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犹豫了下道:“画里的人是谁?”
青年轻挑了下眉,画卷在他掌心转了一圈:“你想知道?”
桑枝点了下头。
他静静地看了少女好一会儿,忽然恶劣地低下头,额头几乎相触,贴得极近:“跪下来求我,我就告诉你,如何。”
桑枝条件反射地后退,眉心微微皱起。
青年似乎料到了她的反应,嘴角上扬,一双狐狸眼弯起:“或者你嫁给我……”他故意停顿了下,“当妾,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桑枝:“?”
疯子?
第129章 晋江
◎武林大会12◎
她默默地又后退了一步, 攥紧了手里的骨笛:“我的脑子里没有得罪过你的记忆。”
青年将画卷背在身后,慢悠悠地逼近她:“怎么没有呢。”
桑枝警惕地看着他:“细说。”
“她难道从未告诉过你,你父亲是谁?”青年一步步地将她逼到梳妆台前, 直到少女退无可退, 微微俯身, 狐狸眼直直地凝视着她的眼瞳。
距离很近,近到桑枝能清晰地从褐色的瞳孔里瞧见自己的倒影, 绑起的马尾在衣柜里摩擦得少许凌乱, 额前的发丝因静电飘浮在空中。
“你口中的她是谁?”桑枝手撑在梳妆台上,一条腿微微弓起避免青年继续靠近, 眉心紧紧簇起, “没有人同我说过关于我父亲的任何消息。”
除了在边境村落时, 前右长老临死前提过一次,但也只是说了伏音宫三个字罢了, 褚偃口中能救她一命姓殷的人,尚不得知是谁。
青年再次前倾,手撑在少女身后的梳妆台上, 他比桑枝高了整整一个脑袋, 能轻而易举地把她圈在怀里:“是么,那你还真是可怜。”
他伸手把少女凌乱的发丝挽到耳后, 语气里透着点点暧昧:“我没记错的话,再过一个月, 你就满十八岁了吧。”
桑枝打落他抚上自己耳廓的手,眼前的青年狐狸眼弯起,看似在笑眼里却寒意凛然, 她甚至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恨意。
她不动声色地抓住了放在梳妆台上的尖锐发簪:“你从何处得知?”
青年偏头瞥了一眼她藏在身后的手, 嘴角弯起:“自然是推算出来的, 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何时出现。”
他故意将身体下压,距离少女只剩一寸的距离:“咸鱼教把你保护的很好,又或者说她带着你藏的很好,以至于让那个男人至死都没有找到你们。”
桑枝隐隐猜到了青年口中的她是谁,攥在手心里的发簪收紧:“你恨我母亲,为什么。”
面前的人比她大不了多少,母亲回蜀地前他最多只有两三岁,六岁前的记忆会随着时间逐渐淡忘,即使当年母亲真的做了什么得罪他的事情,也不可能记那么多年,除非有人不断地在他耳边念叨,洗脑给他。
幼年的记忆才会像连环画一样,在脑海里重组复刻。
桑枝唯一不明白的是他的恨意因何而起。
青年没回答,而是伸手拨开了少女绕在肩头的三股辫,冰凉的指尖触碰月牙形的伤口,幽幽道:“姜时镜可真下的去口,又是咬又是挠,当真是一点都不爱惜你。”
桑枝抬起握着簪子的手,尖锐的顶端对准了青年的脖子:“不是他弄的。”
预料中的血液四溅并没有发生,少女的手腕被紧紧攥住,骨头错位的“咔擦”声响起,桑枝感觉一阵剧痛,自手腕蔓上神经,手里的簪子无力地脱落,坠在地上。
“野猫脾气,杀人前也不看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他松开手,后退了一步,慢条斯理地看着那只脱臼的手腕,“别忘了伏音宫是做什么生意为生的。”
桑枝痛得额上冒出了一层薄汗,冷冷道:“你和母亲之前的恩怨与我无关,至于所谓的父亲是谁,我没兴趣知道,你若是想寻仇麻烦去地底下。”
她起初想知道父亲的身份只不过是因原主对他充满了期盼和向往,她占用了原主的身体,便想帮她完成这个埋藏在心底许多年的心愿。
但很明显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青年愣了下:“她死了?”
桑枝气笑了:“你不是很关注我们吗?连人死了都不知道。”
她握住脱臼的手腕,忍着痛用力一掰复位,骨骼咔咔响了一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酸麻袭来,她缓慢的转动着手腕,不想再同他废话:“不是说有人来赎我了,你们伏音宫的待客之礼难道就是让人干等着?”
