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暮近神情冷漠、无动于衷:关我吊事。
付知之看李暮近不管,咬牙走到丁珂跟前,小声说:“珂姐,这就是个误会,能不能不报警了?”
丁珂微笑道:“要不就真的英雄救美,演出来骗人狗不狗?这么多人,要是信了,出事连自救意识都没有,你能负这个责任吗?”
“不至于吧。”付知之冒冷汗,很心虚:“多少会动脑子吧?”
丁珂凑近了:“你妈天天为你们家当牛做马,吃够了苦,还不离开,是因为不动脑子吗?”
付知之没听懂,脖子一梗:“你骂谁妈呢!”
丁珂觉得浪费时间,扭头离开。
李暮近第一次以群众的视角看丁珂,她在人群中时其实比在他的枷锁下更为耀眼。
他站在原地停顿片刻,还是追上去。
那他就给她打造一副纯金枷锁、缅甸玉极料枷锁、钻石枷锁。
他会用最贵的材料来匹配她。
丁珂上了公交车,他也上了。
丁珂有市政电子卡,只用刷二维码,往里走到有座位的地方,坐下。
李暮近没卡,按照刷卡器旁边指示下载软件,绑定支付方式。
丁珂坐在座位戴上耳机,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向李暮近,公交车上信号不好,下载极慢,他又性急,不悦都在眉间,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蠢笨,丁珂不由笑,伸手遮一下唇角,把脸扭向窗外。
可能因为个儿太高了吧,一米八几,堵在前门口,前排对坐的几个大娘一直盯着他的脸。
无聊。
雨突然继续,耳机突然响起——
“……
我多想雨下不停
一直浪漫下去
……”
她眉头一皱,匆匆切歌。
下意识瞥向公交车前门,他还没下载好,侧身有些孤独,但居然也有些温柔?
再看眼报站屏,马上到站。
不会到下车还没弄好吧?这个人有这么笨吗?
刚切的歌这时唱到高潮——
“……
我看着你的侧脸
希望时间慢一些
……”
她脸一热,急忙摘掉耳机,手心同时冒出汗。
莫名其妙的日推。
她正要再切一首,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你干什么呢?”
抬起头,李暮近站在她座旁。
“别管。”她说。
李暮近拿走她的一只耳机,戴上,听到一句——
“……
我时刻在想你
你是否能听清
此时此刻的情绪
我是否该逃离
才不至于彻底
……”
丁珂把耳机抢回去,脸也扭向一边,没想到坐在旁边的大哥也扭向她这边,两人陷入莫名其妙的对视。
公交车突发颠簸,丁珂不受控地靠向旁边大哥,眼看要撞上,她惊慌失措,很抗拒却被重力挟持,无能为力。
几乎毫秒之间,李暮近伸手握住她的肩膀,最后与大哥亲密接触的只是他的手背。
丁珂偏头就能看到李暮近搂住她胳膊的手,但她偏不看,就任由那位置滚烫,像火在灼烧。
过了会儿,她拿开他的手,发微信:“滚开。”
李暮近回复:“过河拆桥。”
丁珂不理他了。
李暮近却突然拿起她手机,搜索一首歌,帮她戴上耳机。
前奏好听,她记住一句“如果雨之后”,还在猜测是不是歌名,就听到副歌——
“……
我只想说
我认真地爱过
两个相爱的人究竟犯什么错
需要爱得如此折磨
我
是深深地爱过
你在我的心中
从没有离开过
如果你要走也带我走
……”
丁珂听得认真,忘了翻开手机看看歌名,但被震动惊醒,翻过扣放的手机,看到李暮近的消息,他从音乐软件截取了歌词分享过来——
“我们还没结束,我好不服输。”
她手指甲刮了刮手机边缘,眼神向下挪一寸,歌词卡上有歌名,原来真是“如果雨之后”。
她关了播放器,摘了耳机,放进耳机仓,却因为耳机仓的裂口,两次都没放好。但她似乎习惯了,甚至没觉得奇怪,眼也不看,盲操作了几次,总算对付。
公交车到站,她推开堵在她座位出口的李暮近,随着人流快速跑下车。
李暮近透过车窗看着丁珂粉红的耳朵,她是不知道自己很白吗?那对粉耳就像两朵小樱花。
公交车门即将关上时,李暮近作为最后一名乘客下了车。
他不像前边悠闲跟在丁珂身后,加大步子追上,牵住手,强制性改变了她的目的地,变成马路对面的商场。
丁珂都咬人了,咬他的手,他就是不放,硬是带到一家体验店,问店员要耳机。
店员很有礼貌:“您选吗?无线还是有线?”
