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东宫的大夫,口风自然会很严。
“秦大人稍安,我去去就来。”
“惊云侍卫!”秦忘机情急之下,突然想到一个法子,“你别叫大夫,给我找个小太监过来吧。”
太监净身入宫时接受过这方面的训导,说起话来自然方便一些。
惊云嘴角一抽:“太监?”
“真的别找大夫来,求你了。就要太监,年龄小一些的。”她蹙着眉,态度恳切极了。
惊云不敢置信地往她身上看去,见她身上的血迹好似并没有太多,跟自己见过的场面比,简直就是毛毛雨,便猜测情况应该不是太危险。
“真的不用大夫?”
秦忘机干笑着答道:“自然是真的。”
人还笑得出来,比起那些捂着小腹,呻.吟不断的宫妃们好多了。
惊云瞬间放下了心。
不好意思地从她脸上错开视线,低声回答:“好。”
等到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太监过来,已经过去了两刻钟。
小太监长得眉清目秀,一见秦忘机面色苍白,躺在榻上,下裳带血,便知是怎么回事了。
不等秦忘机开口,他就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端来了一盆热水,还拿来一条又大又厚的松江棉布。
“大人,东西备下了。”
“多谢,这里没什么事情了,你回去吧。”
小太监看着她吃力地把身子支起来,犹豫着没马上走,反而迟疑道:“大人,还是奴才帮您吧?”
尽管对方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太监,尽管她知道,太监已经不再算是男人。
可听见他如此提议,她还是微红了脸。
“不用,你快去忙你的吧。”
小太监只好听话地一躬身,走到门口,突然动作麻利地避到一旁,把头深深垂了下去,口中道:“殿下。”
宋桢大步进屋,直奔床榻,往秦忘机身上一看,落到衣摆上那片暗红上,眸中突然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他喉头微动,看了眼秦忘机的小腹,移动手指轻触她的指尖。
缓缓抬头看她,眼里浮动着秦忘机从未见过的柔情:“还好吗?”他嗓音微颤。
见他这副样子,秦忘机本来不太舒服,却突然想笑,凑过去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声:“来癸水了。“
说完,便见他愣了一瞬,随后仿佛又显出些失落。
宋桢冷着脸吩咐小太监把面盆端进了内室,便立即将其屏退。
得安排人寻几个婢女了,他回想着小太监那张白净的脸,心里这般想着,把秦忘机拦腰抱起,进了内室。
因为之前一直把这里当做处理公务的地方,所以内室秦忘机从未擅自进来过。屋中有一把太师椅,宋桢将她放下之后,俯下身,熟练地去解她的腰带。
秦忘机红着脸按住他的手,垂眸,低声说:“我自己来。”
“你病着,自然我来。”
“宋桢!”他还要继续,她抓着他的手,柔柔地抗拒,“你、你先出去……”
“这有什么,我又不是没见过。”
秦忘机的脸更红了,突然感觉到一股血流从身上涌了出来,小腹微微坠痛,她不由得皱了下眉。
“听话,让我来。”宋桢伸手揉开她的眉心,又柔声哄着。
虽然更羞耻的事情都做过,但秦忘机这一次却无论如何也迈不过这道坎。
他是太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将来会是这天下的九五之尊。让他像个婢女一般伺候自己,她简直不敢去想也承受不起。
她笑着再度拒绝他:“真的不行。”
“羞什么,以前……又不是没洗过。”
每次把她折腾得抽筋剔骨一样,她迷迷糊糊的,晕晕乎乎的,哪有机会拒绝。可现在,她清醒着呢,而且也没虚弱成那样。
她脸上笑意不减,还是摇头。
宋桢垂目凝着她微微鼓起的颧骨,眸色倏地加深。趁她不备,低头往她唇角亲了一下。
秦忘机一怔,顷刻间红了耳朵。
宋桢凝着她血滴似的耳垂,喉间逸出一声好听的低笑,揉揉她的后脑勺,跟她说:“那你洗好了便上床老实躺着,不许做别的。”
说完终于松开她要走,却被她勾住衣袖。
