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总?你还在听吗?”萧予酥突然发现一直都是自己在说,对面迟迟没出声,忍不住问道。
“我在听。”
他开口时的声线带着不同寻常的沙哑,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一阵比较急促的脚步声。
萧予酥在电话那头会心一笑,识趣地没再多嘴,先一步挂了电话。
这正是她最想看到的结果,任务达成,接下来就看江辞深怎么做了。
……
二十分钟的一路急骋,最后终于赶到机场。
因为萧予酥通风报信得早,时桑这会儿还坐在机场大厅等待安检,彼时她正低着头,满脑子想着该怎么跟江辞深说合适,手机蓦地一振,随后进来一条新消息。
江辞深:【抬头。】
看到这两个字,时桑脑子空白了一瞬,愣怔地抬起头,那抹熟悉而高大的身影骤然闯进她的视线里。
纵使大厅内人头攒动,中间隔了很多人,但他们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彼此,遥遥相望,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按下了暂停键。
走神之际,江辞深缓缓朝着她走来,随着他每走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地越跳越快,手心也不由地攥紧。
跨过人海,最终在她身前半米远的地方停下,江辞深垂眸看她:“这次你还想一声不响地离开吗?”
他的眼神幽深犹如黑潭,时桑不敢直视,别开眼反驳:“没有一声不响,我正准备发消息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告诉我你要走并且让我不要去找你?”来的路上江辞深已经平复了情绪,平静地质问她。
时桑默了一会儿,依旧没抬眼看他,很快就承认:“是,你不要来找我了,我需要自己冷静一段时间。”
江辞深目光如炬:“所以不惜从乘风辞职?翼之家的项目怎么办?”
时桑没有忘记翼之家,早就做好了打算,轻声道:“我已经有了大致想法,等我回去整理成演示文稿发给你,希望能对你们竞标有所帮助。”
她之前那么看重翼之家项目,如今却甘愿退而求其次,这一切都因他而起,江辞深心下一动,忍不住唤了声她的名字:“时桑。”
嗓音一贯的低沉,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时桑不由地一愣。
沉默须臾,他说:“如果你现在还不能确定你喜欢我,那就给我一次追你的机会,好不好?”
时桑呼吸一滞,除了他的声音她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周遭的喧闹仿佛一瞬间归于沉寂,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终于抬起眼睛看向他。
四目相对。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启唇:“……辞深哥,我觉得你现在也需要冷静一下。最近发生了很多事,你可能对我……只是一时兴起的新鲜感。”
无言几秒,江辞深缓缓在她身前蹲下,视线与她齐平,再开口时的嗓音跟他神色一样认真,同时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强势:“是不是新鲜感,试一试你就知道了。”
第92章 烟火年年
◎“实在克制不住,你多担待”◎
时桑以前最不在意的就是别人的目光, 她能若无其事地当着全班人的面从教室后门出去罚站,也能面不改色地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站在台上故意搞砸了演出。
那一次被强行推上台代表高三七班进行才艺表演,以她那不被拿捏的脾性, 心里始终不怎么舒坦, 于是准备了一首难度比较大的英文歌。
前半段的时候,她确实有在认真弹, 还叫萧予酥帮忙录了视频后来转发给了江辞深,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想把在学校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他看, 不过她也不会就这样轻易地向马若薇妥协, 后半段她故意频频弹错,惹得坐在台下的班主任眉毛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不出意外, 台下很多学生包括有的老师都对她的表演指指点点,而她却跟没事人一样淡定地走下台, 坐到她原来的座位上。
她不怕丢脸, 而且深知经她这一出,最丢面的其实不是她, 而是整个高三七班。
所以后来班主任怒不可遏地找她谈话,她装得比谁都无辜,直接说是因为自己好久不碰吉他, 而马学委为了凑够两个节目在不了解清楚的情况下强行将她报了上去, 她也是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上台。
班主任还算明事理, 得知情况后对她的怨气大大减少, 继而大部分都转移到了马若薇的身上。
尽管马若薇成绩优异还是老师的得力助手,但这趟确实害班主任在全校老师面前都丢了脸, 他义正词严地将马若薇批评了一顿, 最后还让她写了800字的检讨。
但是此时此刻, 时桑明显感觉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 不用想都知道是一些爱吃瓜的围观群众,机场里人多眼杂,她第一次知道“羞怯”两个字怎么写,偏偏蹲在她身前的男人一脸的坦荡跟从容,丝毫不在乎别人投过来的异样的眼光,一双黑色瞳仁静静地盯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时桑当即就有些招架不住了,唰的一下站了起来,江辞深没动,抬起头跟她视线对上,她匆匆移开眼,双颊早已赧红,没什么底气地说:“辞深哥,我们还是出去说吧。”
话音刚落,她直接拖着行李箱匆匆逃离了现场。
约莫过了几秒钟,身后的江辞深才从原地站起来,转头的过程中无意间跟一个大妈的目光撞上,大妈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冲他微笑,见状他轻轻勾起唇,跟了出去,步伐迈得很大。
在时桑的设想里,原本以为走出机场之后没有了那些旁观者看戏的眼神,她应该就不会那么害羞了,但事实上面对接踵而至的人群,出去说也好不到哪里去,总而言之,机场就不是什么适合谈论那种话题的好地方。
江辞深从后面过来,似乎早就看出她的顾虑,越过她时没做片刻的停留,只轻声抛下一句:“上车说。”
这话倒是提醒了时桑,密闭的车里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两分钟后,时桑坐进那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车里,不过这次她一声不吭直接坐在了后座上,江辞深只瞥了她一眼,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时桑坐稳,寻思着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好,还没等她想出个头绪来,突然听见汽车启动的声音,她下意识地睁大双眼看向驾驶座上的人。
江辞深透过内视镜看见她怔愣到有些茫然的眼神,也不着急解释自己的行为,只问:“考虑好了?”
