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鹭屿——青耳【完结】
时间:2023-09-08 23:01:42

  自此定下了他薄情地产企业家的形象。
  不过没多久,他就遇到了林希微,那几年也是他事业最忙的时候,鹭城设为特区后,迎来了第二波高潮,年轻领导履职,国际航班通行,港口繁华,程控先进,中外银行进驻,地产行业的开发也如火如荼。
  他的计划里没有恋爱这一事项,但俗套的感情不正是如此,他选择了一个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对象,最重要的是,她有一个和他外公家一样烦人的贫困多事家庭,单单拿钱还不能解决。
  “七万六”对陈淮越来讲就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钱了,就他一开始倒卖发动机,一个发动机的差价都有一两万,但他刚被分手的那段时间,对“七万六”这个数字反应格外强烈,他甚至讨厌起“7W6”型人格,他就是花了这该死的七万六,莫名其妙没了女朋友,他甚至想找林鹏辉要回这个车。
  可是,他们已经分手了。
  连这个车都没了,他们唯一的联系就都没了。
  他对林希微说的“买”这个字眼,有点陌生,或许当时他只是开个玩笑,但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他没有什么跟其他女孩子亲密交往的经验,在男女之事上的确毫无章法。
  林希微也笑不出来,她曾隐晦地跟康师姐,以“我的一个朋友”开头,讲述了恋爱故事,康师姐只说,两头高傲的倔驴是不可能长久在一起的,恋爱和婚姻总有一人要妥协。
  但她没有明白,要妥协到什么程度,才能长长久久?
  像康师姐这样退让,那杨兴亮又在做什么?
  林希微盯着车窗,外面是一家名叫春丽的发廊,门口贴了许多小广告,写着按摩美容,屋内光线昏暗暧昧,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店里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年轻的长发女孩,她想抱杨兴亮,但杨兴亮面无表情地推开了她。
  陈淮越想说什么,他才出声,就见林希微忽然捂住了他的嘴,迫着他趴了下来,他望进了她的眼睛里,闻到她身上他喜欢的味道,她离开后,他有段时间很沉迷木调香,这是最接近她的气味。
  香草、桦木、雪松,温柔但坚韧有力量。
  他喉结微动,旖旎的心思还未生出,就听到她问:“陈淮越,你嫖过吗?这个发廊里面是正规的吗?”
  陈淮越以为他听错了,他这辈子都没想过,他会跟“嫖”这个字眼搭上边,先不说违不违法,这在他们家,是要判死刑的。
  他脸黑了下来,冷冽的视线剐着林希微,好似受了天大的侮辱。
  林希微轻声道:“杨律师在那,嘘,先别说话。”
  杨兴亮出来发廊后,不知道在看什么,左右张望了好一会,这才上了他的车,他坐在驾驶座,打了个电话,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林希微也躲着,只露出一双眼,听不见杨兴亮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他在跟谁打电话,只远远地看到,他从副驾驶拿起了婴儿拨浪鼓和小斗篷,眉眼笑意更深,没过一会,挂断电话,启动车子离开了。
  林希微松开了陈淮越,她解开安全带,直奔春丽发廊。
  那个年轻女孩还站在门口,她扫了眼穿着西装的林希微,有些惊讶:“你要做头发吗?”隐晦地道,“不好意思,美女,你去其他店吧,我们这里不接待女客的。”
  林希微朝她礼貌地笑了笑,道谢后转身离去。
  怒意盈满内心,说不出来心中的感受是什么,手指都控制不住颤抖,她思绪混乱,从她认识康师姐开始,两人就已经恋爱了,是出了名的模范情侣,后来是恩爱夫妻,尽管很多时候,林希微都受不了他恶心巴拉的言论。
  但她始终认为,杨师兄很喜欢康师姐。
  他想创业,师姐就拿自己的人脉给他铺路,给他引荐她做法官时认识的银行高层,起步资金少,为节省成本,她一人撑起了整个律所的行政工作,现在师姐怀孕了,暂停了事业,在家休养,他在这干什么?
  林希微胸口起伏,让自己冷静下来,没有证据,师姐身体不好,她不能随便去跟师姐讲。
  陈淮越也下车,目光落在发廊上,几个女郎热情招呼他,他立马移开了视线,紧紧地跟在林希微后面。
  女郎们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男人,装!”
  林希微现在想回律所,但不是去对峙,她心跳很快,心脏仿佛要蹦出嗓子眼,关于事业的规划却无比清晰。
  她意识到,她得跟杨师兄分开工作了,如果康师姐最终还是原谅了他,那告状的她就会成为夫妻俩挑拨离间的那个外人。
  她一定无法在兴明待下去了。
  如果师姐跟杨兴亮决裂,那她们也得离开兴明,或者……把杨兴亮赶出去。
  陈淮越知道林希微和康明雪的感情,也能猜出林希微的决定,但他平静提醒:“你还有第三个选择,装作不知道,这样你也能安心继续你的事业,或许你师姐早就知道,只不过装不知道,你去捅破成年人体面的伪装,夫妻俩会直接针对你,而他们又是最了解你的人,你可能都无法在这个行业混下去了。”
  林希微也想过这种可能。
  她总是觉得自己天生冷硬心肠,可在遇到亲近人的事情时,她依旧会感情用事。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但这是康师姐,我愿意相信她,她不会这样对我,她或许会原谅杨兴亮,但她不会赶尽杀绝。”
  陈淮越想笑她天真,吃了这么多苦还不明白人心险恶,但瞥见她脸上的伤痕,把那些难听话收了回去。
  只是冷静地问她:“夫妻一体,婚姻如此,你的相信没有用,如果你师姐真的这样做了,你要怎么办?”
