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的解毒她大伤了原气,确实没有什么胃口,只是觉得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透着极重的困乏之感,只想好生的睡一个觉。
那一只白色的小鸽子绕着她走了一圈,见她半点儿都没有奖励自己的意思,最终只得焉焉的耷拉着脑袋又飞了回去。
她原以为自己会死。
她做好了自己会死的准备。
没有想过经此一事之后自己还没活着。
仲藻雪拥着被子半睁着一双眼眸,而正是因为她没有想过,自己还活着这一件事,让她对现在对以后都充满了茫然。
是了……
那之后,有发生了什么事情?
自祁青鹤法场之上一力担下了所有的罪责,他以钦差御史来往临安城调查西陵王一案的事情便全部暂停被搁置了下去,此事上达京城,举朝震撼。
皇上好似有再另外下派了其它的人过来调查,似乎是长史太闻尉,又似乎是蒋相?
她在这里躺了有几天了?
外面都发生了什么事了?
那些桩案子……
“嗒嗒嗒。”
“嗒嗒嗒嗒。”
那尖喙敲叩着窗叶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这一次却是打断了她的思路。仲藻雪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的望着那只再一次翻进来的白色小鸽子,微眯起了一双眸子。
小鸽子叼来了一支带着梅花的信。
“你昏迷不醒的这几天,我一直都很担心你。”
“希望你能快些好起来。”
仲藻雪睁着一双眼睛望着那信上的墨字,只看了一眼,视线却更多的落在了那一只白色的小鸽子身上。
掀开被子起身。
只伸手一捞便直接的将它抓住,绑在了一边的桌子腿上不让它再飞出去。
“咕——”
“咕咕!”
没管它扑腾着翅膀不满的叫着。
再一次倦倦的窝进了被子里头,只刚刚那一番动作便已经虚耗掉了她所有的力气,仲藻雪困乏的紧,拥着被子半阖下了一双眸。
朝堂之上的事情她隐约有听过一些,知道当中的党派之争。
但眼下她只关心那几桩相牵连的案子会有一个怎样的结果。
是沉冤得雪?
还是再一次不见天日?
已经有这么多的证据了,无论是物证还是人证,无论是她们几个女子整整这一年以来潜藏于此搜罗到的东西,还是祁青鹤做为御史查到的东西。
如果这样都还不足以让亡死之人昭见天日……
还有李诗情。
却不知道时至今日可有找到她了?
还有殷盈姐和三娘她们,现在都怎么样了?
明明已经困乏的非常了,但这一番的寂静下来,却是让她心头涌起了万千的思绪,那里头有担忧,有记挂,有不安,一时间便也难以安枕下来。
法场之上,她们背水一战来救她,当中受陷囹圄的那些人……
那些人……
“嗒。”
“嗒嗒嗒嗒。”
又听到了一阵熟悉的敲窗户的声音。
仲藻雪眸子倏地一沉,脸色更是一时间沉如生铁的望向了那边,目光如炬。就这样看着那尖喙敲窗的声音不断的有那一边响着。
“嗒嗒。”
“嗒嗒嗒嗒。”
一声又一声。
终于。
忍无可忍的仲藻雪一把掀开了被子,也顾不着找鞋子的赤着脚,大步的往门外走了过去,猛地伸手一把拉开了门!
