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血——苏他【完结】
时间:2023-09-11 17:13:08

  李暮近牵紧丁珂,毫不松动,抬腿一脚,动作太快,力量又足,离得最近的丁珂和于泰都听到破空声。
  但丁珂还有时间反应,于泰并没有机会,他一米九六的身高,比李暮近都高,却还是被李暮近一脚逼退两步。
  于泰用力出一口气,显然这一脚力度不轻。他一下被激发斗志,掰动手指,嘎巴筋响,也不讲究章法了,纯打架斗殴的架势,扑上去就干,“操你大爷!有钱了不起!”
  李暮近一只手牵着丁珂,等于让他一只手,仍然游刃有余,把他所有致命动作都避开了。
  拼蛮力李暮近大概率不是于泰的对手,所以他动脑。
  以己之短拼其所长是蠢货行为,他生平最讨厌愚蠢的人,绝对阻止自己成为愚蠢的人。
  没几下,于泰气喘吁吁。
  旁边出现劝架的,于泰好胜心上来什么也不顾,甚至推得一个大哥往后趔趄两步,他也来不及道歉,拎着一位大爷放置在座椅旁的拐杖,照李暮近脑袋砸去。
  李暮近早在他踅摸那副拐杖时就预判了他的下一步动作,在他抄起拐杖砸过来时,已经先发制人地拎起旁边消防栓下的灭火器,抡起半周照他太阳穴梆一声。
  于泰眼一黑,被打翻在连排座椅,血流下来,瞬间染红他半张脸。
  丁珂没想到能这么离谱,咬了李暮近手背,逼他松了手,跑到于泰跟前查看他的情况,一边拿纸擦血一边求助群众,把于泰扶到不远处的外伤紧急处理区域。
  即使等候区没有病人,保卫部门也是敏锐的,这边一闹起来,围观群众一多起来,制服大队就出现了。但还是太晚了,打架这种事,很少能通过拦就拦住的。
  李暮近看着丁珂在于泰旁边照顾,跑前跑后,跟在他面前脆弱得一碰就碎判若两人,忽而面色沉郁,怒气在眼里一点点蓄积。
  为什么女人总是对弱者格外在意?
  像个废物一样血流不止地趴在地上嚎叫,反而能得到她的关心,这是什么道理呢?
  怒火烧起来了,他迈开长腿,看上去却沉着镇定地走过去,还是一句话都没有,牵住丁珂的手却比前边几次都不容拒绝。
  丁珂自然不走,“松手,保卫部门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来了!”
  伤势不轻的于泰也有气无力地说:“把你的狗爪子放开……除非你把我弄死……否则你别想带她走……”
  李暮近视线始终在丁珂身上,她越是表现得恨他,他越不放过她,往前两步,走到她面前,在她耳边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那个二级烧伤的弟弟在詹城第一外科医院第几病房?”
