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妮可回答，她捡起一枚嵌着数不清钻石和蓝钻的星型后冠扣到妮可脑袋上，“拿去戴着玩，算夏日祭礼物还是生日礼物都行，乖乖坐着，我去找点东西。”
“G？这、这个太贵重了，不可以。”妮可手忙脚乱地扒下后冠，甚至在银圈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花体名字，似乎属于某位金雀花王朝的王后。
它美得让人心颤，上面镶嵌的珠钻即使经过这么多年依然光华不减，但是被随意丢在地上，稍不注意就会被主人踩在脚下，因为在这些收藏品根本排不上号。
“等等，这个就是送我的礼物吗，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送我这个吗？”她有种不知道说什么的感觉。”
“啊……差点忘记那个了，不是哦，这种小玩意什么也不算，我说的礼物是更大的东西哦！”
她小心翼翼地问：“那是什么呢。”
她实在是单细胞生物，迟钝得不可思议，到现在才想起追问带她到这里的具体理由，在此之前什么都没细想过。
可是尤嘉已经跑远，正从地上扶起一架倒塌的梯子，靠在墙上，又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本破破烂烂的索引，一页一页翻过去。
妮可不敢踩在宝藏堆上，只能双手捏着后冠，坐在坐垫上，望眼欲穿地注视那个方向。
看了一会，几乎是灵光一闪地，她突然想到，为什么储藏间会出现这样一只精美考究，但是又说不上多珍贵的垫子呢？
这种事情不要啊……
她脸色发青，僵硬地挪动身体，从垫子里捞出一只精美小巧的远东风格镂金手镯，按照收藏级别，价值绝不会低于她手里的后冠，如今已经被压成一张扁扁的金圈。
妮可：……
她又有点想晕厥过去了！
“呀！找到了！就是这个，纸质索引真是太麻烦了，下次找个精神类魔物直接做成索引好了……还能阻止没有素质的勇者小偷。”
抱头崩溃的妮可呆呆地抬起头，“G，您找到想要的东西了吗？到底是什么呀。”
尤嘉从架子上掏出一只玻璃罐，向她展示里面的静静漂浮的晶状体，“锵锵！请看！伟大的世界树种子！”
第20章
“这是，真正给我的礼物？”
尤嘉点点头。她跨过满地流淌的金色河流，对妮可伸出手，语气轻柔又不容置疑：“过来，好好看着它。”
妮可的手指因为紧张而蜷缩，喉咙干涩，像是那双美丽而强硬的手隔空攥住她的心脏，让她无法自如呼吸。
她小心翼翼地挪过去，端详玻璃罐中静静漂浮的棱形晶体。不得不承认，它非常美丽，远胜这间藏宝室里所有人类文明的瑰宝，注视久了甚至会感到微微眩晕，像是面临一场无形的召唤。
尤嘉在观察她的反应，了然地说：“凡人无法直视神明……这很正常，别担心。”
“您需要我做什么吗？”妮可回过神，眼神聚焦。她慢慢平静下来，那眼神让人想起用来祭祀的羔羊，介乎慈爱和孩子般的纯真之间。一瞬间让人觉得她好像已经预见了什么，又提前谅解。
尤嘉动了动嘴唇，罕见地有点犹豫。她稀薄得几乎算是不存在的道德感翻涌上来，对这一刻来说来得相当不恰当。
不过她的良心来得快去得也快，下一秒她会恢复成那个不做人的深渊君主，从玻璃罐里拎起那枚湿淋淋的种子，掰下一角，对着妮可摊开手掌。
她嘴角带着微笑，“这是生命树的种子，一个已经消亡世界的核心，一切的起源。你能想到它有多了不起吗？我们脚下这片大陆包含的一切东西加起来都比不上它一点渣，包括我这个魔王和教廷的圣座。”