“给我女朋友。”
“……”丁珂气完了。
店员立刻为丁珂服务,问她更倾向哪种。
体验店也有其他顾客,见状哼哈的觉得很滑稽。什么时候体验店的员工这么注重服务了?体验需要从旁协助吗?无非是从那个男的身上嗅到什么气息。
丁珂要走,李暮近拉住她手腕,没跟她解释,只是对店员说:“入耳式骨传导。”
店员去拿,李暮近回头看丁珂,说:“之前二十万转卡里取出,手续费是二百,正好换这个给你。”
丁珂说:“你没数吗?我给你是十九万九千八,你自己有病,凭什么手续费要我出?”
“没数,我说是二十就是二十。”李暮近就像无赖。
丁珂的三观不允许她这么无耻,自然对他无言以对。
店员把耳机拿来,李暮近买单,丁珂看着这只耳机标价三万二,而她坏了没舍得换的那个也就两百,联想到他帮她完成的业绩,加一起对他来说够一件衣服的钱了吗?
可这大概是丁卯两个月的押金、护工费,也是她一年的生活费。
她家小区往南有一块空地,平时一些爷爷奶奶在那儿卖自家种的菜,占地不小,后来有人报警说他们菜有农药残留,城管一来,把他们菜摊都拉走了。爷爷奶奶被吓坏了,手足无措站在路边,豆大的汗接连掉下来。
没几天那地方建起七八排板房,招来大批蔬菜、水果贩子入驻。
不远处路口还有一个巨大标牌“爱民市场,新鲜干净绝无农残”。
李暮近回来,把包装袋连带赠品递给她。
她接过。
李暮近也没问她为什么接受了,反正这是他的目的,达到就好,不用问丁珂说服自己的心路历程。
他早说过,不是好来的钱,省着给李崇造更大的笼子给普通人?
下午三点半,丁珂终于进入图书馆大门。
图书馆冷气很足,丁珂遮不住膝盖的短裤就显得没什么功用了。
在她不记得第几次不自觉摩挲膝盖时候,一件带着温热的外套盖在她腿上,操作的人还把两只袖子系在一起。偏头看到蹲在旁边的李暮近,他蹲下时,桌平面正好跟他胳膊肘齐平,他轻松搭在桌棱,仰头跟她对视。
她第一次低头看他,意识到俯拍为什么倍受青睐,大概因为这个角度会令人产生怜惜。
她正发呆呢,李暮近突然说:“进门牌子写了,馆内不让谈情。”
“……”
她多余看他,真是吃饱撑的,瞥一眼凶巴巴说:“臆想是绝症。”
李暮近也没想看着她读书,没什么意思,就到她座位对面坐下,她看她的书,他看他的珂珂。
她以前喜欢看书?
忘记了。
李暮近只记得她喜欢到东市一个豁牙漏风的老头店里买金丝饼,还写过一篇《母亲》,登上少年读库,后来收入中学语文的阅读理解选题。
稿费三千多?反正买了辆电动车给她妈,没新鲜两天就被偷了,再来学校时,粉脸煞白。
他那天没再像往常一样把作业丢给她写,反而被他看到她笔记本上别人的名,陈享。
在此之前他对这人毫无印象,认识这人的第一天,这人就给了他一个闪亮的见面礼。后面他对这人记忆逐渐模糊,却总会记得餐厅那一幕。
丁珂是他们这所国际学校唯一一个父母社会保险基数不达标的,母亲还有失信记录。
似乎是验资报告超过标准,她平均学分绩点又高,才录取进来。
李暮近半道入学,正好跟丁珂一个班,那天阳光不是很灿烂,但风很温柔,雪落下的声音都有些浪漫。
两年前。
老彭把李暮近送到国际学校,后视镜内看着后座正玩手柄游戏的人,毫无情绪地嚼着糖,想说随他去吧,但李崇的嘱咐又不能不听,提一口气,对他说:“阿暮,这所学校培养内容十分全面,自然没那么多规矩,对你来说也更适合。你爸希望你在学校开心,当然最主要还是少跟同学发生矛盾,也不要对老师出言不逊,尽量低调,你其他的卡就会给你恢复了。”
这是李暮近从美国回来后第一天上学,刚过完生日,隆冬的一场大雪挂住鸠州老街的国槐,树下自行车架停放的老式自行车也被覆盖,雪色让它们恍然没那么陈旧了。
老彭得不到回应,耐心又重复了一遍:“知道吗,阿暮。”
“嗯,卡恢复了。”
“……”
他们学校高中部十多个课程体系,主要是IB(世界通用课程),AP(美国大学先修课程),A-Level(英国高中课程)。
李暮近读IB课程,李崇找人代办时没跟他说,不过他也无所谓。
课程表满满当当,但每天最多就三节基础课,全英文教学环境,非全天课时会有艺术、学术社团活动。
主校区处于学校中部,进门要坐校车抵达教学楼,全程十分钟,校车一路林间雪、木栈桥,天然氧吧感受十分直观。
主校区再往里是天文馆、实验基地、运动馆、高尔夫练习场、足球练习场、击剑馆、歌剧馆等等。
生活区有鸠州所有学校面积最大、种类最丰富食堂,还有中西餐厅、咖啡厅,健身房、游泳馆等标配。
李暮近被班主任带到教室时正在上数学,白板右上角随时更换的标牌上贴的是AAHL的课标。
全班十五个人,多一半都看向他。
他穿一身白,棒球帽也是白色,知道的以为他喜洁净,不知道的乍然联想到闹白事了。
纯白配置都没有衬得他肤色稍暗,可想他的肤质有多清透。第二印象是五官,直接保送娱乐圈的水准。
只是气质阴郁,眼皮掀动的频率很反派,捧他估摸要承担不小风险,万一有劣迹,都不会是道德问题,直接送去法制频道。
薛诗与扭头跟丁珂使眼色:这个感觉还不错啊!
