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安阒然阖眼,“从前我也觉得自己离不开京中,但事实证明这京中离了谁都还能如常,是我将自己看得太重要,反倒是碍着他人施展拳脚了。”他稍稍停顿一下,“况且ㄏ衷谏肀呔不可没人。”
虽不知为何她的孕肚那般小,但她肚里的孩子绝无可能是那个叫沈桉的。算算时间,孩子马上就要到生产期了。女子生产犹如过鬼门关,他很想将她带回京中待产,但目前看来是不可能的。
“你此番回去,去请几个京中最出名的稳婆来,将杜郎中也一同请来。还有从前伺候ǖ哪橇礁鲦九,也一并带过来。”
不过裴砚安在说完后又想了想,“算了,带稳婆和杜郎中即可。”不然他怕江瓷月又会嫌他管得太多,手伸得太长。
青衔听得一头雾水,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找、找什么?”
黑暗之中,裴砚安只是静静看着他。
青衔甚至忍不住失态地咬住手,快速眨了几下眼,“大人不会是要给......江姑娘找的吧,难难难道......”
他被震惊得话都要说不利索了。
裴砚安:“对,此时要做得仔细且隐蔽,不许泄露出去,尤其是我母亲他们。”
“是。”遭受了一整个晴天霹雳的青衔走出去时还觉得脚下还有些发虚,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青衔,将澜音喊过来,我有些话要交代。”
还有些晕晕乎乎的青衔在外边应了一声,便前去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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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来临,寒意愈发浓重,李阿婆怕江瓷月冻着给她备了两个套了厚厚隔套的暖手炉,脚边一个怀里一个,经过一晚也不会冰凉。
江瓷月今日起来穿衣时,发现自己的肚子好像大了许多,李阿婆告诉她这是正常的,在最后一个月里,孩子会迅速长大。
她摸着有些硬硬的肚皮,有些恍惚的同时也有些害怕。同时也意识到要裴砚安离开这事真的是迫在眉睫了。
昨晚江瓷月那些话嘴上说得轻巧,实则心中也有些忐忑。她也怕裴砚安若是听得恼怒了,会直接将自己抓回去,可她也不想和之前一样与他虚与委蛇。
之前自己说孩子不是他的借口不知道他听信了几分,若是他一直留在这,她等得住,可孩子等不住了。
若是拖到孩子出生,裴砚安总不会无耻得来抢孩子吧。
她光是想想就觉得有些心慌。
“许丫头,外边来了个人,说是找你的。”李阿婆进屋后对她说道。
正在研究如何缝衣的江瓷月闻言立刻抬起头,眉间皱得紧紧的,“他又来了吗?”
李阿婆摇摇头否认,“不是的,这次来的是个姑娘,长得也很俊呢。”
听到不是裴砚安后,江瓷月眉间瞬间松开,只不过还是有些疑惑,“姑娘?”
她在这哪有认识过什么姑娘?不过她还是决定起身出去看看。
院子的门并未关上,有一个身子挺拔的女子在门外侧身而立。
江瓷月只一眼便认出了那人,语气有些震惊,“澜音?!”
耳目一向聪敏的澜音捕捉到了那点动静,转过身看向正在朝她走来的江瓷月。
“江姑娘,好久不见。”澜音同她行礼问好。
江瓷月此刻人还有懵然,“是裴大人让你来的?”
澜音也不做扭捏,“是,大人想要我护好你的周全。”
江瓷月在袖中笼着小小的手炉,温声道,“这里不是京中,没有那么多危机四伏,我在这里这么长时间都很安全,不需要你护着的。”
“其实也不单是大人的意思,”澜音第一次说出自己的心声,“我虽是大人的侍卫,但我自己也是愿意护着江姑娘的。”
江瓷月幽幽叹气,裴砚安派澜音过来,而不是请先和青玉定然打得就是这个主意,知道她无法直接拒绝这样的澜音。
也不知他后面会不会做些更离谱的事,比如把如云红叶什么的一起也带过来。
“只是为了护我周全吗?”江瓷月问她。
澜音略一迟疑后点头。其实大人昨日召见她后,问了她几近半个时辰关于江姑娘的喜好和习惯。
若是平常些的她也能答上一二,但大人的问题太多了,而且有些问题是显然是关于他自己的。比如大人问江姑娘不喜欢他哪一处,这让她如何作答,这种问题只有江姑娘自己知晓。
于是大人便让她待在江姑娘的身边,顺便将那些问题都弄清楚后告诉他,还要同他汇报江姑娘每日的状况让他安心。
“那你要护我周全到几时呢?”江瓷月直勾勾看着她,用绵软的声音说出冷淡的话语,“我与裴大人早已没有关系,你且去问问他,是不是等我嫁人了,他也要你守在我身边护我周全呢?”