青年的手背隐隐泛起青筋,手里的画卷被他抓得起皱,有断裂的倾向。
桑枝绕过他离开昏暗的屋子,阳光透过琉璃瓦在墙上印下光怪陆离的斑驳,煞是好看。
许姑姑带着一队弟子守在四楼的转弯口,一见到桑枝立马迎了上来:“伏音宫内部分地方设有机关,请圣女不要乱跑,免得受伤。”
桑枝面无表情地继续往下走。
“带她去侧殿。”身后蓦然响起阴郁的声音。
许姑姑带着一队弟子单膝下跪:“见过宫主。”
桑枝脚步停住,转头瞧了青年一眼,他的脸色很差,画卷被折成了两半,眉心的朱砂痣在微光中泛着红,桑枝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他,陌生中透着奇怪的熟悉感。
“去与你的相好见最后一面,以免显得本宫主不近人情。”他缓步从楼梯上走下来。
桑枝没应声,将还跪在地上的许姑姑拽起来:“带路。”
侧殿在主殿的左侧靠后,相比主殿的巍峨显得逼仄了很多,更像临时休息的阁楼。
桑枝揉着脱臼过的手腕:“他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来赎我的不是咸鱼教的人?”
许姑姑步履很小却又很快,恭敬地解释道:“是玄天刀宗的姜少主,已在侧殿等了一盏茶。”
桑枝手上的动作停住,诧异地看向她:“你说谁?”
许姑姑迟疑了下,以为说的不是同一个人:“玄天刀宗姜家的少主,姜时镜。”
桑枝一直以为是教主收到了传信来赎她,怎么都没想到会是相隔万里的姜时镜,昆仑距离这里非常远,这个世界没有飞机高铁,这种距离不是靠马匹就能轻易跨越的。
“还有十来天就是武林大会。”她的脚步不由变快,拽着许姑姑小跑,“你们宫主到底想做什么,打算在武林大会前与咸鱼教和玄天刀宗一起决裂?”
许姑姑被拽得一踉跄,步伐瞬间乱了:“圣女得问宫主,奴婢无法告知。”
桑枝:“我也没想着你能回答。”
伏音宫的弟子都只着两三件轻便衣物,他们常年被要求用内力御寒,以此保证弟子们每时每刻都处在练武中,但桑枝不喜欢内力在周身运转的感觉。
从主殿出来后,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许姑姑见此,连忙吩咐随行的弟子去取斗篷来,并劝道:“天气寒冷,圣女莫要偷懒,若是受了风寒苦的便是自己,依圣女目前的身体状况是无法吃退寒药的。”
桑枝:“?”
“那我每天喝的那碗药是什么东西?”
许姑姑目光缓缓下挪,在她微微凸起的小腹上停顿了片刻:“是用于稳胎的汤药。”
桑枝脚步彻底停住,头顶的问号大得能压死人。
“谁同你说的我怀孕?”她上上下下扫视着自己的身材,“我看起来像是怀孕的样子吗?”
许姑姑默默地点了点头:“快四个月了。”
桑枝:“…………”
这是她自来这个世界后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她用手拍了拍肚子,气极反笑:“这是你们每天四五顿饭菜甜品喂出来的肚子,跟怀孕半点都不沾边。”
许姑姑仍旧没信她的话,固执地劝她:“圣女莫要动气,对孩子不好。”
桑枝:“我,我,你……这是诽谤。”
她大步踏上偏殿的台阶,不信邪地问了句:“谁同你说的?”
到底是谁在她被软禁的时候造她的谣,到处传她勾引正道的光就算了,她确实有过这种想法也尝试着做了,不冤枉。
但怀孕就过分了吧,还每天给她喝稳胎药。
稳什么?稳她肚子上的肉吗?
许姑姑一时也不自信了起来:“接圣女回来的弟子说看到圣女有妊娠反应……”她声音轻了半分,“宫主嘱咐奴婢一定要照顾好圣女和肚子里的孩子。”
原话其实是看好那个臭丫头和她肚子里的肉块,这是与姜时镜谈判的重要筹码。
但她不敢直说,委婉道:“是奴婢没有顾虑周全,等晚些去请大夫来给圣女诊脉。”
桑枝:“我谢谢你,真的不用了。”
偏殿门口守着两个弟子,见到人后像礼仪小姐一样,一人推开一扇大门,并朝桑枝鞠了个躬。
她还未踏入殿内,先瞧见了一抹红色身影背对着大门而坐,似乎在发呆。
偏殿的内部空间很大,正中间是两张长桌拼接,桌边整齐地摆放着椅子,壁灯上的火烛全部点亮,投下橘色光晕。
姜时镜听见声响,回头向门口望去,视线在空中交汇,即使隔着距离,也能瞧见彼此眼里的热切。
梦里出现了无数次的人破开梦境站在眼前的场景是桑枝睡醒后不敢想的,她提起裙摆跑下台阶:“姜时镜!”
姜时镜站起身,似骄阳的少女如蝴蝶飞扑进他的怀里,裙摆在空中勾勒出柔美的弧度。
桑枝紧紧环着他精瘦的腰身,鼻息间是好闻的皂荚香,携着淡淡的潮湿。
先前在主殿阁楼里受的委屈,在见到想见的人后,翻涌而出。
她鼻尖不由犯酸,讲话也微微带起了哑意。
“你从昆仑赶过来的吗?”
“我之前给你寄的信,你都收到了吗?”
“我等了很久,你为什么不回信?”
