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起身之时,刚委身站立了一半,一只手却被他给拉住了。在她愣怔间不及反应过来时, 整一个人又被他给拉了回去。
在交颈相错之间, 没有一丝间隙的拥抱在了一起, 紧贴着的是两个人紊乱无序的心跳声震动。
幽冷的密室里烛光晃晃,星星闪闪的光芒好似那一夜燃了一宿的鸳鸯烛。时有交织, 时有情浓。明明在这样的冬夜里是那般的冷得砭骨,但在相拥之中却又是那么的似火炽烈。
仲藻雪卜一被他给拉住,再一次跌入了他的怀抱, 神色有些怔怔的仰着头。
“不要走,藻雪……”
耳边。
是男人低哑的声音。
每一个字, 第一个音都好似磨砂一般的生涩。
“藻雪,不要再离开我了……”他说。
“……”
仲藻雪被他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神色好似空白一般, 只仰着头睁着一双眼睛目光有些空涣的望着,也没有一丝的动弹,听着他的声音好似带着哽咽, 又好似带着哀求。
周身附近全然被他清冽的气息给包裹在了其中, 霜冷中又带着血腥味。
像是冷,又像是热。
他好似在害怕,又好似有些无助, 只将她整一个人紧紧地勒入了怀中。
辨不清真假, 辨不清虚实。
仲藻雪半折着膝坐在地上, 仰着头神色有些怔然的样子, 只那一张脸上却依旧是不动如山, 好似覆着一层玄冰一般, 没有任何表情。
她不知道事情的走向为什么会到如今的这一步。
松开的怀抱,睁眼间是烛火一片斑驳的星星闪闪正映入了他的眸中,那一双眸子好似一砚化不开的墨,玄冷的尽是霜寒之色。
此一时,却是有些微红噙着眼角。
她明明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也知道这一切彻头彻底只是作戏。
落下来的吻还带着他的血。
在唇齿辗转之间,有些腥,也有些涩,只一寸又一寸的碾着她的唇,与她的气息不住的纠缠。那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吻,裹挟着无数的情丝。
祁青鹤力有不支的背倚在了密室的砖墙之上,束发但枕压上了石砖,一只手正托着她的腰肢将她扶在了自己的身前,半支着上身仰着头吻着她。
那是与他往日里的清冷自持截然相反,那一个吻是迫切的,充满了渴求,好似一个濒死在沙漠中行走渴死的旅人般。
“藻雪……”
破碎的几个字碾磨在唇齿之间。
扣在腰肢上的手生冷,却不给她动弹的余地。
那一个吻,充满了掠夺般的剥去了她的呼吸,在窒息间混杂着他的血的味道,直教她喘不过气来。
碎烂的吻最后落在了她的耳边,看不清楚他的神色是何模样,只听着他的声音不复往日里的清脆如玉,好似每一个音都在无尽的压抑。
“再说一遍,说你还爱我。”
祁青鹤低吻上了她的耳垂,轻咬了一口,“……骗我,也不妨。”
密室里此一时除了他们二人外,没有了第三个人。像是反应了过来一般,仲藻雪平复了呼吸后侧过了头,并没有回予他任何的答复。
“再骗我一次,藻雪。”见她不予回应,落在柳腰上的手又是不自觉的用上了三分的力,只稍稍加之一带便将她毫无间隙的带入了自己的怀抱中。
“再骗我一次吧……”
说到了最后,就连欺骗都变成了极卑微的祈求。
仲藻雪面容霜冷不动,在他的吻再一次落下来的时候侧过了头。
那一个吻落了空。
“我去拿药。”仲藻雪只留给了他这一句话,说完便不顾他的拉扯与挽留,没有一丝留念的站起了身往密室另一边的墙壁上摸索着。
“藻雪……”
祁青鹤背倚在了墙壁上,在她离开的时候下意识的想要再一次拉住她,只这一次却禁不住拉动了身前的伤口,脸色登时惨白如纸,吃痛闷哼了一声,一只手压在了不断汩出血的伤口,低头间那一双眸子却黯了下去。
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仲藻雪有停下了脚步,却只微微侧过头望了他一眼,并没有为之所动。
收回了视线,将目光转向了另一方墙壁的架子上摆放着林林总总的瓶子。
……
“……介时,双方厮斗,场面势必一阵混乱。你佯装回心转意,扮做一副为他所打动了的模样,他必然会信你对你不设防备,你便趁机带着他逃到府中的密道里面。”柏远山道。
“密道?”
