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玄烨对自己也很有信心,他这张脸不会比任何一个男子差,谁要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那才真是瞎了眼。
玄烨淡淡道:“究竟怎么回事?朕在乾清宫都不得安宁。”
佟佳氏待要说话,忽然感觉身后小赫舍里轻轻撞了撞她胳膊,便识趣地闭上嘴——这种事让证人亲自来说当然更可靠。
玄烨看着膝行上前的赫舍里氏,面容森冷,“你有什么话?”
无比相似的相貌,此刻看起来却分外恶心,真真是对她姐姐的糟蹋。
小赫舍里氏毕恭毕敬道:“启禀皇上,臣妾亲眼所见,皇贵妃串通柳道长,欲设局陷害安贵妃,还请您千万主持公道。”
佟佳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贱人……她怎么敢反水!
玥容也疑心自己听错了,这俩不是结盟了吗,现在又算什么,狗咬狗?
嫔妃们纷纷窃窃私语起来,虽然当着皇帝不敢大声说话,却交头接耳热烈讨论个没完。
佟佳氏一口老血哽在心头,憋得满面紫胀,“皇上,您别听这贱人胡说,她被贵妃收买污蔑臣妾,臣妾是冤枉的!”
小赫舍里奇怪地看着她,“娘娘可真是以己度人,嫔妾毕竟是仁孝皇后亲妹,怎可能干出辱没家门之事?我姐姐泉下也不会瞑目。”
她俯身三拜,郑重对玄烨道:“请皇上立刻派人追捕柳扶余,想必能搜到不少宫中遗失的赃物,有几件上头还刻着皇贵妃府上徽记。”
她顿了顿,“自然,皇贵妃娘娘许是受人蒙蔽,未必是有心的,毕竟那柳道长生得面若潘安,仪表不凡,和皇贵妃站在一处,恰似对金童玉女呢。”
最后这句才是神来之笔,佟佳氏发出的回旋镖竟扎到自己身上——比起玥容这个深受宠眷的贵妃,日日独守空房的佟佳氏才更有理由红杏出墙不是么?
玥容忍着笑意,服丧期间还能让她看到这么精彩的反转戏码,跪几天也算值了,只她实在疑惑,平嫔难道一开始针对的就不是她,而是佟佳氏?
也对,平嫔天天以仁孝皇后的亲妹子自居,无论佟佳氏提出什么条件都满足不了她胃口,她瞄准的一直是后位——比起汉军旗出身的玥容,皇贵妃才是她最大的敌人。
这姑娘真是目标清晰思想正确呀。
第77章 南巡
得了平嫔口供, 玄烨雷厉风行,很快着人布置下去。
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还没做完,那柳扶余已经被羁押归案了。
佟佳氏本意是要他逃得越远越好,可她却忽略了, 这人习惯了京城繁华, 穷乡僻壤里日子怎过得惯, 还不出一个月,他从佟佳氏那里讨的赏银已花得干干净净, 连金银器物都被送去典当——总算那当铺老板识货,认得几个古董底下的标记不一般,没敢轻易脱手, 结果被魏珠一网打尽。
带回来一瞧,果然出自宫中,皇贵妃的罪名这下确凿无疑了。
玥容觉着皇贵妃还是吃亏在太心软,这没经验的人干起坏事都拖泥带水,换成老康, 早就一刀两断死无对证,还能由着柳扶余将自己拖下水?
不管怎么说,承乾宫这回可谓自身难保, 那柳扶余又是个受不住刑的,三五道工序下来,便痛得将什么都招了。
“还不止呢, ”娜仁一脸吃瓜的兴奋, “万岁爷叫人查封了白云观,里头原是个淫窟, 哄得太太小姐们前去上香,再伺机用药迷惑神智, 不知有多少贞洁妇人栽在他手里。”
玥容的大脑一时消化不了这些,她只在三言二拍里看过这种情节,现实里闻所未闻,“真有这种奇药?”
可以申请专利了。
娜仁翻个白眼,“不然还能怎么说,人家自愿么?”
玥容莞尔,的确,哪怕柳扶余光凭脸就能迷倒一大片人,保不齐是郎情妾意,可有能耐去白云观进香的多为世家命妇之流,大理寺自然得维护这些人的颜面。
娜仁哼道:“他倒是干脆爽快,还打算写下一份名单交给大理寺呢。”
玥容觉着这柳道士有点像大明宫词里的张易之,因为出身缘故仇恨权贵,并妄图以皮相作为自己晋升的阶梯,皇贵妃选择与这种人合作,不啻于与虎谋皮。
玥容闲闲剥了个橘子,又分给娜仁一半,“我想那些人是不会让他开口,对不对?”
