:“我长脚了,你说一声我能自己下来。”
黑衣人不耐烦地揉着嗡嗡响的耳朵,总觉得耳畔还有持续不断的银铃声响。
“你身上的铃铛吵得我心烦,下次我会注意,提前同你说。”他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又拍了几下后,才作罢。
接二连三的杀手相继落地,占据着诺小的山头,桑枝打量了一圈周围的景物,发现这里距离咸鱼教停靠休息的位置足足有三公里远。
周围的树干上拴着几十匹马,唯有一辆灰色偏小的马车格格不入。
黑衣人见她迟迟不站起来,疑惑道:“摔着腿了?”
“没有。”桑枝扶着树干站起身,头重脚轻的恍惚了好一阵,一度怀疑自己撞脑震荡了,眩晕让她胸口发堵,格外想吐。
她晕乎乎地背靠着树干,用手缓慢地顺着胸口。
黑衣人瞧着她的动作,懵在原地,眼里露出些许诧异:“看来江湖传言也不都是假的。”
桑枝缓了好半晌,那股眩晕感才渐渐消退,她奇怪道:“你方才说什么?”
黑衣人目光下挪,在她的小腹处停顿了片刻:“没什么。”取下车板上的小板凳放在地上,“夜色不早了,上马车吧。”
桑枝环顾了一眼正在互相处理伤口的杀手,实际算来他们也不过是伏音宫的弟子,只不过做的是卖命换钱的行当,有的岁数还没她大。
“我记得你们伏音宫也在武林大会的名单上,你们不需要去昆仑?”
领头的黑衣人掀开车帘等着她:“那不是圣女你该担忧的事情。”
“哦。”她默声进入车厢,里面的空间的很小,木板做成的座位连垫子都没有,桑枝只坐了一会儿就感觉尾椎骨隐隐发疼。
憋屈的用斗篷垫在屁股下。
时间已过亥时,树林内升起雾气漂浮在半空中,遮盖了皎洁的月色,空气安静的只剩下马车外的马蹄声,伴着摇晃的银铃。
桑枝歪着脑袋靠在车壁上昏昏欲睡,心安理得的仿佛只是换了一支车队。
伏音宫的行进速度快很多倍,桑枝坐在马车里经常被颠得四仰八叉,恨不得跟他们要一匹马自己骑着去。
玄天刀宗。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下天幕,整个山庄掩盖在浓浓白雾内,只剩下小山峰上的一点红绚烂耀眼,少年执着长柄大刀,在常年不化雪的崖上与飘落而下的大雪共舞。
一只信鸽跌跌撞撞地停落在亭檐上,用尖嘴啄了一会儿翅膀,绕着红衣少年飞了两圈。
姜时镜收回劲气,单手握着大刀立于后背,信鸽一跳一跳地蹦到他的脚下,左脚绑着细长的纸条。
他轻皱了下眉,蹲下将大刀放到地上,捧起信鸽小心翼翼地解开系带,将纸条展开。
不知是浸过水还是匆忙下没等墨干,龙飞凤舞的大字被熏染开,他分辨了许久,才组成一句话。
“只身一人来伏音宫换咸鱼教圣女桑枝的命。”
纸条瞬间在手上断成两截,再一瞬变成粉末,在漫天的大雪内消散。
戾气于周身迸发,桃花眼内的晦暗蔓上眼瞳,充斥着不容忽视的杀气。
信鸽吓得连回信都没等,扬起翅膀头也不转地逃走。
姜时镜面无表情地提起长柄大刀轻功往山庄内飞,速度快到只留下残影。
武林大会迫在眉睫,身为刀宗的继任人他不能随意离开昆仑,但方婉和姜悔知晓此事后,默默地帮他准备东西,瞒着老爷子趁着黑夜送他离开昆仑。
眼睁睁看着身影溶于夜色内,方婉轻叹了一口气:“我们这样做,是对的吗?”
姜悔环着她的腰身,凌厉的眉眼在此刻显得柔和:“别担心,爹那边有我顶着,当年的事情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方婉拢了下披在肩头的斗篷:“那个小丫头像极了婳婳,即使有爹的阻拦,也不会同当年一样,她或许会一把大火烧了整个刀宗。”
姜悔低头替她系上斗篷的带子,轻笑道:“所以当年你说的备选路,就是火烧刀宗?”
