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往那商贾怀里塞了锭银子。
恩威并施才最有效么。
第80章 遇险
走了大半天的工夫, 玥容才终于寻见一只母鳖，欢欢喜喜地付了账。那商贩狮子大开口，索要了高出市价数倍的价钱，但考虑到这玩意巨大的研究价值, 玥容觉得很划算了。
好在那人也是识趣的, 不但附送了装鳖的水桶——确定点说叫水盆, 几乎有浴缸那么大，得三五个太监才抬得动呢。
还包括相应的饲料、水草、池底造景等等, 几乎可算作小型的生态缸了。
也因此之故，玥容方才原谅了他敲竹杠的举动。
唯独玄烨嘴毒，一路上不住地拿她打趣, 一会儿说那母斑鳖的鼻子跟她像，一会儿又说嘴巴神似——睁眼说瞎话，她哪有那么难看？
玥容一时恼火，索性顾不得尊卑不尊卑了，“我看您也挺像的, 都两只手两只脚，鼻孔朝天，从不正眼看人。”
玄烨才不生气, “它活千年，朕活万岁，它还不如朕哩！”
玥容：……
人不要脸, 天下无敌；树不要皮, 必死无疑。这话竟是真理。
她才懒得跟康熙较劲，反正她有自己办法。之后几日, 任凭玄烨如何做小伏低嘘寒问暖，玥容总不理他, 当然她也没拒绝陪皇帝出游——不能说她不尽职，可谁规定嫔妃天天脸上得挂着笑脸？
如此冷处理了两三日，玄烨总算被她PUA得服气了，竟放下身段前来认错，表示她绝没有长得像那只动物，一定要说的话，也该比作御湖里五彩斑斓的锦鲤。
玥容虽没觉得鱼比龟好多少，可到底宽宏大量原谅了他，真要是把他赶走了，谁来付账？
这些天玥容化作购物达人，恨不得把扬州城里的大街小巷扫荡一空，光是螃蟹就捎了十几篓，不单为吃，还打算带些回去饲养，考虑到南边的大闸蟹不适应北地水土，成活率低，多半在船上就消灭干净了。
此外，诸如宝应荷藕、邵伯菱、泾河西瓜等等倒是耐储存的，玥容早提前雇好了一艘船只，让他们送回到宫中去，当然也包括康熙选定的一批漆器——他老人家可是文明人，趣味高雅，才不像玥容这般一心扑在吃食上呢。
游荡了近两个月，三月下旬，御驾准备返程回京。
玄烨瞅着玥容脸上幸福洋溢的模样，含笑道：“此番可是称心如意了？”
玥容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虽然忙着健步如飞，日子比宫中还劳累，可精神上的的确确充实了不少，难怪现代人压力大的时候都喜欢旅游呢。
她两眼眯细成月牙，“三爷，我看您也没忙什么正经事呀。”
不会净顾着陪她游水玩水吧。
玄烨冷哼，“朕忙碌的时候你又见不到。”
这倒是，有几回她发现魏珠等人跟丢了，还以为是迷失在花街柳巷，被勾栏院里的鸨子当恩客给拉了去——那她们可要大失所望。
不过玥容也不怎么在意，当太监的还能吃亏不成？皇帝更吃不了亏。
玥容笑道：“臣妾问句认真的，您对那些琴棋诗画色艺双绝的女子就不感兴趣么？”
须知若干年后，他的宝贝孙子弘历还曾因寻芳问柳闹出一桩大新闻呢。
玄烨冷声，“朕坐拥三宫六院足矣，岂会饥不择食？”
何况那些女子也并非天生就喜欢倚门卖笑，多是因生计所迫才会如此，他又怎忍心拿她们取乐——南巡本就为体察民生疾苦，如此一来竟本末倒置了。
玥容对康师傅刮目相看，不管怎么说，作为一个封建大家庭的家长，老康能有这份觉悟已经很难得了。
玥容于是难得温情脉脉起来，“您说得对，有臣妾在，我不会让您太寂寞的。”
玄烨呵呵两声，“这可是你说的。”
玥容瞥见他眸中危险的精光，陡然有种不妙的预感——因身在江南水乡，这些天的餐桌上明显顺应风土人情，送来许多的扇贝跟生蚝，生蚝可是男人的加油站啊！
之后几日，玥容果然被折腾得下不来床，以致于在宿迁换船时，她态度强硬地另要了一艘小舟，准备跟玄烨分房睡，若继续待在一间船舱里，她铁定得被那条身强力壮的渣渣龙给吃干抹净了。
玄烨也由得她，反正明日就舍舟登陆，她再怎么折腾也只是今夜而已。
连日来的疲乏盖过了择席之症，玥容睡得很沉，直到一股浸浸凉意从枕席下传来。