“姐姐真是,明知我不爱吃酸的。”娜仁嘴上埋怨,却还是娴熟地接过,“当然,那份名单还未写完,柳扶余便在狱中畏罪自裁了。”
要封他口的当然不止佟家,可偏偏在这风口浪尖上,大伙儿都会联想皇贵妃的风流韵事,并进一步想到是否佟家为灭口才痛下杀手。
娜仁摇头,笃定地道:“皇贵妃完了。”
不管康熙这回如何判决,佟佳氏在宫里都将无法服众,她这位万人之上的皇贵妃,到底还是毁在了流言蜚语上。
玥容心底只有点微弱的怜悯,除此之外的感情是没有了,害人终害己,佟佳氏若未存歹念,自然也不会遭到反噬。
好在满洲大姓的底蕴在那儿,她又是皇帝嫡亲表妹,该有的体面老康还是会给的。
玥容吃了满手的橘子汁,自己都嫌腌臜,让玉墨拿绿豆面子来净手,她瞥了娜仁一眼,“你不是跟温妃处不惯么?最近怎忽然好起来了?”
为着玥容这位受害者得避嫌,康熙让温妃全权料理柳扶余的案子,娜仁这些讯息想必是从温妃那里探听的——温妃一向嘴紧,难为她还能套到话。
娜仁得意道:“我是谁呀,只要我存心交好,没有不手到擒来的。”
以前她看小钮祜禄氏其貌不扬,却力压赫舍里氏封妃,认定她心里藏奸,可这几年小钮祜禄氏兢兢业业,在宫里宫外有口皆碑,饶是娜仁都心服口服,尤为难得的是行事公允,哪怕她姐姐孝昭皇后与佟皇贵妃有旧仇,她也不曾落井下石,而是一五一十将掌握到的情况禀报御前,不添油加醋——只这点已经很难得了。
玥容含笑道:“你俩脾气本就相仿,往后会越发投缘的。”
娜仁傲娇地一甩头,“人家怀着青云志,我哪配跟她比。”
玥容忍俊不禁,娜仁肯说这种话,已经是变相肯定温妃了。
*
元宵之后,柳扶余的事悄无声息揭了过去,官府查封了白云观,里头道童仙长一并都被惩处,至于牵涉其中的女眷们,自然未曾泄露私隐,依旧相安无事。
玄烨对付皇贵妃,似乎也是手下留情的,并未将她叫来御前查问,只在事发之后让魏珠护送佟佳氏回承乾宫,之后的守灵也未叫她参与,仿佛彻彻底底遗忘了她这个人。
皇贵妃实在气苦,她宁愿表哥大发雷霆呢,如此她也好同他解释,现在这种情况却叫她有冤无处诉——天地良心,她根本不知那白云观干些什么勾当,更不可能与姓柳的做出苟且之事,好歹她也是堂堂皇贵妃,能看得上区区贱胚子么?
可这宫里似乎默认她清白已失,皇贵妃有理由相信,若非佟家在背后撑着,自己已经被送去沉塘了。
玥容一个月后才知道老康叫人收缴了皇贵妃的金印,当然佟佳氏的病似乎与此不相干,连太医都诊不出她是何种症候,只是日复一日消瘦下去,形销骨立。玥容有回在御花园见到她,觉得她眼眶深陷如骷髅,两条袖子也空空荡荡,完全看不到皮肉的痕迹,一时间非常震动。
玥容委婉地问老康是否真相信皇贵妃与人有私。
玄烨淡淡道:“有没有都不重要,朕对她失望透顶。”
玥容无言,说得好像你对佟佳氏寄予厚望一样,以前不也是当棋子,让钮祜禄家的跟她斗得你死我活么?
大概男人都惯会自欺欺人,把自己都骗过去了,以为人家欠他的呢。
玥容跟佟佳氏既非知己,话说到这份上也就够了。其实皇贵妃意气消沉对她倒是好事,如今宫里以她为尊,没人能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不过玥容还是多嘴问了问小赫舍里氏,自从皇贵妃垮台,小赫舍里如愿由嫔位晋为妃位,她想知道老康究竟怎么想的——莫非仁孝皇后的妹子,当真有能恢复家族荣光的那天?
这话问得就有些莫名其妙了,毕竟谁当皇后都与她不相干,至少平妃表面上还是肯和平共处的。
玄烨打量着她,看得玥容脸红欲淌血,她真就是兴之所至,没有旁的意思。
玄烨忽然笑了笑,“放心,终其一生,她也就到平妃为止了。”
转眼又是一年春,玄烨决定重启南巡,嫔妃们难免蠢蠢欲动起来,伴驾还在其次,能陪王出巡本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一般人还轮不到呢。尤其此等盛事人员冗杂,未免麻烦,随行的嫔妃向来限制在四五名以内,除却玥容这位贵妃,下剩那几个妃位很可以争上一争。
宜妃就雄心万丈要把德妃平妃给挤下去,她深知娜仁温妃与玥容交好,这就占去了一半,下剩两个席位,荣妃默默无闻肯定是没她份,那就只有她跟德妃平妃撕掳了。
宜妃计议已定,便备上厚礼来景阳宫问候,连五阿哥都给捎带了——小孩子跟小孩子更能拉近关系。
紧接着她就发现佛尔果春把胤祺指使得团团转,一会儿叫他堆土,一会儿命他刨沙,这女孩子好歹也有十岁了,怎还如此大大咧咧、坐没坐相,跟个疯丫头似的!
