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予酥霸道地说:“我挤公交过来的,没开车,快点儿送我回家。”
时桑忍不住失笑。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下午时祁尧发消息说他临时有事七点半才到,她去那么早也没什么意思,正好给了她捯饬的时间,两个人一起回了恒山家园。
她说嫌麻烦,萧予酥便自告奋勇全权负责她今晚的穿搭以及妆造。
挑衣服的时候,时桑以为她会跟往常一样犹豫半天再做决定,结果她直接从衣柜最里面拿出一袭素色古法旗袍,斜襟款式,小立领侧开叉的设计,盘花扣精巧细腻,缀以亮片的蓝白色玉兰花手工刺绣在裙摆处悠然绽放,一针一线雍容华贵,诉说着极致韵味的东方之美。
“这是我特意请江南那边很有名气的绣娘做的,原本打算过年当作新年礼物送给你,但是应该等不到那个时候了。”萧予酥顿了顿,看向懵怔的时桑,粲然一笑,“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说过,等我长大了有钱了就送你一件旗袍的事儿?”
思绪游离半晌,时桑缓过神,笑了,她当然记得。
当时高三第一学期结束,两个人一起逛街,路过一家旗袍店时,萧予酥兴高采烈地介绍说这是我们国家服装界的国粹,然后又叭叭说了一通试图给从小在国外长大的时桑科普。
时桑安静地听着没打断她,等她说完才说:“我以前就知道。”
萧予酥微微有些诧异:“你以前就见过旗袍?”
时桑:“嗯,我妈妈有好几身旗袍,她穿上都特别好看。”
原来是这样,萧予酥笑道:“你穿上肯定也很好看。”
时桑那会儿又叛逆又有点野,自我认知清晰:“我不适合穿旗袍。”
“那可说不准。”萧予酥继续说自己的,“等我以后有钱了就找最有名的绣娘给你量身定做一件旗袍,等你穿上之后就知道合不合适了。”
当时时桑只当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时隔多年,萧予酥真的送了她一件旗袍。
因为意义非凡,时桑不愿现在就收:“还是等过年你再送我吧。”
“不行,我拿都拿出来了,等到过年送惊喜也没了,还不如现在直接给你。”萧予酥没同意,理由还一大堆,而且表现得很霸道,“衣服是我送的,想什么时候给你就什么时候给你,现在我就想看看上身效果。”
时桑拿她没辙,也看出她铁了心要让自己穿这身去赴约,没再同她起争执,任由她造了。
后续就是萧予酥忙前忙后,时桑则安静地坐椅子上看着她忙前忙后。
为了衬衣服,萧予酥给时桑化了个淡妆,最后用一根玉兰花簪子将头发挽起。
“大功告成!快去看看效果。”
萧予酥推着时桑走到全身镜前,眯起眼仔细打量镜子中的人,不禁感慨道:“我说什么来着,阿姨穿旗袍好看,你穿旗袍肯定也好看吧。”
时桑出神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身量纤纤,浑圆细颈,九分袖口露出一小截雪白的手腕,一袭素色旗袍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曲线,素色本就清新脱俗,而裙摆处的蓝白色玉兰花并没有喧宾夺主,配上小家碧玉式的盘发,整个人精致淡雅,气质温婉。
小时候她活泼好动,身边的大人们说她除了外形和智商,其他的一点都不像洛柔。
自从失去双亲,她慢慢封闭起自己的内心,乖张、偏执、叛逆,跟温婉一点边都沾不上。
认识江辞深之后,只有在他面前她才愿意拔掉身上所有的刺,坦诚而热烈,一步一步从深渊寻着光出来。
经历过爱而不得,但江辞深的影响还在,她想变得足够优秀,为了自己,也为了在天上看着她的父母。
或许岁月未曾磨平她的棱角,只是她逐渐懂得了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事,开始变得沉稳,变得真能独当一面。
转眼间,七八岁还吵着跟爸爸妈妈一起睡觉的小女孩长大了,长成了那一年大人们都没有想过的模样。
现如今,她穿着一身旗袍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弯眉浅笑,还真有点儿继承洛柔那副温柔婉约的气质了。
“正好时间也差不多了,收拾收拾快点去吧。”说完,萧予酥从柜子里掏出一件杏色大衣递给她,“防止外面冷穿上,到了餐厅再脱掉。”
时桑睇她一眼:“你也知道外面冷,还让我穿这身去。”
萧予酥撇嘴:“美是要付出代价的嘛,再说了,餐厅里面暖气肯定开得很足,不用担心啦。”
穿都已经穿了,没时间再给她后悔,时桑看了一眼时间,拿起车钥匙往外走,萧予酥送她下楼。
七点一刻,时桑抵达目的地。
这家私人餐厅是会员制,不能随意进出,包间是祁尧定的,祁尧还没到,时桑在门口找人沟通了一下,几分钟后才准她开车进去。