“正是,此一方有机关布阵,旁人难入,只剩下你们二人。”
柏远山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张机关布局图交给了她,道,“密道的入口和重要的地方我给你标记出来了,你便带着他进去,走到大雁位,也就是这个地方。他既然受伤,必然会需要上药,我会事先将离魂丹和断肠丹放在这上面。”
……
“你若想要从他口中套来一些话,便可以先给他喂离魂散,若是不想再与他纠缠下去就直接给他喂断肠散,如此,他便绝无生还之机。”
仲藻雪拿起了墙壁架子上的那两瓶药,眸子里尽是一片的霜冷。
密室之中一片的瑟寒。
因为离地面颇有一段的距离,上面的厮斗声并未传至到这里分毫,没有人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知道外面的情况如何,只当是又一个平静的夜晚,整个临安城都好似在沉睡一般。
仲藻雪从那边墙壁的架子上拿了两瓶药走了过来,蹲下来的时候只将那两瓶药放在了一旁。
“我先给你止血。”她道。
“好。”
祁青鹤倚在了墙壁的石砖上面容苍白的望着她,整个人已是脱力的动弹不得。
仲藻雪望了他一会儿,只得微微折膝半坐在他的面前,委身将他扶了起来,听着他一声隐忍的低痛声,压抑非常。
祁青鹤一身文儒。
少时虽然在书院有跟夫子们习过六艺,但对于剑也只是精在君子之道的修身上,又加上他性子使然,少有与人去争狠斗殴,可谓是从来就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
仲藻雪折膝而坐,手伸过去为他解衣的时候有停顿了一下,手指落在了他的衣领处。
祁青鹤没有说话,见她似有踌蹰的样子,便抬起望向了她。
那一双眸子却不知是在何时起蒙了一层灰色,雾濛濛,沾着些微的湿意,只是静静的望着她不发一语,那模样却像似是在等待着处刑的人一般。
“……”
仲藻雪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伸手解开了他那一件墨色的外衣,等到外面那一件素黑的衣衫褪去后,映入眼帘里的中衣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色。
瞳孔不由生惊。
仲藻雪抬头望向了他。似是想要说些什么。
“不碍事……”他低道。
只是那一张脸,明明是已经痛到了没有一丝的血色,惨白的譬如白纸。
四目相对之下,祁青鹤低着头正望着她。
那样深的眸子不知为何让她一时间有些禁不住的移开了视线,仲藻雪没有说话的伸手继续解着他的衣衫,男人却也不动,任由着她将自己的衣服掖开翻卷。
只是有牵扯到了伤口时会倒吸一口冷气。
听到这里的仲藻雪动作便不由自主的会轻上些许。
那一处伤虽然看似在胸前,当其实穿过的是毗邻琵琶骨的地方。翻到了那一处剑伤所在,看着穿透而过的琵琶骨伤,因为原来有过受刑,这一番只是重新创开了那道伤。
“你……”仲藻雪正想要说什么。
祁青鹤伸手停在了她的唇边,“我没事,不要怕。”
仲藻雪一顿。
两人望视间,四目相对,只一眼,便能了然于心。
“伤得这么重……”低咬着唇,是女人心疼的声音,一边说着,素手试探着摸了上去。
只是轻微的触碰便引得了他身体不觉的一阵颤栗。
祁青鹤轻颤着低道,“不要这样……”
背对着密室的仲藻雪声音里听着依旧满是心疼,只是望着他的眸子微微眯起,手指沿着他的琵琶骨处的剑伤抚下,落在了他身体残余着的鞭伤上。
“谁对你用的刑?”那声音听着是满满的心疼与愤懑,“你是三品的御史,是谁胆敢对你用的刑?!”
“藻雪……”
祁青鹤终是禁不住的低喘着一声,像是疼痛,又像是有些不耐经受折磨,勉力的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不让她再戏弄下去,“……给我上药就行了。”
清理干净伤口。
止血的药粉倒下去的时候是一片伤口应激之下的痛楚,好似千万根细小的银针穿扎一般,祁青鹤张了张口只让痛楚的声音在喉咙里滚一圈,隐忍之下,只听见一片的低哑。
痛到极致的时候便是鬓角冒出了冷汗。
禁不住屈手拽住了她的衣袖。
“忍一下,实在很痛的话就咬着我的肩。”那声音听着心疼不已,只是在瞥过去的一眼里,写满了你有胆就来试一试。
“……”
祁青鹤拽着她衣袖的手,指骨禁不住的泛白,摇头。
费力的给他上好了药绑好了绷带,等到再一次将他扶靠在了一旁时,男人已经是彻底的被她折腾去了大半条的命,就连气息声听着都好似只有出气没有吸气。
将那一片带血的纱布扔去了一旁。
仲藻雪望着他一副虚弱的模样,伸手拿起了刚才拿过来放置在一旁的药瓶。
“这是我刚才在架子上正巧找到的活命丹,你伤重失血至此,外面的情况又是未知,稳妥起见还是服一粒罢。”她道。
“好。”
祁青鹤鬓发尽湿的倚靠在墙壁上,望着她点了点头。
褐色的药丸在他的唇边停了下来。
这一停。
祁青鹤抬起了头望她。
“怎了?”他问。
“没有。”
仲藻雪笑了笑,视线停留在了他唇边残余的血色上,想起了刚才那一个血色的吻,想起了他无比渴求无比热烈却又满是隐忍压抑的模样。她微微一笑,随即将那一枚褐色的药丸送入了他的嘴边,伸手以指腹为他抿去了他嘴角的血色。
眼看着他喉结一动,那一粒药丸就这样咽了下去。
仲藻雪低着头对上了他的视线,问,“不怕我拿了毒药来骗你吃下去吗?”