宜妃只漏看了半盏茶的工夫,胤祺浑身已脏透了,活脱脱成了只泥猴子,他还傻乎乎地鞍前马后,帮佛尔果春搭建“城堡”呢!
宜妃气不打一处来,亏她还叫小五穿了新做的衣裳,全糟蹋了!当下顾不得许多,拉上胤祺便走。
胤祺还有点依依不舍的,跟佛尔果春约定明天再过来,继续未完的工程,宜妃脸色更是难看。
玥容看着天真无邪的女儿,唯有扶额,“你是故意让宜妃讨厌吧?”
佛尔果春虽然淘气,倒还不至于这样胡闹,当着客人面就失礼——何况她跟胤禛在一块的时候规矩多了,干干净净打扮得小仙女一样,可见一物降一物。
佛尔果春咧嘴,狡黠地道:“我就是故意的,额娘也不想宜妃来烦您吧?”
这倒是,宜妃虽然性子不坏,可她身上那股自命不凡的气质挺招人嫌,佛尔果春的法子尽管粗糙,但也最适合逐客。宜妃要是不怕宝贝儿子被带坏,就只管来吧。
其实玥容知道她为什么来,只是懒得敷衍——玥容自个儿对南巡都兴致缺缺,五年前又不是没去过,该看的早就看完了,且她还发现自己有点轻微的晕船症状,受罪倒比享乐多。
宜妃若是喜欢,便让给她去罢。
玥容琢磨着如何对老康开口,可一直没找到机会,直到仪驾快启程了,老康才叫人来通知她。
玥容有点惊讶,“这么快?”
她还没准备呢,好歹是个旅游团,不该提前统筹规划么?
魏珠笑道:“万岁爷都安顿好了,您随奴才过来便是。”
这就奇了,好歹她是贵妃,定下名单也不告知她一声?玥容有点薄怒,面上却努力克制,“都有哪几位嫔妃相随?”
魏珠愈发乐不可支,好似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娘娘您可真会说笑,除了您还能有谁?”
随即好心好意告诉她,皇帝就只让内务府送来了贵妃卤簿。
玥容:……什么恐怖故事。
合理怀疑老康要谋杀她,趁着四下无人把她扔到江中喂鱼吗?
第78章 脾气
玥容满腹怀疑, 又觉得老康或许在骗她,南巡这般盛事,怎可能只带一位嫔妃?说不定等到地方会看到黑压压一大片人。
反正他干类似的恶作剧也不是头回了。
玥容收拾好心情,决定泰然处之, 被戏弄多了就没必要难受了, 反而叫老康得意。
眼瞅着明黄的仪仗越来越近, 玥容放缓步子,怎么比预期中空旷太多?更没有熟悉的脂粉香, 只康熙身上传来一阵阵冻龙脑的气味。
她迈着机器般僵硬步伐上前,还觉得自己像在梦里,“三爷。”
玄烨伸手在她眼前招了招, “怎么跟丢了魂似的?”
那还不是被你害的!玥容一机灵清醒过来,赶紧环顾四周,看看那几位佳丽是否被老康藏起来了——总不至于在车轮底下罢。
玥容忍不住道:“三爷,你只带了这点子人?”
玄烨失笑,“否则朕还能带谁?太后尚在病中, 禁不起舟车劳顿,朕可不想被言官议论不孝。”
自从太皇太后薨逝,宁寿宫太后伤心过度, 也犯了痰疾,再被那江上大风大浪一吹,怕是得去掉半条命。
玥容想说那还有皇贵妃在呢, 可在老康警告的眼色下闭上嘴, 佟佳氏如今在宫里竟成了忌讳,虽说位份摆着没人敢轻贱她, 可她跟柳扶余那段纠葛着实令人浮想联翩,承乾宫的威望已形同虚设。
何况皇贵妃也卧病, 从前她以丰肩懦体、姿态娇美著称,现下却成了纸糊的灯笼,偶尔站起来走几步倒像把枯柴,怕是龙舟颠簸两下都能叫她骨头散架。
玥容道:“为了这次南巡,宜妃妹妹上门求了好几次,她早就盼着能随三爷出游,您倒好,二话不说就给撂下了。”
当然宜妃只是个例,可下剩那些嫔妃里头,难道就没有跃跃欲试的么?老康此举完全把她当众矢之的。
玄烨淡淡道:“你当家理纪也有这么些年,难道不知出去一趟得多大花销?一个妃子倒得十来个仆佣伺候,朕不是体察民情,倒成了劳民伤财。”
原来是怕花钱呀,玥容恍然,这就很说得通了。
身为部门最高总经理,她自然得积极帮董事长出主意,“那不带主位嫔妃,选几个答应常在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