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却是语气认真,“朕知道你不信,但朕自会证明。”
玥容不需要他起誓,根本她就没指望过当第二个赫舍里氏,能拥有帝王的真心固然是好,但她更看重带给她的好处。
玥容微微抬了抬眼皮,“三爷,妾有一个请求,不知您能否答应?”
玄烨略感紧张,“你说。”
然后玥容就狮子大开口,她要一千两黄金、上百匹绸缎以及绵延无亘的庄田土地——等于动产和不动产都备齐了。
玄烨:……
很好,看来脑子没坏,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姑娘。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第82章 病重
御驾回銮时, 玥容的伤势已恢复得差不多。
老实说,她宁愿那支箭扎得再深些,好得再慢些,这可是她一辈子的护身符呀——当然别刺中心脏就是了。
玥容有意地作出弱柳扶风模样, 叫玉烟龟速搀她下来, 可看到面前黑压压跪了一地的嫔妃, 玥容觉得自个儿不能失礼,便也要蹲下去福身。
玄烨却道:“你伤才好, 就不用费事了。”
“谢万岁爷。”玥容笑盈盈的,假装没注意四面八方刀剑一样的目光。
皇贵妃强撑着病体过来,脸上涂了厚厚一层胭脂, 依旧能看出底下浓重病容,她强笑道:“贵妃妹妹旅途劳乏,难为你照顾皇上。”
不再是咬牙切齿,而是一种央求般的示好,她自知斗不动了。
玥容也就公事公办地回应, “不麻烦,娘娘您太客气了。”
玄烨在一旁板着脸,可那紧攒着的眉心似乎能隐隐看出笑意。
他向来讨厌旁人装假, 唯独玥容干这种事分外有趣,大概性格里天生就有点滑稽的部分。
宜妃却不惯着,眼睛上下睃了睃, 惊讶道:“贵妃娘娘, 您肩膀怎么肿了?”
想必是要嘲笑她身材臃肿,南巡一趟就敞开了吃, 真真是没见过世面。
哪知玄烨严肃地瞪她一眼,旋即就把玥容途中护驾的事说了, 那衣裳里当然不是赘肉,而是绑上去还未拆完的绷带。
玥容脸色微妙的囧了囧,其实她觉得那绷带挺薄的,也许真是胖了也说不定,但既然老康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就不拆他台了。
宜妃真后悔自个儿多嘴,这会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嘘寒问暖,这李氏走了什么狗屎运了,回回让她捡到便宜?
佟皇贵妃眼里则流露出怅惘,如果换做她在场,肯定也会义无反顾为表哥牺牲的,可偏偏这样的机会给了别人。
到底是她跟表哥命里欠了点缘分吧。
玥容觉得皇贵妃的情绪很不对头,有一种将死之人的厌世感,她便悄悄扯了扯皇帝衣袖,“三爷,待会儿您去承乾宫看看吧。”
于情于理,佟佳氏都是宫里位份最高的女人,若老康连些微关怀都不予她,难免被人议论刻薄寡恩。
玄烨道:“那么你呢,你舍得离开朕?”
玥容被他肉麻得快起鸡皮疙瘩了,娇嗔地喊了声讨厌,方正色道:“妾已陪伴三爷两个多月,可皇贵妃娘娘却日思夜想不得一见,咱们同是女人,妾自然能体会她的心情。”
玄烨沉默了一瞬,“但感情这种事却不讲公平。”
是啊,所以即便你真爱上我,也别指望我以同样的心意来回报你。玥容道:“那么皇上不以君夫之名,以娘家表兄的身份如何?”
好歹是两小无猜看着长大的,一点兄妹之谊都没有吗?她若是皇贵妃,恐怕死不瞑目。
玄烨最终被她说服了,让她回景阳宫好生休息,自己且往承乾宫去。
玥容因为路上颠簸,路上睡得不十分好,本打算去补个觉的,怎料佛尔果春兴致勃勃邀她去看送到的两只斑鳖——被养在屋后大缸里,原本是用来种莲花和藕的。
玥容一眼就觉得那只缸太小了,虽然龟鳖目向来爱犯懒,可也不能抻不开腿吧。
何况她还等着一公一母繁衍生息,把这支物种延续下去呢。
玉墨一边向玥容汇报宫里的大小事务,一边笑道:“奴婢本想让格格放生到御湖里呢,可公主不肯,非得亲自喂养,不但天天过来探视,连饮食都不叫旁人经手。”
玥容也不觉得放归御湖是个好主意,虽说这么大的鳖按说没天敌了,可御湖有暗道连通宫外,若误打误撞跑了出去可怎么好,外头鱼龙混杂,保不齐就有不长眼的给捞上去吃了。
还是在景阳宫挖个池塘更方便些。
玥容又嗔怪地看着女儿,“你怎么敢上手的?额娘平日对你的教诲忘干净了?”