宋桢意外之余,不禁有些兴奋,见她咬着唇似是有话要说,便矮下身把耳朵凑过去。
耳边充盈着她口中带着淡香的热意,宋桢心猿意马,对于她说的字半个都未听清。等到那热意撤离,他不舍地看向她,想让她重新说一遍。
但是看着小姑娘一双长睫宛如灵巧的小扇子一样垂在那里不住地颤抖,两颊微红,他猜测她说的应该就是他想的那个东西。
“好,等我回来。”
*
昨日秦忘机一走,宋桢便找出当日被他捏成碎块的那对玉镯。
既然要退婚,这样的碎石还回去,自是不妥的。思索一番,他便命人拿着,去后宫打听,看看是否有人见过相似的。
还真打听到了。
今日一早,他进宫拜见了父皇,又借向母后请安之故,从那位嫔御手中成功拿到了那对镯子。
御赐之物不能随意转赠他人,而他身为太子却与后宫嫔御来往,此事若是传到父皇耳朵里,后果不堪设想。
但为了让秦忘机能够顺利退婚,与萧行一彻底撇清一切关系,他甘愿冒险。
拿了东西,回了东宫,惊云居然跟他说,秦忘机可能有孕了,只是方才摔了一跤……
惊云还说,她坚持不让叫大夫,这让宋桢以为,秦忘机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他狂喜之下急急忙忙来了沁园,看到她面色苍白躺在那,又是心疼,又是担忧。
却没想到是来了癸水。
不知为何会那么失落,比当日得知她逃离了兖州还要失落。不过他努力没表现出来,以防让秦忘机察觉。
这会儿他将人安顿好,准备回自己的寝殿去给她拿月事布。自从在钱塘,看见婢女服侍过她一回,他知道了这种东西后,回来之后便命人去采购了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雨水淅淅沥沥,轻轻浅浅,一如他心底悄悄蔓生的温柔。看着前方被雨水打湿后暗红色的高墙,他虽失落,却情不自禁扬起了唇角。
不是孩子,也挺好……
经过一处墙根,里头突然传出女子嘁嘁喳喳的交谈。
“什么?你说她怀了侍卫的孩子?”
因为吃惊,她语调拉得很高,宋桢连忙前后回首看看,见没有多余的人,才继续拧着眉头听下去。
“嘘——”另一个女子示意同伴噤声,压低了嗓音说,“早上我亲眼看见他抱着她呢!”
“一会儿跟殿下不清不楚,一会儿又去招惹侍卫,她怎么那么放荡!”
听到这里,宋桢忍不住斜眼乜向身旁的院墙,暗暗咬紧了牙根。
惊云这个臭小子,竟敢隐瞒抱她的事情。
只是,为何他们都说,年年有孕了?
前些日子她还对自己不咸不淡,这才几日,究竟发生了何事,她就要退婚?到底是她想通了,还是另有隐情?
第56章
一想到那句“她怀了侍卫的孩子”, 宋桢就火冒三丈。
墙里头的人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他再也无法忍受,提步走了进去。
是曹倩和郑雪儿。还未到午膳的时辰, 她们二人却玩忽职守,跑到这里来,躲在院墙边边的凉亭里用膳。
郑雪儿眼尖,她一看见宋桢冷着脸进来,赶紧拉了拉曹倩的衣袖。
“干什么呀, 我还没吃好呢。”曹倩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傲慢。
宋桢眸色幽冷,如冰刃一样朝凉亭里头飞去。
郑雪儿再也顾不上去提醒同伴, 垂头跪到地上。
曹倩见状, 终于察觉到了身后飞来的寒光,
她惊觉大事不妙,连头都没敢回, 提起裙子紧跟着跪下。
“跪到这儿来。”宋桢目指自己身前的地面,冷冷说道。
郑雪儿脑子快, 知道方才的话八成都被宋桢听了去。可是宋桢指定的地方靠近院门,天上又下着雨,跪在那里,定会被人取笑。
她急忙开始认错,说什么, 这些话都是从厨房的婆子那里听到的,自己不该多嘴, 求殿下饶了这回。
宋桢静静听她说完, 不置一词, 面色幽冷转问曹倩:
“曹大人,在宫里多话, 会有何下场?”
曹倩的爹是丞相,掌管六部,宫里牢里那些酷刑,她多多少少从他爹那了解到一些。
听宋桢这么问,她狠狠地咽了下嗓子,才颤声回道:“截、截舌。”说完,下意识闭紧了双唇。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赶紧磕磕巴巴,才开始认错:“微臣、知、知错了……求殿下开、开恩……”
“那还不照做?还要孤再说一遍吗?”