玥容忙将玉烟推醒，“你听见什么动静没有？”
玉烟迷迷糊糊揉了揉眼，“什么呀？”
很细碎窸窣的响动，像有一把密密的齿轻轻啮咬着船身，玥容下意识想到水鬼一类的传说，可只听闻水鬼拉人的脚，哪有半夜扰人清梦的？
玉烟忽然啊了声，“哎呀，裤腿怎么湿了？”
满面羞臊，还当自己不慎尿床。
玥容警觉地将被褥掀开，果不其然，底下洇湿了大片。
玉烟惊慌失措，“不是我干的！”
就算她傍晚多喝了点酒，也不至于糊涂成这样，这尿的也太多了！
玥容没心情看她耍宝，冷静道：“当然不是你，是有人要害咱们。”
原本厚实的船底，不知何时多出了几个指甲盖大小的窟窿，汩汩的江水正绵绵不断往里灌着。
这样下去早晚会沉。
玥容道：“你会洑水么？”
玉烟愣了愣，“会一点。”
她从小长在河边，脾气又跟男孩子一样爱闹腾，这点事自然难不倒她。
玥容道：“那好，待会儿我一声令下，咱们一齐往水里跳，使劲往岸上游，不落地都不许停。”
玉烟凝重点头，“婢子知道了。”
好在这一带江面并不算宽，玉烟身量轻应该是能获救的，玥容没敢告诉她，自己是只旱鸭子——小时候跟父母去游泳池，差点溺死在里头，之后便再没学会。
好在有康熙呢，只要她及时让龙舟上的人发现，康师傅必定会救援她的，这点她很有把握。
玥容看着玉烟不管不顾地向东边游去，这才折返回来，在黑暗里搜寻皇帝踪迹，可她看到的只是浩渺江面，以及远处飘着的一大片浮木，那赫然是龙舟的残骸！
到底发生什么？玥容心凉了半截，康师傅莫非遇刺了？
历来这种事都不罕见，尤其南巡途中防卫松懈，怕是着了人家的道。老康有没有事另说，但，那头兵荒马乱，怕是无暇顾及上她。
难道她注定要淹死在这片水域中么？
玥容的身躯渐渐下坠，绝望感也漫上心间，身后忽有一双胳膊抱着她的腰用力往上托。
玥容拼命捶打着，就算真是水鬼索命，她也得来个鱼死网破。
那人不耐地道：“别动！”
玥容认出熟悉的嗓音，诧然回眸，“三爷？”
第81章 护驾
来人轻轻嘘了声, 食指抵在她唇上，让她禁言。
也许暗中还有埋伏的贼党，玥容心下一紧。她顾不上细问究竟，只觉得整个的她像泡在一团厚哒哒的浆糊里, 又酸又麻又胀。
连两条腿都冻得不是自己的了。
她从未这样痛恨过春天的江水, 这样下去非失温不可。玥容压低声音, 悄悄道：“三爷，您先走吧, 我随后就来。”
若两个人都耗在这里，保不齐得做对亡命鸳鸯，好歹先保住一个, 等老康得空再来找救援——她则赌一赌时运了。
玄烨早已瞥见她方才几下三脚猫似的扑腾，哪里肯信她会洑水，遂沉声道：“朕能活，你也一定能活。”
好霸气的男人，可他们毕竟不是在演电视剧呀！
玥容渐渐打起哆嗦, 玄烨察觉到了，将她拥得更紧些，又拖着她慢慢朝岸上游。
玥容嗅到空气里有硫磺和硝石的味道, 不免大惊失色。
玄烨轻轻解释，“他们打算炸船，幸好没能成功, 但船底还是被凿沉了。”
那龙舟本就更偏装饰而非实用, 里头的榫卯结构一旦破坏，登时四分五裂。
是吴世璠的余党, 还是某个起了异心的王亲宗室，亦或者蒙古势力？玥容脑中千头万绪, 一时也梳理不清，她只知道绝对不能让康熙死在这儿——真要是改朝换代，她的三个孩子绝不会有好下场！
玥容坚定地道：“三爷，您放开我罢，我自己能游。”
她可不是要寻死，真到了生死关头，儿时的那点恐惧已经不算什么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好歹她也是在游泳池里见过世面的，可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们强多了。
玄烨拗不过她，只能缓缓将她松开，却不住地回头观察，生怕她起了拙志。
玥容才不肯放弃呢，这时候也顾不上优美不优美了，干脆手脚并用，使出狗刨式拼命地划起来——看蜡笔小新里这招是最易学的。
玄烨强忍着笑意嘱咐她，“朕让魏珠先走，不久便会有人接应，你安心便是。”
