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霁还要动手:“你说这干什么!哪次不是你犯错误我打你的!”
丁珂酒瓶一杵,她就重重摔坐回去,一口气喘得困难,不停地呼哧,看起来要憋死。
“周霁,如果你对我好一点,你不会有这样的结局。”丁珂对她是有一丝怜悯的,都在此刻的眼神里,其余没有了。
“你什么意思,李暮近又不知道你是他妹妹,你们在一块你要什么没有呢?我对你不好吗?”周霁费力起身,吐字艰难,勉强拼凑出一句。
丁珂又去投了毛巾,没拧干,缓缓包住拳头,动作优雅且温柔,声音也是:“我最近陷入艳照事件,好几天没上学,你说,邻居眼里,你知道了这等大事,会不会急火攻心,要打死我?”
“什么?艳照?”周霁还在费力地站起,蹭得拖鞋都穿到脚踝。
“结果一不小心摔倒在地板,正好磕到头部,正好丧命。”丁珂说话时嘴唇还有笑。
“你要干什么?”周霁觉得不妙,但话说出来那刻,已经晚了。
她连呼叫都来不及,就已经躺在地板,丁珂手上的湿毛巾自然脱落。
卫生间拧不上的水龙头还在滴水,啪嗒,啪嗒,像是序言,但更像是终章。丁珂作为周霁女儿的日子,就此结束了。
动作太急,衣服都皱了,她坐下来,外头轰隆一阵雷声。
秋天来了,这是告别夏季的雨吗?
她回头看周霁,神情冷漠,话也说得没感情:“如果你对我好一点,如果我反抗一点,一定会有人觉得你死得蹊跷,但你做得太绝了,我也装得太好了,周围只会为我庆幸。乖乖丁珂,终于摆脱了她那个恶毒的妈。”
雨没等到,等到楼下薛诗与的喊叫:“你在这儿干什么?我珂珂呢!”
丁珂立即起身,走到窗前,向下看到楼门处站着的薛诗与和李暮近,还有对李暮近绝对忠诚的那几个外校生。
李暮近,他什么时候来的?
丁珂一下想到楼道那一阵哐啷声,仍然不慌,有条不紊地清理现场,水龙头是她隔衣服开的,上面只有周霁的指纹。只要把她刚才拿过的酒瓶的指纹清理,整个房间,就只有她房间有她的指纹了。
地面的水不多,毛巾滴的那些都渗进了年久失修的木地板缝隙,周霁摔倒的位置正好是块翘起的地板。
她为今天演练了许多次,早记熟每一个步骤,现在就剩下自己。
她在脸上抹防晒,打定妆粉,嘴也抹,再接一捧水,掬起泼在脸上,接下来就是慌张下楼。
薛诗与看到丁珂状态不佳,脸色煞白,直接与李暮近拦截她的目的联系在一起。不知是惊慌,还是恐惧,眼泪都掉下来,加上被李暮近吊在树上半天,看起来没比丁珂好多少,吼道:“是不是他怎么你了?是不是?”
丁珂一言不发。
薛诗与还想说什么,李暮近拉住丁珂手就走。
车上,丁珂和李暮近坐在后座,一句话没说,到了家里,阿姨去超市选购今日的食材了,也不在家,正好给两人说心事。
丁珂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她知道李暮近看见了,她等他说点什么,她再想怎么应对,他不说,她就装一个受害者。这她很擅长。
李暮近看她惊魂未定的样,什么也没说,走到西厨开始做饭。上次要给丁珂做饭失败了,她走后,他一直修炼,牛排会煎了,龙虾会做了。海外买的和牛、海鲜,本来要做生腌,她不喜欢吃生的,那就烤,或者蒸。
他一个人忙碌,丁珂面对熟悉的场所,没一丝故地重游的心情,也不知道要怎么跟他开口讲第一句话,他们好像一下回到刚认识时。但似乎那时也不曾这样拘谨。
李暮近忙碌两个小时,做好摆盘、布餐,喊丁珂:“过来吃饭。”
丁珂扭头看去,他挽着袖子,双手撑在椅背,眼看着她,她心理建设许久,还是没动。
李暮近下一秒便朝她走去,把她牵到了桌边,轻摁她肩膀,在她落座后给她抻来一套餐具。
“尝尝。”
丁珂早就闻到香味了,看到这一桌食物的卖相,她也相信它们的味道一定鲜美。李暮近是不会让自己丢人的,他对做一个全能强者有执念。
“我不饿。”她扫兴地说。
李暮近说:“吃一点,也许有人担心你。”
丁珂放在腿上的手指微动,嘴上还是说:“没有人担心我。”
“有。”
丁珂沉默不语。
李暮近电话来的是时候,他走到一边去接,李崇尖锐的骂声跟周霁有异曲同工之用,丁珂不由一抖,忽而局促,如坐针毡。
