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那么的委屈,却又听得他闷闷的说道,“……我呆在这里挺好的,你不要管我。”
“……”
仲藻雪站在了他的面前望了这个小豆芽许久,随即蹲在了他的面前。
“……你不要管我。”那埋头做鸵鸟的小豆芽被她挖了出来,脸上却是更委屈了。
仲藻雪蹲在他的面前望着他,竟忍不住笑了。
看她也嘲笑自己,那个小豆芽强忍着攒巴到了眼眶里的眼泪,强抿直了嘴唇的一条弧线望着她,倔强的不愿意掉下一颗眼泪。
“你这一张脸真的是……都快委屈成了一个苦瓜了。”
仲藻雪蹲在他的面前,抬手为他擦去了明明已经逼到了眼眶却怎么也不愿意掉下来的眼泪,轻声道,“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委屈啊。”
看着眼前这么小小个子的小豆芽,推着年龄怕是祁青鹤刚刚入书院的时候。
“我从来不知道你原来也是一个小哭包。”仲藻雪笑他。
“我才不是!”
小哭包这三个字像是深深扎入了心一般,只差没有直接跳起来反驳。
他说,“我是男子汉,我才不哭,不是小哭包!”
仲藻雪蹲在他的面前望着他,原来这倔强的性子从这么小的时候就已经养成了,也没有再笑他,只是蹲在他的面前望着他,伸手为他擦着眼泪。
幼小的少年远远还没有长开。
她这方蹲在他的面前,都还比他高了小半个头。
“……他们都欺负我。”许是那摩挲在脸上的手太过于温柔,小豆芽委屈的抽噎着说,“他们见院士对我好,又看着我学业比他们好,个子又小,就总是欺负我……我不要再跟他们玩了。”
仲藻雪蹲在他的面前看着他,在为他擦干了眼泪后,道,“总会有人会在你的身边,成为你的朋友的。”
“会有人吗?”小豆芽茫然。
“会有的。”
仲藻雪蹲在他的面前与他平视,道,“但你得往前走,将他们甩得远远的,去结识更多的人,在这一条路途之中,你一定会找到与你志同道和的人。”
幼小的少年怔怔地望着她。
随后低下了头。
“……我有些怕。”他说。
“怕什么?”
“……怕他们讨厌我。”他说。
“讨厌你的人,根本不值得你珍视与付出,便直管将他们随手抛弃便是,又有什么害怕呢?”仲藻雪说道。
“……我怕他们会对我失望。”
“会对你失望的人,大抵是没有见过你真实相貌的人,既然从来没有走进过你的心里,又何必去在意他们的感受。”仲藻雪道。
“……”
幼小的少年摇了摇头。
他坐在了那一个小角落里,嗫嚅的说道,“我……我……还有些怕黑。”
仲藻雪失笑,“你怎么怕的这么多?”
小豆芽低下了头有些羞赧的咬唇。
仲藻雪望着眼前坐在小角落里的小豆芽,一双眸子却是不禁柔了些许,但向他伸出了手去,道,“你既然怕黑,我带你走出去好不好?”
幼小的少年听到这里茫然的抬起了头望着她,“……你不会讨厌我吗?”
仲藻雪问,“讨厌你什么?”
幼小的少年低头嗫嚅着说道,“……我,我胆子小,除了脑子好一点外没什么用,个子也小,也没有力气……还长的弱不禁风病秧秧的不好看。”
仲藻雪哑然失笑,“怎么会呢?”
幼小的少年睁着一双眸子定定的望着她,像胆在判断她说的话是真是假。
就这样望了她许久。
他嗫嚅着小声再问了一次,“你……你真的不讨厌我吗?”
仲藻雪望着他,微笑着说,“我喜欢你。”
“……”
小豆芽呆住了。
就这样呆呆地坐在了小角落里,那个极为灵光敏捷的头脑竟是一时间宕机,呆呆的好像一只小狗一样抱膝坐在了那里,睁大了一双眼睛望着她。
就这样望了一阵子后,幼小的少年两颊登时飞红,乱了一拍的心跳让他慌忙的移开了视线。
“你……你喜欢我?”他问。
“对啊,我一直都喜欢你。”
仲藻雪再一次向他伸出了手,道,“跟我一起走出去,你可愿意吗?”