时桑此刻的脑容量只能支撑她用心思考一件事,顾此失彼,成功被他转移注意力,慌乱下脱口而出:“考虑好了。”
车内陡然安静下来,江辞深目视着前方路况,时桑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心跳如鼓了几秒,她才后知后觉刚刚话里有歧义,忙不迭解释:“我是说我考虑好暂时不走了。”
尽管她给这次离开找了很多看上去合理的理由,但她也知道这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想走,这里有她最好的朋友,还有现阶段她最想接触的项目,她也是迫不得已才做出的决定。
如果这一趟按照原计划顺利回到洛杉矶,她大概率会质问自己,这真的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吗?
而这些还都是次要的,早在机场看见江辞深的一瞬间,她其实就已经动摇了。
她没有记错的话,今天下午他和设计A组还有场重要的会议要开,现在离会议开始不足十分钟,他不可能赶得回去。
他就那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机场里,出现在她的眼前,风尘仆仆,隔着茫茫人海,坚定不移地走向她,说不心动是假的。
那一刻,她屏气凝神,早已压抑不住自己那小鹿乱撞的心跳声,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
因为爱而不得过,她现在对待感情,尤其是在面对他时,变得十分敏感和理性,无论江辞深现在跟她说什么,她一个字都不信,或者更准确地说,不是不信,而是不敢信,她更愿意自己从行动中寻找证据。
虽然考虑好不走,但她毕竟还没有真的退票,也没有跟他说清楚,所以对于他突然就把车开走的行为,她还没能快速适应过来,甚至是有些惊讶。
不过到头来开都开走了,她也不好意思真开口让他退回去。
任由车子逐渐驶离机场,两个人默契地谁也没说话,直到在第一个十字路口停下,江辞深突然问她:“之后还回乘风吗?”
时桑思忖片刻,再回去就好像把职场当成儿戏似的,而且她也没有理由跟同事解释,闷声说:“……应该不回去了。”
江辞深凝眉,看向内视镜:“亲手参与翼之家重建的机会,你真的就这么放弃了?”
时桑心中暗暗叹息一声,眼睫低垂,这种时候倒真有点后悔了,无奈道:“没办法,成年人都要为自己的一时冲动付出代价。”
“嗯。”江辞深莫名轻应一声,然后沉默了好几秒,语气沉缓,像是在宣告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是我来这里,不是因为一时冲动。”
好不容易缓和了一点的氛围因他这句话又重新回到原点,时桑的心又开始乱起来,想了想,觉得还是不接话最好,索性一直沉默。
她低头点进软件退票,指尖在手机屏上点来点去,装作一副自己很忙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
前面的人也一直没再说话。
时桑觉得以他的双商应该看穿了她的心思,也知道他不是那种强人所难的人,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便听他另起话题:“既然不走了,那接下来去哪儿?”
