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宜妃等人上次都去过了,倒是底下小主大多还没见过世面呢——哪怕不许她们带贴身伺候的宫女太监,便自力更生也是乐意的。
玄烨凉凉瞥她一眼,“选谁?”
自从她一枝独秀,宫里几乎再无新人冒头,连选秀都一推再推,不知得到猴年马月。
玥容囧了个囧,敢情是她把那些人晋升的路途给堵了,这一时间怎挑得出出色的?
玥容只好道:“可臣妾也不适合陪王伴驾,胤福胤禄都还太小,离不了人。”
玄烨道:“不是有温妃宣妃帮着照料么?还有佛尔果春,朕瞧着懂事多了,她也答应朕会帮忙看着两个弟弟。”
看来父女俩背着她达成了某种隐秘协议,玥容立刻警觉,“她向您要求了什么?”
佛尔果春可是个机灵孩子,赔本买卖绝对不做。
玄烨当然说没什么,他才不会告诉玥容,女儿希望带只老鳖回去——千年王八万年龟,这等吉祥物乃是可遇不可求的。
玥容向来敬爱生灵,见不得这般作践,被她知道定不能成。
到了这个关口,再说什么都没用了,玥容只能叫张小泉回去知会一声,虽然娜仁跟小钮祜禄氏一向交好,可这么劳动人家,玥容还是挺抱歉的。
玄烨道:“你对朕就没点表示吗?”
好歹是独一份的殊荣,连声谢谢都听不到。
玥容几乎从牙缝里挤出那个谢字,她才不想跟着老康跋山涉水呢,外边世界再大,对她这种养尊处优惯了的人却是种折磨。
不过往好处看,至少她回来时能瘦个十几斤了。玥容美滋滋想。
玄烨看着她神色变换,觉得女人心海底针果然不假,其实她还是挺高兴的罢?只是女性的矜持让她不便太失态罢了。
因玉墨稳重,玥容让她留下照看景阳宫事项,只带了活泼泼的玉烟。
玉烟虽然上次也跟着去过,这次依旧跟初出远门似的,兴致勃勃,她悄悄对玥容道:“万岁爷想跟您单独度蜜月呢。”
蜜月这个词也是玥容教给她的,玉烟听在耳边记在心里,觉得恰如其分,刚成婚的夫妻如胶似漆成日黏在一起,可不就跟蜂窝里的蜜糖一样么?
像主子这种成婚十多年的,依旧圣眷不衰,还保持着年轻时的激情与热烈,更令她歆羡不已。
玥容:……
她看玉烟才是数十年如一日,好歹也是快三十的大姑娘了,还这样天真,不得不说是件幸事。
但两个丫头的终身也着实令她犯愁,许是跟着她耳濡目染之故,无形中把标准调得太高,又要年貌相当,又要家境殷实,还要不许纳妾,哪有这样色色都齐全的好事?玉墨好歹是个有主意的,已经敲定一户人家,等年后就嫁过去,她想得很开,等嫁了人生完孩子,依旧来玥容身边当差,好歹有份自己的收入,不必看婆家脸色,再则也有退路,强如受些闲气。
玉烟则太过理想化了点,若始终寻不着合适的,她打算一辈子当老姑娘呢。
玥容道:“这可不是好事,玉墨到时候升等当嬷嬷,你呢,依旧是个宫女,不就得听她指挥么?”
玉烟很傻白甜地道:“那又何妨,玉墨本就比我聪明细心,她指挥我是应该的。”
玥容:……你俩凑一对得了,何必枉费周折。
御驾从永清县启程,途径河间、献县、阜城,随即进入山东,每到一处落脚,都有大小官吏前来致礼,他们的夫人则来拜访玥容,除了上交各种土特产,当然也不乏行贿和献美的。
对于收受贿赂玥容一向慎重,登高怕跌重,她如今是贵妃,不比从前当小透明的时候,稍微落点把柄都可能被人弹劾,再说她也不缺钱——夫妻一体,老康的钱不就是她的么?
因而只敬而远之,礼貌地将那些闪闪发光的黄白之物推了出去。
至于拎到她跟前的美婢么……说实话,玥容还真想替老康留下几个,这些姑娘不但俏丽若三春之桃,还都具备一身才艺,哪怕不收房,看她们沿途唱歌跳舞解闷也好呀。
直到魏珠心急火燎地跑来,匆匆对她警告一番,玥容才打消这般念头,随便敷衍几句后,就叫玉烟送夫人们出去。
老康再见到她,活脱脱是副晚娘脸,恨不得吃了她似的。
玥容笑道:“三爷忒不解风情,人家巴巴地毛遂自荐,您倒好,非得撵出去,难道区区几个美人还能毁了您千古贤名?”
玄烨冷声,“朕此行并非玩乐,若一味纵情声色,你让言官听见该怎么想?”