幼小的少年怔怔的转过了头来,两颊的飞红还没有褪去,他坐在那一处的小角落里抬着头有些怔愣的望着那一只向自己伸过来的手。
目光在那一只手上停留了许久,随即,又从她的手心中移向了她的脸。
仲藻雪望着他,眉目温和的说,“相信我,我会带你走出这里。”
“……”
犹疑间。
那幼小的少年望着她。
有些试探性的抬起了那一只手,在抬起手的时候,那一只手依旧还有犹豫与踌蹰,像是有些害怕伤害,又像是有些害怕她会将自己抛弃。
伸出来的手在犹豫的蜷缩中与希渴的想要触碰中不停的拉扯着。
最终。
他将自己的手小心的放在了她的掌中。
好似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交付了出去。
仲藻雪握住了那一只小小的手,随即站起了身来,牵着他的手转身往那一片极华之地走了过去,直趟过了这一片夜暗,越向了一片明亮而又温暖的新世界。
“我带你,去找回你自己。”仲藻雪道。
“找我自己?”幼小的少年怔愣的抬头。
“对。”仲藻雪望着他。
“不要。”
小豆芽摇头,低着说喃喃的说,“他不喜欢畏畏缩缩的胆小鬼,也不喜欢遇到事情爱掉眼泪的小哭包。”
仲藻雪握着他的手,低头望着他,道,“所以他把你丢在了这里。”
小豆芽低着头抿直了嘴唇,委屈极了的点头。
再点头。
却是更委屈了。
仲藻雪低头久久地望着这个幼小又瘦弱的少年,“真是一个笨蛋。”
极华之色的白一点一点的掠过了长夜。
黑暗褪去。
果不其然的只在她转身的一瞬间,看着男人正站在了那里,原是失魂落魄黯然无比的一双眸子,却因为她的到来一点一点的被点亮。
那一双眸子惊开。
像是不曾想到她会转身向自己走过来一样。
里面满是不可置信,好似身处梦境,只轻颤着唇望着她久久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藻雪……”
“我捡到了你落下来的一个东西。”
仲藻雪说着,伸手将那个幼小的少年推了过去,那小小的孩子踉跄了一步,却怎么也不肯走过去的抓着她的手,直接就藏到了她的身后。
祁青鹤望着那个探出半个头的少年,神色一震。
“你真的是一个笨蛋。”仲藻雪道。
“……”
祁青鹤微微动了动唇,像是想要说什么,脸上尽是一片难堪与闪避之色。
如果说之前她知晓他的品性,钦佩他的孤傲不折,但在这一刻她却是彻底的摸清楚了他的性格,洞悉了他心中所想,与他藏得极深的那些个小心思。
仲藻雪再一次蹲下了身,拉着那一个一个劲儿往自己身后藏的小豆芽。
她微笑着说,“不要担心,也不要怕,你就直接向他走过去就好了。”
小豆芽摇头,直把头晃得像个拨浪鼓。
仲藻雪一双手握住了他的肩,“那就是一个纸老虎,你就这样走过去,狠狠的凶他,骂他是个胆小鬼,是个大笨蛋大傻子。他欠揍,你凶他一顿,他就不会干蠢事了。”
那个小小的少年神色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望着她。
“去吧。”仲藻雪道。
“……”
松开了握着他肩膀的手,仲藻雪鼓励着他。
眼看着那个小小的孩子低着头硬着头皮的向他走了过去,站在那里的男人竟是经不住的往后退了一步,脸色有些苍白。
“胆小鬼!”
那个小小的孩子凶巴巴的朝他吼了一句。
这一句,却是让祁青鹤脸色又白了一分,摇摇晃晃的像是有些站不住脚的又往后退了几步。
骂完了一句,那个小小的孩子心里有些发忤,转过头来有些救助的望向了仲藻雪。
仲藻雪站在那里,望着他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大笨蛋!”
“大傻子!!”
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这几句话吼了出来。随即过后的,是更深的委屈翻涌上了心头,就这样站在了他的面前望着他。
祁青鹤怔怔地望着站在眼前的小豆芽,视线掠过了他,望向了站在不远处的仲藻雪。
那眼里轻颤的光,无助的竟似与这个小小的少年一样,仿佛正在无措的想要求助。
仲藻雪站在了那里望着他没有说话。
——从来没有人会永远的刚强不折,无所不能。
——接受自己的弱小,也无不可。
见她没有开口也没有帮忙自己,祁青鹤收回了目光,只无措的站在了那里,重新将目光放在了眼前这一个小小的少年身上。
——可那样弱小无能的自己,连自己都弃若敝履,又遑论是别人?
——但那依旧是你。
——那不是我。
——如果连自己都无法接受自己,连自己都逃避自己,又如何学得会爱人与被人所爱?
祁青鹤怔怔的望着眼前的小少年,却是不知为何,不敢直视的移开了视线。
——面对自己的软弱,同样也是一种勇气。
祁青鹤神色有些沉默的低下了头,直过了良久才将视线重新放在了那一个小小的少年身上,就这样有些怔神的望着他。
——你会爱上这样的我吗?