  丁珂僵住。
  于泰双眼朦胧,感觉到不妙,用力叫丁珂:“珂珂……”
  “哦,烧伤修复重建二病区……”
  他没说完,丁珂已经决定跟他走,扭头对于泰说:“我跟苗苗说了,她会跟你同学联系。谢谢。早日康复。”
  她麻木地说完,任李暮近重新牵起她的手,离开大厅。
第八章
  丁珂不能不管烧伤修复期的弟弟,她打八份工就为他能接受最好的治疗。李暮近拿弟弟威胁她,妥协是她唯一的路。
  闷热的天,仿佛又要下雨,李暮近的车上,他不开车,也不开空调。
  丁珂麻木地坐着,双眼无神,盯着前方,树影摇晃,倒是给焦黄的路面带来一丝清凉的错觉。
  车内温度越来越高,丁珂额头、鼻尖出汗,汗水沿着脸型滑落,打湿她的头发,顺着纤细脖子流淌,滴落在纯白无袖背心。
  李暮近像一具冰冻的尸体,一动不动,一丝汗没有。
  他的怒火在丁珂跟他走那一刻,消散了。
  手撑着头,偏着上半身,他看着她被蒸得流汗,热浪变成雾,雾气催熟脸颊,逐渐变得粉红;饱满杏红的嘴唇微张,没涂唇膏却润得极致;高温使她不自觉加快呼吸,胸脯随呼吸起伏;头发、眼睫毛也潮乎乎、湿哒哒。
  眼睛轻盈地张合,没有男人不想爱她。
  她就这样,嘴上抗拒,身体抗拒,却发布勾引讯息。
  御景观山,她被逼到围栏处,看起来身处死境;捡扣子时,头发垂落到他手臂;东南区派出所门口,她突然眩晕扶住男人的手;面包店里,她走到窗前擦手心汗;刚才巷子口,她在绝处挣扎出一句人渣。
  把他逼疯,再楚楚可怜,推一步,走一步,表现得被强迫、被剥削。让他人设更险恶,让别人更深信不疑她可怜无辜。
  要么是真纯,要么是真狠。
  他更倾向于后者。
  主要巧合太过密集,先让他怀疑、让他相信,问她她就否定,再让他陷入怀疑,如此反复。
  他看透了这一点,所以目光清冷,仿佛是唯一不想爱她的男人。
  丁珂终于不忍了:“你要不开空调,要不让我走。”
  李暮近打开扶手箱,拿出盒子,取出帕子,折四折,伸手给她擦汗,又轻又柔,说话腔调很变态:“舒服了吗?”
  丁珂不躲,让他擦,也看着他:“能不能让我走?”
  李暮近缓慢摇头,表演出来一丝委屈。
  瞧他多装,丁珂受不了这么恐怖的人,拂开他的手,要报警,突然找不到手机。
  李暮近才把她手机扔给她。
  原来手机掉了,她一直没注意,打开屏幕,看到未接来电和短信——
  “我到第一外科医院烧伤二病区了,我看卯卯边上没人,他说你兼职快下班了,就让护工先去吃饭了,这可不行,二级烧伤离不了人的。”
  “还有你记得回去拿趟户口本,你舅妈在我边上呢,你们姐弟俩落户詹城的话用得着。”
  发短信的是她舅,卯卯是丁卯,她弟。
  所以李暮近知道她弟情况是看到短信。
  她又变得沉默寡言,热汗在蒸笼里开启新一轮爆流。
  李暮近打开车窗,热风吹进来,不凉快但吹落了她的汗,变成黏腻的一层光覆在肌肤。
  半晌,李暮近关窗,打开空调,开启导航系统,摁语音输入,却一个字都没说。
  又过了一会儿,丁珂报了她家地址。
  李暮近送丁珂回家拿了户口本,又送她去外科医院。
  烧伤修复重建二病区的走廊比空调车都冷,没有风却能让人不自禁地打寒战。
  医院最热闹的地方只有急诊大厅和手术室外,时常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喊。到住院部,连保洁阿姨都心事重重,脸上阴雨不停。
  丁珂没管李暮近,反正他要走要留谁也管不了,阴晴不定的谁也不知道想什么。
  舅舅、舅妈早到了,四人病房的东南角第一次变得热闹。丁卯好像话都多了点,一直跟舅舅说:“好多咯,早不疼了。就是烧得难看,让我看起来又粉又黑。”
  舅妈给他削苹果,削完给舅舅,舅舅抬头看她一眼,有点不悦,但接收到她更不悦的眼神,还是接过来,削了一半,递给丁卯,但隔得老远,生怕丁卯控制不住的口水滴到他的手背。
  舅妈还在一边笑道:“那就好,不然你舅舅老担心你,平时要盯厂房又没时间来看你。”
  丁卯懂事,烧得面目全非的脸用力展开笑容:“不用担心我的,四人病房可热闹了,他们家人、朋友每天过来,都跟我聊天呢,一点不孤单。病情更不用担心了,医生和护士都很好,我姐给我找的护工阿姨也很好,我姐也天天来。”
  舅舅喂完丁卯苹果,赶紧扔核,继续说着关切的话,拿湿纸巾擦手的动作也一直没停。
  丁珂进病房刚好听到这里,但什么都看到了。
  舅舅抬头对上丁珂,关切地说:“下班了啊,兼职累吗?”
