藻雪/悔薄幸——砚古【完结】
时间:2023-09-10 23:06:18

  “……”
  仲藻雪站在了他的面前,只与他隔了不过三尺之距的立在他的面前望着他。但抬起了一双眸,久久地注视着他那一双清冷的双目。
  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
  那一双眸就这样定定地望着他,望着他那一双黯无一丝光亮的眸子,看着那一双眸子如何也聚不见一丝的焦点。
  仲藻雪眸子越渐的深色。
  只抬起了右手伸到了他的面前,无声的停在了他的一双眸子咫尺前,晃了晃手。
  ——没有一丝的反应。
  无论是那一双眸子的光感还是色彩都对外境已经做不出一丝的反应,甚至于连最基础的感知与反射性的闭眼保护本能都已经彻底的丧失。
  “……”仲藻雪站在了他的面前久久地望着他。
  就这样望着他许久后,缓缓地放下了手。
  “你看不见,为什么不对我说。”仲藻雪道。
  平地里骤起的一个声音响起——
  祁青鹤一震。
  陡然抬起头本能的想要往那个声音的方向望过去,只是眼前一片的空无,像是迫切的想要证明刚才的那个声音不是自己的幻听,又像是又有害怕只是自己的幻觉。
  那一只伸出来的手禁不住发颤,只在半空中摸索着虚描,无比渴求的想要抓住一些东西。
  仲藻雪站在了他的面前没有动,就这样看着他面容上浮现着藏不住的震愕,惊诧,意外,满是不敢置信却又惶恐不安。
  只在那一只伸出来的指尖之上。
  看着他伸手描绘上了自己脸颊,临摹着自己眉目。
  看着他颤着唇,像是在拼了命的喊叫着什么,却始终都发不出来一丝的声音。
  只有气音在唇齿之间不断流转。
  无尽的哽咽。
  再难以自抑。
  看着他喜出望外,无数的情绪就在她的面前暴露的一览无余。是控制不住的欢颜,是控制不住的落泪,在悲喜交加之间,万千的情绪糅合在了一起。
  看着他终于压抑不住的尽情的笑,看着他终于控制不住的放肆的哭。
  在那一刻间——
  祁青鹤伸手一把将她拉入了怀中。
  却是如何也不愿意放手的紧紧将她拥入进了自己的怀抱,好像要嵌入进自己的骨血,像是急切的想要放声嘶吼呼喊着她的名字,像是有万千想要说的话。
  只有一个相拥。
  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
  “……”仲藻雪被他一把抱入怀中,怔怔地仰着头任由他将自己抱了个满抱,只感受到他整个肢体从灵魂最深处所迸发出来的声音。
  怔然的眸,缓缓地敛了起来。
  原来……
  不仅仅是看不见。
  他还失去了声音。
  勒住她的那一双臂死死地将她禁锢在了怀抱中,却是冻得她禁不住的颤兢,但那却已经是他所能给出她的自己所有的温度。
  在她的颈边栖首。
  闭着目迫切的用唇齿无声的感受着她的肌肤,无比的贪婪,无比的疯狂。
  “……为什么不告诉我?”仲藻雪问。
  祁青鹤勒住了她的腰肢,哑声的摇着头。
  明明理智告诉他,放她就此离去让她拥有新的人生是最好的选择,但这一刻,至少这一刻,他已然做不到任何的理性。
  只想留下她。
  只想拥有她。
  只想她还在自己的身边。
  只想她还是自己的妻。
  勒住腰肢的手禁不住的加重着力重,只掐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仲藻雪神色有些怔然的喘了气,均缓着被他压迫的心肺,低道,“……他们拜你是个两袖清风的青天,但我却知你有一肚子的坏水……不是那么喜欢在我面前……使手段,耍尽你的那些个……小聪明来占我的便宜吗……”
  祁青鹤抱着她,只将自己的头与她交颈而栖,不住的摇着头。
  “……这么好的机会……只要你开口,你总有手段让我心软留下来不是吗……”仲藻雪仰着头双眸有些失神。
  栖于她颈边的男人不住的摇着头,却是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仲藻雪伸手托起了他的头,不让他再将自己的情绪深藏于下,就好似刨出了一只总是埋于沙子里的鸵鸟,总是爱缩成一团的刺猬般,让他面对着自己。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仲藻雪眼里也不觉有了眼泪,“相公……”
  那一句“相公”却是让男人彻底的僵在了原地。
  祁青鹤僵在了那里,像是不敢置信一般的禁不住颤了一双眸,在她的那一双手抚向了自己的脸颊时,竟是全然不知该做何种表情般,缓缓地阖落了一双眸。
  无声的掩下了那一行清泪。
  那一只手禁不住微颤的停留在了她的唇边,像是试探的临描,抚摸着她刚才低唤的那两个字。
  想像着她说出那两个字的表情。
  可是有不忍?