妮可原本伸出指尖试图触碰它，闻言立刻收回手，一双眼睛睁得像是瞪羚。
“你看起来很害怕。”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妮可勉强笑了笑，“我只是觉得您需要做的一定是重要的事，我非常乐意……”
她说到最后有些哽咽，沉默下来。
“看来我的恶人形象还挺深入人心的。”尤嘉抓抓头发，“好吧，没必要向你说谎。我需要一只小白鼠替我试验融合世界树的结果。你听过史诗里英雄沐浴龙血的故事吗？龙血即是神迹也是毒药，真正成功的只有英雄莱昂，他拥有了无尽的寿命和超脱人类的力量，剩下的炮灰也想凑这个热闹，碰触一滴龙血就蒸发成红烟了。”
化成红烟……妮可想象那个人血蒸腾的景象，默默打了个哆嗦。而龙血和世界树的种子比起来，又什么都不是。恐怕她会连一阵烟都留不下来。
但是她从家乡孤身来到这里，已经别无选择，轻轻说：“如果是您的愿望，我很愿意。只是希望能让我和其他人好好地告别……”
她想到摩拉，心脏无声地下坠。
“为什么要告别？”
“连、连告别都来不及吗。”
尤嘉抬手，从影子中召唤漆黑的长刀，边缘有烟似的猩雾缭绕，不解地说：“为什么要来回浪费时间，让我们速战速决就好，毕竟走了这么远来到这里呢。”
“等等，这把刀是怎么回事，到底需要用刀劈开哪里，不管怎么说给我打个麻醉剂吧！”
妮可瞳孔震动，后退两步，跌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压迫感极强的长刀自上而下，扑面而来，像是一场席卷的黑色海啸。
她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仓促的局面吓傻了。从来时的路上，她就一直心有不安，但是脑子里设想的所有情节，都和眼前的景象相去甚远。魔王的翻脸更是超乎她的想象。
生死一线，她来不及想更多，闭上了眼睛。
这就是她的结局吗……
“好耶！搞定了。”魔王的声音相当轻快。
“嗯？嗯！”
妮可睁开了眼睛。
她没有被一刀劈死，一层皮毛都没破，身上唯一疼痛的知觉是刚才跌倒时摔到的尾椎骨。没少胳膊少腿，唯一少了的就是……
“有了这个就没问题了！”魔王大人抱着一堆藤蔓欢天喜地。从妮可身上砍下的赘生物，像是有生命一样微微蠕动，端口边缘流下汁液。
妮可茫然地张大嘴：“要砍的是这个东西？”
不是她？
尤嘉正合掌捏散生命树种子的一角，吹散在扭曲的藤蔓上面，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对啊，不然呢。第一次见的时候，我就发现你身上有相当难得的寄生物，介于畸变植物和人类之间，即可以作为承接神圣之物的容器，又有畸变物超强的抗性，简直是完美的试验品。”
妮可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她这一路的心惊胆战，到底是图什么。
尤嘉看到她惨白的脸色，有些心虚，“看来植物果然很在意自己的根须呢……毕竟是用来进食的器官，相当于把嘴巴都看下来，我会补偿你的，泡几天营养液应该能长出来，别担心。”
把人家根须都削掉只留下一个秃顶这种事，哪怕是她做起来也觉得有些不道德啊！
空旷的石台上，虬结的藤蔓像是活蛇一样尖啸着扭曲反转，被生命树种子触碰过的部分像是被灼伤后鼓起，呈现和种子同样的晶莹偏光色泽，它原本是畸变植物特有的诡异艳丽颜色，现在这两种色泽交织，角斗般地争夺这片藤蔓的所有权。
