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加安抚,恩威并施,便会过去。
可自从太后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他提防秦王府。
隆顺帝便不敢这么做了。
他给的越多,这两个孩子或许越危险。
现如今,他只希望,自己的几个皇子,别犯蠢,别听信谗言,别逼得朝野上下忠良之后寒心。
陈贵妃挽着隆顺帝的胳膊,将脑袋靠在他的臂膀上,也朝着他远望的方向看着。
越看越生气,贵妃突然抬手,揪了一把隆顺帝的胡子。
隆顺帝吃痛,回眸望去,便瞧见陈贵妃一副气呼呼的模样。
他正要说些什么,一个小太监跑了过来。
“陛下,大事不好了。二皇子与皇后发生争执,失手误伤了皇后娘娘。”
隆顺帝眸色一冷,心头微微一震。
果然,他还是有蠢儿子的。
“皇后宫中今日发生了什么?”陈贵妃追着问到。
平日里,皇后都是端庄大方,对两位皇子更是慈爱,轻易是不会与孩子们动气的。
“回贵妃娘娘,皇后今日回宫路上,掌掴了一位高品阶的大宫女,还将人贬去了浣衣局。”
这深宫之中,哪有不透风的墙,皇后前脚处置了绮心,后脚消息便传遍了三宫六院。
隆顺帝拧了拧眉,问到:“二皇子最近,可是往太后宫里,去的勤?”
小太监连忙点头:“回皇上的话,几位皇子近日都有往太后宫中去。二皇子也是。”
听到他这么说,隆顺帝心下了然,摆了摆手,示意人退下。
“陛下,不用去姐姐那看看吗?”陈贵妃问到。
隆顺帝揉了揉自己刚刚被揪过的胡子,摇了摇头:“不必去了。皇后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办。”
听到他这么说,贵妃又抬起手,揪了隆顺帝的另一撇胡子。
“哼,陛下倒是知人善任。”
“姐姐是个聪明人,所以她的皇子犯错,您都不去看看。臣妾的三皇子只是书背不出来,您就要追着他打板子。”
陈贵妃今日因为不能前去送一送陈霜意,本就有些窝火,刻意要找茬,也让隆顺帝不痛快一下。
隆顺帝听她这么说,笑了笑,也不生气。
“咱们的孩儿,朕当然要亲自教导。只可惜啊,洛儿终究是,文不成武不就,整日里招猫逗狗。御史递上来弹劾他的本子,都有小山高了。”
听他这么说,陈贵妃更来气了,又朝着隆顺帝的胳膊拧了一下。
“陛下这是在暗讽洛儿随了我咯?那陛下快快把臣妾打入冷宫吧。”
“臣妾做这个宠妃,也没什么意思。亲儿子处处被人刁难,亲侄女大婚也不能去观礼。朝野上下还整日里骂臣妾是祸国妖妃。”
隆顺帝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宽慰她:“好好好,是朕错了,朕没将洛儿教好。”
他这话虽是宽慰贵妃,但到底也带了几分真心实意。
细说起来,他对于贵妃和三皇子,是带着愧疚的。
明明,陈贵妃才是他青梅竹马的发妻,谢洛才是他的嫡子。
可当年为了皇位,他先是立了先皇后,后又立了林妃为继后。
这么多年,他虽给了陈贵妃全部的宠爱,但却没能给她一个本就属于她的名分。
连谢洛也是,为了不被兄弟们排挤,整日里不学无术,学足了纨绔子弟的模样。
隆顺帝紧闭嘴唇,微微叹气。
陈霜意大婚,排场十分盛大。
可以说,前后十几年,或许都不会再出现这样的盛况了。
原本大梁亲王成婚,新郎官是不须亲自到场迎亲的,只需等在家中,迎亲事宜则由礼部或小一辈的郡王代为处理。
但林闻清不想让陈霜意觉得自己被怠慢了,她那样娇滴滴的一个人,若是自己不亲去迎亲,不知道又要生多大的气。
恐怕自己这婚还没成,倒先把夫人给得罪了。
但是他不知道,其实已经得罪了。
婚礼一切的礼仪都依照大梁风俗,迎亲、催妆、出门、拜堂、入洞房。
都一一走过。
陈霜意全程盖着红彤彤的盖头,也无法看清外面的场景,只能一路由着丫鬟们搀扶着,进了喜房。
两位全福太太早已守在了新房门口,见陈霜意过来,便接替了丫鬟,扶着人坐到了榻上。
“王妃且现在屋内等等,王爷外面还有应酬,一会儿便会来陪您。”
胖乎乎的全福太太满脸堆笑,一边整理陈霜意厚重繁复的喜服,一边说着漂亮话。
“王妃定然是个有福气的。咱们大梁开国以来,可没几个亲王能亲自上门迎亲呢!这足以证明,王爷对您的看中。”
另一个稍瘦一点点全福太太话倒是不多,只从桌案上倒了杯清茶,递到了陈霜意手中。
“王妃也累了一日了,口渴吗?可以稍饮些茶水。”
此刻喜房内外,除了陈霜意自己带来的丫鬟们,还有三五位秦王府的婢女,再就是两位全福太太。