她就是趁这个时候跑掉的。
李暮近在她起身时就挂了电话,追出去,拉住她,却被她甩开,她仰头看他时,眼泪无声:“别管我……”
“吃完饭上学。”李暮近听不懂她的话一般。
丁珂还是甩开他的手,跑向大门。
天下起雨,是小雨,但一直电闪雷鸣,五点正值下班、放学高峰,街上车多了,出了富人区是市中心,平日也是车辆密集之地,一变天,赶着回家的人都凑在了一起。
丁珂走到大道,一路淋雨,脑子清醒了不少。
李暮近的车一直在她身后,以不超过她的速度缓慢开着,她故意走入大道,她以为他会放弃,转弯时忍不住向后看一眼,他就在不远,手里拿着一把伞,却不打。
她加快脚步,走到一家网吧,开一台机子,快速找到位置,坐下,身子猫进巨型曲面屏。
她不敢抬头,怕跟他对视,只是本就累,这一趴,不知不觉睡去。
等她再醒来,已经九点半,身上和腿上都盖了衣服,吊牌都没拆牌的新衣服,旁边还有购物袋。
对面就是商场,大概是他买来的。
她揉揉眼,坐起来,网管给她端过来一份饭,还有一杯生椰拿铁,笑着说:“一帅哥请的,守你好久呢,要不是来电话,估摸就等你醒来了。”
丁珂没接这话,礼貌道:“谢谢。”
下午那场雨已经浇醒了她,很多事,不能就是不能,强迫不来的。
她平静地吃完了饭,找一间旅馆住了下来,打定主意,等天一亮就去上学。
这时她还不知道,她被李暮近强奸的谣言正传得如火如荼。
丁珂一到学校,就被薛诗与拉到一边,她严肃地皱眉问道:“珂珂李暮近那天是不是对你做什么了?他对外显摆他把你拿下了,现在所有人都在传你没来上学,他昨天也没来,是不是昨天你让他得逞了。”
她说话很急,话间信息量也不小,不给丁珂插嘴机会,丁珂也无意问她问题,她其实不用那么紧张。
“你说句话啊,他到底有没有啊,没有那就要让他闭嘴,怎么能这么败坏一个女孩子的名声呢?”薛诗与要被气哭了,一脸愤愤不平。
丁珂回到座位,拿出书:“随便。”
“怎么能随便?”薛诗与不满意她的反应,还要再打扰她的耳朵,被她冷不丁抬头吓到,薛诗与不敢说话了。
班主任临时开班会,严令禁止在学校传谣,把几个讨论欢的、冒犯丁珂的直接给予处分。
这才消停了一阵,但不过是从台面转为地下,三天的工夫,已经传出丁珂为李暮近打过孩子,那组照片中,除了裸露的几张,剩下背景都是李暮近家,不知被哪个知情人爆出了这一点。
李暮近天资卓越,但人也太混蛋,口碑极差,一有他的事,无一不是落井下石的,但男人在这种绯闻里极容易隐身,还没被骂几句,舆论矛头又对准了丁珂。
李暮近这一次没像处理艳照事件那样报警,他选择了沉默。
沉默使流言更猖獗。
丁珂看着无动于衷,该干什么干什么,似乎一点没被影响,却又一次跟束睿在卫生间相逢了,仍是男卫生间。
束睿看到丁珂在男卫哭,想安慰又不知怎么安慰,就把请勿打扰的提示牌放在男卫门口。
他返回来,靠在洗手池,抽了一口电子烟。
本不抽烟的,只是不知不觉压力变大了,不抽一口,不知漫长夜晚要翻来覆去几百次才能睡。
时间消逝极快,眨眼这节课他们逃了一半。
丁珂哭声渐停了,束睿走过去,递给她一包纸巾,她没要:“有。”
“卫生间的纸太粗糙了。”束睿仍然扔去。
丁珂接住:“谢谢。”
束睿转过身,靠在墙上,眼睛看向对面墙上方那一扇小窗户,说:“很无助吧。嘴上的刀子不比冰冷的刀子杀伤力小。”
“习惯了。”丁珂擦擦眼泪,问:“你为什么逃课?”
“可能,我也很无助吧。”束睿按照父母期许放弃他喜欢的专业,但表现出来的天分近乎没有,父母觉得他辜负了他们的信任,又给他报了很多课程,说先天不足后天补。
丁珂突然站起来,看向他:“会好起来的。”
束睿回头对她对视,她的眼神澄澈,如一潭清水,突然,他觉得被鼓舞了不少,烟都忘了抽。
这一个眼神,为后面他帮丁珂逃脱目前的困境奠定了基础。
流言传了一周,丁珂被折磨疯了,游泳课故意没走,在男生更衣室等束睿,束睿被她吓了一跳,片刻后,才问:“你也不怕有别人在。”
“别人都走了,李暮近也没来。”丁珂说。
束睿点头,打开柜子,拿毛巾擦擦水,说:“他最近被他姑接走去参加什么世界顶尖什么论坛了,他也很烦,但谁让他有本事。”
“他有本事你不开心吗?”
