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翕张之间,第一次清晰念出他的名字,“江枭肄。”
有种天然气水化合物,在高压低温条件下形成冰状结晶物质,外观像冰,遇火即燃。
江枭肄偏过头望向沽江,弯曲的堤坝隐没在月色,他的掌撑住下颚挡住唇角,“嗯。”
她咕哝,“我私下这么叫你。”
没有尊称了。
他的口吻平缓,“或与蒲甘裴瑞他们一样。”
听懂话里的意思,顾意弦的语气藏不住欣喜,“四哥,你愿意让我在你身边工作了?”
“嗯,做牛做马。”
“......”死男人。
空气裹挟香味,悠悠飘荡产生了化学反应,一丝躁动不安浮沉。
她低眼,终于认真地问出:“你想要什么?”
江枭肄动作一滞,月色明亮几分堤坝浮现,他笑出声,“你觉得我想要什么?”
“三步之遥的位置。”顾意弦的语气笃定。
仅此一面就看透局势,她太聪明留在身边后患无穷。
“对,”他微微眯起眼,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所以你问出口,是想帮我。”
语气肯定,同频率的人交谈太简单。
顾意弦的瞳孔透彻清亮。
自己与江枭肄仅仅阵营不同实则无仇无怨,顾家的收留之恩,不得不报,顾檠与顾沭的养育之恩,不得不还。
但游戏规则由她定,她也向来果决。
“江枭肄。”
男人回头,等待下文。
“你猜得不错,”顾意弦眼里隐隐透露兴奋之色,她笑着伸出一根细长的食指,想了想又多加一根,“我可以帮你走一步或两步。”
真是口气不小,留顾家到最后,再来荡平Gallop。江枭肄摇头无声地笑,既无奈又觉得颇有趣,他没质疑她的能力,而是问:“条件呢?”
她可不傻,不会白白帮人做事。
果然,细长妩媚的眼角往上翘,得逞了,“什么条件都可以吗?”
既然这么问意味与四方王座顾家都无关,她信任自己能办到的事,他思忖不到半秒,“你想让我帮你查亲生父母。”
不过以顾檠的能力怎么会查不到,还是说有人特意隐瞒抹去。
“对。”她头如捣蒜,再无虚假,可爱得紧。
江枭肄嘴角噙笑,爽快答应:“成交。”
顾意弦顿感全身舒畅,伸了个懒腰再往前俯身,肘撑在中控台,“那我现在与您站在同一边了,江先生。”
她凑近了些,压低分贝问:“下一步是飞牧农业的仇祺福对吗?”
江枭肄睨着她散落的发髻,抽了口雪茄,不置可否地挑眉,配合她的官腔,“聪明的万女士,怎么猜出来的。”
“他看起来最蠢而且贪财重色,最好找突破口了。”顾意弦早在赌局看就仇祺福不顺眼,对女伴丝毫尊重都没有,毛手毛脚的,还喜欢色迷迷地看着自己,她舔了下唇,改变称呼,“四哥。”
似乎被愉悦到,江枭肄格外好说话,语气纵容,“嗯,你问。”
她的长睫扑朔两下,“你是不是早就有计划?”
“是。”
“那......”
他指骨微曲,毫不留情弹向她的额头,力道却小,“休息时间,你是想让我从头到尾跟你说一遍?”