陈霜意接过茶水,抿了一口,又放了回去。
“赏。”
红杏拿着利是封,挨个发了一下。
趁着众人拿利是封的空档,陈霜意微微松泛了一下,沉下了腰肢,轻轻吐气。
她憋了一日了。滴水未进,滴米未沾。
一是因为大梁的婚俗,未进合卺酒前,新嫁娘是不能吃东西的。
二来则是因为这喜服实在是繁琐复杂了些,实在是不宜吃喝,不好方便。
陈霜意原先也是穿过郡主品级的宫装的,每逢佳节,宫中设宴,她也都会穿得格外隆重。
原本礼部来人同她商量喜服细节时,陈霜意还没太在意,只一味在针脚刺绣以及用料上纠结了一番。
那成想,这亲王妃的喜服,竟比她的郡主宫装重了足足两倍不止。
今日一早,天刚擦亮她便被下人们喊了起来,光是梳妆打扮穿上这身喜服便耗费了两个时辰。
一层又一层的衣物,好几位丫鬟帮衬着,她才勉强穿上。
此刻,陈霜意也没有别的想法了,只想着,林闻清前面的应酬能快点结束,早点来给她把盖头掀了合卺酒喝了。
让她能早点将这身喜服脱下。
第十六章
大梁的护国大将军,秦王殿下大婚。
自然是朝野上下皆为之欢呼的。
是以,来参加陈霜意的大婚典礼的人也颇多。留下来吃酒席的,便更多了。往日里林闻清杀名在外,不苟言笑,与金陵城的文官武将都并不熟络。今日他大婚,这些原本与他交情并不深厚的大臣们,倒是各个热情。
原本他身着喜服,剑眉星目,骑在高头大马上,眼神淡淡地扫向站在秦王府门口的众位宾客时,有好几位品级不高的小官,都险些想要下跪。
但男人之间,往往除了权力地位,还有诗酒。几杯酒水下肚,这些文官们便不知道天南地北了,嚷嚷着与林闻清称兄道弟,还附庸风雅作了好几首酸诗,众人起哄要林闻清对上。
原本在公主府迎亲之时他便做了好几首催妆诗,眼下被众人打趣着,他又做了好几首。
原以为秦王殿下常年来征战四方,应当不通笔墨。哪成想,林闻清出口成章,惊才绝绝。
本来还想趁机讨些彩头的文官们一下子被噎住了,众人皆惊叹,一介武将,竟能有如此巧思见地,当真是难得。
众人又转念一想,秦王殿下文韬武略又生得如此俊美,与国色天香的小郡主,果然极般配。
于是乎,又拉着他喝了好几轮。
这一来二去,待到林闻清找到时机抽身离开时,天色早已暗了下来。
陈霜意端坐于喜房,也不敢乱动,更不敢乱吃东西。脑袋上还顶着华丽且沉重的凤冠,压得她脖子生疼。
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踢踏着脚,将床榻的案板踢的咯咯作响,以发泄心中的不满。
原本她出门时便因舍不得父亲母亲而哭了好大一场,眼下还肿着呢。此刻见林闻清迟迟不来婚房,也不掀她的盖头,更别提喝合卺酒和圆房了。陈霜意又气又委屈。
她堂堂郡主,竟被人晾在了一边。也不知道这外面到底有什么小宝贝,值得林闻清一去不复返。连新婚妻子都不要了。
林闻清一直不来,陈霜意不由得又在心里胡思乱想,他是不是一开始就不打算同她好好过日子,娶她就是为了应付圣旨?
想到这,生气委屈无助加上愤懑和思念父母,一齐涌上了心头,陈霜意方才止住的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
而林闻清那边,他好不容易才抽开了身,便急匆匆地朝着婚房这边赶来。虽然两人相处不多,甚至都未正式碰过面说上话,但是林闻清心里隐约觉得陈霜意受不得半点委屈,此刻定然在婚房里生闷气了。
是以,他健步如飞,连着跃过了几道长廊,便来到了婚房门口。
还未进门,他抬手,挥了挥自己身上的酒气,怕熏着陈霜意。
“林闻清那个死人头,怎么还不来掀盖头!”
他站在房门口,耳边响起了陈霜意的骂声。果然,她还是生气了。
一直守在门口的丫鬟们见他来了,忙着要行礼,被林闻清拦下了。
他突然,不那么急了。
“他要是再不来,索性就别来了!旁人成亲都是巴不得早早入洞房,他倒好,撂下本郡主就跑了!”陈霜意在心里骂着林闻清,一双小脚不停地踢踏着床案,双手紧紧攥着喜服的裙摆。
“别叫林闻清了,叫林慢慢吧。这么点路,便是爬也爬过来了!”
“气死本郡主了。他今日最好别来了,不然,我定要他好看!”
丫鬟们面面相觑,他们自然是没有听到陈霜意的心声,只是看着秦王殿下站在婚房门口,也不进去也不让人通传,着实是有些怪异。
隔了好一会儿,陈霜意骂累了,委委屈屈地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嫁人可真累啊。我好想喝水啊。他怎么还不来?”
