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座位的时候,陈浔把她的手机递给她。
“刚刚电话响了。”
“哦,好。”
她划开手机,发现是柏谷的电话。
又抬眼看一眼陈浔,他淡定地夹了一筷子鲈鱼,注意到她的目光时回看她,说:“柏谷打来的,不拨回去吗?”
眼底分明有促狭意味,真诚的,像极了姚达看向她跟陈浔时的那种眼神。
苏羡音垂下眼睫,一咬牙按下了拨通键。
柏谷:“你明天下午是不是没有课?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打羽毛球?”
“我要兼职。”
……
她婉拒柏谷之后,柏谷又拉着她说了些有的没的,挂断电话的时候,陈浔的声音适时的传到耳边。
“你要兼职?”
“嗯。”
“什么时间?”
“周三下午和周日整天。”
“整天?”陈浔有些疑惑地皱皱眉,“不是家教?”
“不是,是我阿姨介绍的……”
苏羡音讲到一半觉得很复杂,心口也莫名浮起些许浮躁,干脆不讲了。
“反正不是。”
陈浔也没有再追问,他吃饭吃得很快,在姚达还在跟蓝沁拌嘴的时候,一把抓起书包,说:“还有点事,先走了。”
苏羡音望着他的背影,目光落在,在他的主力下已经消灭得一干二净的鲈鱼的骨骸上。
久久地出神。
她好像太心急了点。
-
周三。
苏羡音下午在花店跟着谢颖然包装花束的时候,时不时神游一下,被谢颖然看在眼里。
谢颖然:“有心事啊?”
苏羡音回过神来,摇摇头,又点点头。
“让我猜猜,有喜欢的男孩子了?”
谢颖然俏皮地眨了眨眼。
苏羡音却失笑:“是不是所有的少女心事都可以概括为这句话?”
谢颖然耸耸肩:“nearly”
她看出来苏羡音并没有倾诉的愿望,也没有强求,只是起身的时候扶了扶苏羡音的肩,给她倒了一杯柠檬红茶。
好巧不巧,在花店遇到柏谷。
他是跟着朋友一起来的,看向苏羡音的时候眼底的惊喜都藏不住。
“你说的兼职,就是在这里吗?”
“嗯。”
他挠挠后脑勺,揽住自己的朋友,笑得真诚而灿烂:“陪我朋友来的,他要买花送给女朋友。”
朋友讥笑他一声:“叫你来还不肯,这会儿高兴……”
被柏谷一把捂住嘴往花架旁推。
谢颖然撩起帘子走出来,笑着问苏羡音:“朋友?”
“同学。”
谢颖然点点头。
柏谷揽着朋友的肩,在朋友问他香槟玫瑰好不好看的时候,却咧过头来看苏羡音。
偷看得光明正大且技法拙劣,被谢颖然捉个正着。
谢颖然朝他了然地笑笑,柏谷红着耳根将头又扭回去,敷衍地点头:“好看好看。”
谢颖然看着两颗后脑勺凑在一起实在滑稽可爱,靠近苏羡音,用口型问她:“是他吗?”
苏羡音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抿着唇摇头:“不是。”
喜欢的人,不是他。
谢颖然看上去居然有些惋惜:“可惜了,多纯情呐。”
苏羡音:“……”
两人挑好了花束,苏羡音包装完毕,站在收银台前将花束递过去。
柏谷却还不想走,踌躇地问:“你…有喜欢的花?”
犹豫的模样看样子像是要当场送她。
苏羡音摇摇头:“我不喜欢花。”
柏谷眼里黯了一瞬,被朋友不耐烦地又喊了一声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店面,却还是说:“下次等你有空一起打羽毛球可以吗?”
“有机会的话。”苏羡音答。
其实她也没有撒谎,她没有很喜欢花,在来谢颖然的店之前甚至对花束一无所知。
她对柏谷明示暗示过很多回,婉拒也说累了,却还是要承接他小心翼翼试探过后的失望目光。
是不是温柔刀太钝反而让人痛苦?
她疑心自己下次应该拒绝得再绝情一点。
谢颖然悠悠然靠在门框边,“啧啧”道:“虽然不知道苏苏喜欢的男孩子是什么样,但是我觉得吧,真的可以考虑换一个。”
苏羡音只笑不答。
她走的时候,带走了一箱孟凡璇寄来的石榴,留下一箱给谢颖然。
谢颖然看她小小一片拎着坠满了石榴的布袋,说:“要不你再坐会儿吧?等下我儿子过来,让他送送你。”
苏羡音以回去赶作业为理由婉拒了,谢颖然没坚持。
但是她不过走了不到五分钟,陈浔就到了。
谢颖然惊讶道:“这次来这么快?”