玥容道:“这也好办,不必说是您的意思,让她们来伺候臣妾好了,我正缺几个奴婢使唤呢。”
至于是真的给她分忧还是供老康消火,不都在一句话么?若真有中意的,等回宫后再正式定下名分不迟。
她自以为办得很妥帖,怎料康熙凶神恶煞瞪了她两眼,一言不合掉头就走。
玥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是哪句话触着了逆鳞?这人脾气愈发古怪,不会是更年期吧。
次日康熙邀她爬山,玥容本来挺高兴的,她一直很欣赏“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气势,都来泰安了怎么能不登泰山呢?
可她想象中的爬山是个形容词,舒舒服服让挑夫用轿子抬上去就成了,哪知却是货真价实的攀爬——玄烨当然无所谓,他自小习武,身子骨强健着呢。
玥容却是弱质女流,哪怕脱下花盆底换上软底绣鞋,她也绝对赶不上康熙脚程!
还不到四分之一,玥容就已气喘吁吁起来,她实在是走不动了。看着视线里渐渐快化成几个小黑点的主仆俩,玥容自暴自弃地坐下,赶不上就赶不上吧,她才懒得稀罕!
斜刺里一双强健有力的胳膊忽然伸出来,将她拦腰背起。
玥容望着他黑漆漆的后脑勺,很是惊讶,“您怎么折回来了?”
玄烨无言,“不然呢?将你扔在此地,被野狼啃得骨头都不剩?”
玥容嘿嘿干笑两声,“您就会唬我!这里游人如织,哪来什么狼群?”
但侧面说明老康还是挺关心她的。
玥容趴在他肩膀上,呼呼朝他脖颈间吹气,许是瘙痒难耐,玄烨忍无可忍,重重往她臀上拍了一巴掌,这才止住她调皮举动。
玥容好像有点明白他情绪,“三爷,您不会在生气吧?”
当然不可能因她方才作怪,老康从昨晚就开始低气压了。玥容试探道:“莫非因我开玩笑要收下那几个丫头?”
当时她自然是认真考虑过的,但这会子玥容坚决不能承认——原来康熙也会耍小性子啊,好神奇!
第79章 买货
玄烨从鼻孔里冷哼了一下, 并未作声。
可以他老人家的德行,若非如此,早就矢口否认了。
玥容陡然心花怒放,哎呀呀, 原来老康这么个封建君主还真有霸总式的一面, 她以为只会在言情小说里看到。
玥容忍不住用小拇指勾了勾他衣领, “三爷,其实您对我有点感情吧?”
诚然她一直抱着打工人的心态来跟康熙相处, 可能征服这么一位睥睨天下的君主——哪怕只是片刻——多多少少令她有些成就感。
仿佛打倒了游戏里的大boss一样。
玥容得意非凡,两只脚一下一下晃荡着,足尖免不了磕到他背上, 玄烨呵斥道:“老实点。”
又来,每逢尴尬的时候,霸总总比平时要更凶些。
玥容笑道:“这不能怪我,谁叫您背个人都背不稳。”
玄烨面无表情,“是你太沉了。”
玥容:……胡说!她哪有那么重?
可到底心虚, 乖乖趴在康熙背上。
好不容易抵达半山腰,二人皆累出一身虚汗,玥容也怕把这条龙耗死了, 回头吃不了兜着走,便善解人意道:“不如就在此歇息吧,山腰也能看到日出。”
虽然不及顶上风光那样险峻别致就是。
玄烨冷声, “你总是这样半途而废。”
玥容:……存心激将是不是?
好吧她还真被刺激到了, 略修整片刻,玥容便精神抖擞地起身, “三爷,咱们继续吧。”
玄烨道:“朕可没力气背你。”
玥容老脸微热, 痛恨这人讲话太诚实,“谁要您背,我自己能走。”
愈往上愈陡峭,她还怕两人双双掉下去呢,这样的深谷,怕是死了都没处收尸。
玄烨微微一笑,示意魏珠和那几个小太监带着行囊跟上,他自然不会轻易冒险,准备功夫都得做足了。
到达山顶已是黄昏,玥容的计划是先睡上一觉,等后半夜再爬起来。奈何山上蚊虫太多,光顾着拍蚊子去了。
再看身旁康熙,却睡得跟死猪一样,奇怪,蚊子怎么不叮他?莫非真是皮糙肉厚的关系。
晨曦微露时,玄烨方才悠悠醒转,看着她脖颈上密密麻麻小红疙瘩,不禁失笑,“你没问魏珠要几个驱蚊香包吗?”
