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谢琉霜早就从最开始的错愕渐渐回过神来,待到后来听完萧长霆说完长长的一段,竟是倏然轻笑出声,面上的笑容仿若雨过天晴后的彩虹,明媚到叫人险些挪不开目光。
“窈窈,你……”萧长霆的视线紧紧锁在她的身上,喃喃道,“你同意了?”
还未等萧长霆的面上流露出喜悦之色,紧跟着谢琉霜下一句话却直接打碎了他心底的种种期盼。
“陛下可是误会了?我并没有同意。”谢琉霜淡声道。
萧长霆面上的喜色不由一窒,“你——”
“羡郎不是那样的人,否则的话,这么多年他想要纳妾早就纳了,又何必等到现在?”谢琉霜为温亭书解释着,言语之中裹挟着对他的信任,“我想,羡郎这一次带回这位女子恐怕另有原因,我愿意听他的解释。”
此话一落,空气瞬间冷凝几分,有那么一瞬间,萧长霆甚至认为窗外流泻进来的日光都变得冰冷无比。
他冷凝着面色,不屑嗤笑了声,“呵,你倒是信他。”
他负手而立,双手紧紧攥着,心底像是有无数蚂蚁爬过,啃噬着他的心魂。
此种嫉妒像是要从他的身上恶狠狠咬碎一大口血肉,几近叫他发疯。
好在,他找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耐心总比其他人要强得多。
他倒是要看看,他们这对夫妻能够走多远!
……
谢琉霜离开别庄的时候,日头变得灼热无比,好在婢女清月贴心地多带了一把伞,也能挡挡烈阳。
一旁的照眠无奈叹了一声,抬手用袖子挡住日光道:“哎,这好端端的三月天,怎么忽然变得这般晒人?”
谢琉霜不置一词,她拎起裙角踏上车辕,等到清月和照眠二人入了马车,她才说起温亭书回京的事情。
照眠面上先是一喜,紧跟着似乎想到什么又瞬间耷拉下来:“若是这样的话,陛下这边……”
如今萧长霆显然对谢琉霜还没有放弃,不可能因为温亭书回京就有所收敛。
清月倒是发觉谢琉霜的面色并未因温亭书回京而有所好转,她心头微动,按理来说每一次温亭书归京谢琉霜都会很开心的,怎么这一次反倒是这般捉摸不透的态度?面色似乎也有所冷淡?
莫非——
是因为陛下的缘故吗?
清月总觉得事情恐怕不会这么简单,然而若是让她想的话,她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一直等到马车停在温家门口,谢琉霜刚走到正院就看到罗氏以袖掩唇,目光中流露出点点嘲讽之意,笑着说道:“三弟妹,这男人嘛哪有不偷腥的,左右不过是个楚楚可怜的女子,您也算是世家高门出身,想必不会放心不下这么一位可怜人吧?”
罗氏说着说着,显然意有所指,面上也是流露出点点嘲讽之意。
呵,叫她先前那般不给自己面子!如今倒好,丈夫从外头带回一个女子来,可不就是把谢琉霜的脸面恶狠狠扔地面踩!
罗氏越想越得意,又想到这么多年来关于谢琉霜和温亭书二人直在京城中一直都是伉俪情深的传闻,经过这一场变故,恐怕被津津乐道的这对夫妻也要翻脸了!
罗氏眼中的得意之色根本不加掩饰,原本不明真相的清月和照眠二人听到这个消息更是犹如当头棒喝,照眠根本憋不住,毫不犹豫脱口道:“这不可能!三公子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这几年,谢琉霜和温亭书二人的相处她都是看在眼中的,温亭书对谢琉霜那般喜爱,怎么可能出去一趟就带回一位女子呢?