陈浔扬扬眉。
“诺,你孟阿姨寄来的石榴,你带一点回去,分给你室友。”
“早知道你来得这么快,我就让孟阿姨女儿再留一会儿了,你也送送人家,人家跟你一个学校的……”
陈浔拿了个石榴握在手里往上丢玩抛接,吊儿郎当的,听见谢颖然这个话题俨然有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下去,及时踩住了刹车。
“妈——”
“你能不能不要总想着把什么孟阿姨宋阿姨的女儿介绍给我。”
“你儿子我一心向学,可以吗?”
第14章 有企图
“臭小子。”
谢颖然薅了一把陈浔的头发,咬牙道:“谁想介绍给你,人家还指不定看不上你呢。”
“那挺好。”
陈浔无所谓地耸耸肩。
谢颖然气得都没让他多留,赶着他回了学校。
第二天晚上院会开会的时候,他去晃了一圈,看见桌子上几乎人手一个石榴,拿起一个。
小干事解释道:“苏部长拿来的,可甜了。”
于是陈浔绕到苏羡音背后,淡淡出声:“看来南城的石榴还真是都熟了,你也是家里寄来的吗?”
苏羡音被他吓一跳,还魂后拍着胸脯:“嗯。”
陈浔拉着她身旁的座位自然地坐下,凑过来看她的电脑,发现海报已经有了雏形。
“你做的?”
“嗯。”
陈浔摸了摸下巴。
这个角度,苏羡音能很清晰地看见他颈侧,喉结左侧的位置,有一粒痣。
她很早就注意到过这颗痣。
他高出她一个头,听他讲话的时候,目光落在喉结太赤裸裸,经常就落在这颗痣上。
看得久了,越发觉得这颗痣的位置长得极妙,有些冷淡的性感。
陈浔拿手在她眼前晃:“回魂了。”
“你在看什么?”
他循着她的目光垂下眼睫,又很快笑起来,笑里带点不常见的痞气:“怎么?觉得爷的喉结很好看?”
苏羡音直接朝他翻了个白眼,却食指一戳,轻轻戳着那颗痣,给予肯定:“这颗痣好看。”
等意识到这行为有些逾距的时候,苏羡音被陈浔滚动喉结的动作给烫到轻扇眼睫,两人都将脸别开。
陈浔微哑着嗓子说:“你倒是品味独特。”
……
晚上将海报修改定了几个方案,把任务派发下去,小干事提议去吃甜品。
苏羡音记着上次没去唱k的事,点头说她请客,欢呼声一片。
一行人又挪步唐记糖水铺。
走在路上的时候,吹了一口秋风,川北的夏季好像终于结束了,苏羡音穿着一件灰色长袖卫衣,依旧被这一口风吹得一哆嗦。
她下半身穿着一条牛仔裙,随着步伐,裙摆小幅度地摇曳。
陈浔低下头的时候,依稀看见她脚踝处一块紫色在眼前晃悠,看不真切,于是他拉住她,阻挡她前进的步伐。
她停下了,他才慢悠悠弯下腰定睛去看,在看清是什么后,抖着肩膀笑了。
“驱蚊贴?”
苏羡音这才意识到他到底在看什么,微红了脸,却依旧倔强。
“是啊。”
“我印象里,这玩意儿只有小孩子才用。”
他眼底零星笑意褪不去,苏羡音忍住要锤他的冲动。
“蓝沁买给我的。”
苏羡音实在是太招蚊子了,可她又经常忘记随身携带驱蚊水。
蓝沁看在眼里,今天临出门的时候,亲自在她脚踝处贴上两个画着紫色背景可爱卡通小猫图案的驱蚊贴,向她打包票:“我在网上做过功课的,这个驱蚊贴有效果的,你试试看。”
苏羡音为此还感动地一把抱住她。
想到这个,苏羡音惦记着蓝沁嚷嚷着要吃炸牛奶很久了,到了店里就立刻给她拨去一个电话。
“要要要,谢谢我们善良可爱的苏苏!”
苏羡音笑笑,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将装在塑料袋里的一次性筷子抵在桌面上,用力往上一抡。
“段芙和林苇茹在宿舍吗?问问她们有没有要带的吧。”
说完她就皱起眉,食指尖传来明确的尖锐痛意。
蓝沁在电话那头小声嘀咕:“你还想着她们啊……诶好吧我问问吧。”
食指尖被划破了一个小口子,有血珠往外冒,苏羡音又看了看手里的筷子,确定筷子上的不规则倒刺是始作俑者。
“又把手划破了?”