玥容:……你也没说有啊。
真是,害她白折腾。玥容又累又困,可对风景的渴望还是战胜了一切。她在崖边挑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舒舒服服靠在老康怀里,眼瞅着那轮火红的太阳冉冉升起,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边。
很美。
她脑海中的形容词悉数化为乌有,只剩下对这等天然造化的震撼。跟如此宏大的事物比起来,生活中那些疥廯般琐碎的小烦恼似乎都不值一提了。
她静静说道:“三爷,其实您很遗憾陪您出游的不是仁孝皇后吧。”
玉烟那句蜜月提醒了她,老康这次南巡途中的种种反常表现,也许有个合理解释,那便是对她移情——细思起来,老康也只有在第一段婚姻里倾注了感情,他对续弦孝昭皇后有敬无爱,对其他嫔妃更是喜怒鲜明,温驯则受宠,不驯便立刻弃若敝履。
才不会管人家吃不吃醋的,何况只是收用几个丫头。
只有孝昭,跟他年少夫妻,有过最浓烈的缱绻。
玥容倒是不介意被当替身神马的,反正她跟赫舍里氏长得半点不像,充其量是个假冒伪劣产品。但她觉得还是将话说开的话,不然老康若陷得太深,真个爱上了她,她可不会负责呢。
玥容就这么直抒胸臆,满以为盼来的会是老康善解人意的面容,甚或热泪盈眶。
可玄烨仿佛被气得发抖似的,眼里倒是有泪,但完全跟感动不相关,纯粹是无语凝噎。
他狠狠将她揽了一把,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勒折了,“闭嘴,好好陪朕看日出。”
玥容只能继续沉浸在浪漫氛围里,直至两眼不能视物——她怎么忘了,长久盯着太阳看,有很大可能变成瞎子。
玥容后悔不迭,难道真要老康背她下山,造孽呀!
好在用不了多久,屁股便稳稳落在了一乘软轿上,原是魏珠带的挑夫。
玥容几乎气结,质问皇帝,“既然有人代劳,您怎么还非要我亲自爬山不可?”
就那么喜欢看她出丑吗?
玄烨淡定无比,“挑夫也是朕的子民,朕岂忍心叫他们太过受累。”
可他们就是吃这碗饭的呀!玥容被这番冠冕堂皇的理由气吐血,再跟此人较劲她就是傻瓜,为了长寿,她还是把老康当空气好了。
离开泰安,御驾顺流而下前往江南,玥容也得以尽情赏玩苏杭美景,她对烟雨重楼西湖泛舟不感兴趣,却尤为欣赏这里的集市,尤其是看那些摊贩操着一口吴侬软语售卖各种新奇小巧的吃食,更是流连忘返。
玥容兴之所至,还跟着学了几句吴语,却被玄烨无情嘲讽为鸭子叫,他倒不想想自己跟西藏土司是如何对谈的,那怪腔怪调的方言真是逊毙了。
外出当然少不了买买买,反正有移动金库付账,玥容豪气干云,各种鲜切花卉论盆往船上搬,点心更是以箱计,这还是考虑到很多不耐储存的因素——虽然可以用冰,不过也太豪奢了,且容易增加重量,一旦渗水便不好处理,玥容只能忍痛割爱。
玄烨则惦记着答应女儿的礼物,他挑来挑去,也没发现佛尔果春要的那种充满灵气的龟,须知龟鳖类的越上岁数越显懒散,软洋洋的毫无精神,乍一看倒跟生病一样。
玥容没想到皇帝也会钻死胡同,但古代统治者都有追求祥瑞的心理,或许康熙也不能免俗吧。
玥容倒是很快挑中目标,“三爷,您把这只买下来罢。”
玄烨瞧了瞧那黑黝黝的物事,除了比寻常龟鳖更大,背甲更光滑,也无甚稀奇处,他表示怀疑,“你怎么看的?”
玥容自信满满地道:“您听我就是了。”
若她辨认的不错,这只种类应该是斑鳖,在她所处的年代,已经濒临灭绝。作为后世过来的人,眼看无数生灵在人类摧残下逐渐趋于消亡,玥容着实痛惜,倘若玄烨能将其带回养在宫里,用皇家荫蔽使其延续,那或许便能无形中攒下功德。
对佛尔果春也是件好事。
玄烨道:“既如此,不如买下一对。”
这只是公的,要母的可不好寻。那商贾也是一知半解,瞅着模样相似便聚拢到一起,谁管是哪种?
玥容看了几个池子都摇头,对面也起了脾气,“我说这位客人,您莫不是故意找茬的吧?”
玥容待要开口,玄烨很有男友力地将她拦在身后,上前拍了拍那人肩膀。
只一个眼神就将他吓得腿软,满面陪笑,“客官还请慢慢挑,不着急。”
玥容咋舌,满脸崇拜,“三爷好厉害。”
他们这趟出行都换上便服,按说没人识得身份,大概这个就叫霸气侧漏吧。
玄烨自然不会告诉她,自己私下对着镜子练了许久,魏珠说,绿林山匪都这么唬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