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谢洛押这一注,定然会引起不少人的揣摩。但是他荒唐事干多了,倒没人在意他做什么了。
但是大家都不敢拿到明面上去说, 只能暗地里偷偷揣测着隆顺帝的心思。
一时之间, 大梁朝野上下,氛围变得格外古怪。
不过这种场景没坚持多久, 隆顺帝要废弃林闻清的传言,便不攻自破了。
阳春三月,是大梁一年一度的春日赏花宴,往年都由林皇后负责赏花宴的一应事宜,但今年林皇后被废后宫无主,这事便落到了陈贵妃手中。
名为赏花宴,实则是为京中贵女和公子们相看,若有合适的,再由宫里的主子娘娘们赐下婚约,结为连理。
陈贵妃初次掌事,忙得焦头烂额,便自命妇之中,挑选了几位贵妇人一同帮忙。
便挑中了陈霜意和瑞王妃。
陈霜意因此频繁进宫,跟着宫里的掌事嬷嬷一起帮着陈贵妃主持春日宴的采买置办事宜。
她出入宫廷的次数多了,渐渐的,敏锐的言官们又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纷纷猜测,陈贵妃自知三皇子乃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拉拢生母已逝的林闻清。
他日若是林闻清上位,也能庇佑他们母子一二。
想到这,言官们又将目光调转回来了。
毕竟,陈贵妃的枕边风之威力,他们是见识过的。
不过,真正让大臣们将目光彻底转向林闻清的原因,还是在春日宴当日。
因为那一日,林闻清和陈霜意的座位,赫然就被安排在了隆顺帝下手,离太子才能坐的位置,仅一步之遥。
原本病了多日的隆顺帝竟难得的出席了宴会,一连为自己那三位尚未婚配的皇子定下了皇子妃。
此举一出,再加上隆顺帝那苍白的脸和沙哑低沉的声音,很难不让人乱想,隆顺帝是不是大限将至,自知时日无多,开始为后人铺路?
这大梁的天,怕是要变了。
不过这一年的春日宴,的确是十分热闹。出席春日宴的,除了京中适龄贵女和公子们,还有一位外邦公主。
匈奴的明珠公主前些日子同一名穷酸书生跑了,又吃不了苦跑回来了的事,可在金陵城传遍了。
原本大家以为她会没脸在出现在众人面前的。
哪知道,这位公主毫不在意他人眼光,不仅出席了春日宴,还是盛装出席,站在舞台中央,对着隆顺帝耍了一套鞭子。
马鞭声配合着跃动的鼓点,啪啪打在汉白玉浮雕栏杆上。
明珠公主一身红装,长发高高梳起,并为簪任何发饰,耳朵上则是坠着匈奴特有的耳饰。
娇艳,明媚,富有生命力。
她舞完鞭子,大大方方地朝着隆顺帝行礼,并献上了自己带来的礼物。
而后并为急着退下,手执长鞭,站在台前,扬着下巴,骄傲地用手指了指正低头偷偷把玩着陈霜意衣袖的林闻清。
“尊贵的大梁皇帝,我要嫁给秦王。”
她丝毫没有小女子的娇怯,说话时扬着脸,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听说你们大梁讲究美女配英雄,本公主是匈奴第一美人,自然要配大梁战神。”
隆顺帝目色幽深地看了她一眼,尽量用客气地语气同她说话:“闻清已经有正妃了,并且朕不打算替他纳侧妃。其他皇子,任你挑,他不行。”
明珠公主眯了眯眼,摇着脑袋:“其他皇子我瞧不上,我只想嫁给大梁最英勇的男人。”
隆顺帝的脸色霎时间就变得阴沉了起来。倒不是他护犊子不能接受旁人说几位皇子不好,而是他觉得这个明珠公主,有点不识抬举,太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
但明珠公主根本没有丝毫察觉,转身看着林闻清,直接问他:“林闻清,你要娶我吗?我可以向你许诺,匈奴自此臣服大梁,百年内绝不引起战。”
“我还可以带上万匹良驹,上千头牛羊,无数珍宝,来嫁你。”
这其实是两方和谈,最好的结果了,对大梁来说,能换取百年太平,是百利无害的事。
纵使上次两国交战,林闻清打了个大胜仗,可战争到底还是劳命伤财,大梁虽然赢了,但也元气大伤,若能修养百年,未尝不是好事。