澜音听完她的话,“江姑娘,其实你走后,大人真的找你几近疯魔,您在大人心中的份量绝对是不轻的。”
至少她从来没有见过大人会为了一个人这般执着。
江瓷月沉默着没有回话。
可她最后也没有同意让澜音留下,她知道自己不能优柔寡断,那样对谁也不好。
晚些的时候,李阿婆说是今日要回去看看阿公,傍晚会回来。
可江瓷月一直等到了快天黑,也没见到李阿婆回来,反倒是等来了将沈棉送过来的沈桉。
第80章 回去
沈桉说自己这两日要回烟霞村的药堂帮阿婆和阿公做点事, 故而将沈棉送来她这。
当下的江瓷月心中有疑惑,明明阿婆今日出门前对她说的是傍晚便会回来的,怎么又突然改了主意呢?
但沈桉看起来有些匆忙, 没有容她再多问些什么便走了。
“棉棉,你知道你阿爹是要会药堂帮阿婆他们做什么吗?”江瓷月牵着沈棉往屋内走。
“阿爹有时候会帮李奶奶和李爷爷整理草药,许姐姐你不要担心。”沈棉看着她的肚子,“许姐姐,小豆包是不是马上就要出生了?”
江瓷月点点头, “阿婆说大概还有一个月左右。”
沈棉想着来之前阿爹叮嘱她的话, 抿抿唇没有说话。
她带着沈棉回了屋,突然想起什么, “你用过晚膳了吗?”
沈棉回她, “我吃过啦。”她突然想起什么,“许姐姐,那个长得很高很高的叔叔还来找过你吗?”
江瓷月默了一瞬,“今天没有。”
“那我希望他以后也不要再来了。”沈棉有一点点不喜欢他,感觉他会抢走许姐姐。
江瓷月却是在想着方才在门外没有见到澜音的身影, 也不知道澜音有没有将自己说的话说给裴砚安听。
沈棉见她想得入神, 轻轻推了推她,“许姐姐, 你在想什么?”
江瓷月对她笑笑,“没什么。”
到晚间睡时,江瓷月才想起来哪里有些不对劲。沈桉将人交给她的时候没有说时限, 没有说李阿婆什么时候回来, 也没说什么时候会来接沈棉。
是什么事居然连个具体时间都没有呢?
这一夜她心中又藏着事, 自然睡得也不太安稳,况且身体愈渐笨重后难受的地方也很多, 这一夜睡得是有些折磨。
但第二日她还是早早起了身,想要去巷口那家早点摊买早点给沈棉。
摊子前等候着不少人,她在等待发呆期间,后肩突然被人拍了拍。她回过头看向那人,是一名三四十岁的妇人,还有些眼熟。
“诶呦许丫头你真的在镇子上呐。”那妇人表情夸张,声音也不小,引得不少人回头看向二人。
江瓷月看她手上拎着不少采买的东西,看着那张脸慢慢想起对方是谁了,轻声喊了一声,“马婶好,你来镇上买东西吗?”
这是烟霞村的妇人,从前她来药堂取药,有过几面之缘。
“我这不是赶大集日嘛。我说沈桉这小子虽然不声不响的不能说话,但是个会疼人的啊,真的带你到镇子上生活啦。”马婶上下打量着江瓷月,“衣服也舍得给你买呢。”
江瓷月此刻庆幸自己出来时在外边披了那件大氅,刚好能掩住自己的肚子,不会叫人看出端倪。
她有孕的事除了阿婆他们知道,烟霞村并无他人知晓,就连沈棉对村里人都是三缄其口的。
“我与沈大哥不是那种关系的。”江瓷月解释道。
马婶却是给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诶呦我懂,你们逃到这镇上来,就是为了躲避前段时间来找你的夫君吧。不过还别说你那夫君长得可真俊啊,是哪里人士啊?你与他是不是已经和离了?”
江瓷月听着她这一长串话,还得忍受着路过之人听到一两句后投在她身上的目光。
她暗自恨恨想着,裴砚安这是见着个人就要说自己是她夫人不成?
“他不是我夫君,我们并无关系。”江瓷月说完便想转身离开,她不想在这待着了,早点换处买便是。
可那马婶却依旧追了上来,“诶呦不说就不说,我不问了便是,”她说着又开始张望着周边,“许丫头你是不是住这儿啊,这儿倒是清净。现在也就你能清净些了,昨天那些人在药堂真是要吓死人了。”
江瓷月突然停住脚步,转头看向马婶,“昨日药堂怎么了?”
“你不知道啊?”马婶吃了一惊,“发生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知道?”
这话江瓷月听得心中一惊,“马婶,劳烦你告诉我,药堂怎么了,阿婆他们怎么了?”