这是一座位于地下，类似斗兽场似的建筑，中央空旷，四周围绕着环形看台，依次增高，最顶端的石料已经磨损。
尤嘉站在二层，居高临下地俯视石台，激动地鼓掌，“喔喔，干得漂亮！生命树队得一分，不愧是老牌豪门，打得新秀畸变藤蔓毫无还手之力啊！”
身后的妮可默默捂住脸。
这家伙……
其实什么深不可测不可捉摸的魔王大人都是她脑补出来的吧，本质上和小孩子没什么区别吧！
世界树种毫无意外地占据了有利地位，黏稠腥甜的液体从藤蔓中流出，王水般腐蚀石板，滋滋作响。
妮可摸了摸手臂上的汗毛，感觉有些幻痛。
激烈的挣扎过后，石台只剩下一段通体晶莹的藤蔓，像是晶石雕就。
尤嘉拎着妮可从二层看台轻盈地跳下，落到石台前。
世界树净化后的藤蔓依然没有停歇，它延伸所至的地方，畸变物的黏液也被清理，只剩一个腐蚀过的小坑。
妮可花了点功夫才站稳，看到这景象，不由惊叹：“真了不起……它居然能抵御畸变物。如果能把它种满在地上，那岂不是……”
说到最后，她恍然惊醒，意识到自己现在正是“畸变物”中的一员。而她这个被寄生的状态，可是比等闲畸变物要稀有得多。
“如果我也接受它的洗礼呢，能不能恢复到从前。”她犹豫着说。
从前她还是个正常孩子的时候……虽然总是饥饿，但是有着正常的身体，不用躲避别人的目光，坦然地行走在人群中。
这片领地和她家乡的小镇不同，有着晴朗的天空和苍翠的植被，春天的景色美不胜收，可是她永远龟缩在城堡里，害怕暴露在阳光下。
如果能够回到从前的话……哪怕遭受那节藤蔓一样的痛苦，她也心甘情愿。
尤嘉摇了摇头，“我没办法保证净化之后留下的还是你，更没办法保证你不会被高纯度的生命之力烧成灰。你也看到了，那么一大团藤蔓，最后只剩下一截，这不是你能不能忍受疼痛的问题。”
妮可的眼睛黯下来。
她像朵被暴雨劈头盖脸的小野花似的，看到这个表情，尤嘉沉思片刻，把藤蔓往她怀里一塞，“不过，把这东西带回去种花盆里，每天摘点让摩拉给你熬汤喝，说不定喝着喝着就好了呢！”
……居然被这家伙安慰到了。
这盆藤蔓最终被摆到了灶台旁边，方便摩拉在炖汤的时候单独给妮可加上一点。
不过她暂时还没喝上一口。尤嘉从荒野里抓回一只畸变鸟，养在笼子里，每天喂上一滴藤蔓汤，好在观察期。
畸变鸟还拥有了自己的名字，小枚。
其他人类眷属在得知功效以后，纷纷砍下一小节，佩戴在身上，在外出的时候能趋避畸变物。如果它能够存活生长，就可以普及给每一座地堡，甚至种植到地上，抵御下一个灾季。
早上，摩拉拿着水壶，缓缓往藤蔓根部倒水，“快点快点长大吧，大家都很需要你啊。”
“只有一截，要是养不活怎么办？”有人昨天晚上守夜，刚刚起来，打着瞌睡路过。
“奥古斯都，闭上你的乌鸦嘴。”
早餐是毫无新意的培根煎蛋，用松木熏烤的培根是魔物厨房的存货，鸡蛋来自温室地堡，里面也移植着抢救下来的植物。甚至还有救援队们带下来的牛羊和足量干草，炼金工坊制造出来模拟太阳光的炼金装置，让牛羊们可以继续产奶。
尤嘉后知后觉想起她的赚钱计划，“等等，这东西要是能加工成药剂，卖到整个大陆，甚至海岸对面，我征服世界的计划岂不是完全不在话下。”
她相当震惊，“难道我真的是商业奇才？”
眷属们集体陷入了沉默。骸骨仆从端上餐后甜点的焦糖布丁和银质小勺，堵上了她的嘴。
第21章
夏天原本应该是炽热的、充满酒精和热带水果的度假季节，在附近的海岸边架上遮阳伞，躺在躺椅上啜饮插着花朵的椰子汁。虽然魔王十分讨厌灼烫的阳光，但是她麾下的人类们对此还是十分期待的。