风雪直灌了进来。
她沉着一张脸看着坐在外面门檐下的男人。
骤然的开门声却也惊到了祁青鹤。
对穿的长风迎面贯了过来,直将屋檐下叠放着的白纸给吹了起来,有几张没有被砚台压住,一时间被风吹了起来。
祁青鹤眸子有些微凝的抬头望着她,像是在努力辨别着她脸上的表情。
仲藻雪原先是沾了些火气的。
毕竟换了谁在困乏极了想要休息的时候,被人这样三番四次的折腾着,心里头都会想要抓狂,她甚至想直接将他痛揍一顿。
但这方房推开了。
看着他衣衫单薄的坐在檐下,头上身上还带着雪,脸更是冻的好似结了一层冰。
他就像一个雪人一样的杵在了这里。
他说,
他不想离开。
他想看着她。
吹过来的一阵风雪直灌入了五脏里,那是真正的冷,凉入了骨髓里头,却也在那一瞬间浇灭了她沾上的火气。
仲藻雪一只手把着门,站在那里看着坐在檐下的男人。
想到了他还有染“伤寒”。
就这样望了他一会儿,脸色不怎么好的说道,“进来,有什么话都给我一次性说清楚了,再放鸽子进来吵我今晚就直接将它炖了。”
松开了把着门的手,仲藻雪没再看他一眼的转身走进了屋子里。
却没看到男人眼里藏着的笑。
一抹得逞的笑。
有些坏。
即使手上已经有些被冻伤了,身子更是被冻得没了知觉。
像是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一样,祁青鹤站起了身,伸手摸索着身边的柱子,藏好了自己的那些小心思,跟在她后走了进去。
只是屋外实在是冷。
在外边呆久了被冻得木麻了许是不觉得,但这一方进来了之后,冷暖相撞之下,后知后觉有那股子冷沏入了骨头里。
大步跟上了她的脚步,低头间,却是不经意看到了她竟然赤着足。
望着那一双玉白色无瑕的纤足,祁青鹤有些走神,但下一刻却皱起了眉头走了过去想要将她带回暖被。
正想要过去将她抱起,却不想走在前面的仲藻雪突然转过了身来。
“哗啦——”
一展而开的是一件带着毛领的厚绒大氅。
她便是展开了衣,脸上见不着一丝表情的抬手掠过了他的后背为他披了上去,暖衾盖在了肩上,温了他那一身的寒气,在这样一个寒冬里面却是极温暖的。
祁青鹤怔怔的抬起头,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人。
“染了伤寒还这般不听劝,你是有几条命能记挂在这里?”仲藻雪语气冷淡道。
祁青鹤久久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直到看到了她还赤足站在地上,还回过神来想要将她抱回床上去歇着,只刚伸了手,不等她反应过来,却注意到了自己的一只手臂还伤着用不上力。
便只得拉着她让她好生躺了回去。
屋子里的地龙正烧得暖,仲藻雪倒并不觉得冷,也没注意到自己正赤着足,倒是被刚才那一阵风雪给灌得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虽然身体上还有些倦,但却并不想躺回去继续睡。
她已经不知道睡了多少天了。
见他强拉着自己往床上走去,动作已然用上了几分力,让她觉得有些不适。
“我睡不下。”仲藻雪挣脱了他的手。
她表现的抗拒已然非常显然了,换成平日里,男人已经知道分寸会有些收敛,只这一次却异常强横的不容她拒绝。
直至人被他强行拖回了床上。
“祁青鹤!你做什么!”男人这样的强横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不仅是不安,还有力量上的悬殊让仲藻雪失声叫了起来。
他什么时候变成禽兽了!
学会用强了?
让人始料不及的是,就在她被男人的力道强行拉着跌回了床上去,惊慌中挣扎着坐起身来时,却发觉自己的一双脚正包裹在了男人的手掌中。
男人刚刚在屋檐下坐在半日,原是披了一身的风雪冻到了骨子里。
但等到寒色褪去,热度上来的时候,那一双手竟比她的脚要暖上了几分。
仲藻雪半坐在了床上,见他只是怕自己着凉受冻并没有后续的动作,便也没有动,只坐在那里,神色万分复杂的望着他。
看着他正坐在了床椽边上,低着头,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那一只手攒着她的足,像是端详一般的看着,望不见他是何神色,只是那一只手捂着捂着,便开始不老实了起来。
那指腹摩挲着她的肤,像是有些贪婪的模样。
不知为何的心里头一跳。
仲藻雪神色暗了下去,抬眸望着他,冷冷道,“祁大人,你知道有一个词叫男女授受不亲吗?”
这一句话,却是换来男人轻若未闻的低头笑了起来。
递过来的一张纸。
“我们本是夫妻。”
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又哪里来的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仲藻雪坐在床上望着他,“需要我提醒你,你已经亲手将我休弃了吗?”
又一张纸递了过来。
“休妻书我已经烧了。”
仲藻雪看了一眼,视线转向了他,道,“烧了便能当这一切不做数吗?”
祁青鹤眸子微黯,低下了头。
摇头。
仲藻雪望着他,再问,“烧了便能当这一切不存在吗?”
祁青鹤低着头,久久地沉默了下去。
半晌。
他从怀里取出了一封信,将那一封信郑重的交给了她。
那是一分求合信,写满了他的道歉和悔疚。仲藻雪坐在床上,看了一眼那信封上了“吾妻亲启”四个字。
也没有看里面的内容,转手就着旁边的碳火将它扔了进去。
看着火盆里烧起来的红焰。
“你看,这样它就不存在了。”仲藻雪道,“人的感情就是这样脆弱的不堪一击。”
祁青鹤坐在了床椽边上,只微敛下了眸,似是在他预料之中一般,却是连头的都没转过头望一眼。
只在她说完之后,伸手从怀里又掏出了第二封信。
“吾妻亲启”。
仲藻雪望着手中的信,神色却是有些沉默了,远没有了第一次那样的二话不说就直接转手扔进去了火盆当中。
却也依旧没看。
只拿在手中望了许久,但还是将它扔进了烧得正旺的碳盆中一炬成灰。
“没用的,一切都太晚了。”仲藻雪沉默的说。
话刚说完。
第三封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
仲藻雪坐在了床上,抬着头望着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该发笑还是该轻嗤,只道,“你写了多少封?”