  可是有怜惜?
  可是还有曾经的几分情意?
  冰冷的指腹一寸又一寸缓缓地抚过了她的唇,只颤着手描摩着她刚才说出来的那两个字,带着乞求,无比的贪婪。
  仲藻雪仰着头久久望着他,伸手抚着他的脸颊,却也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
  她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白首相偕老,生死同相随。你可还记吗?相公。”
  那一日。
  盘云的龙凤烛正烧得炽烈。
  他穿着一身缵金描纹的礼服站在她的面前,但以那一杆祥云秤挑起了她的盖头。
  盖头挑起来的时候,她有抬头望了他一眼,却终是禁不住含羞的低下了头去,任由那红霞飞去了耳梢,听到了他少有的一声轻笑。
  那原是一向不苟言笑,清绝孤傲非常的人。
  但那一日通彻的红烛照入了他的眉眼之中,让那一贯清冷的冰川融作了绕指的春水。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白首相偕老,生死同相随。
  “……”
  仲藻雪伸手抚向了他的脸颊,眼中终是有泪落了下来,“……你可还记得吗?相公。”
  眼泪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彻底控制不住。
  就这样从眼眶中滑落着,顺着下颌滑下。
  祁青鹤闭上了一双眸子,点头。
  他记得。
  可是他失了信,负了她。
  “我一直都记得你我成亲的那一日我们一同立下的誓言,不渝不负。”
  仲藻雪说罢,伸手拉过了他的手臂,却是惊起了一山中翩跹的蝶,任由着早春的花露披在了自己的身上与发上,只与他紧紧地相拥在了一起。
  但在晚霞中。
  无尽的旖旎,不尽的爱恋。
  好似有亲吻。好似有缠绵。
  只在这样的一片微风之中,在夕照之下的晚霞之中,投落下来的影子好似连骨血都相融在了一起。
  [一池春]
  仲藻雪不曾知道的事情是,祁青鹤这一次回来原是还带来了一份意旨。
  戕杀亲王之罪。
  无论放在哪一朝哪一代都是连座九族的大罪,够她死上好几个来回了,纵使再草菅人命,祸荼一方,但没有皇上的圣旨,寻常的人想要相动,便是狂妄的在挑衅整个皇权龙威。
  便是他豁尽了一切全力以命相搏,也不可能是无罪相赦。
  新帝临位。
  他为他扶坐了大宝,造筑了根基,清攘了朝野,再拱手辞位。
  所换来的是一旨死罪改作了流放。
  “罪判流放?”
  “是的。”
  嵇舟说,“这已经是最大的宽赦了。”
  仲藻雪沉默道,“他没有与我说过。”
  从来没有。
  这一次他从京城回来,只堪堪听到了她正有意与同行的几个小姐妹离开这里,知道了她去意已绝,在推开了篱笆后,他只缄默的立在了那里。
  而此后更是至始至终的未曾发一语,甚至于到了她走上马车的时候也没有将这一件事告诉他。
  “他准备代我受流放之刑。”仲藻雪明白了过来,话及此处却又更为沉默下去。
  “他比你想像中还要爱你。”嵇舟叹息。
  “……”仲藻雪没有说话。
  嵇舟抬眸望向了她,“你能够回头再看他一眼,我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
  仲藻雪说,“我原是准备走的,只是隐约的感觉有些不对劲,却又一时说不上来,心里不安心走的也不踏实,才想着再看一眼。”
  事实上,她还有与殷盈和李曼婉约好,如果没有其它的事情,尔后她会骑马追上她们的脚步。
  嵇舟望了她一眼,问,“而今你知道了这一切,愿意为他留下来吗?”
  仲藻雪没有回答。
  只是站起了身来走去了窗边,看着药王谷的早春正是一片灿烂的春光,看着那蝴蝶飞舞了满天,一切终是伊始,一切皆是新生。
  “他已经离不开你了。”嵇舟见她走去了窗边也跟着站起了身来。
  只对着她的背影说道,“纵是他曾经有过负了你的地方,但可否请你怜他一片真心相付,给他一个活下去的念想呢,嫂夫人?”