方婉弯着眉眼,语气轻轻柔柔道:“是呀。”
伏音宫在中原的正南方向,距离刀宗最快也要十天的路程,姜时镜昼夜不眠跑死了三匹马才在第五天堪堪抵达伏音宫所在蕲州。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的话,还有一章,出意外的话,大概可能是我写睡着了……
第127章 晋江
◎武林大会10◎
一路风雨让少年格外狼狈, 未修剪过的胡茬长满了下巴,眼下的青黑几乎要蔓上脸颊,就连好看的桃花眼内也爬满了红血丝。
脸上堆积的尘土遮盖了少年白皙绝艳的容貌, 像极了漂流至此的落魄逃难人。
他临时找了一家客栈, 洗漱更衣, 眯了一个时辰,才继续骑马往伫立在郊外的伏音宫而去。
蕲州靠南处在沿海地带, 凛冽的寒风里夹杂着一股潮湿的海咸味, 拂过脸庞仿若置身在海边。
几日前。
桑枝所在的马车进入蕲州地界,领头的黑衣人掏出麻绳将她的手脚绑住, 眼睛用黑布遮盖, 以一种绑架的方式扛回伏音宫。
然后将她关进屋里, 再没了后文。
桑枝安稳地住了好几日,伏音宫似乎不想要她的命, 除了行动受限外,她甚至过得比在蜀地还要悠闲。
只不过侍女每日都会端一碗汤药来盯着她必须喝下去。
起初她怀疑那碗汤药内被下了慢性毒,但尝试用银针等办法都没有试出有毒, 抠嗓子眼又非常痛苦, 索性摆烂。
一日四五顿的伙食,让她肉眼可见的圆润了起来, 小巧的瓜子脸逐渐变成婴儿肥,腰上长了一圈肥肉, 就连小肚子也微微凸起。
侍女瞧她整日待在屋内太闷,给她送了不少话本子和有趣的小玩意消磨时间。
桑枝在一日日的荒废下,开始怀疑伏音宫兴许只是想让她错过武林大会, 顺便研究把人当猪养的论题。
未时一到, 门准时的被敲响, 还没等桑枝出声应答,紧接着响起锁链晃动的声响,“咔嚓”一声,锁被打开的同时,紧闭的门也被推开,阳光从门缝外钻进来,洒下一地斑驳。
桑枝停下手里绣了一半的十字绣,望向门口。
“圣女,该喝药了。”侍女将托盘放在桌上,端起汤药递给她,浓重的中药味不消片刻充满了整个屋子。
桑枝轻蹙了下眉,挥了挥鼻前的空气:“这到底是什么药?”
侍女用勺子搅动着褐色的中药,恭敬道:“奴婢不知,这是宫主特意嘱咐给圣女补身子用的,我们没有过问的权利。”
她说着把碗又往前递了一寸:“奴婢试过温度,请圣女不要为难奴婢。”
桑枝无奈接过碗,捏着鼻子一口气饮尽,侍女体贴地递上糖块,另一只手接过空碗:“午后的茶点已经在准备了,请圣女稍等片刻。”
她后退着再次把门关上,同时也将一地的阳光斩断,门口再次响起熟悉的上锁声。
桑枝嚼着嘴里的糖块,甜腻将漫起的苦涩尽数压下,她等了一会儿,直到声音彻底消失,才从软塌翻身而下。
这间屋子的格局很奇怪,左右两边各一扇窗户不说,就连靠床的墙面上都开了一扇窗,只不过被木板钉死了。
她这几日表现得乖巧无害,守着她的侍女也渐渐放松了警惕,甚至还会在闲得发慌时跟她闲聊。
话语间也让她知晓了这间房间原本的用处。
新宫主上任前,这里是一间四面通透阳光能从任何角度洒进来的花房,直到三年前,少宫主接任位置后,命弟子把宫内艳丽的花全部拔掉,只留下灌木和绿树,这间花房才彻底废弃。
有逃课的弟子发现此处,擅自主张地用木板把窗户钉上,改成了临时的住所。
桑枝这几日用头上的银簪撬开了木板的四个边角,只需要再把中间的钉子撬开她就能离开这间封死的破屋子。
一盏茶后,整个木板被她彻底卸掉,露出了原本的窗户,她小心翼翼地支起窗,探出半个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