  林希微睫毛微动,说:“谢谢你,我会谨慎处理的。”
  陈淮越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又惹到她了,她又开始跟他客客气气的。
  “林希微,你对谁都留有余情,就只对我绝情么?”
  林希微闻言,加快了脚步,再往前就是华侨大厦,华灯初上,顶楼的广告牌错落有致,高楼似雨后春笋,这是遍地黄金的鹭城,她看见了韩国元秘 D 的广告,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忍不住想笑,声音不自觉也柔软了许多。
  “那当然,谁会对人贩子留情?”
  “人贩子?”
  陈淮越反应过来,气笑了:“我怎么可能真的拿 7 万 6 买你,难道你就值这么点钱?”他开始甩锅,“可能是你大哥说的。”
  “谁说都一样,你本质就是瞧不起我。”在纽约跟不上课的林希微肯定想不到,1995 年初的她就会如此坦然,“你可能先是瞧不起我们全家人,顺带瞧不起我,当然,陈总家大业大,目中没有我们这等小人也很正常。”
  “如果真是这样,我怎么会跟你恋爱?”
  “谁知道你们男人精虫控制会做什么?”
  陈淮越知道她在说杨兴亮,立马撇清:“我从来不做那种事情。”
  林希微没接话,站定在律所大厦楼下,笑着跟他说:“陈总,下次见。”她眼中的笑意如此淡薄。
  陈淮越大步朝她走去,他的身影将她覆在其中,写字楼灯光明亮,头顶有航班飞过,他又闻到她身上令他着迷的味道。
  他抱着她,从上至下的,完全地笼罩着她。
  “希微,对不起,我的确是在为我自己辩解,为我当时说的话道歉,我不知道这些话对你伤害这么大……”他睡眠不足,过度疲倦,又埋了个雷。
  林希微还是笑:“当然,陈总肯定想不到我这么敏感呢,都是做大买卖的,买个人怎么了?”
  “不是。”陈淮越叹口气,“我现在说不过你。”
  他求饶卖惨,轻声道:“我昨晚只睡了三个小时,今天奔波一天,太疲惫了。”
  “去买几瓶那个喝喝吧,别虚了。”
  “什么?”
  林希微指了指楼顶的元秘 D 广告,她声音温柔:“你以前就爱喝,没人会笑你的。”
  陈淮越顺着她的手,仰头看过去,一瞬间脸色黑沉,像个被戳中痛处的可怜男人,他说:“我说过了,我那时不是为了那个喝的,我是缓解工作疲劳的,你后来不也知道,我有多强吗?”
  林希微推开他,敷衍:“嗯嗯,知道了,去喝吧,多喝点。”
  陈淮越气得不行,他是为了谁,听说第一次会表现不好,钟程又在看电视,广告说元秘 D,补肾壮阳好东西,他一下子鬼迷心窍买了三瓶去约会,成了一辈子的耻辱。
  ……
  陈淮越看着林希微进了大厦,他原本想再跟她说,别牵扯进人家夫妻的事,因为他作为儿子,卷进父母的婚姻,都惹了一身脏,至亲至疏夫妻,是这世界上最复杂的关系了,没有之一。
  他思绪一顿,忽然意识到,他刚刚对林希微说,夫妻一体,她态度又冷了下来。
  而他从始至终不愿许诺的就只有婚姻。
第33章 他的幸福
  林希微在大年三十的年夜饭上宣布,她年后初六就要搬家,她已经租好房子了。
  电视上还在播放《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所有人手中的动作都顿住了,林鹏辉正在给林小薇倒丹凤啤酒,方敏举着杯子,要跟林希微干杯,林玉梅念叨着今晚她厨艺不错,要希宝多吃些炊蠘和鱿鱼母番鸭汤,林小薇正期待着刘德华出来唱歌。
  只有林绮颜听不懂,跪在长椅上,脆生生道:“爸爸,我还要喝果珍。”
  方敏先回过神,关心道:“希微,怎么突然想搬家了?是不是你大哥……”
  林鹏辉来气了:“林希微,你非要大年夜搞这些吗?”
  林小薇说:“二姐想搬家就搬家,跟大年夜什么关系?你怎么不说你一整年没赚几个钱?大年夜这么穷。”
  “我最近每天都出车,都在好好赚钱了,我有在听话啊,她还想怎么样?她不要这个家了吗?”林鹏辉也不给林小薇倒酒了,自己对着易拉罐喝了起来,他觉得委屈,“我虽然还没戒掉烟,但我现在都不抽骆驼烟了。”
  “你还委屈,你怎么有脸抽烟的?”林小薇呛他。
  “林小薇,你闭嘴!我不跟属老虎的讲话,我们相克。”林鹏辉瞪她,“跟大哥没大没小的。”
  “那你也要像个大ḺẔ哥!”