  仲藻雪站在了窗边望着谷中漫山遍野开满的花儿。
  她道,“我不是为他而留下,我是要与他一起走。”
  嵇舟愣住了。
  仲藻雪微微侧过头望着他,“没有谁应该背负着别人的一生而过活,更没有谁应该将自己的这一生全然的寄予另一个人的身上。他是祁青鹤,即便没了仲藻雪他也是祁青鹤。”
  嵇舟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女子。
  仲藻雪道,“我不会为他停止脚步,我会同他一起往前走。”
  屋内忽而传来了一阵的动静。
  两人一顿。
  意识到是里面刚刚施完针的的祁青鹤醒过来了,仲藻雪神色一沉,听着里面传来一阵又一阵的不知意义为何的响动,连忙举步往屋内走了进去。
  伸手掀开了帘子,只看着男人正摔倒在了床下,像是起床时慌忙下被不小心磕到了一般。
  “怎么样?伤到了哪里?”仲藻雪见状走了过来,想要看他可是伤得严重。
  “我去叫大夫过来。”嵇舟说完便离开了。
  仲藻雪蹲在了他的面前,皱着眉头检查着伤势,只是那一只手刚刚碰到了他的手臂,便被他给紧紧地拽住不放。
  仲藻雪望向了他。
  那一只手胡摸的摸索着,只等着将她的轮廓摸了个清楚才渐渐的安下了心。
  也是在这个时候,仲藻雪注意到了他手掌上遍布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伤茧,想到了看不见光的人心中多是极为的不安,对于整个世界的接触便只剩下了最基础的触觉。
  因为看不到。
  便只有伸手触摸得到才会觉得安心。
  “我在这里。”仲藻雪握住了他的手,“没走。”
  “……”
  那一只手停在了她的脸颊,随即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说什么也不肯放。
  他已经不敢入睡。
  这几日。
  他一直害怕着只要自己睡下,她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他,将他抛在了这里,去到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似那一日般决绝。
  祁青鹤闭着一双眸子栖在了她的颈边,不时细细地吻着她的肌肤,像是在确定她就在自己身边一般。
  仲藻雪任由着他抱着自己一会儿,微敛着一双眸感受着他的低吻。
  看不见她的容貌。
  叫不了她的名字。
  对于他来说仅剩下来的唯一的表达就只剩下了触碰与爱吻。
  藻雪……藻雪……
  藻雪……
  他一遍又一遍的爱吻着她,好似一个吻就是一声轻唤一般。
  “大夫您快些,我看人好似摔的不轻,您……”嵇舟忙赶着将正在研药的秦茗给拖了过来,掀了帘子,两人一进来就看见了眼前的这一幕。
  “……”
  “……”
  一时静默。
  察觉到有人过来了,仲藻雪伸手推开了他。
  但只刚刚离了半尺,便又被男人伸手抱了个满怀,一副说什么也不愿意撒手的架势。
  “大夫来了……你刚刚摔着了,先让大夫看上一看。”仲藻雪被他勒得喘不过气,皱着眉头拍着他的手臂,示意他快些松开手。
  祁青鹤摇头。
  “放手……有人看着……”仲藻雪加重了拍他手臂的力度。
  男人还是摇头。
  “……”
  “……”
  嵇舟和秦茗站在了那里沉默。
  秦茗放下了手中的布帘,“没事。”还有这样的气力,一看就是没有哪里磕着碰着,至少脑子是清醒的没有摔着。
  嵇舟也识趣的离开。
  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力气用得过了头勒得她喘不过气来,祁青鹤略略松开了手臂,让她喘上了一口气来,再将头栖枕在了她的颈边,只是这一次没有再做其它事。
  “……我先说明。”仲藻雪脸色不大好的开口,“你要是趁着自己有伤在身,以为我会心软的又想动你的那些个小心思耍手段的,到时候就别怪我真的让你在床上躺上三五个月。”
  抱着腰肢的那一双手一滞。
  好似是有一声极低的轻笑,听不到声音,只感受得到胸膛的震动。
  “你要是再对我动手动脚,你试试……”仲藻雪微眯起了眼。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
  只将头栖枕在了她的颈边,一时间也没有了其它的动作,那一张俊冷的脸看着平静无波正派极了,任谁人都能夸道上一句翩翩君子,只这会儿微睁了睁那双眸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
  想的还很认真的模样。
  人没有动。
  只轻轻的拉起了她的手,悄悄的将她的手带进了自己的衣内……
  指腹方方触及到了他的胸,仲藻雪陡然惊开了一双眸子,忙坐直了身子的一把抽回了自己的手。
  “你!——”
  男人很无辜。
  他刚才没有动手动脚。
  他是被动手动脚的那一个人。
  仲藻雪被他给气笑了,“很好,你脑子确实是转得飞快。”
  男人颇为受用的点头,像是在感谢她的夸奖一般。
  仲藻雪气结。
  看着他又一次贴了过来,但这一次仲藻雪却是连手都没有再给他牵,男人摸索的握了几次,都被她给一力挣开了,到最后只得一副受伤极了的表情,耷拉下了头低敛着眸子。
  “……”仲藻雪沉默。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但怎么就好似一副对他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事的恶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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