宋桢的音量并未抬高,却似从深渊中传出一般,有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眨眼功夫,两人便跪到了他指定的地方。
宋桢又命随侍的太监叫了两名侍卫过来盯着,不到下值的时辰,决不许起来。
吩咐完,自己从太监手里夺过伞,快步回了寝殿。
惊云候在那里,一见他回来,立即走上前从他手中接过雨伞,问:“殿下,秦大人她,不要紧吧?“
宋桢的双眼顿时凝成冰刃,刺到他脸上。
惊云被刺得心里发虚,垂下了头。
“殿下,真的不要叫大夫吗?她肚子里,可是您的骨血啊……”
他听说女子小产稍有不慎便会落下病根,搞不好还会影响子嗣,出于对自己主子的关心,他不由得考虑的长远了一些。
宋桢对着惊云一本正经的脸,真是不知该骂他,还是该嘲笑他。
须臾,终是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径直往内殿而去。
见惊云紧紧跟着,他极为不耐地把脚步一顿。
转过头来,冷冷道:“别跟着孤。”
惊云忙止步,垂下头道:“是。”
宋桢再度提步,走了两步,又停下。
“去叫大夫来。”
*
拿上月事布,领着大夫,宋桢又回到了沁园。
郑雪儿和曹倩的话像魔咒一样,一路上都在他脑子回响。
此时站在门口,看着空荡荡的木屋,想想方才离开时,她那副娇羞的模样,他此时心里头却五味杂陈。
她害羞的样子,极能触动一个男人的心弦。
决不能再让别的男人看见她害羞了。
算算日子,离他们初次行事,已经一月有余。他坚信,她即便有孕,也只能是他的种。
之所以请大夫过来,是怕她今日流血是因为滑胎。从她方才的状态,他觉得是滑胎的可能性极低,但是凡事就怕万一。
他怕她因为这万分之一的可能,伤了身子。
收回思绪,宋桢从太监手中接过伞,对大夫和一干人等:“你们先在此候着。”
然后快步进了内室。
秦忘机半躺在榻上,见来的是他,脸上紧绷的肌肉这才放松了下去,扭头移开视线。
这可是他的沁园,没有他的首肯,谁敢擅闯?
看着她这副疑神疑鬼的模样,宋桢不耐地想,他们的关系实在该摆到明面上了。
把装着月事布的小木匣和用自己的披风裹着带来的一套衣裳放到一旁桌上,走到床边,拿过一个枕头给她塞到后腰,调整好位置。
“好些了?”他坐下,柔声问。
秦忘机浑身乏力,小腹时而隐隐作痛,算不上多好。不过还是垂目,轻轻点了点头。
“现在换上?”他又问。
“那你先出去。”
她这般不肯依赖他,宋桢很懊恼,但是也无可奈何。他深知她的执拗,若是他坚持,那么她会收起触角,只露出坚硬的外壳。
从前他会毫不费力将其凿开,逼她现形,恣意地欣赏她那点不自量力的挣扎。她越是挣扎,他便越是满足,因为最后,她终究还是会臣服在他的掌心。
但如今,他想要她的真心。他不可以再逼她。
避到外间,候了少顷,听见她在里面叫他,说好了。
进屋,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宋桢进屋,先去了屏风后面。先看到地上那盆淡淡的血水,心口一痛,又看到一旁矮凳上裹成一团的松江棉帕。
他轻嗤一声。还裹起来,怕他看见。说了多少遍,他又不是没见过。
拿起棉布,扔进盆里,端去了屋外。
雨几乎已经停了。
院门外有眼尖的太监瞧见宋桢出来,立即跑来,将盆接过去,又快步走开。
宋桢重新回到屋里。
坐在榻沿上,伸手将她脸颊上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拇指温柔地在她毫无血色的腮边摩挲。
“还是叫大夫给你瞧瞧,好吗?”
“癸水而已,哪儿用得着叫大夫。”秦忘机别过脸看着床里。
宋桢无奈地挑了下眉毛,想了想,又道:“那我让他给你弄点安神的补汤总行吧?”
这恭顺谦卑的态度跟平日那副威风凛凛的样子很是不同,秦忘机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可是堂堂太子,将来是要继承大统,俾睨天下的九五之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