——在问别人这一句话之前,你不妨先学会爱自己。
——可是……
——没有可是,在学会爱自己之后,你会找到这一个问题的答案。
无声的沉默,无声的旁白与对话。
好似一出默剧。
祁青鹤怔神的望着眼前这一个小小的少年,微敛下去的眸似是有一声叹,他低着头无声的轻笑一声,伸手握住了眼前这一个胆怯又不安的的小小的少年。
就这样牵起了他的手。
祁青鹤抬起了眸再一次望向了仲藻雪。
四目对视之间,那一双一贯清冷薄情的眸子满满的盛着她。
“藻雪。”
他道,“至少不要走去太远,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追上你的脚步。”
也许他们之间再也没有办法回到过去。
但请给他一个机会,一个能够重新开始的机会。
让他学会了要如何去爱一个人,要如何的被一个人所爱之后,给他再一次找到她的机会,让他们从这一个断点后再一次重新开始。
“在这一条路上,我们永远都会是同行之人。”
仲藻雪站在了那里望着他。
看着他在说完这一句话后,连同着手中握着那一个小小的少年一起消失在了这样一片极华之色中,只化作了一缕轻烟游散了开来。
一瞬间,却是连同着整个世界都化作齑粉。
是雪。
下雪了。
仲藻雪抬起了头正望向了天空中那一轮皎皎月白,看着大雪好似玉屑一般纷纷扬扬的飘落了下来,只将满天都吹得无数雪白的绒花盛开。
那雪吹落了她的发上,好似白头。
仲藻雪伸出手接过了几片的雪花,神色有些怔然。
隐隐约约的,能够听得到溪水潺潺流过山涧的声音,有风雪袭至,在这样一片至冷却又无比温柔的月光之下。
“啪嗒。”
脚步不经意踩断了一根枯枝。
却是惊起了云峰之中栖居的山鹤,听着拍打翅膀的声音响了起来,只看着雪月中竟有一队山鹤飞了过去。
鹤唳声清绝响起。
雪月隐入了青峦之中,整个山涧好似透着一抹如水般柔和的轻纱。
起风了。
仲藻雪的眸子有一点一点的惊开。她站在了那里,看着大雪之下有一只遗留下来的山鹤正踱着步子向她走了过来。
黑白分明的羽翅扬起,飞扇之间直拍起了千堆的玉屑。
天空上是一轮高悬的明月。
人间是无处不见的飞花飘洒满天。
眼看着那簌簌落下来的玉屑披落在了那青黛的山峰之上,将翠峦染上了一层雪白的纱衣,连同着云峰之上所有的颜色都在这样的一场雪中失色。举目间,只剩下了无尽的白色,看着那雪花盛放在了漫山遍野之中,尽是一片空灵的至白之色。
回风流转,直将那飞花吹起。
像是一曲无声而温柔的歌谣,在低吟间浅唱,直被雪风吹去了天边。
它好似一直都在那里。
它好似已经等了许久。
一罅的月光照落下来,照着红尘之中被长风卷起吹得漫天的雪花,那月光正落在了那一只白鹤的身上,只看它雪羽轻展开来,像是白云一般遮蔽住了这一方吹起的风雪,高仰的红翎但迎向了月光。
就这样在月光下起舞,和着这纷纷扬扬落下来的雪花一起。
鹤影清绝无双。
在这样一片的月色与雪色之中,独成一方绝色。
整个天地都为之失色。
仲藻雪站在了那里怔怔地望着那一只白鹤,看着它起舞在了雪与月的双色之中,像是为她而舞,直将那飞花卷作了千堆的雪。
在那月色之下。
在最后一眼。
它好似在向她告别。
白羽轻震下簌簌的雪绒,只看着它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低下了头,俯下了身来轻贴着她的脸庞。
“再见了,藻雪……”
是它在为她送行。
在最后一眼。
它站在了那一片风雪中,遗世独立。
就这样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直至这一场忽如而至的大雪将它彻底的埋葬。
走出了那一片白茫茫的风雪中,仲藻雪却是不知为何的转过了头来,看着那风雪像是被锁住在了那一座山峰之中一般。
看着那一场雪浩浩荡荡的落下。
只是这一次的转身,再也不见了那个一回首就能看见的男人。
“……”
“哗啦啦——”是一阵风雪声拍打着门窗的声音忽然响起,惊醒了屋内昏迷不醒的人。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仲藻雪躺在床上忽然睁开了一双眼睛,只觉得好似大梦三生,一时间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仿佛一切都显得有些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