“我这还拎着这么多东西呢。”马婶抱怨一声。
江瓷月深吸一口气吐出,好声好气将人往自己住的院子领去。
马婶一进那处院子,这眼睛和嘴就没停过,打量的同时还问了不少话。
江瓷月耐着性子解答并将她请进屋内,还给她倒了一碗热水。
马婶端起碗喝了一口热水,见江瓷月身上还披着那件大氅,“许丫头你不热的啊,这都进屋了。”
江瓷月拉紧大氅两侧,“我有些怕冷,马婶,请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马婶叹口气,“李阿婆他们也是运气不好,药堂摊上邻村的一堆地痞无赖了。”
“前日有个风寒的老头去药堂看病开药,隔日就有一堆人上门说开的药有问题,他二舅吃了那药回家就死了,还直接将那尸体往门口一横,不准任何人接近那尸体,堵着门要人交出一百两银子了事。”
江瓷月放在腿上的手瞬间收紧,“然后呢,阿婆他们有没有事?”
“你阿公想要去检查那人的尸体,被推搡了几下,跌在地上了,但没什么大事,你放心些。”
江瓷月心中慌神,但还是努力镇定着,“马婶,你为什么说那群人是是地痞无赖,还知道他们是邻村的?”
“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事儿呗,之前有好几家被他们这样讹过了,那几个人是邻村出了名的地痞无赖,没人治得了。”
“报官呢,为什么不报官?”江瓷月着急道。
马婶像是听了什么笑话,朝外翻了个白眼,“我们这报官要是有用,这种事还能接二连三发生吗?”
“那怎么办,那人真死了吗?”江瓷月有些疑惑。
马婶拿起碗又喝了口热水,“谁知道呢,行啦,我这休息也休息够了,还得回去呢。许丫头,你这院子倒是不错,若是以后我来镇上,也能来借住两天吧。”
江瓷月无心仔细听她的话,只是胡乱点了点头。她起身将人送走后,这心中无论如何也安定不下来。
里屋的沈棉醒后见不到人,自己穿好衣服顶着一头微乱的头发走了出来。
她揉了揉眼走到江瓷月身边,“许姐姐,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
“棉棉,你告诉我,药堂是不是出事了?”
沈棉惺忪的睡眼瞬间睁大,突然捂住自己的嘴,“难道是我晚上说梦话了吗?”
江瓷月拉着人回屋,坐下看着她,“是我刚刚出去遇到了马婶,她告诉我的,你不要瞒我,把事情再和我说一遍好不好?”
沈棉纠葛了一会儿,将自己知道的都同她说了一遍。虽然说的没有马婶详尽,但是确实是有人在药堂闹事所以沈桉才会把她送到这儿来的。
“我得回去看看。”江瓷月说着就要站起来。
“不行!”沈棉大声拒绝,“阿爹他们不想告诉许姐姐,就是不想你担心的。”
“我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会更担心的,棉棉你难道不想知道你阿爹现在如何了吗?”
沈棉被点中了心中所想,瘪着嘴回答,“......想知道的。”
江瓷月:“那我回去帮你看看,我是大人了,不会有事的。”
沈棉终究还只是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经不住她的循循善诱,轻轻点了下头。
江瓷月起身收拾了一些之前没有当掉的首饰和剩余的银钱,然后来到门口走出去,试探着喊了一声,“澜音?”
声音在空旷的院中落地后,周边一片寂静。
沈棉走出来,“许姐姐,你在喊谁?”
江瓷月低头看她,“我想请一个姐姐在这照顾一下你。”
但其实她也不敢确定澜音是不是真的在暗处,若是没有,那她定然不放心留沈棉在这一个人。
就当她准备喊第二声时,横隔在两个院子之间的墙面突然传来沉闷的踏步声,紧接着澜音的身影出现在上方翩然落地。
沈棉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连忙躲在江瓷月身边,转而她又想到那天那个叔叔是不是也是这样进来的。
江瓷月也吓了一跳,“你、你一直待在墙边?”
澜音:“我只是守在院里,江姑娘唤我有何事?”
江瓷月又看了眼那边的墙,有些欲言又止,“我想请你帮个忙,帮我照看一下这个孩子。”
澜音没有多问,只是应下。
“为什么不带上我呢?”沈棉听到这话急了,甚至顾不上问江瓷月为什么那个大姐姐叫她‘江姑娘’,“许姐姐你去的话,我也想去!我也要见我阿爹!”
“因为你还小,我会帮你看看你阿爹的好不好?”
江瓷月说完还在想着还得快些去车行租马车回去,她转眼看向澜音,“澜音,麻烦你了。”
澜音像是想说什么,但只是点了点头,弯腰将闹着要跟江瓷月走的沈棉抱了起来,凑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本还想闹腾的人突然安静了下来。
江瓷月惊讶之余也没来得及多想,直到她打开门后,看见门外等着的那人和马车才恍然大悟。
裴砚安见到她后缓步上前,在她面前站定。
江瓷月动了动唇,“我今日有急事,还请裴大人不要挡着我。”
“嗯,所以我给你备了马车。”裴砚安想去牵她,依旧是被躲开了。
江瓷月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会知道?”
裴砚安直视着她的眼,“习武之人耳目聪慧些,听见的。”
江瓷月这才想起马婶那个大嗓门,她本还想嘴硬,但是仔细一想,又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或许有裴砚安在,事情能解决的可能性能多一些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