餐厅建在市区中心,属于闹中取静,尽管是夜晚也能感受到附近环境不错,不是这次过来吃饭,时桑还不知道市中心竟有这番天地。
车开进来之后首先是一个很大的四合院,院子里有专门的停车区,所有顾客的车都停在那儿。
时桑停完车,立刻就有专门的人领她进去。
令她没想到的是,整座餐厅走的是古色古香的江南风,进门之后便能听见潺潺的流水声以及吴侬软语的江南小调,一步一景,入目所及之处皆是朱楼碧瓦和亭台楼阁,更有一条大的乌篷船和烟雾缭绕的荷花池,扑面而来的都是诗情画意。
时桑下意识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边走边给萧予酥发微信:【怪不得你非让我穿旗袍来】
萧予酥没立刻回复,她跟着服务生一路弯弯绕绕终于到了包间。
听服务生介绍说,餐厅一共有二十四个包间,均以词牌名命名,时桑看了一眼旁边的仿古灯笼,发现他们这间是“相见欢”。
时桑一个人坐在包间里等了一会儿,翻开祁尧几分钟之前发过来的微信:【抱歉,路上还有点堵车,马上就到】
屋子里的暖气开得很足,没一会儿时桑就觉得有些闷热,把外面的大衣脱掉挂在了一旁。
也就在这时,萧予酥终于回了。
萧予酥:【???】
萧予酥:【什么呀,我让你穿旗袍去只是因为好看啊,没别的】
时桑:【不是为了应景?】
萧予酥:【什么应景?】
时桑:【这是一家江南风餐厅】
萧予酥:【!!!】
萧予酥:【我事先不知道啊,我的确在网上查了,但是只查到说是有钱人才进得去的地方,没看到一张关于里面装修的照片QAQ】
时桑:【那看来是我想多了】
萧予酥:【你这么一说,我好好奇里面什么样啊,快拍点照片给我看看,让我长长见识!】
于是时桑拍了几张包间的照片发给了她。
看完后的萧予酥:【外面呢外面呢?话说回来祁尧还没到吧?正好趁他没到多拍点照片】
时桑犹豫了下,架不住萧予酥一连串可怜兮兮“拜托拜托”的表情包进攻,起身,出了包间。
……
幽静的四合院外,新进来一辆黑色宾利。
倒车时,顾池北坐在副驾上左顾右盼,突然间看见一辆熟车,忍不住看向江辞深:“诶,那不是你托我从国外买来送给时妹妹的车吗?车怎么停在这里?”
今晚他要陪肖朗喝几杯,所以没自己开车过来,蹭的江辞深的车。
江辞深先停好车,然后才循声望去,确实是时桑的车没错。
这家餐厅是会员制,仅凭她和萧予酥两个人不可能进得来,除非……除非还有祁家的那位。
自从那天见到祁尧之后,他就回去派人调查了一下,才知道原来祁尧就是祁氏集团董事长的小儿子,祁家在申城也属名门,但是和江家几乎没什么交道可打,所以他现在才知道也很正常。
“她跟朋友过来吃饭。”
不咸不淡地抛下这句,江辞深先下了车,仔细看便会发现他的表情多了几分凝重。
两个人都是常客,不需要人领路就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餐厅正门,走了进去。
这里不同于其他地方,最大的特点就是幽静,耳边几乎都是乐声水流声等等这些,也很少有人会长时间站在包间外面,而像时桑这种特地跑出来拍照的当属第一人。
所以刚进门的两个男人一眼就看到了她,并且同时怔住。
小姑娘一袭素色旗袍,合身的收腰剪裁衬出她袅娜的身段,温婉文雅又尽显女子的风情,缓缓而行时,一双纤纤玉腿在两摆叉开的缝隙里若隐若现,玉兰花盛开,莹洁清丽之中多了几分灵动的美,身畔便是烟雾缭绕的荷花池,她置身其中,仿佛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偏偏她还毫无察觉,换了一个角度继续拍池子里的荷花,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看上去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顾池北一脸诧异地扭过头,自觉放低音量:“是时妹妹吗?”
江辞深晃过神看他,没什么情绪地反问:“怎么?”
顾池北:“一下子没认出来。”
“眼神不好。”江辞深评价。
顾池北无语,扔下他就走:“难得见一次,我先去打个招呼。”
时桑正犹豫着要不要换个滤镜再拍一张,忽而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本能地看过去,等看清来者后有点意外:“池北哥?”
话音刚落,很快又看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心跳漏了半拍,声音不经意地变小:“辞深哥。”
顺便当场表演了个笑容消失术。
俏丽的小脸上是淡淡的一层妆,只有两片薄唇涂得亮晶晶的,江辞深捕捉到她细微的表情变化后,浓眉轻蹙:“不是说跟萧予酥吃饭?”