且不提她毕竟是个孩子,做这些事难免失之粗心,何况那么大的野兽,她一个女孩子家家未免冒险,别看王八都好性,凶起来也能咬掉半截手指头呢。
佛尔果春信誓旦旦地道:“可它们只亲近我,旁人喂的东西吃都不吃。”
玥容不信,哪有这种事?
佛尔果春便带她去看,从宫人手里接过一袋饲料,作势要投喂,斑鳖们果然优哉游哉簇拥过来,可当她将饲料交还给宫人时,斑鳖就作鸟兽散了。
佛尔果春得意道:“额娘您瞧,我没说谎。”
玥容只能承认,女儿有种与生俱来的亲和力,连动物们都对她不设防。这样聪明灵秀的姑娘,将来也不知哪家拣了便宜。
越想越惆怅,等晚上玄烨过来时,玥容便忍不住同他说起。
玄烨笑道:“朕不是已经答应过你吗?嫁在近处有什么可怕。”
玥容辩道:“那也得看是什么人家,若是个不学无术作风纨绔的呢?”
清朝公主不比汉唐那样地位崇高,至少她就没听过有哪家和离的,反倒是郁郁而终的不少。
玄烨道:“若真如此,朕必定下旨令她休夫。”
何况佛尔果春也很难叫人欺负了去,别看这孩子大大咧咧毫无城府,其实蔫坏着呢,不然那几个兄弟怎么会被治得服服帖帖的?
玥容对女儿有滤镜,“那是皇子们看在佛尔果春太过柔弱,才有意容让罢了。”
玄烨:……柔弱,你开心就好。
他就不告诉玥容佛尔果春有几回往学堂放死蛇的故事了——听说还是她自己打死的,差点没让先生厥过去。
玥容emo了半晌,到底还是摆脱焦虑,女儿还小,真到了那时候再着急不迟,大不了养一辈子就是了。
她相信老康也是愿意的。
玥容振作精神,询问老康去看皇贵妃的情况。
玄烨却有些气色不善,“不过是心病,朕哪当得了解铃人。”
他更有一重怀疑,那日在龙舟上做手脚的,事后证实是吴世璠的旧部,可那么点残余势力,何以能打听清楚御船行进路线,并伺机埋伏。
他怀疑宫中有内应。
话里很明显暗指皇贵妃,毕竟佟佳氏最有理由、也有能力恨他——别看她这会子病病歪歪的,可执掌六宫多年,又岂能不在内务府安插几个眼线。
玥容迟疑一刹,“不能吧?”
她真心觉得皇帝脑洞太大,皇贵妃虽然脾气火爆,倒不是那等阴损鼠辈,何况她还是没儿子的,有何理由盼着皇帝死呢?
奈何玄烨先入之见,“这件事朕自有主张,你就不必理会了,好好养你的伤要紧。”
他意味深长看了玥容一眼,“朕会叫敬事房把你的绿头牌撤下去,可你也别想偷懒,朕日日会过来检查的。”
玥容脸上一红,老色批话术还真高级呢,这不还是要召幸她的意思么?无非改成了睡素觉。
出工不出力也挺好。
皇贵妃不知猜没猜到老康在怀疑她,可从这天起病势就更重了,佟家也坐不住,先是委婉上折子询问皇贵妃的情况,而后又将家中一个庶妹送进来侍疾。
众人皆看出来,佟家这是想培养另一支潜力股了。玥容只做没事人般,按着家眷探视的定例,让内务府送了些东西过去,至于小佟佳是否真有造化,她才懒得理会。
小佟佳是个恭谨知礼的,除了当天拜会了一下六宫,之后便寸步不离守着床榻,给姐姐喂汤喂药。
皇贵妃病势昏聩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可这会子望着面貌相似的姊妹,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她轻轻握住妹妹的手。
小佟佳忙道:“姐姐,你怎么样,可是口渴了?我给你倒水来。”
她今年二十出头,正是青春秀美的时候,蹉跎到现在还没嫁人,自然是家里的主意——皇贵妃迟迟没生出儿子,佟家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早想让庶妹为其分忧,是皇贵妃执意不许。
她深爱表哥,怎么肯跟别人分享她的丈夫?