陈浔的声音落在她耳畔,也不知道他明明刚刚还站在柜台前点单,又是什么时候就注意到她手上的事故的。
苏羡音扬扬眉:“什么叫又?我之前又没划过手。”
蓝沁这时候也从电话里传回话:“问过啦,段芙不要,林苇茹也想要一份炸牛奶。”
“好。”
苏羡音挂断电话,抽了一张纸按在指尖。
陈浔像是很无奈,叹口气,说:“等着。”
苏羡音一开始是安分地等着,可是陈浔去的时间稍微有点久了,她丢下一句话跑出去看看,正好看见陈浔小跑着回来。
他顺手把袋子往她手里塞:“喏。”
其实能猜到是创口贴,但苏羡音还是开心地偷偷抿了抿唇。
只是这开心没持续多久,在她拆开包装取出一片创口贴时,消失殆尽。
她拿起印着哆啦a梦图案的小巧创口贴,平静得问他:“我看起来像八岁吗?”
陈浔笑了,从她手里接过创口贴,撕开包装塑膜,拉着她的手,将创口贴对准她的伤口,贴下去,又用温热的指腹按了按。
他抬抬下巴,看向她纤细的脚踝处的紫色驱蚊贴,一本正经地说:“小孩子用的创口贴,可不就得要有图案吗?”
苏羡音:“……”
“你别告诉我你去那么久就是因为特意去找有图案的创口贴?”
毕竟糖水铺出门左拐第二家就是药店。
“对啊”陈浔还挺理直气壮,“不喜欢吗?”
“喜欢啊”苏羡音也笑了笑,“我有个好习惯,喜欢的好东西要跟大家一起分享。”
她说完,笑眯了眼,双手绕到背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过后,她踮起脚尖,想将充满童真稚气的哆啦a梦创口贴在陈浔的脸上。
他反应快,伸手就要拦,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回推。
苏羡音却一时起了兴致,非要完成这项艰难的工作。
一时僵持不下,两人却凑得很近很近。
陈浔看向她洋溢着兴奋的一张小脸,目光落在她淡粉的唇上,一失神,手松了力,苏羡音得逞,还用小巧的手掌在陈浔脸上贴创口贴的位置拍了拍。
少女的掌心是凉的。
陈浔挑眉,垂着眼睫看她,看她笑得欢,又担心她踩到身后的石子,手虚虚放在她腰后,却不敢贴上去。
他散漫笑着,不觉得自己是输了,只是说:“贴就贴,你怎么打人啊?”
“小孩子恩将仇报,没见过?”
她也坐实他给她立的人设。
可惜人不能太得意,糖水铺前一团落叶被秋风吹得打着漩儿,苏羡音则被吹着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她揉揉鼻子,头上忽地一沉。
陈浔穿着一件单薄的短袖,却将身上的puma运动外套随手挂在苏羡音头上。
“小孩子还容易感冒,要多穿点,不知道?”
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苏羡音却笑得很灿烂,揪着他外套的拉链,感受着从他身上剥落的一点余温包裹着自己,像是钻进了他怀里。
怎么能不高兴。
“我去拿瓶水,你也快进去吧。”
陈浔说完,迈步又走进了糖水铺。
苏羡音转身的时候听到一声熟悉的女声。
“你谁啊?你为什么穿着陈浔的衣服?”
她的第一反应却是,世上puma的运动外套这么多件,对方到底是怎么就判断出这一件就是陈浔的。
她慢腾腾转身。
是陈静怡,之前在图书馆见到的,经常在姚达嘴里出现的,喜欢陈浔喜欢得轰轰烈烈的,外院的陈静怡。
也许是心情太好,也许是这件外套给了苏羡音膨胀的底气。
她忽地起了心思逗人,故意反问:“你都知道这是陈浔的衣服了,陈浔的衣服在我身上,你说我是谁?”
陈静怡果然气得够呛:“你!”
苏羡音却又无辜地举手,眨眨眼:“别误会,跟你开个玩笑。”
“我不是陈浔的谁。”
至少现在不是。
陈静怡的表情都写在脸上,实在是很好懂。
比如此刻因为这句话她松了口气,紧张感散去,眼里的敌意却还是没消散几分。
“陈浔呢?”
她刚问完,透明门帘掀动的声音过后,陈浔拿着两瓶水,站在了她面前。
陈静怡:“我有话要跟你说。”
“陈静怡”陈浔有些无奈,面色却是冷的,“我上次跟你说是最后一次,就是最后一次。”
“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可以吗?”
“可我真的有话要说。”
陈静怡眼眶红了,语气更急。
陈浔抬起手揉了揉眉骨,只是说:“你说是你的事,我不听也是我的事。”
他拎着水,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执着的少女。
苏羡音能感觉到,陈静怡在眼泪决堤的前一刻,转身的那个架势很果断,踩着细高跟离开的步伐也走得很有气势。
但她却明白,这不过是女生最后的尊严。
她会有很多个不眠夜,也会有很多个被泪水打湿的枕头。
只是这些,她都不想再让陈浔知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