丁珂没接收到,她只看了一眼就又看回平板了。
省去自我介绍环节,他坐到最后,发现除了游戏机什么也没带时,束睿把新电脑、iPad放到他桌上。
束睿比李暮近早报道俩月。
李暮近打开电脑看到屏幕的备忘录,上边写着:名单和照片我给你弄好了,等会儿下课我对号入座给你介绍。
关闭备忘录,下一个窗口是一幅巨型思维导图,各种角度人脸偷拍图和相对应的介绍,密密麻麻让人厌烦,他一眼没看,移到废纸篓。
束睿偷偷发消息:“别删啊,知己知彼,利于我们快速掌握这边节奏,以便横行霸道。”
“闲的。”李暮近回。
“你快点看!”
“不看,不想知道谁是谁。”
“阿暮!你忘了我陪你来国际学校的艰辛了吗!我爸就不同意,是我软磨硬泡,说咱俩兄弟同生共死,娶媳妇都娶双胞胎,他这才同意的!”
啧。
李暮近烦他,又把那档案从废纸篓移出来,但没看,只是挂在桌面。
束睿满意了,发个小猫表情包。
他比李暮近明媚,若将来没什么创伤更改这份乐观心性,他大概会这样一副灿烂性格到生老病死。
“我没这么牛弄这个,不知道是谁编入档案的,家里多少资产都估出来了。还有谁跟谁处过对象,他们内部消化太严重了,不比留学圈的料逊色多少。”束睿补充。
李暮近没理。
课后,薛诗与拉起丁珂打羽毛球,还有一小时四十分钟到午时,她们能打不少工夫。
薛诗与是三正集团的千金,入学第一天就跟丁珂成了最好朋友。
游泳馆不远,两人结伴步行,还没走出教学楼广场,陈享迎面走来,将手里的榴莲卷递给薛诗与:“趁热吃。”说完就走。
薛诗与烦躁地拨开被风吹乱的发,啧嘴翻白眼,举起它问丁珂:“你吃吗?”
“不吃。”丁珂没吃过榴莲,也不想尝试。
薛诗与扭头看了一眼,确定陈享没关注她们这边后,把盒子丢进了垃圾桶,掸掸手。
“他上次送东西你不是挺开心的?”
“那是因为我以为是给我的,打开看到‘麻烦你给下丁珂’,你知道我那两天都没吃饭,恶心坏了。”薛诗与鼻子哼一声。
丁珂并不知道这件事:“你没说。”
薛诗与这才把注意力从陈享身上拿回来,解释:“对不起珂珂,他上次送了个花香味的胸针,写纸条说配我们这一季新校服,样子是挺好看,但你不用香,尤其花香,闻了就鼻子眼睛发胀。它要是木香我就给你留下了,我发现你身上有木质香的时候,你眼睛都不肿的。”
说着说着话题发散,倒是薛诗与的性格,但没等丁珂提醒,她又回到轨道:“而且那时你请假好几天,我发微信都没回,我也就忘说了。”
“嗯。”丁珂不在意。
薛诗与挽住她的胳膊:“今天新来的那个李暮近你觉得怎么样?”
“指哪方面。”
“长相吧,别的也都还不知道呢。”
“还可以。”
薛诗与“嚯哟”一声:“不容易,有你觉得可以的。”
虽然认识丁珂只有两个月,但她对丁珂不站队的性格深有体会,也很少从她嘴里听到任何观点、喜恶,论证谁对谁错。逼急了她也只会重复一遍结论。比如老师说的话,比如一个验证过的道理,比如新闻播的公告。
可以说她十分冷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可以说她家庭条件相对较差,背后没有支撑,知道祸从口出,所以不乱说话。
都能解释通。
但薛诗与一直认为她是太乖了,温顺是她的标签,远离人群、躲进角落是她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