玥容应了声是，觉得衣裳沉甸甸挂在身上，像块大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可她也不敢随便脱了，倒不是怕羞，而是这宽绰的衣裤更好能起到浮囊的作用，避免她太快沉下去。
好在目的地已越来越近，岸边不远处有零零星星的灯火，想是值夜的渔民，只要再近些，便可以顺利获救了。
玥容才松口气，借着皎洁的月光，看见草丛里有一抹箭镞的银白一闪而过，她甚至来不及出言提醒，只能奋力将老康推开。
一支凌厉的羽箭直射过来，斜斜穿过她左肩，没入胸口。
意识模糊的刹那，玥容脑中的念头竟是欣慰。至少她的死亡是有价值的，她保护了一位天下英主，避免了今后可能造成的混乱。
到底她也无私了一次，不是么？
玄烨惊慌失措的面庞从眼前一闪而过，玥容看到他眸中深深的痛惜，到现在她也拿不准康熙对她抱着什么感情，善解人意的玩物，或者相濡以沫的家人。但至少，老康是个知恩图报的，他能遵守对赫舍里氏的承诺，将保成立为太子，那么，今后也会好好对待她的三个孩子吧？
玥容脖子一歪，神智昏迷过去。
*
再度醒来，已然置身于平坦的官道上，马车不疾不徐向前行驶着，她一时间有种错觉，仿佛自己回到宫中，只有窗外飞速越过的树木提醒她还在路途。
玥容想要起身，颈子却分外吃力，正挣扎时，可巧玉烟进来瞧见，忙将她按住，“娘娘，太医说了，您现在不能乱动，仔细崩裂伤口。”
果然她左肩缠着厚厚的布条呢。
玉烟心有余悸，“那箭镞距离心口只有一寸，当真凶险万分，还好没伤筋动骨。”
她觉得自家主子真是福大命大，定是平日里存好心做好事的好报。
玥容笑了笑，首先想到是幸好早将两只斑鳖送回去，不然在那种情况下，只能放归江中——不但佛尔果春失望，这宝贵的生灵也逃不了灭亡下场。
玉烟还在絮絮叨叨，玄烨冷不防掀帘进来，这乖觉的丫头立刻闭上嘴，抱着铜盆出去，连窗帘都给拉上了——哪用她费心，伤成这样还能做什么呀？
玥容气极反笑，喉咙里干痒难忍，又忍不住咳了两声。
玄烨忙给她倒茶，“慢点喝，别呛着。”
玥容觉得他体贴得过了分，反而有些不太自在，她对老康道：“三爷或许感到歉疚，但当时那种情况，换做谁都会这么做的，您的命本就比我的珍贵。”
天地君亲师，连父母都得往后靠，可见皇帝在世人眼里是个多么伟大的符号。
玄烨严肃道：“没有谁天生就该为谁牺牲，你毕竟是朕的救命恩人。”
玥容笑了笑，“您说是就是吧。”
本来她也不是甘心为他奉献，不过是权衡利弊后的考量，康熙活着总比她活着要好，她应付不了宫中乱局，即便侥幸捡回条命，也不过夹缝求生而已。
玄烨喟叹道：“时至今日，朕才知道宫里谁真正钟情于朕。”
玥容诡异地沉默了一瞬，额，有点尴尬呢。其他人会否这么做她不知，皇贵妃大抵是愿意的，然而老康不给她机会。
可能老康说的不无道理，也许她对他真有些不为人知的情愫？才会不假思索做出反应。俗话说得好，日久生情，他俩好歹相处十来年了。
他要是比现在丑点，脾气更差点，她或许也不会选择以命换命，这么看来，老康对她终究还是有点特殊意义的。
玄烨见她沉思，遂轻轻拉起她的手，“你之前不是好奇，朕为何单独带你出巡？是因为你曾经说过，很向往江南风光。”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玥容一直很憧憬白乐天的这句诗，那样瑰丽灿烂的奇景，看过一次都此生无憾。
但其实五年前就已经看过了。玥容道：“您没什么好亏欠我的，之前不是也出来过吗？”
玄烨道：“但当时还有许多闲杂人等，不像今次，只有朕和你，更方便说得上话。”
闲杂人等……宜妃要是听到这种评价，大概会气疯吧。
玥容眼角抽了抽，老康这番表白，她是五分信五分不信，焉知不是她救了他的性命才作出这副深情模样？男人都是惯会精打细算的，几句甜言蜜语就能让女人对他死心塌地，多惠而不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