祁青鹤望着她没有说话,从衣内又拿出了第四封信。
“还藏了多少?”仲藻雪道。
祁青鹤望了她一眼,神色有些犹豫了起来,但还是从衣内又拿出了第五封信。
仲藻雪望着他,道,“全拿出来。”
祁青鹤沉默了一会儿,摸摸索索的从衣内翻出了一沓写好的信出来,将那些信放在了她的面前。
只是神色还有些忐忑。
仲藻雪坐在床上不动,只看着床上堆满了一沓又一沓零零散散的信,目光往他袖中扫了一眼。
果不其然,那里还藏着一封。
作者有话说:
第102章 掌心
窗外的风雪正飘落着, 尽是一片呼啸的风声。
仲藻雪披着一件衣坐在了床上,视线落在了那一封又一封的书信上,继而停在了他袖口处还藏着的信笺。
他是真的有耐心。
也是真的不死心。
更是真的执拗到了极点。
“你真的觉得, 我们还能回到过去?”仲藻雪抬起头久久的望着他, 问。
祁青鹤坐在了床椽边上。
听到了她的问话, 像是预料到了这一个问题一般,他低着头, 摸索着从里面翻出了一封信拆了开来,翻过了那一封信的背面递给了她。
“我们没法再回到过去,但可以重新开始……”
“谁要跟你重新开始。”
只看了一行, 仲藻雪便扔了那一封信。
心里却是说不上来的心躁,禁不住的沾上了些火气, 末了又冷笑了起来,“祁青鹤, 你当我没了你就过不下去了吗?重新开始, 真是好轻淡的一句话,凭什么跟你重新开始?我仲藻雪便就是这样一个任由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吗?你想休便休了,想和便和了, 简直荒谬!”
祁青鹤看着那一封信被她抛了出去, 像是想要解释,让她再往下看下面的话。
只是明明在眼前,却不知道被她抛去了哪里, 他神色有些焦急的伸手摸索着, 像是有些焦急又有些无措的样子。
找不到那一封信。
祁青鹤怔然的坐在了那里, 神色不觉间有了伤色, 只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仲藻雪问道。
“……”
祁青鹤坐在那里, 听到她的问题后怔怔的抬起了头望着她, 一片模糊的视线中只看见了错叠相加的重影。
递过来的纸上,写了这样一句话。
“我只是想要改正错误。”
仲藻雪望着他,“太晚了。”
“任凭再晚,犯了的错误也要修正。”纸条上这样写着。
仲藻雪久久地望着他,道,“好,如果这就是你的心结,你想要的只是我的一句原谅,可以,我原谅你,不恨你,也不再怨你。这样你是不是就能放过我了,我们两人从此一别两宽了?”
屋内的火炉烧得正旺,红碳赤烈。
披在身上的裘氅正温着身体,在这样一个雪天。
祁青鹤撑着一只手坐在了床上,像是有欺身的向前想要靠近她,但近了身之后却得她侧过头躲了过去。
男人闭了闭眸。
那一个吻只落在了她的颈上。
像是有些失笑,又有些自嘲,带着几许的叹息,祁青鹤闭着一双眸,将自己的头枕在了她的颈边,轻吻着她的肌肤。
仲藻雪原本不想做的太难看,退了一步后,见他只是将头枕在了自己的颈边,并没有再干什么事,便也留他几分颜面。
但事实证明,得寸进尺这一个词是真正不欺人。
感觉到他有了其它亲昵的动作,而且那些个动作越来越过头,仲藻雪不由得皱起了眉,一把推开了他。
“祁青鹤,你闹够了没有?”
开不了口。
祁青鹤坐在了床上,望着她的那一双眸子尽是一片的哀然。
知道她没有懂自己意思。
祁青鹤沉默的坐在那里,伸出了手,试探性的想要握住了她的一只手,在被她几次挣脱之余,终于还是握住了那一只手。
仲藻雪原是想看看,他到底又想要干什么。
只看着他握住了自己的手,拉着她的手覆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