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金屋——慕云皎皎【完结】
时间:2023-09-12 23:03:03

  天子能将“谢兰音”三个字完整无误念出,显然已经命人调查过她。
  若是为了一个女人,沈霁改变立场,站队平阳侯府的话,那恐怕就要重新审视一番他了。
  “非也,陛下误会了,臣留着谢远的命,是为了陛下。”
  “哦,为了孤?”
  “不错,正是如此。先前臣已说过,留着谢远的性命,可以离间他和江黎,毕竟他和江黎认识这么多年,手中应当有不少秘密。”沈霁微微笑着,“今日江黎不就去了长宁侯府么?”
  他刻意停顿在此处,萧晗光目光一凛。
  今日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沈霁身上,并未注意江黎那边又做了什么。
  “江黎今日是去长宁侯府提亲,那位长宁侯家的千金很喜欢江世子,陛下恐怕有所不知,那位千金和谢兰音曾是闺中密友。”
  这番蜻蜓点水的提示,不由令萧晗光多想了一番。
  曾是闺中密友,如今未婚夫却要迎娶她人,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其中隐藏着极深的纠葛。
  “看来,这位长宁侯家的千金真是不简单。”
  能做出横刀夺爱这样的事情,显然那女人也不简单。
  “她确实不简单,甚至大婚前夕试图绑走音音,好在臣及时出现将她救下,不过如今,她还不知道我的身份,还望陛下替臣保密。”
  沈霁说得格外诚恳真挚,萧晗光收回审视目光,唇边多了一抹嗤讽:“孤以为你诸事不惧,如今怎么还担心一个女人?”
  “毕竟臣想娶她过门,自然不希望她恨我。”顿了顿,话锋一转,“说起来长宁侯府着实不像话,臣的女人受了这样的委屈,难道不应该报复回去?”
  说着此话,寒眸似长剑出鞘,淬满锋芒冷光。
  萧晗光不动声色,“你要怎么报复?”
  “长宁侯府有的东西太多了,三十万兵权,陛下以为呢?”
  轻飘飘的话落下,大殿安静无比,半晌,萧晗光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随后走到他面前,面上所有冷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晗光如今坐上帝位,边塞之处的兵权一直未曾收回。
  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兵权多年掌控在长宁侯手中,他有着忠心的下属,地位稳固。
  虽说这样一位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有着无数丰功伟绩,可是萧晗光却不愿意看到这一点,因为这代表他找不到任何借口可以将长宁侯的兵权收回。
  萧晗光本以为只要对付江黎,未曾想沈霁竟然还想一起谋算长宁侯的兵权,不得不说,沈霁太懂他了,说中他心底最想要的东西。
  大笑过后,萧晗光心情舒畅不少,但凡有沈霁在的地方,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说上一句算无遗策也当得起。
  “果然不愧是你,知道什么才是孤想要的,你且说要怎么做?”
  萧晗光目光炽烈凝着沈霁,要听他如何安排,沈霁却开始故弄玄虚打起哑谜。
  “此事不急,陛下不妨先给臣赐婚。”
  萧晗光怔愣,“赐婚?这同夺回兵权有何干系?”
  “待大理寺过几日审理谢远的案子,世人便会知道谢远无辜,而平阳侯和长宁侯偏偏在这种时候缔结婚事,陛下,您看,百姓又会怎么想?”
  百姓自然觉得平阳侯和长宁侯太过薄情,反而开始怜悯谢远。
  这种时候,陛下因为对谢远心存愧疚,赐下谢兰音同沈霁的婚事,世人也只会说陛下在补偿谢家,盛赞天子。
  一旦长宁侯的口碑发生丝毫碎裂,破坏掉他在百姓中的完美形象,那么就距离他坠落神坛不远。
  沈霁很乐意看到这种画面,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姜婉初造成的,谁让长宁侯有这么一个女儿呢?