可这会子看着小佟佳忙碌身影,佟佳氏心底渐渐成形。她自私了一辈子,临了,也该为家族尽分力量。
表哥根本就不爱她,哪怕她死了,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动容。可念在佟家面子,至少他还肯收留她妹妹。
他们之间的姻亲,本就是场交易。皇贵妃认清这点,只觉万分无奈。
第83章 悲喜
老康将那番猜测埋在心里, 面上仍不动如山,除却玥容外,未对任何人明言,只暗暗让密探调查那日经过。
最终的结果却令玥容吓了一跳, 有个掌舵的小太监原是钟粹宫出来, 却在几个月前被惠贵人找借口打发出去, 又误打误撞编入了南巡的队伍,有人瞧见他当夜鬼鬼祟祟往存放火油的地方去。
虽无十分证据, 这些蛛丝马迹加起来,已足够让人脊背发寒。
玥容下意识就觉得纳喇氏想要报复自己,可转念一想, 她应该还没这么大分量,让纳喇氏赔上身首异处的下场,她可知一旦事发,不但自己,连家族都会受到牵连?
那便是恨老康了。
玥容谴责地望向对面, 觉得都是他惹出来的情孽,虽说纳喇氏也算不得糟糠吧,可看着一个个新宠上位, 她自个儿却秋扇见捐、弃若敝履,焉有不恨的?
玄烨恨不得拎着她耳朵给她长长智慧,都什么关口还惦记着儿女情长?
他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当她傻?人家这是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
纳喇氏被降位幽禁到现在, 自知翻身无望, 唯一的希冀便只有大阿哥。若康熙一旦去了,扔下个不足十五的太子, 和将近成人的大阿哥,朝臣们会偏向谁, 恐怕仍有摇摆。
纳喇氏赌的便是浑水摸鱼就中取势,她毕竟经营多年,纳喇一门又是望族,比起生母早亡、身若飘萍的太子,也不见得全是劣势。成王败寇,若真叫她当上太后,谁还会计较她曾经犯下的罪孽呢?
玥容:……这么看倒是位巾帼英雄。
转眼才意识到自己佩服错了人,玥容赶紧将崇拜的眼神收回来,正色道:“您想怎么处置?”
纳喇氏的作为理应昭告天下,但如此一来,大阿哥势必也会受到千夫所指。玄烨面色阴沉,长子是他的软肋,他断不能影响到保清名声。
那就只能暗中赐死了。
但宫里突然少了个嫔妃,难免惹人怀疑,玄烨想了想说道:“皇贵妃的病势总不见好,惠贵人对她向来尊重,理应出宫为她祈福。”
死在外头的尼庵里,便光明正大,也省得给紫禁城带来晦气。
玥容心想皇帝这时候都不忘利用佟佳氏,真的好狠一男的,他先前白白误会佟佳氏那么久,也没见他去道个歉啥的。
不过佟佳氏病得神昏气丧,也未必知道老康对她起疑,如此反而省事。
玥容委婉地问了下关于小佟佳的问题,皇贵妃眼看着活不过两月,内务府已按照惯例将寿材预备下了,算是冲喜,可若皇贵妃真的身死道消,她这妹妹该如何安置?要么早点送出宫去,省得到时发丧不便,要么就干脆留下定个名分——本来佟家也是指望她来接皇贵妃班的。
至于玥容,她顶多能接受小佟佳跟自己同列贵妃,真要是越过她封了皇贵妃之位,那才真叫怄气呢。
玄烨看着她郁闷模样,深觉有趣,屈起指节在她脑门上弹了弹,“多大的人了,还成日为这些鸡毛蒜皮小事发愁。”
在他看来当然不值一提,可这小小的皇宫对玥容就是整个世界呀,牵一发而动全身,她怎么能不理会?
但老康最终也没给她个明确的答复,只嘴角挂着一抹神秘的微笑离开了。
玥容气得撕了桌边一条绣帕——反正不是她亲手绣的,不心疼。
数日后,惠贵人被一乘小轿抬出宫中,生死不知,便连大阿哥也懵懵懂懂,以为额娘真个养病去了——于他而言,糊涂一辈子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