林闻清站在门口,低着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足尖,轻轻笑了。
他走进了婚房,轻手轻脚地拿起了喜秤,准备将陈霜意头上的盖头挑开。
“他怎么还不来掀盖头呀!”陈霜意红着眼睛,嘟着嘴在心里胡思乱想,“该不会真的是不想娶我吧!我这么好看,他不珍惜,也太没福分了!”
听到她这么说,林闻清不自觉地,又一次微微扬起了嘴角,然后手肘一转,用喜秤挑开了陈霜意的盖头。
屋内燃着大红的龙凤喜烛,暧昧的烛光下,陈霜意下意识地抬起了头,朝着林闻清望去。
四目相对的瞬间,陈霜意的全身都僵住了,仿佛有一股莫名的热流,自脚底传至全身。
她原本紧绷着的神经,嘣得一声弹开了。
林闻清的嘴角一直微微扬着,忘了放下。他手执喜秤,半挑着陈霜意的盖头,也不说话也不放下,只长身玉立地站在她的面前,微微笑着,眼神温柔的看着她。
噗通、噗通……陈霜意的小心脏跳腾得欢悦,她张了张嘴,一时半刻,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连脑子也仿佛顿住了。
“累了吧。”林闻清彻底将盖头挑了下来,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了离她更近一点地方,低眸看着她头上繁重的凤冠,和她被压出了一条红痕的脖颈,温柔出声。
天啊,她的夫君,好看的如同天上的仙子,声音也好听,个子也高,说话还如此温柔。忽然之间,陈霜意什么委屈之感都没了,也不生气了,也不想家了。
此刻,她脑海中,已经将他们未来孩儿的名字,想了好几个出来了!
定然得叫,多余,真多余,非常多余,特别的多余。
林闻清撂下了喜秤,抬手伸到了陈霜意的凤冠前。
“很沉吧,我替你取下来?”他试探性的问到,“还是说,让你的婢女来?”
他竟如此体贴,还知道凤冠沉,要替自己取下来,真是个好男人!陈霜意抬头,面带羞涩,眼波流转:“都可以,听夫君的。”
这一声夫君,叫得林闻清心头一荡,他落在空中的手都微微颤了颤。她刚刚,不是很生气吗?林闻清忍不住地,在心里发问。
“你,叫我什么?”
“夫君呀!”陈霜意又扬起了脑袋,与林闻清对视,她弯了弯眉眼,笑得很甜。
林闻清低着头,心头微荡,但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
见他一直看着自己也不说话,陈霜意攥紧了小手,瘪了瘪嘴,问到。
“那,难不成,是要叫王爷?”
紧接着,她又忍不住地在心里腹诽:“这也太生分了吧。难不成,日后我与夫君相处,要处处照着宫规来吗?我叫他王爷,他叫我郡主?我俩各论各的?”
林闻清又轻轻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郡主想怎么叫,就怎么叫,便是直接叫我闻清,也无大碍。”
边说,林闻清边动起了手,将陈霜意头上的沉甸甸凤冠取了下来。顺势,他还捏了捏她发僵的脖子。
他的手刚刚触及陈霜意的肌肤,陈霜意便吓得一抖,整个人犹如被雷击中,动都不敢动了。
“他,他不会是,要来脱我的衣服吧。这么急吗?可是,合卺酒还没喝呢,我又饿又渴呢,还想方便。呜呜呜,这可怎么办,能先喊停吗?”陈霜意误以为林闻清急着圆房,一想到自己又累又饿还想方便,急得不行。
两人虽未正式见面相处过,可在林闻清的梦境了,他们早已是夫妻,肌肤之亲自然也是有的。
是以,他刚刚并未多想,眼下听到陈霜意在心中如此局促不安地瞎想,他也顿了顿。
“累了吧。我叫你的婢女进来,伺候你更衣再用些吃食吧。”林闻清察觉到自己冒犯了,停下了手,温声细语,生怕自己说错话,让她更尴尬了。
而后,怕自己待下去她更紧张,林闻清便离开了婚房,走到了廊下。
“好。”陈霜意紧紧悬着的心,忽得就放松了下来。
红杏和绿梅闻声而来,两人合力,几番折腾,终于将陈霜意身上的喜服脱了下来。陈霜意累得有些脱力,由她们搀扶着,进了净室,又是一番洗漱,换了身大红色的寝衣。
她刚洗漱完,小厨房便在林闻清的示意下,送来了新做的吃食。
林闻清则站在桌边,端着两杯合卺酒,目光灼灼地看向她:“过来吃点东西再休息吧。”
边说,他边将合卺酒递给了陈霜意。
陈霜意点头,老老实实地走了过去,在他身旁站定,接过了酒盏。这还是她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站在他的身旁。
两人身高相差有些大,站在一起陈霜意比他矮上了大半个脑袋。此刻两人又站的极近,屋内燃着大红喜烛,烛影摇曳,散发着微微香气。
她望着眼前俊逸卓然的夫君,还未饮酒,便已然有些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