  萧晗光明白沈霁背后的意思,想到如今被自己藏在深宫里那个救回来的女人,瞬间多了别的想法。
  转身回到案前,挥毫落笔,洋洋洒洒一道诏书呈现在眼前。
  “多谢陛下。”
  这道诏书自然不可能这种时候颁布,不过是让萧晗光提前落笔罢了。
  二人心照不宣交换一个眼神,沈霁先行离开,回府之时路过长宁侯府,挑起布帘,正好瞧见长宁侯送江黎离开,至于姜婉初依旧痴心不改凝着江柏舟不放,江柏舟面色极为冷淡,可碍于江黎先前的话,只得压抑着心头躁郁怒火。
  这一对若是真的成了,日后恐怕会成为京城中最为“有名”的夫妻。
  他,拭目以待。
  沈霁勾唇,撂下布帘,转而将放在木匣中的假面戴上,思索着待会见到音音又要怎么哄她呢?
第三十一章 宣判(二更)
  橙黄橘绿, 秋风瑟瑟。
  坠落的枫叶染着红意随风飘摇,落在湖心,荡漾开层层涟漪。
  谢兰音换了一袭碎花翠纱露水百合裙, 外罩云丝披风,百无聊赖倚在轩榭边的长廊,从抱月手中拿过鱼食, 随意朝着水池撒去。
  瞬间, 锦鲤摇弋尾巴而来, 蜂拥而至, 将散落的鱼食瓜分得一干二净。
  还有些鳞鱼徘徊在此地,摇头摆尾, 渴盼着还有吃食, 随着又一次的撒落, 群鱼这才吃饱, 过了半晌, 左等右等不见食物,才悻悻离开。
  今日伺候的是听琴、抱月二人,回ʟᴇxɪ雪不知为何不见踪影。
  谢兰音如今无暇顾忌这些,脑海中时不时回荡着昨夜发生的荒诞之事。
  刺痛, 喘息, 低吟, 寻欢。
  那样抛弃束缚、乞求贼人共赴巫山之人, 根本不是她!
  她在心底这样否定着, 身子的酸痛根本抵不过内心的焦灼。
  饶是她如何再三撇清着这件事, 却也不得不承认, 那个失了理智之人真的是自己。
  昨夜的泪已然落尽, 故而今日起身, 她不曾再落下任何一滴泪水。
  毕竟,早从贼人囚困自己至今,他吻过数遍,哪还有什么地方是他没有碰触过的?
  只是这一次,最后那层底线彻底打破,宣告她一直以来的坚守破碎失控,还是将肉/身献给这样的一个歹人。
  她记得很清楚,昨夜是她先主动,此间贼人曾将她推开。
  浮浮沉沉,混沌迷离,一脚已然踏入深渊,又哪能由得她一退再退?
  早前寻死的心已经击溃得一丝不剩,她也没了那份心思,她惧怕生死,只想好好活下去。
  “这儿风大,他们说你已经待了一个时辰。”
  身后脚步声渐近,随着温润如玉的声音落下,谢兰音神思回笼,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出神已久。
  身子轻轻一颤,这是心底深处对声音主人的恐惧,她没有回头,直到一双宽厚大掌落在肩膀,男子从她身后将其拥在怀中,削瘦后背紧贴着温热胸膛,“在想什么?”
  他问得稀疏平常,饶是谢兰音下意识挣脱了瞬息,他径自将这些细枝末节忽略掉,声音一如既往温和,宛若归家的夫君体贴询问妻子。
  谢兰音未作答,沉默不语。
  他未曾恼怒,而是握上她的手指,交缠在一起。
  “这里太冷,你的手都冰了,先回屋里。”
  不由分说,他强势揽着谢兰音转身离开,屋子里暖意融融,桌面放着好几道她平日最爱的吃食。
  谢兰音眸光低垂,将其一一扫过,落座后,问起一人:“回雪为何不在?”