清月也是相信温亭书,认为他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身边最信任的两位婢女都这般信任,谢琉霜作为温亭书的妻子,更是对他信任不已。
总而言之,没有听到温亭书的解释,任凭他人说再多,谢琉霜都是不会相信的。
想到这里,谢琉霜眼中流露出点点坚定之色,看向罗氏沉声道:“这就不劳烦二嫂操心,左右羡郎都会与我解释清楚,毕竟一个男人要不要纳妾,决定权都在他,与后宅女子又有什么干系?”
若是一个男子贪花好色,走一步喜欢一个女子,这就是男子的秉性使然,就算身为妻子的再怎么拴住他,难不成还要像对待一条狗一样不成?
谢琉霜最是不屑其余人每每说到谁家男子纳妾后,他的妻子如何如何不中用,她都是一笑置之,根本不想掺和这些话题。
她自始至终认为,若是两情相悦,自然心底再也装不下旁人,可若是男子爱上了他人,女子要怎么阻止都是无用功。
心都不在你这里,还能指望他做什么?
就在谢琉霜声音落下的那刻,迎面竟是走来一人,来人一袭白衣胜雪,温润和煦,若朗月清风,温和如月。
他在对上谢琉霜视线的时候温柔一笑,眼中流淌出点点思念和无尽的爱意。
他一步步走到谢琉霜的身边,抬手将落在她发间的一片落叶取下,随后才看向罗氏,声音温雅如玉:“窈窈所说就是我想说的,既然二嫂这般关心我们夫妻,羡安可在此言明,此生定不纳二色。”
他的言辞凿凿和温雅的气场叫清月和照眠二人瞬间打起了精神,果然不愧是他们的三公子,对三少夫人果真一心一意!也不知道罗氏到底是哪来的消息,竟是想要破坏三房的感情!
一想到这里,清月和照眠二人眼中更是燃着熊熊怒火,然而到底罗氏是主子,她们二人不过是区区婢子,只得将所有的忿忿不平压在心底。
罗氏先是被温亭书义正言辞的一番话骇住,待话音落地后,她的脑子才慢悠悠转开,面上带着一抹嘲讽的笑意:“三弟这句话倒是有意思,说什么此生不纳二色?若是真的如此,方才我看到三弟带回来的那个女子莫非是鬼怪不成?”
显然,罗氏觉得温亭书此人倒是挺会装,分明大摇大摆带着那位女子进门,怎么现在竟然矢口否认?
莫非是敢做不敢当?
罗氏目光幽幽从二人面前扫过,温亭书适时挡在谢琉霜的跟前,深深凝了一眼罗氏,沉声道:“那位女子爹娘自有主张,二嫂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吧!”
说罢,温亭书径自牵起谢琉霜的纤纤玉手离开,待到二人走出一小段距离,谢琉霜的心中已然有了一番猜测。
“那位女子是二哥的?”
谢琉霜虽然仍有疑惑,可是结合方才温亭书话中的意思,她显然恍然大悟。
闻言,温亭书笑着望她,温声说道:“我家夫人真是冰雪聪明,这么快就猜到了。”
谢琉霜心头一跳,想到罗氏的那个性子,还有温荣轩此人的脾性,只觉得恐怕接下来会是一阵狂风骤雨将至。
她拧眉道:“这是怎么回事?那个女子……她既然是二哥的女人,怎么会跟着你回来?”
眼下周遭无人,跟着的清月和照眠为了让夫妻二人独处,此时距离他们足有五米之远,根本听不见他们的谈话。
面对谢琉霜,温亭书向来不会遮掩这些事情,她既然问了,他答便是。
“并非是我想要把这位女子带回来刻意让二嫂碍眼,而是那位女子当着无数同僚的面跪在我的面前,口口声声说她是二哥置在外头的外室,还拿出二哥所买的宅子契书给我看。”
说到这里,温亭书想到先前的那样场面,真是觉得一阵头大。
“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最糟糕的是,那位女子腹中已经有了二哥的骨肉。”
此话一落,叫谢琉霜心惊肉跳。
罗氏嫁入温家多年未有身孕,冯氏自然十分在意温家的骨血,恐怕不会让这样的血脉流落在外。
怪不得温亭书方才会对罗氏说“担心一下她自己”!