  “还好。”丁珂说完话,走到丁卯面前,从他手里把那半个苹果拿过来,扔进垃圾桶,说:“消化不好还吃这东西。”
  舅舅、舅妈对视一眼,没吭声。
  病房里安静下来,许久,舅舅才又说:“户口本拿了吗?让你舅妈先给你们办迁出,再办落户。”
  舅妈原先在派出所户籍部上班,熟悉迁户流程,从津水搬到詹城到现在也蛮久了,早该迁户,但他们总是忙。
  舅舅说完,舅妈拿手机给户口本几页拍了照,“复印件就行了,我拍个照片到办公室印了,正好下午去津水有事,顺手代办了。”
  拍好照片,再没有留下的理由,两人互使眼色后一前一后起身,舅舅先说:“那行,正好我们有点事,下回再来看你们。”
  丁卯算有礼数,道了再见,让他们路上慢点,注意安全。
  丁珂没说话,舅妈觉得不懂事,扭头先走了。
  舅舅跟上半步,又回身,叫了丁珂一声:“珂珂你来一下。”
  丁珂把他们弄脏的桌面收拾好,才走出病房。
  舅舅和舅妈在门口,好像商量过了,由舅舅塞给丁珂五百块钱,舅妈来说:“你们姐俩也不容易,你要上学,又要打工负担卯卯的治疗费,太辛苦了。但你也知道,我跟你舅舅普通工人,没啥钱。这五百你应急用。”
  丁珂自然不要,还没塞回,身后传来傲慢一声:“五百块巨款,她花不完。”
  舅舅、舅妈看过去。
  丁珂听说话声音、腔调、阴阳程度也知道是李暮近。
  李暮近话间走到三人跟前,没对那五百有什么处理,从丁珂手里拿来她的手机,打开二维码收款,给她转过去二十万。
  二十万是单日收款限额,不是他只有二十万。
  三个人都看得清楚。
  丁珂仰头看他,很少流露情绪的脸充满不解。但看他从头到脚这一身装备,二十万对他来说似乎等于普通人的二十块。
  她这样想,舅舅、舅妈却以为她傍上大款,不断用眼神交流、对李暮近上下打量。
  舅妈笑得眼窝凹陷、眼纹狭长:“这一位是……”
  “谁也不是。”丁珂塞回五百块,强行无视李暮近。
  舅妈还想打听,舅舅觉得丢人,不明身份的陌生人拿出二十万,他这个亲舅舅只掏出五百,皱眉、低头、绷紧脸,拉着舅妈离开。
  丁珂伸手要李暮近手机。
  李暮近知道她要把钱转回,一如既往的傲慢:“以前吃喝穿用我,没见这么客气。”
  丁珂提气,“我不是那个丁珂,也不是人人看见钱就模糊底线,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然呢?”
  丁珂被他一句话弄得欲言又止。
  好像这个世界有钱就是了不起,钱赢得尊重,钱打破规则,钱是一切一切通行证。
  但是,“你不过投了一个好胎,跟你有关系?”
  李暮近不否认,“嗯,不是正经来的,不花白不花。”
  丁珂卡壳。
  “你拿你的,出事也是我进去,你怕什么?”