  这些天都是回雪伺候,她突然不见了踪影,谢兰音觉得很是古怪。
  沈霁面容未曾发生任何变化,唇畔笑意依旧,“她去做了别的事,你要是想要她伺候,过两日我让人过来。”
  并非他不愿回雪现下回来,只是她今早刚受到鞭刑,若是贸然过来伺候容易引起端倪,还是等过两日伤势好转一些看不出异样。再来谢兰音的身边伺候着。
  谢兰音并不知其中缘故,以为回雪当真有重要的事情调离身边。
  沈霁不动声色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没有任何怀疑才稍稍放下心,一边给她布菜一边说起另一桩事情:“谢远的案子过几日大理寺开审,届时我们一同过去。”
  拿着筷子的手顿在半空,又迅速恢复如常,“好。”
  她也想知道谢远的事情,最后是什么样的结局。
  若是真的被判斩首或是流放,她这辈子都难逃罪臣之女的身份,但若是能够侥幸释放,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事关谢兰音的未来,她不得不慎重,在贼人身边曲意逢迎的同时,她也在做着另一种打算。
  ……
  几日后,沈霁同谢兰音一道去大理寺,谢兰音特意戴着面纱,二人选了人群中不惹眼的地方站着,也能将里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令人诧异的是,今日竟然多了一处旁听的位置,旁听那儿立着一扇屏风,正好将身后之人遮住,仅能瞧见隐约的身影,谢兰音好奇之下不由多看了几眼,心头好奇更甚。
  “那人是谁?”谢兰音低声问询。
  她总觉得,或许身边这个贼人会知道。
  沈霁当然知道此人是谁,也不隐瞒,直接将她掌心摊开,用手指写下一个字。
  寥寥几笔,谢兰音心弦一震。
  天。
  莫不是……
  她眼底落满错愕,再次抬首望向屏风的时候,脸色变得更加复杂。
  开审期间,大理寺中人罗列出各种证据,和以往狡辩的罪臣不同,谢远直接承认下来。
  “这些事情都是我一人所为,同其他人无关,还望大人开恩放过张氏和星染。”
  到了这种时候,谢远想到的也只有张氏和他的儿子,至于谢兰音,根本不在他的关心范围之内,甚至,他恐怕巴不得看到她死去。
  对于这个薄情生父,谢兰音早就看开,可他如今这么一说,出口的话竟似利刃直直穿透心脏,压得她几近喘不过气来。
  证据确凿,罪臣也已认罪,大理寺卿不明白为何陛下要亲临这里听他宣判。
  他忐忑得内心焦灼难安,只听屏风之后一杯茶盏落下,萧晗光薄唇勾起,淡淡道:“孤这里有一份卷宗。”
  话毕,卷宗由着内侍呈上。
  大理寺卿一目十行,飞快将里面内容一一看完,眼底眸光渐渐发生变化。
  萧晗光交给他的东西,正是沈霁先前给他的种种疑点。
  其中之一便是雇佣刺客的银钱和谢家帐目对不上,除此以外,还有一条,那便是张氏的证词。
  不错,谢远恐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精心谋划这么久,甚至甘心为了江黎去死,可是转而背叛他的,却又是张氏。
  饶是谢远说过可以护住张氏和谢星染的性命,可张氏要的是这些吗?
  就算能活着,数不尽的荣华富贵还能在吗?还有谢星染,一旦背负着生父的罪名,这一生都无法步入仕途。
  为了谢星染着想,她不愿平白让谢远认了这罪名。
  从大牢出来的张氏直直跪在中间,看也未看谢远一眼,沉声道:“这个罪名,即便夫君认了,臣妇也不会认的。”
  谢远脸色铁青,转而看向张氏,声音冷寒彻骨,几近咬牙切齿:“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张氏头也不回答道:“我当然清楚,因为这些事情又不是你做的,而是——”
  后面的话还未落下,谢远直接抬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勃然怒斥:“你给我闭嘴!你这个无知妇人什么都不明白,你懂什么!要是不想死,就把后面的话咽回去。”
  年少时的怦然心动,再到后来各自娶妻生子重燃旧情,这样深厚感情终究比不过一个“利”字。
  张氏捂着被打的半张脸,阴测测笑出声来:“我不会让你毁了星染的,你全心全意为了那个人着想,又何时想过你若是真死了,我们孤儿寡母又要怎么活!”