仲春时缪拉就和来自南国的商人预定下今年的水果和稻米。不过灾季降临后，魔驱无线接收到了从世界各地传来的消息，受灾的不只是位于大陆中央的翡露山脉，其他地区也损失惨重，开启了避难壕状态。
这个情况下，各地的旅行商队也尽量退回城里，尤嘉心心念念的水果和椰子汁菠萝气泡酒当然没法到货。
真让人倍感失落啊。
她决定每天痛饮酿酒坊出产的白葡萄酒，直到存货耗尽。
主公沉迷酒色，不理政事，臣等十分惶恐......才怪，每个人都很忙，她只要不捣乱就已经是帮了大忙。奥古斯都忙着处理地上受灾地区的人员和资源搜寻，还为此成立了调查队，向已经进入地堡的人员中招募队员，报酬是食物和日用品，还有从魔王大人那里抠出来的珍贵酒精。已经进入地堡的魔物和人类则由魅魔和女巫分别管理，录入名额和分配物资都相当繁琐。
搜集到地堡中的资源终究有限，大部分工厂设备和仪器都留在了地面上。半个月后，最后的二十七号地堡修建完成，已经出现了物资短缺问题，连床铺和灯具都无法凑齐。
“啊......温室地堡里的粮食还没有开始产出，只有上个季度的存货，制作食物的消耗太大了，效率也不高，从今天开始换上炼金工坊制造的食物压制机吧。矮人们说连地穴蟑螂都能压成方糕呢，不过现在还没沦落到那个地步，用小麦鸡蛋和坚果压制干粮就行。”
摩拉拍了拍食物压制机，钢铁外壳下黄铜轴承滚动，滚滚蒸汽从缝隙里喷出。比起食物压制机，它看起来更像一座机械炮台，时刻准备着冲上战场。把它完好无损地挪到地下花费了相当多的人力，谁也没想到这个最初设计打算用来投入工厂用作旅行干粮的机器现在居然有这么大的用处。
“等到粮食耗尽，就有地穴蟑螂膏吃了？”尤嘉察觉到重点。
奥古斯都欲言又止：“这根本不是重点吧！”
而且魔王大人不摄入食物也不会有问题，对地穴蟑螂膏的态度不能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起码也是个喜闻乐见幸灾乐祸。
妮可的语气有些虚弱：“我宁可饿着肚子，也不要吃地穴蟑螂膏，真的不会有毒么。”
“等真到那个时候，可就由不得你了。”摩拉反驳，“而且地穴蟑螂的蛋白质含量很高，如果以后坚果不够，还可以在面粉里掺点蟑螂干......你怎么吐出来了。”
妮可撑在墙壁上，干呕了将近三分钟才停下来，虚弱地说：“我、我不行了，我要回床上休息一会。”
奥古斯都：“晚上还吃饭吗。”
“……吃。”
虽然资源匮乏，但是在某座地堡中，世界树藤蔓相关的研究室还是建立起来。治安处在人群中招募到了几位魔药师，其中一个叫柯吉的女孩来自帝国魔法学院，虽然只是个学生，但是在测试中表现极为优异，被任命为了研究室的带领者。
尤嘉在研究室所处的地堡走廊上和她偶遇，对这张脸有点印象，“我们之前好像见过......你的毕业作品完成了吗？还没有回帝都，现在这个情况轻易走不了，说不定要待上几个月呢。”
柯吉捂住脸，“我的毕业药剂被导师打回了，所以还在这里收集原材料。在这里待着也好，我尽量带着合格的药剂回去见导师。”
其实导师的原话是：虽然采用的材料非常优质，但是你的药剂配方拙劣得像是热亚半岛魔脑猩猩随手搓出的泥丸子，继续做魔药师是没有前途的，不如我给你写封推荐信去国立动物园当猩猩饲养员……哦，不好意思，我忘记人家也只要专业对口的优秀毕业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