两人同时顿住,不知不觉中距离已被拉得太近,而弹额的动作太过亲昵暧昧。
顾意弦深陷在江枭肄深邃灼烫的目光,很久都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已是深夜,她出门前松散挽在后脑勺的发髻散落了几缕在肩头、锁骨,方才俯身的动作,皮草外套滑落在腰间,不知因为兴奋还是躁动,有几滴细小的汗珠从颈侧弧形至锁骨凹陷往下,滑向隐蔽之地,看起来十分香艳。
江枭肄堪堪收住,他往右边的座位挪几寸,“你把外套穿上,我们再谈。”沙哑嗓音从滑动喉结溢出,因克制迷人,因尊重性感。
他的唇含住雪茄V口,啜吸、吞吐得急促,呛了一口,然后淡定地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继续。
3T雪茄的味道并不呛人,顾意弦努努鼻子嗅了嗅,与江枭肄平时抽的卷烟不同。
神秘柔和的香味,前调是从泥土里刚拔出的树根,有一丝甜甜的花香缠绕其间,最后变成皮革薄荷味――像晨间出去劳作伐木的丈夫,在家外抽了一根烟,然后将带回来的花束放在床头,俯下身吻醒美丽的妻子,他扔在床头的皮革外套散发湿木香与野性的肉.欲,口腔交换的唾液是两人一起亲自挑选的薄荷牙膏,愉悦美妙的一天就此开启,再达到顶点。
天,刚刚称赞车厢大,为什么现在觉得太过狭窄。
空气勾缠着那种暧昧的味道渐渐发酵,浓郁。
真上头啊这香味,她听见自己说:“江枭肄,我也想抽一口。”
江枭肄又呛住,猛烈咳嗽,额角与手背青筋隐隐爆显。
他缓了许久,迟疑半响,将手中这支递过去,有火光的这一面朝自己,但没人接,于是略带不解地回头。
女人熟练地从雪茄盒挑了根,模仿他的手法用金剪刀剪V口。
“是这样吗?”顾意弦笑吟吟地问。
她觉得江枭肄还挺好,既不会对性感的衣服有置词,也不会对大胆要求质疑,像一片广袤无垠的森林,浩瀚宽阔包容一切,什么奇珍异宝,歪瓜裂枣都可以生长,当真是百无禁忌。
“......是。”
话音刚落,顾意弦便含进唇间,雪茄很粗,对她来说太大,只能咬住。江枭肄的目光戛然而止,他的嘴角与肌肉一样紧绷,他想问问裴瑞为什么今天开车这么慢,手指想碰寻呼机。
顾意弦在国外呆很多年,她大胆奔放,意识不到这样的举动不稳妥,她懵懂,内心对人戒备很重,这么多年从未谈过恋爱,唯独掏心掏肺喜欢顾檠一人还落了空。
她又凑到江枭肄夹烟的手边,45°正折角与匀称的骨节让他夹烟的姿势优雅矜贵,她欣赏半秒,吸了吸。
柔光照亮五官更显明艳鲜活,尖形鱼雷头零距离接触。
江枭肄没去军校前,在纵横拳击馆战斗力无人能敌,他的臂展一米八五,力量卧推一百多公斤,深蹲四百多公斤,用尽全力出拳能打穿钢板,不收敛打死一个人不在话下。
但现在一击KO的手抖了,雪茄被啜吸的顶端,是殷红的唇。
――也许裴瑞该扣工资。
很快他稳住,因为怕烫到她的脸。
“这样不行,给我。”
顾意弦是门外汉,乖巧点点头,递过去,她定定地凝视江枭肄。
他穿着西装,唇叼住雪茄看起来有雅痞,眼神专注而认真,他的手很灵活,边用火炙烧均匀加热边旋转,当雪茄烟尾部已变得焦黑和发亮时,递至她唇边,另一只手握住金属火机耐心地在尾端一英寸处继续加热。
见她发呆,江枭肄笑着说:“可以吸入烟气了,让它自由进入到你的肺部。”
顾意弦脸颊有些烫,约莫是被火烤的吧。
优秀的学徒轻松掌握技巧,很快火焰燃烧。确实愉悦到顶点的味道,她悠闲地吐出一团朦胧轻飘飘的烟雾,修长的食指掐住雪茄,往前敲,碰击三下他唇间已然烧了半截的雪茄。
江枭肄挑眉,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碰他的烟。
每一寸缩短在燃烧金钱,每道白雾散发资本主义腐朽的靡乱气息。
她翘起性感肉腿,妆容华丽精致,艳骨生花,慵懒而享受地说:“仪式感。”