这个女人居然能够清楚温亭书的身份,还能不惜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跪地让温亭书带她回温府,显然手段很是不一般。
即便此事温亭书想要隐瞒根本无从瞒起,毕竟当时那么多的同僚在场,随便一人泄露风声,这件事情都会传到冯氏的耳朵中,更不必说此人已然怀了温荣轩的骨肉,若是就此遮掩,还不知道这个女子今后又会闹出什么样的祸端!
思来想去,谢琉霜也算是明白了一个大概。
恰在此时,冯氏身边的李嬷嬷行色匆匆,待看到温亭书和谢琉霜二人后瞬间松了口气,行了一礼,恭敬说道:“三公子,三少夫人,老爷和夫人请二位过去一趟。”
第23章 风波
该来的事情总会来。
谢琉霜心想,也不知道罗氏得知这件事情的真相以后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
……
正厅,此时气氛格外沉闷。
英国公温睢和其妻子冯氏坐在最中央的两把圈椅上,冯氏的面色很不好看,温睢的脸色倒是一如往昔般严肃古板,从面色上看不出什么异常。
此时,英国公世子温弘远和妻子许氏已到,温荣轩还未归来,罗氏自顾自坐在另一侧的椅子上眼中流露出点点激动之色,心底却暗暗嘲讽起来。
呵,一看这个阵仗就是要出大事,只要一想想向来那般得英国公夫妇喜爱的幼子竟从外边带回来一个女人,罗氏只觉得心间愈发畅快。
因此,罗氏一看到温亭书和谢琉霜进来,眼中讽刺之意更甚。
她这么明显的目光谢琉霜自然接收到了,不过如今公婆皆在,谢琉霜也没必要和罗氏一般见识,毕竟现在的罗氏一点都不知道这个女子根本和温亭书没有任何干系,反而是罗氏的丈夫——温荣轩养在外头的外室!
“见过爹、娘。”
温亭书和谢琉霜二人行了一礼,冯氏见到温亭书穿着一身白衫的样子心头一涩,爱怜道:“出门一趟倒是瘦了不少,等回来以后让琉霜多给你做些好吃的补补身子。”
闻言,温亭书哑然失笑,面上划过一抹如沐春风般的笑意,他温声道:“不过半月之久,能瘦到哪里去?娘可是看错了。”
冯氏听了这话瞪了一眼他,嗔道:“我还不知道你?没有琉霜在你身边你怎能好好吃饭?外头风餐露宿的吃食能好到哪里去!”
见冯氏执意这般说,谢琉霜难得见温亭书为难的模样,她在心底暗暗觉得好笑,答道:“娘且放心,夫君这边我会盯着的。”
有了谢琉霜这句话,冯氏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此厢说完,正好门外传来一道匆匆的脚步声。
谢琉霜抬头望去,踏进门来的恰是姗姗来迟的温荣轩。
只见他衣冠楚楚,面上流露出点点不羁之色,在看到温睢和冯氏的刹那,眉梢不经微微挑起,笑道:“这是出了什么大事?爹娘为何将我们一一叫来?莫不是……”
温荣轩自然也听说温亭书带回一位女子的事情,还想着自己这位洁身自好的弟弟竟然在这个时候开窍,也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事来!
思及自己也算是温亭书的亲二哥,想着若是真的冯氏责备下来,索性他这个当哥哥的多为弟弟说几句好听的话便是。
谁料,温荣轩美滋滋在心底这般想着,突然,一杯茶盏从温睢的方向投掷而来,若不是温荣轩下意识闪的快,恐怕真会被这只瓷杯砸的头破血流。
温荣轩心头一跳,抬头望向英国公夫妇二人,心间骤然弥漫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爹、娘,你们这是何意?”