  持续卡壳。
  半晌,丁珂说:“是不是正经来的,都是你给我的,是有代价的,我无法满足你提出的任何无理要求,付不起这个代价。”
  李暮近觉得她麻烦,走到护士台,要了纸笔,写上“没有条件,自愿赠与”,返回扔给她:“二十万而已,好像给了你两个亿。”
  丁珂对他有病这件事一天比一天认识深刻,又无话可说了。
  护士路过提醒她押金没有了,由于跟她混熟了,玩笑也脱口而出:“男朋友真帅。”
  “不是。”丁珂说。
  “谢谢。”李暮近说。
  丁珂着急去交押金,懒得理他。网上也不全是妄断,至少他变态这点,总结得太精准了。
  李暮近看着她走路带风,身影消失,扭头进病房。
  四人病房只有东南角的病床孤孤单单,床上躺着的男孩看起来浑身不剩五分之一的好皮。
  他走到旁边,手抄兜静静观察。
  “你是我姐男朋友?”丁卯扭向李暮近,脸被烧毁得严重,连眼睛位置都找不到了。
  李暮近拉开凳子,坐下来:“从哪看出来的?”
  “听见护士说了,也听见你给她钱了,还是二十万。”
  李暮近点头,“我上个月买马具花了六十万,照你的说法,马也是我女朋友。”
  丁卯不说了。
  李暮近也问:“她是你亲姐姐?”
  “你看不出来吗?”
  “眼都烧没了,还能确认?”
  丁卯勉强笑了笑:“她是不是我姐姐,为什么用眼睛确认?有眼睛就一定看得清吗?”
  李暮近挑眉,觉得有趣,沉默中,瞥见床头柜户口本,拿起,随手翻开。
  户主页写着“丁文兰”,盖着死亡注销红章。
  第二页丁珂,没有曾用名,姓名处就是丁珂。出生年月比他的珂珂早两年,生日也不同。
  第三页丁卯,也没改过名,今天刚满十六岁。
  三人户籍地在津水市。
  而他的珂珂一直是鸠州人。
  丁卯看不见画面,看得见影子,耳朵也比从前灵敏,知道来人拿起他家户口本:“你想知道什么?”
  李暮近放下:“想知道你姐姐。”
  “为什么想知道?”
  李暮近微微仰头,缓慢地闭眼,又睁开,好像编好了理由:“因为……想成为她男朋友。”
  丁卯停顿片刻,讲起他家的故事。
  他们的母亲丁文兰年轻时被一个津水人欺骗,他精神控制丁文兰,使她不顾父母反对,执意辍学跟他私奔,詹城辗转至津水。
  但男人何止欺骗,出轨、家暴,甚至在知道她怀孕后还想把她的孩子卖掉。
  她拼死留下孩子,代价是接客,帮他挣赌资。
  后面怀上嫖客的孩子,同时也迎来转机。
  嫖客在孩子出生后,想带她和孩子离开,包括她跟她第一个男人生的丁珂,但那个男人不干,两人在火车站动了刀,一死一残。
  丁文兰脱离男人,重获了新生。
  只可惜,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
  丁文兰带大两个孩子,丁珂争气考上詹城师范大学,一切终于向着好方向发展,但残废的第一个男人一直没有放弃报复,他一把火烧了丁文兰娘儿仨好日子,跟她一起葬身火海。
  丁珂因为上学免于劫难,丁卯没有那么幸运,被抢救出来,却没逃开二级烧伤的命运,两年多了,仍然离不开医院这座不夜城。
  可怜的姐弟俩被姥爷接回詹城,住在姥爷给女儿留的房子。好像日子缝缝补补还能过,姥爷突发心肌梗死离世,弥留之际屏退两侧,找了律师,录下医嘱,舅舅可以继承他两套房子,前提是安置好丁珂姐弟。
  舅舅、舅妈今天来,并不是看望外甥,是着急帮他俩落户,只有他俩稳稳落在詹城,他们夫妻才能拿到姥爷生前一切。
  丁卯说完,脸扭向李暮近:“听完了?我姐有我这个累赘,你还要做她男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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