――游戏的开始我选择与你狼狈为奸。
暂时合谋,利益共存。
从未有过的涌动,几乎让人沉溺其中。
他深吸一口,头后仰靠椅背,低磁嗓音从烟圈飘出,“合作愉快。”
――我乐意奉陪直至游戏结束。
第018章
顾意弦洗去一身疲惫, 把自己扔进柔软床铺,过了两三分钟转过身趴着,按开手机屏幕打开上锁的备忘录, 文字密密麻麻。
【信任三环最基本的稳固, 必须让江枭肄认为他们站在同一边。√】
【散纵连横:破坏江枭肄与邢仇两家的关系, 防止联盟等于间接增强自己的对抗力量。√】
【诱敌之诱:江枭肄若蠢笨,更需藏拙待之, 若脑子不错,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床头灯光昏聩, 原定计划部分删除,三条取消的讯息发送, 新计划慢慢在脑海里拟定成型。
她已经可以想象后面会多有趣, 手握拳阻挡快从唇里跑出的笑声, 紧实小腿因心情愉快前后晃动。
未知号码的讯息跳出通知栏:【见面】
顾意弦蹙眉, 翻身从被子里钻出来, 谨慎地按灭灯。
房间瞬间乌漆一片,她拿着手机扶墙走进卫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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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恒悦史家藏违禁品,还有几家不守规矩,名单已经列好。”
“嗯。”
“邬巡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明天就会发布公告,我们需要动手吗?”
江枭肄的表情很淡, 钢笔灵活交互于指间,“蒲甘,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长进没有。”
“四哥......”
笔帽掉落在桌面, 非常随意地在白纸画了三个圈。
“秦失其鹿, 天下共逐之,逐鹿者势必互相攻伐。陈胜吴广起义, 项羽刘邦并起,忍辱负重的刘邦胜,而刘邦除去计谋之外,擅长利用赤帝斩白蛇与天命之人等神话引导民心,所以只需伪装到最后,再对症下药。”
察觉到蒲甘委屈又不解的眼神,江枭肄无奈摇头,他不止护短,对亲信者具有超乎寻常的耐心与纵容,“所以现在要做两件事。第一,向名单企业的股东们暗示以Gallop现在的经济实力一定是最高价,具体数额让他们自己猜;第二,通知邬巡暂时封闭消息,继续深挖名单企业家族的黑料,分为三份,次的给官方媒体发布新闻稿,垃圾讯息交给社交媒体制造舆论。\"
\"股价一落千丈,原股东捏在手里的筹码不再值钱,其他人大肆抛售,便是最佳入场时机。”
“Gallop将会热心而真诚的以最低价拯救他们。”他的语气谦逊诙谐。
江家老四年纪最轻,一手阴谋阳谋玩得出神入化,否则Gallop高层那群老东西也不会俯首称臣。
“四哥!”蒲甘的崇拜之情溢于言表,他顿了顿,“那第三份资料呢?”
哐啷。
钢笔精准投入笔筒。
江枭肄满身杀伐气,口吻却漫不经心:“计划完成送给邬巡,若中途有变数,同理。”
――利用完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没有价值直接毁,区区几只蝼蚁而已。
他拨开怀表看了眼,轻叩两下桌面。
没必要再浪费时间,此话题结束。
候在一旁的裴瑞迟疑几秒,考虑到江枭肄看到可能会大发雷霆,他决定先汇报正事,“昨日放了点消息后,他们现在高层蠢蠢欲动,伍和现在该头疼了。”
“嗯,三天后告诉他们伍和去医院的情况,具体别多嘴。”
“......是。”
“视频调来了吗。”
“调来了,”他的表情有点古怪,“四哥,你确定要现在看吗?”