  “臣妇要说的,正是江柏舟,这一切都是他所为!”
  更深的幕后之人是江黎,可是张氏即便把他名字说出来也很难撼动,那人说了,只要能够供出江柏舟,谢远的罪名就能减轻。
  即便被削掉官职也无事,毕竟……
  她还有一个好女儿不是?
  谁能想到谢凝黛居然会被天子看中成为后宫中的娘娘,份位还是目前宫中最高的昭仪,要知道其余的可都是美人、常在那些不入流的玩意儿。
  若是今后,她能诞下子嗣,谢家哪里还用得着攀附什么平阳侯府、长宁侯府,靠着这个女儿,往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才是她想要的荣华富贵!
  张氏一想到这里,眸中的光愈来愈亮,完全忽略身侧谢远顷刻间颓然的身影。
  他紧紧攥着手,恨不得上前撕烂这个蠢妇的嘴!
  偏偏张氏一无所知,继续磕了个响头,沉声道:“臣妇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大理寺卿望了一眼谢远,视线转了一圈,最后又回到张氏身上,眉宇紧锁:“既然你说得言辞凿凿,可有证据?”
  张氏自然有,她得谢远这个枕边人信任,故而他的东西藏在哪里她都一清二楚。
  她将他们二人来往书信尽数取出,呈到大理寺卿案前,正色道:“大人尽可对照其中字迹,臣妇保证,都是真的!”
  随着话音落下,堂下跪着的谢远心头梗塞,一口血喷溅而出,随即面色青白一片,直直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把大夫找来。”
  大理寺卿生怕谢远性命发生变故,赶忙将人先带回牢中,事情发展到如今这步,无数围观百姓议论纷纷,对于江柏舟以及背后的平阳侯府生出质疑,可以说,这只是要让平阳侯府倒下的第一步棋。
  ……
  与此同时,今日是江柏舟和姜婉初的大婚之日。
  由于那夜意乱情迷,姜婉初担心生出变故执意要嫁。
  对于这个肆无忌惮的女儿,姜岸格外失望,他从未想过她竟然会愚蠢至极,放着他千挑万选的人不要,非要嫁到平阳侯府去。
  平阳侯府其中关系错综复杂,即便江柏舟曾被誉为京畿第一公子,可他先前的未婚妻可是谢兰音,是姜婉初的密友,这事要真是成了,她今后的名声可就都毁了!
  奈何姜婉初铁了心,跪在冷冰冰的地面哀求着:“爹,您不让我嫁过去,是想让我怀着孩子做妾么?”
  姜岸脸色骤变,“你说什么?”
  姜婉初落下泪来,“我已经和江郎有过肌肤之亲,恐怕腹中早就有了江郎的骨血,爹,你就成全我吧!”
  听了这ʟᴇxɪ话,姜岸步子踉跄后退一步,勉强撑住身后桌案,“婉初,你要明白江柏舟心里并没有你。若是你愿意将孩子打掉,为父……为父可以替你寻户别的好人家,瞒着这件事。”
  可以说姜岸为了这个女儿,当真用心良苦,奈何姜婉初心若磐石,做出的决定不会更改。
  “若是爹不愿同意我和江郎的婚事,我宁愿一头撞死在这面墙上。”
  话毕,姜婉初遽然起身,直直朝着墙壁冲去,就在即将触碰到墙壁的刹那,姜岸把她扯了回来,终于做出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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