时桑正好点进跟萧予酥的聊天页面,闻言谎话张口就来:“我想起来还有几身衣服落在萧萧家里了,送我去恒山家园吧。”
等到了恒山家园再随便扯个理由留下,她心里默默打着小算盘。
江辞深没说话,也没问她明明之前行李都在溱渝湾哪来的衣服落在萧家,打开导航,直接开往恒山家园。
恒山家园没有溱渝湾出入那么严格,再加上时桑这些天以来频繁进出已经混了个脸熟,跟门口保安招呼一声便放行了。
找了个空位停下,几乎在停稳的一瞬间时桑就推开车门下了车,随后便去后面取行李。
有些话她觉得没必要多说江辞深也能明白,就比如她现在虽然留下不走但不代表日后还住在溱渝湾,以他们目前这尴尬的关系已经不适合再同住一个屋檐下,所以接下来的行为很是顺理成章。
正如她所想,江辞深全都明白她是什么心理,要不然也不会这一路问都不问就把车开来恒山家园,甚至亲手替她将塞得满满当当的行李箱从后备箱里拿下来。
他一开始是想成全她的,但直到最后这一刻,看见她心事重重地从他手里接过箱子,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的样子,他突然改变主意,在时桑转身时拉住她的手,不再给她装傻充愣的机会:“我说的那个提议你现在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还特地加重了“我说的”三个字。
箱子轱辘没了声,时桑被迫停下来转过头看他,还继续装傻:“你说的哪个提议?”
江辞深眼神晦深,不多时,低沉醇厚的嗓音便敲在她的耳膜上:“我追你的提议。”
时桑一脸诧色,这下好了,比刚刚在机场说的话更加直接到让她头皮发麻。
以她目前这状态,是真的不能跟他有往来,否则迟早要疯。
江辞深定定地看着她,视线灼热带着一抹强势,她艰难启唇:“辞深哥,你真的是……认真的吗?”
江辞深眉关紧锁,真拿她一点办法没有,轻叹一声,慢慢放手:“到底怎么做你才愿意相信我要追你的事实?”
听见他的叹息,时桑觉得自己也很无奈,忍不住咕哝道:“就算是这样,哪有人像你这样……追人的。”
问她能不能追自己,这是什么操作?她真的快招架不住了。
江辞深右手一路往下,碰到她行李箱的拉杆,平直的唇角终于又有了些弧度,虽是陈述的句式但带着商量的口吻:“还回溱渝湾住。”
“不要。”时桑脱口而出,斩钉截铁。
对上她抗拒的眼神,江辞深眉梢微挑:“觉得便宜我了?”
这说得是什么话,怪让人浮想联翩的,时桑一愣,底气瞬间就没刚刚那么足了:“……没有。”
江辞深握紧拉杆,性别导致的力量差异,再加上时桑没防范,让他没使什么力就轻松从她手里拖过整只箱子,再一次语出惊人:“我看你这是故意给我出难题,让我更难追你。”
要不是他神情专注,语调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时桑都要怀疑他这两天是不是被其他人附身了。
托大冬天的福,她脑子还不至于当场死机,下意识地拽回自己的行李箱,说:“我就是单纯想在萧萧家里住几天。”
江辞深松手,没再动她箱子,开始跟她讲道理:“人家一家三口住在一起,你去不方便。”
时桑坚持:“不会的,萧叔叔跟阿姨肯定很欢迎我。”
沉默了一会儿,江辞深想出两全之策:“这几天先回溱渝湾,过两天我帮你找房子。
时桑想要拒绝,先抛去其他的不谈,住哪儿是她的自由,她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刚准备开口,却被他打断:“不要把我推太远,好不好?”
他的声音又低又轻,却听得一清二楚,不是自降身段的乞求,而是一本正经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迎着他幽深而缱绻的目光,时桑控制不住地又心慌了一下,然后今天不知道第多少次不争气地匆忙移开视线:“辞深哥,你能不能……不要再这么跟我说话了。”
江辞深坦荡而直接:“我这样你不喜欢?”
时桑低垂着眼,声如蚊蝇:“我还是比较喜欢以前那个高冷话不多的你。”
江辞深轻笑一声:“那我尽量克制,实在克制不住,你多担待。”
第93章 烟火年年
◎江总竟然是个直球◎
时桑下意识地抬起头, 只见江辞深正垂眼看着自己。
他的眼型跟他的五官一样给人很深邃的感觉,往日里平淡得没有多少情绪令人难以捉摸,但是此刻黑曜石般的双眸里闪着点点亮光, 嘴角还带着尚未褪去的笑意。
她看得呼吸微微一滞。
太温柔、太犯规了。
原来他也可以有如此温情脉脉的一面, 让人感觉不到距离感,而且笑起来能这么好看, 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快奔三的男人,反而浑身上下透着股少年感, 尤其是那双眼睛。
这种场景时桑只在她的梦里梦到过, 实在是赏心悦目,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一时间竟忘记了回话。
这一路来,江辞深已经慢慢习惯了时桑刻意逃避他的眼神, 突然这么直白地盯着他还有些没缓过来, 不知道她那脑袋里又默默在盘算什么,决定先发制人:
“之前你不是说我收藏的那些市面上很难买到的书对你工作和学习很有帮助吗?不考虑离开之前挑几本带走?”
时桑没想到他突然提这个, 那些书不仅一般很难买到,而且大多数都有名家的亲笔签名,耿直地说:“我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