江枭肄灌了半杯酒,懒倦地撑住前额,觑向桌面某一点,抬了下眼示意裴瑞放在那处。
解锁的平板监控视频开始播放,画面模糊,但也足够看清――女人四周张望似乎在确认有没有人或监控,轻拍男人的肩,三人交谈了几句,侍应离开,男人的手还未触上女人的肩,她按住他的后颈毫不留情往花坛撞,接着扯住他的头发说了什么继续磕第二下,男人瞬间软趴趴倒地,她若无其事地洗手坐回矮沙发,然后......抽出美金大把大把往半空扬去。
提过晚宴包但没看过视频的蒲甘:“......”
看过视频再看一次仍头皮发麻的裴瑞:“......”
江枭肄面容沉静矜冷地抬手将进度条往前拖至最前端,再次播放。
她的动作快准狠,全程柔和带笑,甚至撒完美金笑得肩头轻轻抖动。
他的嘴角先是上扬,笑容渐盛,后来连眼角眉梢都不可抑制地流露笑意,最后低沉奔放的笑声在书房响起。
原来是个漂亮的小疯子,可惜没料到Gallop每块公共区域都有监控。
蒲甘和裴瑞同时无力扶额。
按正常情况他们的四哥应该生气于被欺骗,然后命令他们将那女人扔出榆宁或好好折磨。
疯了,乱套了。
“让酒店的人销监控,管好自己的嘴巴。”江枭肄循环第三遍,目不转睛地吩咐道:“再把今日赌局的筹码算好兑成美金明早送给万女士。”
“算了,送到我这。”他改口,嗓音抑着笑。
・
翌日,顾意弦被提前订好的闹钟吵醒,神情恹恹的用完餐后,还是一副没睡醒的状态。
江枭肄这死男人明明是老板非要把自己当天选打工人,害她为配合工作也要这么早起床,睡眠对人有多重要,他真该报班好好去学习学习,她边换衣服边咒骂他脑子有病。
叩叩、叩。
两长一短。
死男人真把自己当她上司,玩赶鸭子上架?顾意弦系好腰带,黑着脸说:“进。”
房门开动的动静入耳,她立刻转换和善友爱的表情。
江枭肄非常有分寸感地站在门框外的十公分处。
他穿了件戗驳领的西装,深蓝暗纹配同色系领带,剪裁贴身修长而流畅,他肩胸的肌肉撑起袖孔与高驳头显得腰窄,剪裁贴身修长而流畅,每一个棱角或内收或外扩都恰到好处,独具意式风格,漫不经心的儒雅感。
倒与自己今日选的Roberto Cavalli不谋而合。在他的金丝眼镜停了半秒,顾意弦心里骂了句斯文败类,笑着上前:“四哥,早上好,你是来亲自带我一起去上班的吗?”
跟在身后的裴瑞和蒲甘表面维持淡定,心里震惊不亚于彗星撞地球,四哥可不是谁都能叫的。
目光隐藏在薄镜片下粗略梭巡了一圈,定格在女人的右手,江枭肄嗯了声,抬臂,掌往前压了压。
裴瑞上前,双手呈上备好的带锁皮箱,“万小姐,这是给您的。”
对家的私密资料?这么多?
顾意弦不解地接过,还没问出口。
“九五一五。”
九五一五是江枭肄的生日?不过他怎么总是能猜到自己想问什么。她挑了下眉,按开,表情滞住――满满一箱子的钱,最少三百万美金。
赌桌恶龙献宝的画面一闪而过,顾意弦快速合上箱子,带起的寸风呼啦啦猝不及防吹进胸腔,她捏住皮箱的弧形把手,受宠若惊地问:“不会是筹码换的吧?全给我?”
“嗯。”
承诺赢归自己,言而有信惦记到现在,人还怪好的咧。
“实在太多了。”她敛下颌,错失了江枭肄略带揶揄,意味不明的眼神。