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瑾见状,也想起这终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与云莜之间没名没分的,纵使他再中意云莜,也不好表现得太过。
他清咳了一声,对云莜道:“走吧,咱们去看看,那位周小姐究竟是怎么了。”他瞥了周芸婉一眼:“周小姐的脸色看着怎么比方才还苍白几分?莫非,在咱们说话的这么一会子中,施菡萏又欺负她了?”
云莜见他眼中燃起了怒火,想起原书中陆瑾对周芸婉的喜爱与怜惜之情,眼珠子转了转,顿时觉得,周芸婉兴许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可以让陆瑾认识到他自己“真正的心意”。
在想通这一点后,她快走几步,与陆瑾并肩而行,低声问道:“你对这位周小姐,是如何看待的?”
陆瑾还没来得及为云莜的动作而惊讶,便听云莜甩出这么个问题。
他看了云莜两眼,不解地道:“不过是一个被人欺负的可怜人罢了,我对她能有什么看法?”
云莜闻言,心一沉。
难不成,因为她的乱入,陆瑾失去了与周芸婉互相萌生好感的机会?
“对了,这女郎虽看似柔弱,实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胆子不大,心眼不少。往后,你还是离她远一些为好,莫要被她给利用了。”提起周芸婉,陆瑾的语气颇为冷点,一点也不像是对她心存好感的样子。
云莜恍然大悟,陆瑾喜欢的是那个温和无害的周芸婉,这回没了她出言相助,不想平白受-辱的周芸婉,在面对施菡萏的步步紧逼之时,选择反唇相讥,且话语中对云莜也存着微妙的恶意。
想来,陆瑾是将这些都看在了眼中,所以才会对周芸婉没有多少同情吧?
否则,依照他的性子,早就该过去关心周芸婉的情况了,而不是在紫藤花下与云莜聊些有的没的。
“不要,不要太医!我只是老毛病犯了,休息一阵子就没事了!”
周芸婉没想到大长公主府真的为自己把太医请来了,她对此十分抗拒,身子一个劲儿地往后缩,这反应,怎么看都像是心里有鬼。
施菡萏原还对自己的猜测有所怀疑,见周芸婉这副反应,顿时便笃定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周芸婉当真是在装病陷害她。她的眼中顿时冒出了火光,眼疾手快地扑上前去,一把揪住了周芸婉的胳膊:“呵,为什么不敢让太医来为你诊治?原来你还真是在骗大家啊!你也知道心虚啊?晚了!”
“事情闹这么大,总得给大家一个交代才是!”说着,施菡萏拽着周芸婉的袖子就要把她往太医面前拉。
周芸婉看着瘦瘦小小的,也不知身体中哪儿来的力量,竟硬生生拖住了施菡萏,没能让她得逞。
施菡萏转头对自己身边的两名狗腿子呵道:“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快上来帮忙!”
另外两人见状,赶忙上前帮施菡萏按住了周芸婉,三人合力,才终于制住了她。
太医从周芸婉的反应中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儿,但请他来的是大长公主府的人,他只需向大长公主府交代就是,无需考虑周芸婉本人的意愿。
很快,他便走上前去,将手搭在了周芸婉的脉搏上,而后,眉头深深皱起。
“这位……”他看了看周芸婉所梳的发髻,犹豫着开口道:“小娘子,身子并无大碍,只是怀孕了。”
第63章 第 63 章
◎奸夫◎
施菡萏闻言, 吃了一惊,很快露出嫌恶之色来。
“本以为你是个好的, 没想到你竟如此不知羞耻!”她一面说着, 一面向后退了几步,还扫了自己两个依然拽着周芸婉的小跟班一眼:“你们两个没有听见太医方才的话吗?还不快放开她,小心待会儿人家金贵的肚子出了什么事, 都赖在你们身上!”