几位主和的言官们,纷纷将目光投在了林闻清的脸上,紧张地攥起了拳头,生怕这位祖宗为了陈霜意开口拒绝。
“不要。”林闻清眼皮都没抬,看都没看明珠公主一眼。
“你。”明珠公主没料到林闻清会拒绝的如此之快,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我知道你有正妃了,你与她和离便可,我又不嫌弃你。”
这话听得陈霜意十分来火,她抬起头,看向林闻清,一双美目带着怒火,隔着衣袍在林闻清的腰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陈霜意不动声色地往林闻清的身边挪了挪,压低了声音:“你敢犹豫一个试试。”
“我明日就将你秦王府的房顶掀了。”
林闻清吃痛,不自主地挪了一下身子,嘴角上扬。
明珠公主还以为林闻清是在对自己笑,以为他同意了自己的提议。
“那择日不如撞日,你们今日便和离了吧。”
隆顺帝的脸色差到了极致,他在林闻清说话前,出声打断了明珠公主:“公主,今日是赏花宴,不谈其他的,只赏花,你休要在此胡闹。”
他虽带着病,但九五之尊的威压仍旧很强,明珠公主张着嘴,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旁边的使臣拉住了。
宴席继续,明珠公主心不甘情不地坐到了位子上。
隆顺帝也被气得不轻,没坐一会儿,便带着陈贵妃回了宫。
歌舞仍在继续,但原本定好了要相看的几位贵女和公子们纷纷离席,寻了个由头,去花圃赏花去了。
皇家别苑的花园大的出奇,还连带着假山和水榭亭台,几处景观错落有致,陈霜意少时便经常来,今日故地重游,牵着林闻清的手,兴致勃勃的往前走。
“去那边的假山吗?”陈霜意拉着林闻清的手,侧过头问他,“我小的时候,跟三皇兄一起在树下埋过一坛青梅酒,咱们去挖出来喝吧。”
林闻清站着没动,眸色不悦,定定地看着陈霜意,阴阳怪气:“看来,你同三皇子关系很好。”
“小时候,经常跟在他身后?”
“追着他叫哥哥?”
陈霜意脸上的笑意落了下来。
这人怎么连陈年老醋也要吃,是不是有点毛病?
“你问这个干嘛?”
林闻清转过脸不去看她,将目光放到了远处正在相看的一对男女身上,语气平淡却带着酸味:“不干什么,就是羡慕你从小就有这么亲密的玩伴。”
“你不是吧。”陈霜意伸手,戳了戳林闻清的腰窝子,讨好似的朝他笑,“小时候的事情你也吃醋?”
“我都没吃你的醋呢?刚刚可是有人非要嫁给你呢!”
林闻清不说话,眉头却紧锁了起来。
“你有没有必要呀!”陈霜意拉着林闻清的衣袖,摇了摇,“我都没说你呢,没事招惹什么明珠公主。”
“她刚刚还要让你与我和离呢!”
“我不会。”林闻清淡淡开口。
陈霜意自然知道他不会,他有多喜欢她,她是知道的。
但是男人大多贪财好色,明珠公主长相绝艳又带着万贯家财而来,难保没有人动心。
“真的?”陈霜意打趣他,“那可是个大美人哦!”
“真不动心?”
林闻清低眸,看向她,猛地拉过她,将她拉进了怀里,一双手紧紧扣住了陈霜意的腰身,哑声问她:“你是不是,欠教育。”
陈霜意慢慢闭上了小嘴,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林闻清。
林闻清被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气得心脏疼,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根本使不上力。
“你怎么还同没事人一样,看热闹?”
陈霜意笑了笑,踮起脚尖,捧着林闻清的脸,在他的脸颊上啵唧,亲了一口,然后使坏地用手臂勾住林闻清的脖颈,凑到他耳边,同他耳语。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的。”
“有个老神仙前些日子给我托梦啦!他说,小霜意呀,你可要好好珍惜你的夫君呐,他超级无敌爱你呢!”
她鬼扯的功夫越来越厉害了,林闻清侧着脸,盯着她看:“老神仙还说了什么呢?”