罗氏亦是不解,替温荣轩争辩起来:“爹娘,你们未免也太过偏心了些。分明那个女子是三弟带回来的,你们不去责怪他倒好,怎么把所有的怒意都发泄到夫君身上?”
罗氏满心满意为温荣轩着想,情真意切,溢于言表。
温睢目光倏然转冷,渗透着无尽的寒意,沉声道:“逆子!你还不赶紧说你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温睢从前也有过生气的时候,然后他的愤怒往往皆是因为事情闹得太大才会如此,这一次,温荣轩思前想后也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自己刚一见面就遭到英国公夫妇二人如此对待?
温荣轩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冯氏见到自己儿子这个模样,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显然,他都不记得那个女子的事情!
冯氏真是又气又好笑,最后看向身边的嬷嬷沉声开口道:“去把羡安带回来的那位女子叫过来。”
此话一落,众人心头纷纷一惊,温弘远作为长子亦是世子,从始至终都选择作壁上观。
然而这一回,或许是旁观者清,他一下子居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按理来说,若是这个女子是温亭书带回来的话,爹娘应该生气才对。可是现在看来,似乎爹娘对待温荣轩的态度格外糟糕,莫非这个女子和温亭书并无任何干系,而是温荣轩在外头惹了什么风流债?
温弘远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瞬间神思清明一片。
与此同时,那位被带回来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甫一看到温荣轩顷刻间潸然泪下,随后整个人扑到他的怀中,眼角微红的泪痕像是晶莹剔透的珍珠,落在人的心间泛起圈圈涟漪:“二郎,我总算找到你了……”
女子姣好的面庞娇柔美丽,落下的泪痕坠在温荣轩的心湖瞬间叫他思绪万千,比起脑子更快一步的是他的嘴,他看到这个女子后,竟是脱口而出:“菀娘——”
这句话一出口,正厅中的所有人面色纷纷骤变。
其余人倒是还好,毕竟早在先前温睢和冯氏的态度就能窥见一二,谢琉霜也早早从温亭书的口中得知此事。
全部人中,唯有罗氏的面色变得格外狰狞难看,她万万没有想到,温亭书带回来的这个女子竟然会和自己的夫君有关!
罗氏气的攥紧手心,厉声质问道:“温荣轩,你老老实实回答我,这个女人是谁?”
罗氏的声音像是一块巨石重重坠落而下,温荣轩被她的声音唤回神思,他正要开口解释,怀中的女子已然娇柔唤道:“夫君,当初你不是说好让我在家中等你的吗?为何你迟迟不来见我?如今,我腹中已有你的骨肉,今后我们总算能一家团聚了!”
此话一落,罗氏还有哪里不明白的,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年将温荣轩的后院把控死死的,因而他们二房至今都没有孩子,罗氏也不容许别的妾室比她更早怀上子嗣。
如今却被这么一个外室钻了空子,竟然有了温荣轩的骨肉,再看看她这样的心机诡计,罗氏只觉得自己一口气憋在心头,气得想要将眼前这个女人亲手撕碎!
然而,她到底没有得手,因为在她扬起巴掌想要继续上前一步的时候,温荣轩竟是牢牢将菀娘护在身后,对罗氏厉声喝道:“她腹中既然有了我的骨肉,以后就是菀姨娘,你去拨个院子给她住着,若是她腹中的孩子出了任何差池,我唯你是问!”
罗氏被温荣轩的这句话气得险些昏厥过去,颤着手指着他道:“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当初分明说第一个孩子必须从我的肚子里爬出来,现在居然维护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温荣轩毫不犹豫回答道:“那又如何?既然你生不出来孩子,难道还不想让别的女人生?”
温荣轩最初见到这个菀娘的时候有些想不起来,一直等到后来听到她说的孩子才渐渐有了些许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