两个小跟班,也就是承安伯府的韩琰琰以及施菡萏的远房表妹庄美昀, 闻言赶忙松开了抓着周芸婉的手。
韩琰琰最是擅长火上浇油:“菡萏你说得极是,我与美昀可都是好人家的女儿,可不能让这等淫-娃-荡-妇给赖上了。”
庄美昀亦是看着周芸婉叹息道:“也不知大长公主殿下怎么会给这样的人递请帖……真真是污了大长公主府的地儿。”
这话还没说完,庄美昀就挨了施菡萏一记瞪眼。
施菡萏看了看一旁面色难看的陆瑾, 唯恐方才的话让陆瑾觉得自己三人是在指摘大长公主的做法, 赶忙描补道:“大长公主殿下对咱们这些小辈最是慈和不过,即便是家中地位低微的女郎, 也有机会受到大长公主的邀请。这原是一件好事,可惜周芸婉辜负了大长公主的一片心意。”
说着, 施菡萏双眼带着盈盈秋波扫向了陆瑾:“似她这等人,就该直接撵出去,以免扰了大长公主举办的赏花宴!陆侯觉得呢?”
实际上,甭管是否立刻撵周芸婉走人, 这场赏花宴已是被毁了大半。
于主人家而言, 此事实在晦气,于宾客们而言,周芸婉已是不洁之人, 他们耻于与她站在同一地界儿上。
一旁传来了一阵嗤笑声:“施小姐这话可就有欠考量了, 大长公主举办赏花宴, 意在为陆侯择妻一事。今儿个周小姐前脚来赴宴,后脚就被检测出怀了身子打发走,若是不将周小姐腹中孩儿他爹是谁弄个明白,指不定回头就有人攀龙附凤,想要借着这肚子与大长公主与陆侯攀关系了。”
施菡萏听到有人驳斥她的话,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我道是谁,原来竟是方家小姐,难怪如此爱表现!皇上因先皇后之故,对方氏一族十分优容,先皇后的本家武安侯府自不消多说,连你们这种旁支也受到了惠泽。可偏有人不知足,眼瞅着嫡枝出了个皇后得了莫大好处,便想着让自家也出一个……若不是皇上及时出手制止,恐怕你已经被你父亲送去齐王府了吧?不过,也幸而没成事,否则,现如今你就该为齐王世子守寡了。”
说着,施菡萏面上浮现出一丝讥诮之意:“谁都有资格讥讽周芸婉攀龙附凤,唯独你方蘋没有!”
齐王世子与赵王世子便是当初藩王世子之中势头最好的二人,他们斗得最为激烈,也最早殒命出局。
为了此二子,原本隐隐有联手之势的齐王与赵王反目成仇,势同水火。
许多曾经想在此二子身上下注的人,也在看到此二子的下场之后,不敢再随意下注。
方蘋被施菡萏戳中痛脚,敛起笑容,面儿上透出几分怒意:“我当初虽与齐王世子互生好感,却也是发乎情止乎礼,可不像周小姐一般,与人无媒苟合!休要再拿我与周小姐相提并论!皇后姑姑可也是方家女,玷污了方家的声誉,你且看看皇上饶不饶得了你,我堂叔饶不饶得了你!”
“我只说若论攀龙附凤,你与周小姐倒是有的一拼,别的可都是你自己说的,莫往我头上扣帽子。在场的都是聪明人,都不会曲解了我的意思,唯独你……”施菡萏撇了撇嘴,没再继续说下去。
方蘋正欲破口大骂,眼角余光扫见一旁的陆瑾,见他微微蹙了眉,将侍立在一旁的两名丫鬟唤了过来,吩咐了那两名丫鬟一些话,而后一名丫鬟径自去了大长公主处,一名丫鬟则向着角门走去,方蘋心中便是咯噔一声。
莫不是,陆侯见她与施菡萏在此处斗嘴,失了大家闺秀的体统,厌了她们?亦或是,方才施菡萏揭她老底的那些话,让陆侯对她生了芥蒂?