陈霜意转了转眼珠子,灵机一动:“老神仙还说啦,小霜意呀,你可不要因为外面的妖艳坏人就同他生气哟,他心里眼里可都只有你呀!”
“老神仙知道的还挺多。”林闻清拼命压着想要上扬的嘴角,装作很淡定的模样,“那老神仙教没教你,要怎么回应我这样的一往情深?”
陈霜意嗖地一下从林闻清的身上跳了下来,一口气往前跑了好几步。
“咱们去挖青梅酒吧,晚了我怕被谢洛挖去了。”
林闻清无奈摇头,跟上了她的步伐。
两人到达假山时,谢洛正在跟人打架,没打过,正在耍赖。
明珠公主的头发乱成一团,身上满是污泥,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这个臭乌龟癞蛤蟆,你敢拿泥巴扔本公主!”
谢洛身上干干净净毫发无伤,站在假山的另一侧,借着假山遮掩身子,只露了半个头出来:“你才是臭乌龟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也不打听打听林闻清是谁的人,本皇子的妹夫还能让你撬走了?”
“你再敢提,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谢洛混不吝惯了,大梁的世家公子小姐往往见到他都是绕着走的,都生怕一个不小心被他给赖上了。
这明珠公主到底是外邦人,哪里知道这些,在花园里碰上谢洛,本想同他打听一下林闻清的下落,谁曾想他上来就骂人。
明珠公主也不管对方什么身份,直接亮出鞭子就抽了过去,哪曾想谢洛打不过她,竟躲起来朝她扔泥巴。
也不知道哪里弄来的烂泥巴,腥臭无比,弄的她一身都是。
明珠公主恨得牙痒痒,正要发作,便看见林闻清牵着陈霜意的手,缓缓而来。
她看见两人紧紧交握的手,火气更大了。
“林闻清,你今日必须同她和离,明日就娶我。”
谢洛又朝她扔了个泥巴:“我看你别叫明珠,叫蠢猪吧。你怎么好意思开的口?”
“两条腿的人本皇子见多了,两条腿的猪还真是少见。”
明珠气得抽着鞭子,胡乱的朝假山那边甩了过去,噼里啪啦的鞭子声响起。
“闹够了没?”林闻清拉着陈霜意,想离开,但看着谢洛似乎不敌,已经被抽了两鞭,也不能不管。
明珠公主停下了鞭子,扬着下巴,问他:“你当真不要娶我?不是说,娶了我,便能做大梁太子吗?”
言官们胡乱猜测的话,居然还传到了匈奴人的耳朵里。
林闻清冷笑了一声:“谁告诉你的?”
“没。”明珠公主心突然一揪,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我瞎说的。你直说吧,到底娶不娶我。”
她也不那么蠢,立马转移了话题。
林闻清睨了她一眼,语气带着嘲讽:“公主殿下的小情郎不要了?不是前些日子,还闹得要死要活吗?”
这事是明珠公主的痛处,她原以为自己可以放弃公主至尊放弃锦衣玉食选择爱情,但是她发现自己做不到,特别是,当她发现若是选择爱情,此生或许都要活得如同卑微的蝼蚁,她实在忍受不了那样的日子。
明珠摇了摇头:“我同他不过露水情缘,不耽误我嫁你。”
大梁民风虽然开放,但也没有哪个女子,敢这样说话的。
陈霜意看着她,竟有些目瞪口呆。
“我嫁你,各取所需,我需要嫁给一个尊贵的皇子,你需要一个稳定的靠山,何乐不为?”明珠公主看向林闻清,她自认自己的选择考量没有错。
林闻清摇了摇头:“公主殿下的爱情,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你对你那个小情郎都尚且如此,谁敢信你?”
匈奴与大梁,结怨已久,和谈只是一时情势所逼,等到双方休养生息,撕毁合约也不是不会发生的事。
更何况林闻清的手上沾满了匈奴皇族的血,哪里就能结合呢?
明珠公主没听懂林闻清话里话外的意思,以为他还在揪着自己之前同人私奔那点事,气急败坏地开口:“怎么,秦王你非要揪着我这点事?本公主都没嫌弃你是个二手男人呢,你敢嫌弃本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