一连串的问题相继冒出来。
姜时镜无奈地轻笑道:“这么多问题,你想让我先回答哪一个。”
桑枝抬起头,视线对上的那一刻,清晰地看到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遍布了红血丝。
酸意从鼻尖蔓上眼眶,瞳内覆上了浅浅的水雾,她抬手轻轻抚上少年的眼尾:“昆仑远在西北,伏音宫又处于正南,你是怎么赶过来的。”
第130章 晋江
◎武林大会13◎
“不远。”他环着少女的腰身, 一只手压了压她头顶随风飘的小碎发,“我原先担忧你在伏音宫被囚/禁,过得很辛酸, 现在看来, 是我多虑了。”
他食指轻戳了下少女婴儿肥的脸颊, 触感软糯像极了糯米团子。
桑枝鼓了鼓腮,颇为气愤道:“还不是他们一日四五顿的喂, 还盯着必须让我全部吃完, 灵缇来了都得胖三圈,追不上兔子。”
她讲话时会隐隐约约露出小虎牙, 带着几分俏皮可爱, 与平日里清冷的圣女形象天差地别。
姜时镜眼尾弯成月牙, 眸内漾着缱绻:“很可爱。”
连续五日不间断的赶路让他身心疲惫,方才坐在位置上一度恍惚到打瞌睡, 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但这些疲累在看到小姑娘的一瞬烟消云散,化作水流缓缓淌进胸腔, 包裹着跳动的心脏。
两人抱了好一会儿才分开, 侍女带着弟子站在门口不敢抬头,但又好奇地斜眼偷瞄, 眼瞳几乎快从眼眶里跑出去。
“真是感人至深,瞧得本宫主羡慕不已。”幽冷的声音蓦然响起。
熟悉到如魔音灌耳, 桑枝连头都不想回,她的讨厌名单在刚刚又多添了一个人名。
姜时镜下意识把少女揽到自己身后,脸上的柔情转瞬消失, 目光冰凉:“履行承诺, 放她离开。”
青年手背在身后缓步从台阶上下来, 摇曳的烛火明明暗暗地映在他阴郁的脸上,勾勒出阴霾。
桑枝抓着姜时镜后背的重剑,探出半个脑袋:“什么承诺?”
话音一落,不祥的预感在心底升起,她不由皱起眉:“你与他达成了什么交易?”
姜时镜偏头看了她一眼,轻声安抚道:“没什么,我替你租好了马车以及路上吃的干粮,出去后,会有车夫送你去昆仑。”
桑枝:“不要。”
她从少年的身后走出来,手里的骨笛横在身前,虎视眈眈地看着逐渐靠近的青年:“要走便一起走,留一个人算什么意思,我又不是养在温室里的花。”
大不了跟伏音宫拼了,也好过当寡妇。
青年距离两人还剩一丈时停下,他的个头很高,甚至比姜时镜还要再高些许,目测有一米九以上。
断成两截的画卷被他随意丢在桌上,其中半截滚了几圈后展开,原本覆盖其上的灰尘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半截修长的身影。
袭一身嫣红衣裙,柔软的半倚靠在软榻上,翘起来的脚腕上有一串精致的金铃,榻下卧着一团尚未勾勒出形状的墨绿色东西。
女子的上半身刚巧被截断,藏在未展开的画卷里。
“你还不知道吧,有人买了你们俩的命,伏音宫接了单子,自然要给客人一个完美答复。”青年的视线扫过散着戾气的姜时镜,唇角微勾,“前几日本宫主瞧见了一个词,忽然分外喜爱。”
他走到桌边,拿起展开的画卷,欣赏道:“劳燕分飞。”
空气持续性安静,守在门口的侍女和弟子们连呼吸都轻了半分,生怕光明正大吃瓜到一半被骂。
桑枝盯着青年那张非常适合做和尚的脸,先前涌起的莫名熟悉感再度袭来,她不解地眨了下眼,在脑海里回忆了一圈认识的人,无法与任何人相匹配。
“所以?”
他散漫地坐到椅子上,画卷垂挂在桌沿边,慢悠悠道:“所以,我收了一半的钱,五十万两黄金,买其中一人的命。”
“本来呢,这个幸运儿是你。”青年看向桑枝,指尖搭在檀木扶手上轻敲着,“不过,你怀了身孕,一尸两命,我不喜欢做亏本买卖,思来想去,用你和你肚子里那块肉,换姜时镜一条命……”
他故意将狐狸眼弯成月牙弧度,语气恶劣:“是不是很有意思。”
这话让两个人同时愣住,守在门口的侍女张嘴想解释,半晌,在一片寂静无声中又默默闭上了嘴。
姜时镜眼内渐渐被震惊占据,他低头看向少女因吃太多而微微凸起的小腹:“怀……怀孕?”
桑枝:“…………”
侧殿里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她肚子上,像是胖出来的肥肉真的变成了活生生的胎儿,她气得用手盖住肚子,愤愤不平道:“胡乱造谣,你这是诽谤,我要告你。”
她努力吸气把肚子收回去,绯色自脖颈蔓上脸颊,整个人像从沸水里捞起来般通红。
“明明是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喂我喝稳胎药,导致我时常觉得饿,五天胖了十几斤,现在又说我怀孕,村头大妈都没你们会编造,太过分了。”
桑枝气恼得恨不得把整个伏音宫夷为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