束睿淡淡一笑,转过身,靠在柜门:“没有人比我看到他好更开心,但他越好,我们的距离就越远。”
“如果我告诉你,有件事,你能做,他不能,你会不会做。”
束睿不以为意:“有这样的事吗?”
丁珂上前一步:“我不想活了。”
束睿一愣,半晌才想起向她确认:“什么?”
束睿吃饭时还在想丁珂说的话,被束青骅指背敲桌提醒了,他回神,道歉:“对不起。”
却韵给他夹了菜,问道:“怎么了,是学校有事吗?”
束睿想起丁珂跟他说过,可能需要他父亲帮忙,面对母亲的提问,他却说了没事。
却韵看出他有心事,放下筷子:“不想让爸爸妈妈知道的事就不要让我们看出来,被我们看出来却说没事,我没教过。”
束睿低头:“对不起……我只……”
“好了,吃饭。”束青骅又打断了他的话。
束睿已经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希望他怎么做,他好像怎么做都错。
谣言太凶,国际学校教导处本着对师生及家长负责的态度,报了警,警察到学校一趟,找到丁珂,刻意派出一位女警察询问她。
办公室里,警察把门窗都关好,打开录音笔放桌上,说道:“你不要紧张,也别怕,更不要隐瞒,你隐瞒的话,我们就没法保护你了。”
丁珂坐在长桌对面,双手握在一起放在桌面,点头。
“你跟李暮近是男女朋友关系吗?”
“不是。”
“他平时对你存在强迫吗?比如差使你做什么事,帮他写作业啊,帮他跑腿啊。或者有无违背你意愿的亲密行为?牵手亲吻这些都算。”
“没有。”
“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如果他有任何令你不舒服的行为,你都可以告诉我,我们为保护你而来。”
丁珂低着头,一点也不想提及此事的样子:“本来都没有,是他们传我们之间有。”
“好。他没强迫过你,也就是没有强迫行为,对吗?”
警察用的方式很柔和,可能让她问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有没有被强奸她觉得为难,丁珂感觉到温暖,抬起头来,说:“没有,那天我是被我妈妈打出门的,他在楼下,当时还有其他同学,我不知道为什么第二天就到处传我被他强奸了。”
“你妈妈为什么打你?”
“因为她知道了学校里在传我的裸露照片,她觉得我丢脸。”
警察是知道这件事的,上次来报警的是李暮近,技术部门找到那几张裸照的原图,还了丁珂清白。
“父母家暴也是能报警的,我们会上门协调,肯定会对你妈起到一个威慑作用。”
“谢谢。”
“我现在再问你一遍,你确定李暮近没有对你做不好的事?”
“没有。”
警察收起录音笔,起身,最后的声音更温柔:“没有的事,就不怕,今天之后不会再出现谣言了。”
丁珂怯懦地点头。
如警察所说,他们来一趟,谣言果然又熄了。
学校游泳课更衣间是没有监控的,这次束睿把丁珂堵在了女更衣间。
“你想好了吗?”束睿问。
丁珂毫不犹豫:“嗯。”
“你为什么觉得我爸一定会答应?”束睿说:“你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仅知道他在相关部门任职,就冒这么大险?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谨慎又忠诚,绝不会背弃岗位。你确定你没找错人?”束睿怎么想都想不通。
“你家出事我们在瑞士时就有传,以你家跟李暮近家关系,你爸第一个要找的就是他爸,但这事拖了很久吧?”
束睿渐渐皱起眉。
“这事早在你爸和他爸之间埋下隐患的种子,我出事,李家一定第一个被查,这是你爸想看到的。”
束睿不同意:“但这不就把阿暮推火坑里了?”
“他又不在学校,不会波及他。事闹最大也是网上掀起动乱,就算严重到成立专案组,也是先查李崇。李暮近在整个事件中都干干净净,顶多被叫去问话,你把住嘴,他就只会一问三不知。”
束睿看出来了,“你这是想了很久了,然后?死的人去哪里找,你又用什么样的身份活下来?”
“这就要拜托叔叔了。”丁珂说:“他如果觉得查李崇很必要,他就会帮忙,他如果觉得不重要……”
束睿也在担心这一点,等她下文。
“还请求你,询问你爸时隐去我的信息,以保证我,就算不成,也不至于被你爸告发。”
束睿看着从容拿衣服的丁珂,还有心情分给他一块巧克力,震惊一波接着一波,他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女孩?
他忍不住问她:“你为什么觉得我一定帮你?我跟阿暮那么好,你就不怕我告诉他你的打算?”
丁珂喝一口水,转过身时说:“又不伤害他,你也不会再无助。”
束睿微怔。
“我是请求你帮忙,其实有没有帮到你,你很清楚。”丁珂拧开一瓶新的水,递给他:“吃完喝口水,解腻。”
束睿接过来,心里已经答应了她,却仍觉得她疯了,准备答应她的自己好像也快疯了。
憋了三天,束睿还是问了束青骅,他只说如果有办法让李崇现在的风光受到威胁,要不要照这个办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