  林玉梅没理会这两个生来就不和的儿女,只看着希微,紧皱眉头:“是谈恋爱了吗?还是为了工作方便?”
  林希微很直接:“都不是,我对林鹏辉很失望,不想看见他。”
  林鹏辉急了:“好啊,希宝,你现在忘记大哥救你、供你了是不是?”
  “老公。”方敏担心他越讲越糟糕,出声阻止。
  林希微露出很淡的笑:“你才知道我没良心吗?你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走,只有你一个人继续待在这个房子里。”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林玉梅轻声道:“吃饭吧。”
  林小薇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主动开口:“那个,我恋爱了。”
  林玉梅查户口一样盘问:“哪里人?几岁?做什么的?怎么认识的?家里什么情况?打算结婚没?”
  林小薇含糊应付了几下:“隔壁厂的,结什么婚呀,他家里就一般,恋爱恋爱得了。”
  “不结婚你想上天。”
  “结婚了像我们家这样吗?他是挺着急结婚的,但我感觉我亏了,他家多个赚钱的,我们家少个赚钱的。”
  林玉梅气得去拍林小薇的后背:“你怎么这么计较?怎么一直说钱?”
  “那不然你说为了什么?”
  “你不结婚,男人就是玩你的!你会被整个社会唾弃!”
  方敏说:“结婚也是为了爱。”
  林小薇忍住笑,嘴巴又毒:“嫂子我说实话,你别生气,我相信你和大哥的爱,大哥比婚前还舒服嘞,不用生女,不用带女,不用做饭,做卫生,还多了你的工资,大哥的爱可真值钱喔……”
  “林小薇!”林玉梅眼睛都红了,“你们这几个孩子,大过年的非来气我……”
  林希微扯了张纸巾给她,说:“大过年的,哭了不吉利。”
  林玉梅语噎:“是谁气的我?”
  林小薇安慰她:“妈,你不是一直想我和二姐嫁人吗,嫁人了也就离开家了,那二姐现在离开家正合你意。”她站起来举杯,“来,让我们恭喜二姐!恭喜妈妈!”
  林玉梅感觉要气晕了,起身去一旁给亡夫的牌位上了个香:“成平啊,你说我们俩都不怎么会说话的,为什么生了两个牙尖嘴利的女儿?”
  林希微怕嫂子心有芥蒂,适时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大红包,发给林绮颜和林小薇。
  林鹏辉沉默着闷头喝酒,喝到最后他眼圈红了,他主动去洗碗、收桌子、倒垃圾,再把果盘、零食端了上来,挤到林希微身边,继续灌酒。
  “大哥错了。”声音跟蚊子一样小。
  林希微让林鹏辉跟她出去。
  院子的地上还残留着开饭前拜灶神老爷的鞭炮碎片和金纸,古厝的飞檐门廊下挂着几盏精致的古法龙虎灯,家家户户灯火通明,迎接初一的神明。
  “大哥,你不用跟我说你错没错,因为要跟你过一辈子的人不是我,你今晚做的这些,本来就是你该做的,我们都长大了,你过得好不好其实影响不到我的,大嫂跟你恋爱这么多年,你不要让她后悔嫁给你。”
  林希微笑了一下:“拉达的钱我会帮你还,但到此为止。”
  “我自己还,对不起,大哥真的错了。”林鹏辉眼圈通红,周身酒气,眼泪绷不住往下滚,流进了嘴里,“好咸……”
  “你再去找陈淮越我也无所谓了,你有本事你就去拿钱,我看你要怎么恶心我。”
  “我不会了。”林鹏辉想到小时候,疯狗要咬希宝,他想也不想地挡上去护住了她,他全身是血,痛得要死,心里却松了一口气,比起受伤,他更怕希宝像爸爸一样离开,他就是个胆小鬼,有希宝他才觉得有支撑。
  “那我好好挣钱,你就会回来吗?”
  “不会。”林希微冷眼看他,“装纯之前想想自己的年纪,但你好好挣钱,我会考虑多看你一眼的,你搬新家的时候,我也会给你封个红包的。”
  “挣钱还债、买房子,给希宝买新裙子……”大哥醉得满脸通红,低声喃喃。
  她刚上大学时,他的确经常给她买裙子。
  林希微骂他:“别演了。”
  心里却有点难受,她有时候真的讨厌这个家,可她又在这个家的每个人身上都得到过爱。
  读书和工作,只要付出了时间和精力,就一定能到丰厚回报,而爱情和亲情,复杂到她现在也没搞明白。
  临睡前,林希微才看见她的寻呼机里有几条新消息。
  李从周:新年快乐,希微。
  一条来自陈淮越:希微,祝你万事顺意,又一年过去了,这个年我很开心。
  林希微关掉了寻呼机睡觉。
  陈淮越正一个人在鹭江边散步,他在想 1991 年的除夕夜里,会学巴斯熊猫戴眼镜、陪他在海滨吹风的那个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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