思及此处,方蘋心中暗恨给她使绊子的施菡萏。
此次的赏花宴,可谓是京中最顶流的宴会之一,到场的不仅有诸多未婚女郎们,还有一些出身顶流世家的小郎君们。
对方蘋来说,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若是施菡萏害得她不能觅得如意郎君,她定要让施菡萏好看!这般想着的方蘋却忘了,是她先招惹施菡萏的。
方蘋虽出自后族方家,却只是旁支,地位与嫡系一脉不可同日而语,她爹与这一代武安侯是堂兄弟,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随着方蘋一日日长大,出落得越发出挑,原本是有希望借着武安侯与先皇后的光,寻上一门好亲事的,谁知,她与她爹贪心不足,将目光瞄准了齐王世子,且还背着武安侯与齐王世子有了往来……事情败露之后,昭睿帝与武安侯大为恼火,尽管方蘋只是个旁支女,但她毕竟姓方,若是昭睿帝与武安侯允了方蘋嫁给齐王世子,很容易给朝中大臣们传递出错误的信号,让他们认为齐、赵之中,昭睿帝偏向齐王世子。
为了给齐王世子一个警告,昭睿帝下旨,将齐王世子的母族表妹赐予他为正妻,亲上加亲。
后脚,武安侯也拿出了族长的派头,匆匆将方蘋许了人,是外地的一户耕读之家,那人已中了举人,文采与样貌俱是好的,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家底薄了些。在旁人看来,方蘋做出了这样的事,武安侯还能够为她寻到这么一桩亲事,对她已算是仁至义尽,可惜方蘋不这么想。
她自幼便被告知,自己有五分像故去的皇后姑姑,生来便是享福来的。父母一日日对她这样说着,她便牢记在心,信以为真,又怎能甘心嫁入平头百姓之家?
这桩婚事定下后,方蘋闹了好几次,也没能让武安侯改变主意,反倒一点点消磨尽了武安侯对她的耐心。
就在方蘋最为绝望之际,峰回路转,她那短命的未婚夫与友人吟诗对饮后,不慎落入河中,溺水而亡。方蘋还没来得及高兴,与她亲近过的齐王世子也在与赵王世子比拼骑射之时坠马身亡,摔断了脖颈。若只是一件事,兴许还能说是意外,两件事前后脚发生,且这遭遇不测的二人俱是与方蘋有瓜葛之人,难免让人犯嘀咕,觉得是让她给克的。
方蘋惹恼了昭睿帝与武安侯,再背上个克夫的名头,高门大户就更不愿意要她这样的媳妇了。
偏生,武安侯已经对方蘋下了最后通牒,若是方蘋不愿乖乖嫁给他安排好的人,便要送她去寺庙中绞了头发做姑子。
这次大长公主举办的宴会,对方蘋来说,是最后的机会。倘若她能够打动陆侯的心,嫁与陆侯为妻,她便可以松口气了。她惹恼了昭睿帝,普通的勋贵之家兴许护不住她,但文昌大长公主是昭睿帝嫡亲的姑姑,昭睿帝总是要给大长公主几分颜面的。
方蘋想的很好,可看上了陆瑾的,又何止她一人?
眼下局势已十分明了,施菡萏对陆瑾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出言狠狠挤兑了方蘋一番。
方蘋很担心施菡萏的那番话会让陆瑾对自己好感全无,在与施菡萏互怼完后,她立刻拿眼神去看陆瑾,却见陆瑾压根儿就没怎么关注她们的谈话。
他的目光,时常从云莜身上扫过。
见状,方蘋不由紧咬下唇,心中暗自将施菡萏又骂了几遍。
这蠢货,怼周芸婉,怼她,竟连真正的威胁都未曾看清!她们在这儿斗来斗去的,最终还不是白白便宜了云莜!