“……”
时桑还没能从怎么就在这里碰到的尴尬中缓过神来,还以为会先寒暄两句,没想到他直接切入正题,静默着,容她想想怎么编,想了想,左右都是死,不如直接坦白从宽吧。
“其实……”
“抱歉,我来晚了。”
适时,一道珠圆玉润的男声猝然响起,时桑随即噤了声,只见祁尧信步朝她走过来,然后自动忽略对面的两人,低头看着她,问:“怎么不进去等我?”
“不晚,我也刚到没多久。”时桑自然不会说是因为要拍照片才出来的,“里面有点闷,想出来走走。”
顾池北仔细打量着祁尧,有点印象,但不确定:“这位是?”
自从祁尧过来后,时桑就没再敢抬头看江辞深的表情,彼时听到这个问题又是一阵生无可恋,她看了一眼祁尧,迟迟没说话。
这戏演还是不演,演的话到底怎么演,她心里没谱。
就在她踌躇不决的时候,祁尧已经看向顾池北,朝他笑了笑,然后大方介绍道:“你好,我是时桑的男朋友,祁尧。”
此话一出,时桑和顾池北都愣住了,只有江辞深神色不动,直直地看着他,眼眸深沉如墨。
顾池北怀疑自己听错了,率先打破安静:“你是她男朋友?”
“嗯,刚确认关系没多久。”祁尧笑意更浓,朝时桑又靠近稍许,两个人手臂紧挨在一起,“所以时桑应该还没有跟你们说。”
顾池北大惑不解,视线转移到时桑身上,见她迟迟没否认,有点怀疑人生了,忍不住又看向江辞深,发现他正黑着一张脸。
卧槽,还真是啊?
“我看时候也不早了,那我们就先进去吃饭了。”祁尧说完,转而看着时桑,语气轻柔道,“走吧。”
时桑点点头,心中默默给他这个提议点了个赞,这时候还是先离开现场再说吧。
刚转身,一条长臂伸过来揽住她的肩,时桑下意识地抬起头,祁尧没使什么力,只虚虚握着她的肩头,清新的柑橘香弥漫在四周,是祁尧身上的味道,两人的举动看上去很亲密。
她本能地想要挣开,但是理智告诉她这也是演戏的一部分,只好僵着身子继续往前走。
虽然她的戏挺烂,但祁尧的戏还不错,演得真挺像那回事儿的,你看江辞深刚刚都没说话,对此,时桑不禁心想,这回他总该有点动摇了吧。
顾池北目送两人离去,再次看向江辞深:“不是,他们俩来真的?”
直到两人彻底在视线中消失,江辞深脑海里还停留在祁尧搂着时桑肩膀的画面。
她那本就不盈一握的腰肢随着走路时正常的身体晃动时不时地就会碰到祁尧,那一刻他很想直接将她拉回自己身边,但是强大的自制力教他忍住没动。
但是人没动不代表心没动。
最终,他平复了下心情,不答反问:“你信吗?”
“信什么?”
“信他俩是真的。”
顾池北实话实话:“我不信。”
江辞深沉默片刻,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我也不信。”
顾池北被他这一笑更搞得云里雾里:“那现在什么情况?时妹妹怎么整了这么一出?”
“我也不知道。”
他跟顾池北一样,即便时桑和祁尧行为举止看上去亲密,也不相信两个人真的在一起了。
而且他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时桑会突然这样,从前几天那晚开始,他一开始以为她是开玩笑,后来觉得她一直在演戏,想看看她到底要演到什么时候,没想到今天又恰好碰上。
顾池北:“你不知道?那你还这么淡定?”
江辞深睨了他一眼,声音淡得要命:“那你希望我怎样?”
顾池北几乎脱口而出:“不管真的假的,直接抢回来啊。”
江辞深没说话,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顾池北跟了上去。
十来秒后,顾池北才听见他略微低哑的声音:“我还没疯。”
还没疯。
但是快疯了。
明知道他们是假的,本该一直忍下去看她到底要搞什么名堂,但一看到她跟祁尧站在一起,就像刚刚,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光明正大地在他面前举止亲密,而他却只能站在旁边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真疯了,也是被她逼疯的。
……
肖朗等人在包间左等右等,可算是把两人等到了。
一阵寒暄过后,江辞深才瞥见角落里坐了一个小姑娘,穿着一件香槟色的仙女裙,正捧着手机打游戏,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
江辞深望向身旁的顾池北:“你妹怎么来了?”
顾池北扫了眼不远处的顾雪瑶,不甚在意地说:“前两天他们学校正式放寒假,她谈恋爱那事儿跟我爸妈闹得不轻,死活不肯回家住,说先在我那儿住两天,然后听说有好吃的就跟过来了。”
江辞深了然,没再多说。
自从顾雪瑶得知是他给她哥泄的密后,就连夜把他屏蔽掉了,两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互加的微信,谁也没留意,顾雪瑶也没给他改备注,久而久之就忘记了列表里还躺着这么一位危险人物,就是这样一个致命的错误害她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