作者有话说: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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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缺失
“不怕我拿了毒药来骗你吃下去吗?”将那一料褐色的药丸喂服给了他, 仲藻雪一只手还扶在他的后背之处,眸子有些深色的注视着他,问。
眼前的女子折膝跪坐在了他的面前, 扶托着他后背的那一只手正半揽着他的上半身。
而他, 则好似亲昵的躺在了她的臂湾之处。
像是在她的怀中。
祁青鹤在他的臂湾中仰着头静静的望着她, 只问,“你会这样做吗?”
仲藻雪低头对上他的视线道, “或许。”
祁青鹤望着她没有说话。
于是仲藻雪也没有多言。
“你想要杀我吗?”祁青鹤问。
“你觉得呢?”仲藻雪不答,只是将这个问题重新抛给了他。
“你曾说过不会让我就这么轻易的死去,也不允我与你共赴黄泉彼岸。”祁青鹤望着她, 道,“你说过, 你恨我,与我也只剩下了恨。”
“……”
对视之间的那两双眼眸, 似有万千的情绪翻织, 像是缠绵,又像是寒夜里寂灭的烟花尘烬,凋零之下只剩下一片萧瑟的清绝之意, 徒余下无尽落寞之色。
那是已经凉却了的情意, 和一颗死于那一场大雨之下的心。
“对,我有说过。”仲藻雪折膝跪坐在了他面前,一只手缓缓地拭去了他唇边的血, 滑落之下的手停留在了他的喉结之处。
仲藻雪道, “我也有与你说过, 不想再见到你, 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祁青鹤抬眸望着她, “是, 你说过。”
滑落在他喉结处的手犹有停住,只在须臾之间便一力扼住了他的咽。
落下来的目光凶色毕露,仲藻雪冷声道,“所以,今日死在我的手上,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祁青鹤。”
祁青鹤没有动,只是抬眸望着她。
扼住咽的手却是又用力的三分,那一双毕现凶色的眸子尽见冷戾,只扼着他的咽将他整个人压在了墙壁的石砖之上,迫得他喘不出气来。
“我给过你活命的机会,祁青鹤。”仲藻雪冷道,“是你一心要来我这里送死。”
说不出一句话。
那明明是苍白如纸的脸色凭生的窒息,那是人最脆弱的一个地方,只需要稍加一用力便能折断脖颈教人命断黄泉。
生死只在她的手上,但祁青鹤却没有任何的挣扎。
“……”
然而,正是他这样一副不争不念的模样却又更生的让人心恼,仲藻雪自上而下的一手扼着他的咽,冷道,“你是不是笃定了我不会杀了你,嗯?”
手中的力道卸去了三分,放给了他些许喘息说话的余地。
有了这些许换气的机会,祁青鹤不禁喘咳了起来,重咳之下有拉扯到了身上的伤口,一时间面容上隐有几分痛苦。
仲藻雪看了他许一会儿,面容生冷的松开了手将他甩去了一旁站起了身来。
“咳!”
瘫倒在地上的男人不住的重咳着,像是想要把刚才受到挤压的肺腔咳个清堂出来,一声又一声,伏倒在了地上不住的咳着,只以一只手的手肘撑在了地面,整个人佝偻着不住发颤。
那是他从来没有过的狼狈。
仲藻雪甩开了他,背对着他不去看他,只站在那里听着他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的咳嗽。
“这一次,我们之间是时候该做一个了断了。”等到他的咳嗽声渐渐的平缓了下来之后,仲藻雪背对着他站在了那里,缓缓地开口道。
已经没有了力气支撑着重新坐起身来。
祁青鹤一只手的手肘撑在了地上,自下而上的抬眸望着她,嘴角边上噙着血,声音更是已微若虫蝇般,道,“……我并非是笃定你不会杀我,而是无论你对我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藻雪。”
仲藻雪侧过了眸望着他。
就这样看着他支着手肘爬在了地上像一条狗一般的仰视着她,贱若蝼蚁。
就这样看着他脸色越来越苍白下去。
就这样看着他突然重声咳嗽了起来直至侧首呕出了一口血来。
“咳!——”
像是五脏六腑尽数受到了绞刑一般,眼见着他大口大口的呕血,仲藻雪却依旧站在了那里神容不改,不为所动。
她道,“如此,这一切便皆是你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