方蘋心思浅,她在想什么,结合着她的表情以及她所说的话,就能猜到七八分。
施菡萏见方蘋的目光一个劲儿的往云莜身上瞄,眼中尽是妒意,还时不时地出言挑拨几句,她面上便不由露出了讽刺之意。
她施菡萏虽嚣张跋扈、欺软怕硬,性子不讨人喜欢,但她也是有眼力见儿的,知道什么人自己可以得罪,什么人自己不能得罪。她能够在京城贵女圈中安安稳稳地混到今日,凭的也正是这份眼力见儿。如今与她竞争陆侯夫人之位的是方蘋之流,她自然当仁不让,可倘若云莜对这个位置有意,她是万万不敢与云莜相争的。
退一步说,争也争不过,云相之女与一个家中已无多少实权的勋贵之女,只要大长公主不傻,就绝不会弃前者而就后者。
偏生方蘋不明就里,见无法挑唆施菡萏去对付云莜,索性自己亲自下场,矛头直指云莜。
“听闻这周芸婉素日里与云小姐最是要好,京都贵女圈也是云小姐引着她进的,往日云小姐常与周芸婉共同进退,不知云小姐对她这淫-贱-放-荡的行事的作风了解多少?可知道周芸婉的奸-夫是谁?”
方蘋这话语摆明了就是要将云莜也一并拖下水,陆瑾闻言,不悦地对方蘋道:“云小姐不过是对周小姐心生怜惜,这才出手助她一二,周小姐的所作所为,与云小姐有何关系?本以为,你身为方氏女,纵使不如先皇后,也该学到几分先皇后的风范才是……没想到,你竟当着人的面,就开始嚼舌根子……”
说到此处,陆瑾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方蘋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
方才她与施菡萏二人争执了那么久,陆瑾虽偶有皱眉,却始终一言不发,方蘋还以为他不屑掺和到女郎们的斗嘴之中。
然而此刻,她不过是说了云莜一句,就惹得陆瑾出言相护。这是否可以看作是陆瑾对云莜格外关心的证明?
“方小姐若是不提这么一嘴,我都以为你已经把周芸婉给忘了呢。看来,只有需要奚落周芸婉,或是需要利用周芸婉之时,你才会想起她来。”
云莜扫了在一眼在一旁抚着肚子,竭力减小自己存在感的周芸婉,言辞犀利地回怼方蘋:“你问我对周芸婉所做的事知道多少,我可以告诉你,我一无所知。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若是早知道她是这么个人,我还能时时带着她?同样的,我若是早知道你是这么个人,我还能与你说话?”
云莜虽一个脏字未骂,但她对方蘋的轻蔑之意,已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知陆瑾最是喜欢怜香惜玉,此时对她心有好感,自然不会放任她被人刁难,但她也有她的考量。有人挑衅她之时,她不喜旁人替她出手,定要亲自讨回颜面,才能让那挑衅之人明白她不是软柿子。
若是陆瑾因此便觉得她性情凶悍,言辞过于锋利,收回那些许好感,对于她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
但当云莜看向陆瑾之时,却略带郁闷地发现,他并未流露出什么不适的表情来,面上还带着些赞许之色。
方蘋嘴皮子也算利索,否则,也不能与施菡萏你来我往战上好几个回合。然而,这毕竟是在陆瑾跟前,她束手束脚的,顾虑一多,难免就词穷了。待她绞尽脑汁想好反驳之词,却见云莜微微侧头。
“看样子,咱们的另一位主人公已经到了。”
几乎在她话音刚刚落下的同时,不远处便传来了大太监尖细的嗓音:“豫王世子到——”
方蘋冷不丁被这么一出打断了思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说‘另一位主人公’……莫非,周芸婉腹中的孽……胎儿……是豫王世子的?”
在得知周芸婉怀孕之时,方蘋一时半会儿没往豫王世子身上想。
这倒也不怪她,谁让豫王世子往日极力塑造自己“视表妹如亲妹”的形象,一般人,谁能联想到他身上去?
倘若周芸婉腹中这一胎当真是豫王世子的……那就有意思了。
方蘋想起豫王世子、周芸婉以及云莜的那些纠葛,面上兴味渐浓。
萧钰来得很是匆忙,身上着一袭玄色对襟长衫,头上未戴玉冠,发丝有些凌乱,与他往日营造的翩翩佳公子形象相去甚远,显然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人唤来的。
“我听说表妹被太医诊出喜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会不会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